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更在青山外 第一卷 上————阿弥野

姬曌赶紧从沙坑里爬出来，回头一看，姒博正安稳的坐在沙滩上，安静的喝着啤酒。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都要被海水淹死了，怎么也不叫我？”姬曌气道。

“何必要我叫你，海水不是叫你了吗？”姒博不紧不慢的说。

姬曌看看西边西沉的太阳，再看向姒博：“我睡了多久？”

“四个小时吧。”

“你来了多久？”

“两个小时吧。”

“就这么坐着？”

“不坐着难道站着吗？”

姬曌一屁股坐在姒博旁边的沙滩上，打开一罐啤酒喝。

“为什么给我发那样的短信？”姒博望着夕阳微微笑道。

“我先前见到老虎了，那小子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哎，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竟然有一种感觉，他是在迫不及待地向幸福跑去呢。”

姒博卟哧一笑。

“你笑什么？”姬曌瞅了他一眼道。

“你看到那样的背影是不是伤心了？”

“是啊，我还真是伤心啦，我什么时候也有这样迫不及待向幸福跑去的时刻啊？”

姒博看了姬曌一眼，默默喝着酒凝望着夕阳。

“自从你升任总警司之后就很少有机会看夕阳了吧？”姬曌笑道。

姒博凝望着夕阳，喃喃地说：“其实，我每天都能看到夕阳。”

“喔，对了，我忘了你的办公室正好是能看到夕阳的地方。”

姒博不语。

“姒博，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啊？”

姒博皱眉：“你是不是做警察做上瘾了，连我的私生活也要打探？”

“哎，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打探别人的隐私。”

“你想打探谁的隐私？”

“你的啊，老虎的啊，神贤的啊，陈昊的啊，李诚的啊，都想打听。”

姒博笑了笑：“你看来还真是寂寞了。”

“我们八个警区，东南西北四个中心区，再加东南西北四个岛区，老虎来自西区，我呢，来自北区，陈昊则一直是东区的人，神贤是东岛警区调过来的。也可算得上是五湖四海了，在一起二年，其实好多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你觉得你们四个都是什么样的人？”姒博轻问。

“我们四个？爱喝酒，爱走现场。老虎喜欢用暴力，但他最擅长的却是法律。神贤呢，你看他一天到晚神神怪怪的，却是个搏击高手，而我呢，胜在手快，最喜欢突袭。若说到正面对抗，我不是神贤的对手。陈昊表面很懒，好色，多金，挺拔英俊，潇洒。可是你知道吗？他是我们四个当中最擅长控制现场，控制枪的能力的人。”姬曌说。

“其实伤人的警察不是一个最好的警察，能控制枪，能令枪不发火的警察才是真正的超一流警察。你的手快，出枪也快，但是并不代表能牢牢的控制枪，控制现场。”姒博缓缓点头道。

“你看来其实很欣赏陈昊呢。”姬曌笑道。

“你知道吗，姬曌，本来宋飞扬那个位置应该是陈昊的。”姒博叹息。

“真的？”

“陈昊是你们四个人当中唯一一个降过警衔的人，从总督察降到督察，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要求加入特科重案组的人。他以前是个很活泼，很有朝气，很有理想和正义感的警察，可是自从他的搭档死了之后，他就变了，变得懒散，好色，贪钱，怕死。但那不是真正的他，他是走不出搭档死亡的阴影才会变成这样的。”

“他的搭档是怎么死的？”

“做警察还能怎么死？”姒博叹道。

“在追捕嫌疑犯的时候殉职？”

“嗯，但却是因为陈昊的枪失了准，本来应该打在嫌疑犯身上的子弹，打到了自己的搭档身上。”

“怎么可能，你不也认为他是个能控制现场，控制枪的人吗？”姒博话音刚落，姬曌就明白的，断然的否定了这个说法。

“但当时一起追捕嫌疑犯的警员都有目共睹的，众目睽睽，难道还有假吗？”

“姒博，我要重查这个案子。失手打死自己的搭档，以陈昊的能力怎么可能？”

“你认为陈昊搭档的死绝对不是他造成的？”

“我没这么武断，不过是有点兴趣想查一查而已。”

姒博不语，只是喝着酒。

“姒博，我知道陈年旧案一向不由我们特科重案组管，何况还牵涉到陈昊，不过我真的有兴趣想查一查。”

姒博看了姬曌一眼缓缓道：“又想要我帮你开绿灯？”

“其实你也是想让我查的吧，不然你说这些事做什么？你是东区的指挥官，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事我都会处理的。”

“我说这些事，不过是有点感慨而已。”

“感慨什么？”

“陈昊与他的搭档感情很好，他们从做军装的时候就一起上街巡逻，后来又一起与一对姐妹拍拖谈恋爱，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同一个鼻孔出气，穿同一条裤子上街，是真正的铁哥们，谁想一个人死去，却害了四个人的人生。可是尽管如此，他们也还是有过一段值得回忆，值得珍惜的岁月。”姒博叹息道。

