神子 第二卷————麻雀船长

“先不说这个，父亲说和你一起同行的是来自神殿的使者，请问就是这两位吗？”安东尼略一打量，就把目光停留在堤密尔和慕沙身上，相反，对卢修斯倒不特别在意。在他看来，卢修斯充其量就是个打手级的人。

“是的，这位是堤密尔，守望神殿下一任的传承者，另一位叫慕沙，是奉神者。”安格斯简单的做了一下介绍，目光转到卢修斯的时候闪了闪，却是跳过没有再说。

安东尼对着堤密尔点了点头：“你好，来自神殿的使者，我们正在烦恼怎么消灭魔兽，希望你们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堤密尔才不知道怎么消灭魔兽，不过他也学乖了，如果直说不知道，恐怕又会让人觉得神殿无用，于是他眼神一转，就投到了慕沙身上。

“这个简单，我是奉神者，擅长祈福，只要在发生战争的时候，我为士兵们施展相应的祝福，可以帮助你们提高战斗能量，消灭魔兽不是问题。”慕沙立刻明白了堤密尔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夸口，既然身为奉神者，自然有消灭魔兽的办法。

“太好了！”安东尼这才露出笑容，显然是真正接纳了堤密尔和慕沙的存在。

安东尼所驻扎的前线与科兹莫负责支援的后方相比，条件恶劣非常多。或许是因为三角领地里少有绿色植物，太阳晒下来后，地面被烤得干裂，同时地底的热气也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熏得人直冒汗。可入夜后，温度又变得异常冰寒，风刮过地缝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野兽在嚎叫。

“为什么大家都穿皮甲？金属的盔甲不是更安全吗？”堤密尔在抵达安东尼的驻地后，忍不住发出疑问。就连奥斯汀城堡里的护卫们也都穿着坚固的盔甲，为什么这里的士兵们要和巨人魔兽战斗，却反而不重防御？

安东尼笑了笑：“这些皮甲都是用药草中提取的鞣质鞣过，不但坚固，而且防水，就算下雨天也可以避免长时间浸泡在水中。除此之外，这里基本都是山地，皮甲相对会轻便一些，而且有一定的反震效果。我之所以穿盔甲是为了能让士兵们时时刻刻看到我的存在，这样在战斗的时候，他们会更加放心。”

堤密尔不由得佩服起来。这一路上，他和安东尼的交谈不多，但却学到了不少知识。安东尼无论是见地还是智慧方面，都远超沃尔夫，不愧是从普通士兵爬上来的将军。

跟在堤密尔身后的卢修斯却不像堤密尔一样兴奋。他从看到安东尼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不舒服，或许有些类似遇上天敌的感觉。安东尼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甚至连信仰都没有，却可以指挥普通的人类与强大的魔兽对抗，这让卢修斯觉得危险。他不怕安东尼，也说不上厌恶，但绝对不喜欢。

三角领地虽然征战不断，但一直都没有发生强烈的冲突，这其中主要是因为三族都对另两族抱有忌惮，他们担忧自己贸然开战会有损实力，若另一族趁机入侵就毫无反抗之力了。而魔兽群则更是完全找不到影子，虽然当时遇上魔兽群的小队确实以失去绝大多数队员为代价才把消息传了回来，但之后，庞大的魔兽群又突然消失了，就像藏在了暗处，蜇伏待出，让人不安。不过，从那之后，时不时便有落单的魔兽出来骚扰人类，偶尔也会听说魔兽在巨人或矮人领地肆虐，但比起人类的损失来讲，简直是微不足道。

“我们也是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才勉强掌握了一些困住魔兽的办法。”安东尼的语气有些沉重，他目前最担心的根本就不是三族开战，而是那群数量庞大的魔兽。“幸好也有一些魔兽去了矮人和巨人的领地捣乱，他们忙着收拾烂摊子，最近倒安份了许多。”

堤密尔点点头：“安东尼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和矮人巨人联合对付魔兽群呢？”

“这……当然。可是巨人们都是大脑退化的家伙，一见面就开打，话都说不上两句。矮人们更是贪婪，他们可以为了财宝做任何事情，可是一转身，他们也可以翻脸无情。”安东尼摇头：“我不信任他们！”

堤密尔听了一怔。他并不认可安东尼的话，他认识的卓尔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巨人。虽说是暗月马戏团前任团长的悉心养育所致，但这也说明了，巨人不是不可以改变。再则，矮人的贪婪，他是没有见识过，但与人类的贪婪相比想必也不会坏多少。

“如果有新的岛国国王出现就好了。”安东尼突然叹了口气：“我听父亲说，家里世代传下的真实的眼睛居然是岛国国王曾经拥有的哈维之眼，如果能再找到英雄剑，说不定就可以说服那些巨人和矮子。”

堤密尔心中一动，本想说出自己的佩剑就是英雄剑，可是又觉得似乎有些草率。毕竟一个突然介入的陌生人说自己拥有岛国国王的一切信物，又想让世代仇恨的三族联合，似乎有些天真。

