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二卷————麻雀船长

“啊啊——”一个男人惊恐的惨叫着，但才发出第二个音节就戛然而止，随后响起的是类似于骨骼寸断的声音。

风声似乎一下小了，骨骼发出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令人毛骨悚然。

卢修斯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他缓缓伸手掀开帐篷门帘……此时明明还不到黄昏，这片空地又是枝叶稀松的地方，可却已经看不到丝毫阳光。一片青碧的亮光铺天盖地一般让卢修斯和堤密尔都情不自禁的眨了眨眼。

周围的光线顿时都变得黯淡，仿佛只是为了衬托这青光的存在。那青光之中有一个模糊的身渐渐变得清晰，转身向帐篷走来。

青色的长发如斗篷一般披及地面，青光收拢之后，头发仍然闪烁着幽光，白到极致的皮肤如玉石一般给人清冷的感觉，掩在藏青色长袍下的身形十分高挑。他身上不知道缀了什么饰物，随着每一个动作发出悦耳的清音。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他那对眼眸，时而碧时而蓝，更多时候是介乎两者之青的青色……

堤密尔第一次发觉，青色居然也可以如此艳丽，甚至耀眼到让人触目惊心。

渐月之森④

死去的男人正是逃走的杜鲁门，他此刻浑身瘫软躺在地上，就像是死去的蛇，并且七窍都在流血。在他身边掉落着一根淋了油的木棍，还有火石，看来他似乎是想把帐篷及里面的人一起烧毁。

肆虐的狂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那个浑身冒着青光的男人走到卢修斯面前，并且伸出了手单膝跪下，似在邀请：“尊敬的黑暗君王，我是您永远的追随者——戈比。”

卢修斯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费雷德里卡的掌心，然后钻出帐篷。

“请您屈尊光临我的住所，我将奉上美酒与食物，若您需要，一切都可奉献给您。”戈比虽然面无表情的表达着忠诚，但五官却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其实用俊美来形容戈比未免有些贫乏，但堤密尔却觉得很难找到更合适的词语。

戈比垂着眼，明明个子比卢修斯还高一些，却从内而外显出谦恭顺从的味道，他静静的等待着卢修斯的回应。

堤密尔觉得心脏突的一跳，不安的情绪顿时滋生。

“你怎么知道是我？”卢修斯问得相当狡猾，他既没有说自己是黑暗君王，也没有说不是。

戈比的唇弯成好看的弧度，眼睛也抬了起来，那美丽的青色就如同能渗进骨髓一般的迷毒令人生出迷恋之意。“您的气息，还有纯正的黑暗力量，将会吸引每一个仍存活于斯普莱斯的魔兽。”

卢修斯对着戈比也是一笑，至于是不是彼此心照不宣就很难说清了。

堤密尔看着卢修斯和戈比站在一起，猛的竟发现他们有些相似——明明是笑着，却似乎包含了许多其他的意思。卢修斯的头发与眼睛都是纯黑，但站在戈比身旁却完全不显逊色。那青色的美丽光线射到他身上时，就像是被吸收了一般。他们的存在感同样强烈，但意外的吻合，没有丝毫冲突。

关于黑暗君王堤密尔了解的不多，但他知道这是斯普莱斯的恶梦。如果说守望神殿是斯普莱斯的希望守护者，那么黑暗君王就是斯普莱斯的毁灭终结者。为什么戈比称卢修斯是黑暗君王？

“带路！”卢修斯欣然接受了戈比的请求，同时对着堤密尔眨了眨眼睛。

堤密尔有些奇怪卢修斯居然会答应戈比，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卢修斯有什么打算，便会意的跟在他身旁。

“我的君王，这个人类是您的食物？”戈比的话让堤密尔怔忡不已，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吃的东西？

卢修斯突然用食指勾起堤密尔的下巴，用大拇指在他的唇上摩娑，一边嘴角微微勾起：“不，他是我最喜爱的宠物……”