“难道你心里没有这样的岁月吗？”姬曌凝视姒博缓缓道。

“你认为有吗？”姒博亦盯着姬曌问。

姬曌突然笑起来：“是啊，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岁月，你们家的浴室，都比我现在住的宿舍要大，从小有八个佣人服侍着你，哪有人跟你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又打又闹的啊。可能最近似的，就是我们同在圣荣中学时，我和你吵架，打架的事情吧，可是这样的事情，想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珍藏在心里？”

姒博笑了笑，不语。

姬曌抬眼望着夕阳下的冷海，轻道：“哎，不知道陈昊现在在做什么？要是知道我在说他，会不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呢？”

陈昊此时正在气氛浪漫的西餐厅和女朋友吃饭，可是突然之间好像有鬼拍后脑一般，机令令的打了个寒颤。

陈昊不由得抬起头四处张望，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令他背脊发凉。这一望不要紧，却给他望到了一个人。

陈昊心中一叹：姬曌，你的冤家回来了。

夕阳西下，喝光了啤酒的姬曌正把酒罐一层层摆成塔，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姒博拿起来看说：“陈昊打来的，要接吗？”

“你帮我接吧。”姬曌正聚精会神摆罐子，不想他顾。

姒博按下按钮，便听到陈昊说：“姬曌，余廷焯回来了。”

姒博微微皱眉，还是斜过身把手机放到了姬曌的耳朵旁。

“陈昊，你说什么？”姬曌拿着最后一个空啤酒罐举在半空问。

“我是说，你的老冤家余廷焯回来了。”

姬曌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姒博道：“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正跟他在一个餐厅里吃饭呢，啊，不说了。”陈昊匆匆挂了线，姬曌呆呆的笑了一下，将最后一个酒罐放上去，然后站了起来。

姒博也站了起来看着姬曌。

姬曌的目光越过姒博望向最后一抹夕阳缓缓地说：“姒博，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的吧。”

姒博冷笑一声，忽道：“要死的是余廷焯。”

余廷焯，这个人是个标准的钻石王老五，长得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剑桥大学的博士学历，一份年薪过千万的工作，个人品德绝对清白，毫无污点。但是，他却是国际刑警组织严密监查的对象，只因为他有一个绝对不清白的家世背景。

他的父亲是亚洲最大的黑社会的龙头老大，贩毒走私卖军火，无所不为。二十年前死于帮派内乱，那个时候，余廷焯只不过十一岁，他最大的大哥接了父亲的班，不但把家族经营改为集团式的经营，而且很痛快淋漓的为父亲报了仇，一统江山。其后大哥就把二个弟弟，三个妹妹全部送到了英国读书，工作，定居，严禁弟妹过问帮派中事。在大哥的经营之下，余氏家族虽然在黑道之中权力日盛，却也渐渐成为警察追查的目标，十五年斗法，警察这边不知派出去多少卧底想收集对方的犯罪证据，可是到最后都是功败垂成，不过，余廷焯的大哥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卧底，每一次都只是很嚣张，很气派的送了一封信给警务处长，请他把派出去的卧底接回去。就算是能找到罪证，也总是会有下面的喽罗出面顶罪，根本伤不到余廷焯大哥分毫。

第15章

直到五年前，姒博升任总督察，全权接手了谁也不愿意再碰的余氏家族的案子，他亲自从八大警区中抽调了宋飞扬，姬曌，陈昊，路虎，司空贤进行调查，上司为了保证调查能顺利进行，还特意派了一位警司，现任八大总警司之一，也是警队当中唯一一位女性总警司的李心爱前来协助指挥，李心爱同时也是路虎在西区的上司。警察部特调精兵强将，可说是志在必得。那一次，是他们五个第一回正式见面，第一回组队办案，经过历时半年的艰苦调查，姒博终于将余廷焯的大哥逮捕归案。

原本以为是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余廷焯的大哥要正式上庭过堂的前一天晚上，姒博还意气风发的请小组所有的人吃了一餐饭，谁知到了第二天早晨，余廷焯大哥在上庭的时候，他的律师提出证据无效的请求，因为警察的搜查没有得到许可。可是明明他们数次搜查是申请了搜查令的，但是当被告律师要求出示搜查令时，传来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搜查令不见了。检查官一时间乱了阵脚，在旁听席旁听的姒博等人也惊住了。搜查令不见了，所有的证据都被法院认为是以不正当手段所取得宣布作废。余廷焯的大哥也因此被无罪释放。看着余廷焯的大哥得意洋洋的走出法庭，姒博真的动怒了。

姒博自入警队还从来没有动过怒，失过态，但那一次真的动了怒，失了态。看着姒博的样子，姬曌当时只是哈哈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既然不能在法庭上定罪，就直接灭了他。

