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您给王爷说一声!让他给您求个情?」
李公公苦笑了一声,道:「你新来的不知道,我们王府里的奴才等级虽然只有灰、黄、白三种,可白色的只有一
郎少爷……」
我淡淡一笑,道:「那不也还是一个奴才!」
李公公瞪眼道:「你懂什么,灰跟白是天壤之别,王爷对他可宠着呢,即便他跟安宁郡主起冲突,我也说不准王
爷会帮着谁!更何况那条狗是一郎少爷从日本老家来的,养了七八个年头了,平时当老爷似的供着,谁让它溜出
去叫人给宰了!」
确实是天壤之别呢,人家有王爷宠着,我在为王爷多看我几眼而努力。这么想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苦涩,本奴
才嫉妒心起,冷哼一声讪讪然地转身要走。
李短腿呼哧呼哧跑来了,道:「九子,九子,你是不是有一个哥们叫立哥的?」
我回头,一皱眉道:「是啊,没错!」
李短腿拍着大腿道:「他炖了一郎少爷的狗,现在叫一郎少爷一顿暴打提柴房里去了,说要叫下人将他的皮也剥
了,切成块喂狗!」
我的头一下子就炸开了,晕头转向的,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立哥什么时候跑府里来,又炖了一郎的狗?
李公公咳嗽了一声,道:「前几日郡主抓了一个对她不敬的人,这个人就是你的立哥。我原本以为郡主打他一顿
消消气,自然也就把他放了,所以没跟你说,不想节外生枝……谁想到郡主把他当替罪羊……」
我恨得咬牙切齿,差不多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这个女人就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行事乖张,视人命如草芥
!
立哥不能不救,我四处打了一下,知道他被关在柴院,又听下人们说一郎少爷这会儿有正事,晚上会来收拾他。
我想了想一郎少爷的正事,就往王爷平日常待的书房而去。
我前去一查探,果不其然一郎也在书房,见两人偶尔双目对视,神情和谐,于是本奴才就提着一把水壶进去了。
王爷见有旁人在,似乎有一些不自在,但是一郎却旁若无人,坐在王爷的身旁挨得更近了。
「顾九!」王爷突然叫我。
「奴才在!」我连忙应声。
「出去候着,有事我会叫你!」
我应了一声,再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走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我拉长着耳朵听着屋里偶尔传来几声轻笑,一些呢喃声,心想自己的耳力果然不俗。
天一晚,内厨房的晚餐如流水一般送进书房,大约吃了约一个时辰,仆人们将碗碟收走,灯就熄了。
屋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吃撑了,呼吸急促,然后是一阵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郎像是痛苦又像是享受的呻吟声就
传来,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呻吟变成了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我一抬头,觉得今晚的星光很好。
风不高夜不黑,自然不是做贼的绝佳好时机,只是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夜行衣这种行头太贵了,当年陈清秋是经常穿的,如今顾九也只好找一身许久不穿的破烂衣袄将就着乔装打扮了
一下。
关立哥的屋子并没有什么人守着,大约是谁也不曾想过一个倒楣的替死鬼会有人来相救,我不免遗憾自己的行头
没派上用场。
借着平日累积下来的劈柴功夫,我干净俐索的弄开了柴房门。立哥被反绑在屋中的柱子上,一脸青紫,一见我手
持明晃晃的砍刀进来,骇得连京腔都忘了,颤抖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两指一并拢,念道:「兄长莫慌,为弟我这就搭救你出去!」
立哥一愣,随即长吐了一口气,带着哭腔道:「兄弟你为何到现在才来?」
「前方军情不明,为弟来迟了——」我一边唱着,一边快速砍断立哥的绳子。