堤密尔的脸顿时通红，他恼怒的看着卢修斯，暴打一顿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不过他还是聪明的没有反驳。

这样的表情在戈比眼中自然成了默许，他了然的低笑：“那相信您会在我的住所感到愉快！”

语焉不详的话让堤密尔有加不快，戈比暧昧的笑意看在堤密尔眼里更是相当的刺眼。但老实说，他也挑不出戈比有什么毛病。这种感觉让堤密尔很不舒服，他想提醒卢修斯注意戈比，却只看到卢修斯示意他忍耐的眼神。他恶狠狠的回瞪卢修斯一眼，却被卢修斯拉起了手：“宝贝儿，跟紧一点……”

戈比的住所在渐月之森的深处。森林里所有的动物似乎都在等待他们来到这里的一刻，密密麻麻分列在林间小路的两侧，或匍匐在地，或频频点头……显得对戈比及他的客人十分尊敬。

“尊敬的黑暗君王，自从我幻化成人形之后，便担负起渐月之森的守护职责……让您见笑了。”戈比越是彬彬有礼，就越是让堤密尔觉得怪异。

“我现在的名字叫卢修斯，另外我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卢修斯淡淡说道，那高傲的模样就像与生俱来。

“是，卢修斯大人！”戈比卑微的表情显得极为自然，就像卢修斯真是他心目中唯一在意的君王一般，丝毫看不出阿谀奉承的意思。

卢修斯没有问戈比为什么能化成人形，这是秘密，同时也是弱点，所以不能问。

戈比的住所外部看起来相当简朴，但走入其中后，却是另一番模样。高高的房顶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灯，房内饰物琳琅，桌椅都经过精心雕琢，只需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地面似乎是用了白色的玉石铺就，人走过时能听到清脆的笃笃声，极为悦耳。戈比在前方领路时，他身上的饰物清音与脚步声相互呼应，就像是优美的曲调。堤密尔几乎有一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住所比外部看起来要大上许多，房门打开后堤密尔就看到四个年轻的少女跪在地下等候戈比的归来。那些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漂亮却仍然青涩，但身段已经发育得相当不错。他们经过的时候，少女们便起身轻柔的替他们解下外衣或是斗篷，将他们分别引到舒适的火炉旁。

“主人……”最漂亮的一名少女在他们都坐下之后，站在戈比身旁欲言又止。

戈比冷淡的看着那个少女，语气极为严厉：“今天晚上有贵客登门，晚饭如果出了差错，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少女瑟缩了一下，立即提裙行了一礼，迅速的退了下去。

堤密尔注意到，四名少女都神情不安的消失在屋角一处向下的楼梯中。这个住所居然一直建到了地面之下。

在戈比与少女对话的时候，卢修斯就一直握着堤密尔的手，似乎在担心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等少女们离开后才松开手。

“卢修斯大人，请问您光临渐月之森有什么要事？”戈比坐在柔软的兽皮垫上，目光柔和的看着卢修斯。

卢修斯笑了笑道：“既然你守护着渐月之森，想必迟早也会知道，告诉你也可以……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岛国第一任国王的英雄剑！”

戈比的眸光随着火炉中的火光流转，堤密尔觉得气氛似乎在不经意间凝滞了一下，不过很快戈比就再次微笑起来：“请问大人，您能否告诉我寻找英雄剑有什么用处？”

“美丽的东西，不该好好收藏吗？”卢修斯漫不经心的挑起堤密尔的下巴，同时放浪的侧身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堤密尔难堪得想撇开脸，却被卢修斯强硬的捏住。他打算推开卢修斯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卢修斯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他现在该做的就是配合。

“大人的收藏品味相当特别呢！”戈比继续微笑，有意无意的撩了撩头发，青色的美丽长发掬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挽着条溪光一般莹光游动。他垂下的视线慢慢移动转到卢修斯脸上，唇边若有似乎的笑意看起来相当诱人。戈比整个人就像一尊玉雕，明明清冷无比，却又像是在邀人接近品尝。