“总得试一试。毕竟如果魔兽群真的进攻，无论是哪个种族，都会遭受到极大的损失。”堤密尔想了想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们现在有哈维之眼做为三族联盟的见证，就算他们想抵赖，也要顾忌一下。”

“好吧！交给我安排。”安东尼也觉得这种做法目前来说比较可行。毕竟据传回的消息来看，那个魔兽群的数量绝不下于十万……这样庞大的魔兽群且不说究竟来自哪里，光是它们能安然无事的隐藏在三角领地这片弹丸之地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安东尼安顿好堤密尔一行人后，就急忙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安排三族会面的事宜。安格斯自始至终都没机会和安东尼说上几句话，只好一路跟着他去。

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了慕沙、卢修斯和堤密尔三个人。

“卢修斯，如果我们和魔兽发生冲突，你会站在哪一方？”慕沙的语气少有的严肃，甚至，他抛却了以往与卢修斯的不和，只为了确认卢修斯的立场。

堤密尔沉默的看看慕沙，又看向卢修斯，张嘴想说话，却被慕沙用眼神制止。

“抱歉，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战斗。”卢修斯过了一会儿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都已经和堤密尔……”慕沙的脸色立刻变得暴怒，可随即又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什么？”卢修斯和堤密尔同时面露奇怪的表情。

“……算了，当我没说。那你打算怎么做？回去魔兽那边？”慕沙的下巴微抬，碧绿色的眼眸里充满厌恶与不屑。“原本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卢修斯好脾气的笑笑：“我不是人，我是魔兽！”

“你！”慕沙顿时气得直翻白眼，顿时破口大骂了起来。他一口恶气全换成了脏话，都没有重样的。

堤密尔看到熟悉的吵嘴终于忍不住笑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看来看去，总觉得是慕沙被卢修斯玩弄在股掌之间。

“堤密尔，我有一个预感，你在这里会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我去替你完成剩下的两个任务吧！”卢修斯垂下眼，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们放心，我不会去帮助那些魔兽。”

堤密尔深深的看着卢修斯，甚至伸手覆在他的掌背上：“也好。卢修斯，对不起！”

卢修斯反手轻轻捏住堤密尔的手掌：“如果你是指准备和魔兽战斗的事情，不用对我道歉，我不在意你之外的人，但是我没有权利对同类下手。”

“我明白。”堤密尔低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马上。”卢修斯的语气中有着不可改变的笃定。

三角领地⑤

“堤密尔！”

堤密尔猛的回过神来，发现慕沙正盯着他的脸看。莫名其妙的，他的脸红了红：“什么事？”

“你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慕沙倒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却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抱歉。”堤密尔淡淡道。“反正现在一切都很平静。”

慕沙放下手中的信，苦涩的笑了笑：“是啊，都过了两年了……没想到三族联盟后组建的军队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堤密尔轻叹一声，的确，巨人的强横体魄使他们在与魔兽的战争中充当先锋，而矮人们则负责陷阱及武器防具的制造，而且也具备极大的战斗力。做为主力军的人类，不但有贝鲁斯因的人类军队参加了这场战争，还有许多外岛的力量也来到这里，配合安东尼的行动。庞大的魔兽群在三族联军面前失去了优势，经过长达两年的压制后，除了沙量魔兽又消失藏匿起来以外，的确平静到让人放松警惕的地步。

两年了，卢修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明明已经建立了心灵契约，为什么，一直不和他联系？

“堤密尔，你又在想卢修斯？”

等堤密尔回过神来，居然发现慕沙的脸就在自己前方，他不由得愣了愣。

“都两年了，如果他真的没有背叛你，为什么不和你联系？”慕沙的手抓在堤密尔肩上，他第一次失态，就连堤密尔因为他用力过大而皱眉也没发觉。

“慕沙，不要再说了，这样很难看！而且……我相信他！”堤密尔转开视线。

堤密尔还记得卢修斯说要离开的情形，当时他被吓了一跳，心里莫名生出许多不舍。他是说过等魔兽的事情处理完，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可那只是为了快点完成任务好去守望神殿找父神。为什么，当卢修斯主动提出的时候，他却觉得心里像压了千钧巨石一样难过？

“我就说过要让他和你立下兽契，这样如果他真的背叛你，也不可能脱离你的控制。”慕沙的眼底藏着一抹绝望。

“不！”堤密尔垂下眼，开始轻轻挣扎：“他不是我的奴隶，而是我的伙伴。”

“伙伴？”慕沙冷笑：“同床共枕的伙伴？”

堤密尔的眉头皱得更紧，在安东尼这里呆了两年，就算是懵懂无知，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在军队里，由于长年累月驻守前线，士兵们没有女人，没有爱情。他们之间有着世间最珍贵的友谊和兄弟情，甚至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同时也有许多同伴发生了超越兄弟的关系，堤密尔曾见过死后仍然紧握住手的士兵，也见过有人失去双腿却仍背着同伴死去的尸体回到营地……他们之间或许无关爱情，但不该被亵渎。