绳子一松,立哥的兴致就来了,走了两个方步,脑袋一摆,唱起了捉放曹,道:「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颤,背转
身埋怨我自己作差,我先前只望他宽宏大量,却原来贼是个无义冤家……」
我推起他就往外跑,嘴里接着腔道:「休怪我言语多必有奸诈,你本是大义把事作差,吕伯奢与你父相交不假,
为什么起疑心杀他全家!」
立哥更乐了,一本正经地道:「那条狗真个儿不是我杀地——」
「真个儿不是你杀地?」
「真个儿不是我杀地——我为何要杀人妻儿?」
我俩说笑着已经跑到了后门,我刚把后院门打开,就感觉得到后脑门有劲风到,连忙头一抑,只见一道寒光贴着
我的鼻尖而过。
月光下一郎一袭白衣,手持利剑一脸阴森,我心里苦笑连连,怎么我高估了王爷的能力,一郎这么快就从床上下
来了。
我把立哥一推,沙着喉咙道:「走!」
一郎一声冷笑,一剑劈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尖触及我肌肤的瞬间,我聚集所有气力伸出两指,噌,弹在了
他的剑背上。一郎的剑尖顿时一偏,几乎是擦着我的肌肤划了过去。
师父一共收过三个徒弟,却只把弹指神功传给了我,他老人家说学这个功夫不易,用这个功夫更不易,需要胆大
心细,有火中取栗的勇气。。
我现在才知道果不其然,若是我刚才电光石火之间,出指稍有差错,只怕两根指头早就被削下来,即便我在手指
上早绕了布条,也是震得整条手臂都发麻。
一郎仿佛大吃一紧,满脸戒备之色,立哥却抓住了机会,逃之夭夭了。
一郎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我则横着柴刀于胸前以不变应万变。
北方夜再寒,也止不住我额头上的汗冒出来,它们凝结成水珠慢慢从我的睫毛滑落,就在水珠落下的一瞬间,一
郎出招了。
我见招拆招,跟一郎瞬间里过了几招。他被我刚才的一指吓着了,其实我的弹指使的都是蛮力加巧劲,若是他直
接用剑来敲我的柴刀,不用任何招式早就把我的柴刀磕飞了,偏偏他跟我赛招式,本奴才倒是大大占了便宜。
一郎冷笑了一声,道:「好剑法,原来是亦仁的人,你是沈海远么?」
我不吭声,铁了心让师兄背黑锅。
一郎眼中冒出了杀机,咬着牙道:「那就来得去不得!」
他一欺身又上来了,我手一扬洒出刚才借着停顿工夫抠了一手的沙石。只听一郎一声尖叫,骂道:「卑鄙无耻的
汉人!」
我这个时候可也顾不得什么民族大义了,撒腿就跑,可没跑多远,脑后又有劲风到。
我吃了一惊,身体一侧,让开剑光,只见一郎眼睛紧闭,手持宝剑。我让开了他的剑,却没能躲过他的掌,他一
掌侧击在我的腹部,我闷哼了一声借着掌力向后飘去,化去了他的掌力,然后转身接着跑。
我穿过花园,见左右无人脱下身上的破袄,摘下脸上的汗巾,用石头包着投入花园内的湖中。王府内已经亮出多
个火把,人声鼎沸,我心里暗暗叫苦。
从那个方向看来,我要穿过花园回自己的狗窝,势必撞上赶来的待卫们,留在原地不动,又要碰上追来的一郎。
何况我的腹部挨了一棍又加了一掌,隐隐作疼的厉害,思量再三只好退回王爷的书房。
书房内还是一片漆黑,我不敢确定王爷是否也离开了,捂着自己的腹部,轻手轻脚的推开书房门,想查探一下王
爷是否熟睡。
若是王爷睡了,本奴才就在房外窝一宿,若是王爷醒着,本奴才就问他是否渴了,若是王爷走了,呃……本奴才
就在书房内的床上借宿一晚。
可我刚进去,就被人一把按到了门上,两只手也被人牢牢地按在自己的头顶。腹部的疼痛让我一阵头晕目眩,四
肢无力,只听有人沙哑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还要回来,我就知道你是不够的!」
听到这个微微沙哑的声音,我忍不住想要叹气,但却没能出声就被他吻住了,柔软温润的嘴唇,牙齿轻碰着我的
舌尖,那种感觉令人顿时四肢酥麻,神智浑沌,整个身体像着了火的柴木,热得发烫。
这种情形我在梦里见过许多回,却没想过原来真实比梦里的更令人沉醉,我心想那就骗一个吻吧,骗完了我再告
诉拆他弄错人了。
第五章
可是王爷等下发现自己亲了一个低等灰衣奴才,会不会勃然大怒呢?当然是会大怒呢?当然是会大怒的,对我的
惩罚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我想了想,那就不要吃亏了,我连忙用力回吻着他,重重地吮吸,咬他的唇,咬到他吃痛。