堤密尔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他突然觉得鼻中淡淡的幽香变得浓烈了许多，清醒的头脑也有些发晕，身体燥热不已。

“我的小宝贝似乎饿了！”卢修斯说话的同时，堤密尔感觉到自己的下巴一阵刺痛，但有些发昏的脑袋倒是立刻恢复了神智。

“痛……”堤密尔皱眉看着卢修斯。

卢修斯颇为恶质的又捏了捏堤密尔的下巴，这才松开手对着戈比微笑。

戈比见状优雅的拿起放在一旁的摇铃晃了几下，随后欠身致意：“卢修斯大人，您稍候。”从始至终，戈比都没有正眼瞧过堤密尔，仿佛在他眼里，堤密尔只是卢修斯一个附属的饰物，而不是活人。

晚餐很快就准备妥当。那四名少女此刻只出现了三名，她们先在木桌上铺好精美的桌布，然后往银光闪闪的酒杯中注入红色的酒液，一股异香随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木桌呈长方形，卢修斯被少女们请入上座，堤密尔坐在卢修斯右手边的位置，而戈比则远远坐在卢修斯对面那头。

喷香的菜肴一样样被捧上桌面。有令人食指大动的肉汤、小菜还有不知名的果点，最后上桌的是一只足以装下一只小羊羔的大盘。

大盘的边缘用了不知名的树叶点缀，中间堆了小山般高的肉块，每块肉都切得约有手掌大小，一指厚度，不知洒了什么佐料，香气扑鼻。

“卢修斯大人，这是我特意为了迎接大人而精心准备的，希望您喜欢！”戈比遥遥对着卢修斯举了一下银杯。

卢修斯若有所思的拿起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你做得很好！”

堤密尔也拿起酒杯，用力的嗅了嗅，除了香味确实很勾人，似乎也没有更特别的地方。他将酒杯凑近唇边，准备试一试这酒液的味道。

铿的一声，银杯被扫落在地，鲜红的酒液洒了一桌，甚至染上了堤密尔的衣服。堤密尔吃惊的看着卢修斯，眼睛瞪得老圆。

“我有说你可以喝吗？”卢修斯冷冷的看着堤密尔，眼睛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情。“除了果点，你什么都不能吃，我不喜欢自己的宠物身体里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你——”堤密尔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动了动，却发现他根本不会骂人。就算他心里确认卢修斯绝不会这样对他，现在的行为是有原因的，可还是会生气。

“卢修斯大人，是我考虑欠周。不如这样，我让侍女们榨一些新鲜果汁来……”戈比轻轻的皱起眉来，那种歉疚非常的模样极易让人生出不原谅都很难的心情。

“也好，他现在的样子我看了也没有心情！”卢修斯淡淡道，随后转头盯住堤密尔：“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乖乖喝下果汁，晚上我会好好检查……”

堤密尔又气又恼，脸上却不能控制的发烫。他听出了卢修斯语气中浓郁的情欲意味，当然，他不认为卢修斯真会怎么做，但是在戈比面前说这种话依然令他难堪。

戈比体贴的召来侍女，让她服伺堤密尔去沐浴，顺便还细细交待了要取最新鲜的果子榨成果汁，好让堤密尔服用。

等堤密尔与侍女的身影都在楼梯消失后，卢修斯脸上的冷硬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眯着眼看向戈比，同时举起银杯在嘴边轻呷了一下。“处女的鲜血，而且还是精心培育的……戈比，你果然很懂得讨我欢心！”

戈比青色的眼眸波光流转，他微笑着对卢修斯举杯：“就连出生也没喝过乳汁，食物全是用特殊果类和植物制成，这样的处女，鲜血会异常甜美……”