在两年的军队生涯里，堤密尔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偶尔会有爱慕的视线缠绕在自己身上。不过没有人敢动他的脑筋，这除了因为他是第二个能与安东尼平起平坐穿金属盔甲的人，更因为他持有第一任岛国国王的英雄剑和哈维之眼。三角领地的所有人都称堤密尔为国王，就连巨人族与矮人都愿臣服在他之下，又有谁敢打他的心思？

更何况……他不可能有任何回应，他的脑海，他的记忆，只有卢修斯。他渐渐发觉每次思念卢修斯都会有一种极为矛盾的心情——因为见不到而渴望到心痛，因为想念而觉得甜美。

“除了兽契之外，我们也可以选择心灵契约。这样我们之间就算相隔再远，也可以通过心灵的力量沟通。只要不是在强大的禁制里，都不会受到影响。当然，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痛苦万分。堤密尔，你愿不愿意？”卢修斯临走之前这么问他。

这不是主仆契约，反倒像相爱的恋人之间才会使用的小魔法。堤密尔记得当时看着卢修斯黑色的眼睛，心里充满无所畏惧的感觉：“我愿意！”

可是，两年了！一次联系也没有。

“慕沙，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快，请直接告诉我。”堤密尔终于挣脱慕沙的双手站了起来。慕沙变得越来越奇怪，经常会说出莫名其妙的气话，看他的眼神也令他无以正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他感谢慕沙所做的一切——跟随堤密尔呆在军队里的慕沙，再也没有穿过白色的布袍，他和士兵们穿着同样散发着皮臭味的皮甲，虽然还是一样爱洗手，却也没有因为伙食和沐浴的问题发出过一句抱怨。

“不！我没有不快。”慕沙的脸色变幻了数次，眼眸略显失神。“对不起，我不该责备你，可是阿瑞恩大人要我指导你找到前往神殿的路……我只是怕你迷失了方向。”

“不用担心，父神会指引我。”堤密尔再一次想起他在三族会面上展示出英雄剑与哈维之眼的情形——本是炎热的空气变得舒适宜人，所有人，包括堤密尔在内都看到天空中出现圣洁的光影，隐约可见的人形只是伸掌轻动，无论是谁，身上都不再有病痛悲伤，而是带着幸福的笑容仰望神迹。

所有人都笃定，堤密尔是神派来斯普莱斯拯救苦难的使者。他的名字开始以贝鲁斯因岛屿群为起点，传向斯普莱斯的每一个角落。

“堤密尔，有消息传回来——在三角领地的西南角矮人领地中发现有魔兽出没，但是安东尼大人带领的巡逻队还没有回来。”沃尔夫急匆匆的闯进帐篷，压根来不及通报。他钻进来后才发现慕沙和堤密尔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抱歉，打扰了。”

“没关系，我们走！”堤密尔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他经过慕沙身边将搁在一旁的英雄剑拿起挂在腰间，同时回头扬了扬下巴：“慕沙，没有你的祈福，我们可是寸步难行。”

慕沙失落的脸立刻变得明媚，他点点头：“我马上来！”

堤密尔笑笑先钻出帐篷，沃尔夫也随即跟上。

待帐篷内只剩下慕沙后，慕沙再一次露出苦笑。他跪下面朝着守望神殿的方向，垂眼低声祷告。他再一次失控，而且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明明他心里只有阿瑞恩大人，所想的也只是完成阿瑞恩大人的任务……可他如今脱下神殿的布袍，心甘情愿的穿上士兵的皮甲，却不是为了指引堤密尔回到神殿……而是，希望他能感激自己，能忘记卢修斯！

“赐予幸福与欢乐的神，请原谅我的动摇，请惩罚我的贪欲……”慕沙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无论是阿瑞恩大人或是堤密尔，他们都是只属于神的传承者。虽然不明白阿瑞恩大人为什么没有后代，但堤密尔若成为传承者，他迟早有一天也必须在神的选择下，与圣女生育出下一任传承者。他除了成为忠心的下属，什么也做不了。

“堤密尔大人……”沃尔夫跟在堤密尔身后，有些想问他刚才与慕沙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气氛那么凝重，但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询问的资格。

“我说过不要叫我大人吧！”堤密尔趴在山头上，用单筒望远镜查看据说有魔兽出没的地点。

沃尔夫嘿嘿笑了起来，他觉得当初坚持留在前线的决定做得太对了。

堤密尔专注的侧脸散发着特殊的魅力，他不像一般士兵那样粗鲁毛躁，而是优雅从容，沉静的像画像上的神坻。

沃尔夫明白堤密尔不是自己可以意淫的对象，可是他忍不住想靠近，想更亲密一些。想必那个奉神者慕沙，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沃尔夫下意识往后方望去——慕沙不擅近战，因此总是被留在后方替士兵们祈福。沃尔夫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呆在堤密尔身旁，甚至……偶尔触碰肢体。

很快，沃尔夫开始觉得不对，堤密尔怎么会主动靠过来？他疑惑的看向堤密尔，却发现堤密尔此刻脸色发白，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着抖，瞪大的眼睛有不信，有欣喜，还有悲伤……种种复杂的情绪令他的眼眸绽出一抹艳丽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