王爷似乎有一点吃惊,松开了唇,伏在我的颈旁喘息道:「你又弄了什么稀奇的东西,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沙哑道:「你现在的味道,我非常喜欢,很干净。」
我刚才光顾着吻了,几乎窒息,现在大力地抽气,激起腹部一阵阵抽痛,疼得双眼发黑。
他改用单手压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去扯我的腰带,我抽着气想喊停,再弄下去乌龙可就大了,可我的嘴里除了抽
气声,发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手抚弄着我的裆部,我只觉得脑门哄哄地响,更加的晕眩了,身体又酥又麻,只想要就这么坠下去,就这么
错一次也好。
王爷的手滑入我的衣襟,抚弄着我的背部,当他的食指沿着我的脊背滑过,一直滑我的股间,我几乎要呻吟了。
我被自己忍不住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王爷的手指仿彷佛也停顿了一下,可是停了一下,却没有收手。
我只觉得自己的大腿内侧顶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王爷越来越粗重的声音就在耳边此起彼伏,大脑不由清醒了
几分。
右腿慌忙虚击王爷的腰部,只听他轻哼一声,空着的左掌轻描淡写的反击拍开我的右腿。我借着他的力一个扭身
,左腿继续进攻,这一次王爷不得不松开像铁箍一样的右手,后跃避开我的攻击。
我双手一脱空,提起腰带一连几个抽甩攻击王爷,以期让他离得我更远。王爷自幼就是少林的俗家弟子,练得是
硬派功夫,这么小的范围,陈清秋也未必能从他的虎爪下脱逃,更何况顾九。
王爷又冷哼了一声,他的手一扬就抓住了腰带的另一头,再往身前一带,我就不由自主地朝他扑去。
心中一惊,心想,王爷想要腰带,那我也不用小气了,手一脱就将腰带大方地给了王爷,脚尖一点撞破了纱窗跃
出了屋外,临走前不忘在窗前抄起镇纸刀,往后一扔,怪叫了一声:「看我子午还魂刀!」随便栽脏了一下江湖
上的毒蝎美人姚飞飞——
她有一柄很独特的暗器,被刺中的人死不成活不成,即便痛晕过去,一到午时必定又会醒转。因此江湖中大多数
人都对这柄暗器既惧又怕,排名比七步断肠的暗器那是要前面多了。
我的目的也就是想吓阻一下王爷,一出了院子提着裤子就往外跑,心里只期盼侍卫们已经过去了,好让我顺利地
溜回狗窝。
我在星光下提着裤子,慌慌然地躲避着四处的侍卫,溜到一处假山后面靠着山壁想歇口气,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
,冷冷地问:「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顺着声音抬头一看,顿时骇得三魂六魄一起飞光了,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了一身白色的罗裙坐在假山上面。
我张嘴结舌看着从假山上飘然而下的安宁,清冷的月光下,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安宁那对乌黑挑得高高的柳眉,一
双永远在挑衅的双眼,十年前是那么的任性,十年之后依然如此。
「郡主,那个……小的出来看看月亮!」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扫了我一眼,道:「你一个奴才也懂赏月么?」
在我的记忆当中,安宁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但我也不敢确定她的记性是否也不好,只好稍稍变了一下自己的嗓
音道:「小的自然不如郡主雅致,看的是月色,小的看形状,月亮圆圆像月饼。」
「哦?」安宁一笑,露出她洁白的小牙齿,道:「圆的就像月饼,那么今儿缺了一块的又像什么?」
「那自然是奴才不小心咬了一口。」我干笑了数声。
若是十年前安宁必定笑得人抑马翻,桌子都能被她捶崩了,我惹她天大的事都能过关,谁知她今天却不笑,一双
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看月亮倒不是看月色,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人给我背的童谣,你会背《月光圆桶盘》吗?」
我愣了一下,她见我不吭声,就自顾自地背起来:
月光圆桶盘,
生囡嫁文元。
文元问你该来岁?