姒博脸一寒，突然甩手一掌打在姬曌的脸上，这一个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姬曌也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抡起拳头时，其他几个赶紧把两人拉开了。

姒博指着姬曌喝道：“你这个混帐东西，一天到晚只会出馊主意，你要灭他，怎么灭？难道你要拿着枪去把他嘣了吗？”

“姒博，不要生气了，姬曌也只是开个玩笑的。”宋飞扬劝慰着把姒博拉走了。

姬曌也一甩手拂袖而去。

李心爱只是叹息一声，转身进了法庭，她做为这个调查小组中的最高长官，有责任向法院了解清楚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剩下路虎，陈昊，司空贤三个人安静的站在法庭的过道上，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忽然间，三个人齐齐一拍手，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话。

司空贤说的是：“这件事太诡异了。”

陈昊说的是：“这件事太邪门了。”

路虎则说：“这件事太神奇了。”

说完话，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扇巴掌的手势，路虎更是挥拳比划着对司空贤说：“神贤，你是搏击高手，你说，要是我们男人打架一般都是会用拳头的对吧？”

司空贤肯定的点点头：“两个男人扇耳光，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们俩有没搞错？出了这么大事，你们居然在研究这个。”陈昊取笑道。

“难道你刚才说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吗？”路虎不服气的说。

陈昊一笑：“可是人家姒总督察要用手打，又有什么办法？”

“那干脆我也这样扇你一巴掌吧？”路虎扬手做势就要打陈昊。

陈昊一笑避开道：“还是用拳头自然些。”

这时，李心爱走了出来，看到路虎的样子把脸一沉道：“路虎。”

三人见到李心爱，忙立正：“长官。”

“身为警察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这么八卦。”李心爱说。

“是。”路虎红着脸应了声。

“忙了半年，你们也累了，这一次又功败垂成，警察部可能会放弃对余氏家族的专项调查，为了这个人，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纳税人的钱。”李心爱说。

“难道就让他这样逍遥法外吗？再说，搜查令为什么会不见了，也要调查啊。”路虎不服气地说。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你们这个调查组会解散，晚上我请你们吃餐饭。”李心爱说。

“长官，不能争取一下吗？”路虎追问。

李心爱扫了路虎一眼道：“就算争取，也不是现在这个非常时期。”

“对啊，路虎，慢慢来，现在争取再调查，一哥肯定不会听我们的，这件事出了那么大的漏子，我看他都要气疯了。”陈昊说。

他们在讲话，司空贤闭着眼掐着指头算来算去。

“神贤，你在做什么？”路虎问。

“你们放心，那个人会死于非命。”

“真的？”路虎眼睛一亮道。

陈昊哈哈一笑：“路虎，这个命我也会算，他一个混黑社会的，难道还会寿终正寝不成？”

司空贤很不满意的看了陈昊一眼，正想解释，李心爱发话了：“好了，不要在这打嘴仗了，走吧。陈昊还要准备升职考试，我们这餐饭也算是给陈昊打气吧。”

就这样，他们几个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以这样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的方式结束了。

但是他们的人生却因为这次调查而改变。

二个月后，陈昊就发生了误伤同僚的事件，这件事令陈昊受到内政部严密调查，刚刚考取的总督察也没了，连降两级成为督察，陈昊本人也受尽其他同事的排挤。被安排去做文职工作去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更多了，李心爱，路虎，姬曌，司空贤，宋飞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被人袭击，李心爱还差点死在袭击现场。那个时候，路虎就发誓要把幕后凶手揪出来，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谁是幕后凶手，可是现在他们都回了各自的警区，而且毕竟警察是纪律部队，私自调查罪案是警察部所不能容许的。

直到有一天，姬曌打电话给陈昊，路虎和司空贤，说想和他们聚一聚。他们去了，而且还见到了一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人。

姬曌对他们说：这是我的朋友余廷焯。

姬曌对余廷焯介绍说：“这三个是我中学时最好的同学。”

明目张胆的假话，令三个人知道姬曌想做什么了。

姬曌仅仅只是利用了余廷焯唯一的一个弱点，其实对于余廷焯来说这应该算是优点吧，他从来不向外人提起他的家世。

但是很可惜，姬曌是调查过他，有意到英国去结识他的。

姬曌又做了一件事，就是这件事，令余氏家族崩盘了。

其实这件事也不过就是一句话，一句在你浓我浓，浓情蜜意时装作不知情，装作很兴奋说出来的话。

“我告诉过你我一直在调查余氏家族的案子吧，现在终于要真正交手了，我已经策反了他最信任的一个手下，他很快就会和警方合作了。”

余廷焯败就败在太善良，他不该离开了黑社会，却又担心大哥的生死，犹豫再三，他还是把这番话转告给了大哥，要大哥提防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