渐月之森⑤

“请问一下……”堤密尔试图和领他前去沐浴的少女交谈，但换来的却是少女一脸惊惶的加快脚步。

等走完一小段拱形的通道之后，堤密尔才发现戈比的住所就算称做宫殿也不为过。楼梯到了底之后，抬眼望去，就像是再次回到了森林之中——堤密尔目前身处的位置似乎是个花园，到处都种植着能发光的灯花，美丽的光映照在花园中的喷泉之上，显得旖旎风情。来往的仆役不多，全是清一色的少女，她们个个美貌动人，但对堤密尔的存在却视若无睹。

领路的少女始终与堤密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闷不吭声，堤密尔知道从她口中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不由得暗叹一口气抬头向上看去，那镶嵌了无数夜明珠的穹顶，几乎与斯普莱斯那点缀着繁星的夜空一模一样。穹顶那团银光闪闪犹如明月的饰物显然处于中心位置，凭着穹顶中心的饰物大小与高度，堤密尔大致推测出地下宫殿至少有地面上那间住所的数百倍大小。

沐浴的时候，有两名少女主动要服伺堤密尔，直把堤密尔臊得满脸通红，坚决不肯。少女们见堤密尔反抗得如此强硬，也只好留下换洗的衣物默默退下。

堤密尔见少女们离开才松下一口气。他靠在沐浴池边，舒服的把肩膀以下的位置全泡进热水之中。他和卢修斯一起洗过无数次澡，但似乎从那次亲昵的触碰之后，他们在无形中疏远了许多。先是莫拉的事情，然后营救奥妮娅，之后是玛姬……他们误会争吵彼此原谅……他们还像原来一样吗？至少，他们不再一起洗澡。堤密尔烦恼的拍了一下水面。

沐浴池建在半露天的大殿里，与殿外相通的地方都悬了重重轻纱，颜色是深浅不一的青色。浴池里的热水源源不断的从池边一只怪兽嘴中流下，注入池中，多余的热水则从池边的排水孔溢出。

堤密尔百无聊赖的转身趴在池边，两臂交叠着将头搁了上去。在很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事情：有卢修斯，有至今不曾见过的父亲，有暗月马戏团，有英雄剑……堤密尔觉得有些疲倦，他只是想见父亲，为什么会如此艰难？神使曾说过，只有神选中的人才能进入守望神殿，否则就必须成为贤者或勇士……无论哪一样，在堤密尔看来都是虚无飘渺的事情。

“你走过每一处地方，留下让人称颂的美德，那些见过你的没见过你的人们，都仰慕你，及信任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垂怜……你不是神，却能得到连神都不曾获得的尊敬！……”堤密尔想到神使说起这话的表情，不由得恶寒了一下。他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吗？

“堤密尔，没有人是天生的贤者和勇士！”堤密尔捧起热水泼在自己脸上，顿时觉得舒服了一点。在十年前，他曾对着温泉中的倒影起誓，一定会变成强大，一定能找到父亲。这个念头从不曾改变，以后也不会。既然如此，那就尽力试一试好了！

堤密尔在热水中泡到浑身都觉得舒畅了才爬出来，可刚提起少女们留下的衣物就顿时傻眼——哪里有什么衣服，分明就是轻薄到几乎透明的几块布料……这怎么穿？

“有人吗？”堤密尔冲着外头喊了一声，两名少女就像守候多时一般，掀开布帘走了进来。

堤密尔惊慌之下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两名少女先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堤密尔，随后噗嗤一声居然笑了出来。

笑容就像是瞬间开启了阻挡在堤密尔与少女们之间的那道门，原本的疏离冷漠顿时消失不见。

“别害羞了，我们经常替戈比大人更衣呢！”少女妮妮哄着堤密尔穿上了两旁系带的底裤，然后又往他的身上套那几片接近透明的布料。“堤密尔，你长得真好看……”

堤密尔浑身僵硬的任由摆布，等更衣结束后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哭笑不得——青色的衣料若有似无的遮住了皮肤，显得相当诱人，不过穿在自己身上就不太妙了。堤密尔想起卢修斯几次欲言又止的眼神，决定再忍一忍。反正他是男的，真要被看光了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