——十八岁。
文元问你该来长?
——珠冠戴起平栋梁。
金轿抬来弗肯去,
银轿抬来弗肯去。
花花轿轿抬来苦苦去,
金门枕跨弗过,
银门枕跨弗过,
花花轿轿门枕跨跨弗过。
抬到坑,分双呸,
抬到岭,分双饼;
抬到降,叫声妈;
抬到山,叫声爸;
抬到屋,分箩谷。
道坦扫了好放轿,
阶沿扫了好吹打,
长间扫了好拜堂,
间底扫了好铺床。
她的模样让我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年前,我初见她时的模样,穿了一身嫩黄/色的罗裙坐在假山石上。
我则刚被那些所谓的才子酒气熏天胡言乱语的模样给恶心了出来,想在花园里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一跃上假山
就撞见了托腮看月的安宁。
安宁的模样很看小,即便是十五、六岁了,还是一脸的稚气,令人误以为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
我见她一脸的不开心,就上去逗她,我当时怎么会知道她就是金陵城里赫赫有名的女罗刹——康王爷家的小女儿
安宁郡主。
我问她为何不开心,她反问我如何才能开心,我说女儿家长大了上了花轿就开心了,然后就击掌给她背了一首《
月光圆桶盘》的歌谣。
她果然很开心,问我文元是不是指有才学的人,我说是的,然后她又问我是不是长大了嫁一个才子,她就开心了
?
当时回答什么了,我已经记不得了。她现在在月光下重复这首歌谣,竟然还是有当年几分娇憨的模样,只是我已
物是人非。
有几个侍卫跑了过来,弯腰禀道:「郡主,王府内有刺客,可曾看见有嫌疑的人路过?」
安宁直起了腰,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心中一紧,她的喜怒无常我可是十年前就领教过了的。
「没见到!」安宁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转身即走。
我心里一松,见侍卫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连忙跟着躬着腰跟在安宁的背后。
稍一走远,我就悄没声息地跟安宁分道扬镳,才走出没几步,就听安宁在我背后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我的腿一软,却听她冷哼道:「你就是那个很会拍马屁的奴才!」
我松了一口气,回转身讪笑道:「是,是,郡主好眼力!」
我低着头看不清安宁的神色,但是隔了一会儿,听见她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真没想原一场滔天骇浪就这么云淡风
轻地过去了。
这个时候才觉得腹部的疼痛扯得我五脏六肺都部搅在了一起,捂着腹部挣扎着回到了自己狗窝。
今天晌午的时候,李短腿来跟我讲大杂院刚好少一个厨娘,他做主让洪英去补这个缺。
我如何敢让他们母子留在这里,尽管我磨了一上午的嘴皮子,洪英仍然坚持要留在王府,想必李短腿早已来卖弄
过了,洪英自个得了消息,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搬进大杂院,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苦笑了一声,脱掉身上的褂子,撑到屋内的缸边,用瓢盛了点水将身体略略清洗了一下,仰头倒在床上只觉得
喉口一阵犯甜。刚才被一郎伤的一掌委实不轻,我调匀气息,缓缓的导气入丹田。
虽然根基早就被毁,但是师父传的内家修炼法,这几年一直有勤加练习,也因此内田中又能感觉到似有似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