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寒挣了挣,清帝越抱越紧。无奈离寒只好伸出手捧住清帝的脸庞,表情是自己看不到的认真。
“父皇,你在不安什么?”
“离儿……”
离寒没有回应的等着清帝自己开口,这不是他可以帮的。
“祈天台后,离儿,变了许多……父皇说什么你都不会反驳、开始顾及父皇的心情、偶尔会笑……这样的你仿佛很真实,但又像梦中的样子很遥远。”这本是他最想要的结果,然而当想要的真的出现了,他却恐惧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这幅模样了?
“印袭的时候父皇为什么要救我?”
“舍不得了。”清帝没有丝毫别扭,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习惯离儿的声音、表情还有温度……连父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魔了。”
离寒的紫眸中泛起笑意。“或许我也中了父皇的魔咒了吧。”
“?”
他听到了什么?
清帝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就怕自己听漏了。
“前世的紫空除了银没有人会关心她,今世的龙灼虽然以前的父皇是有着目的的,但这里……”离寒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能够感觉到父皇的关心,很温暖。”
“……”
离儿的意思是在说?清帝睁大了双眸,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所以父皇,”离寒放慢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戏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认真。“这一次,你要抓紧我的手,因为我不会再问第二次了。”
不论是前世作为紫月族族长紫空还是今世的龙灼,他的世界里不会为谁一再破例,所以清帝的第二次机会是还他一命从此不相欠了。
“会的。叫清,离儿叫清。”不管离儿是他的儿子还是天神转世,这一世离儿是他的。
“清。”
真的认清自己的心了吗?
“皇上,左相大人在殿外求见。”
清帝的神情顿时冷冽起来。
“我想逛逛王宫。”
“不要太久,你的身子还很虚弱,让彩翠、彩兰跟着。”
“嗯……父皇。”离寒心中百转千回,他,也犹豫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清帝紧张的打量着他,眼中的真实令人炫目。
“父皇想要天下吗?”离寒见清帝关心的眼神,最终没有问出口,打破平衡的后果是难以预测的。“我出去了。”
“好。”清帝不会知道离寒临走前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若在这个时候他能顿悟也许结局又是另一番模样吧。
然而命中注定的许多东西是躲不掉的……
第十三章:内外纷争
一片白茫茫的路上远远望去是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个季节不是必要,没有多少宫女和内侍会在外面打转,这也倒是促就了王宫中少有的安宁景象。
离寒踩着力道均匀的步伐,漫步在这后宫之中。
走出寒澈殿时感觉到的那一阵杀意是从三面传来的,不论换在哪个时空想杀他的人和利用他的人都是那么多。
他本来就是生性凉薄的人体温也是常年恒温,因而季节的寒气并没有渗入他的身体和心里。不过跟在他身后的翠、兰二婢就没那么好受了。
“殿下,前面是怡景宫。”彩翠低声提醒道。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依稀可以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怡景宫?”
“殿下里面住的是三皇子的母妃傅修媛。”
“进去看看。”
“殿下……”
离寒可以知道她们心里的担忧是什么,但是她们似乎小看了那位曾受宠一时绚烂半生的“淑妃”了。
她是一个睿智的女人,当年贤妃和德妃都是亲自动手想掐死他,唯独淑妃只是说了一句话。一句简单的话就让生他的人选择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生命。
那个时候他是很欣赏这个女人的,最有效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他前世所受的教育,所以十岁那年他是期待淑妃的反击的。也许是母亲的天性才让她大失方寸作出最愚蠢的选择,以致落地今天这步田地。
母爱?即使他今世的生母或多或少是因他而死,可前世所谓的母亲却令他想仰天大笑,所以离寒至今依旧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感情?
“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的,要委屈雨王殿下了。”
素面朝天、清秀朴素的模样已不是昔日那个看似娇弱实则心机暗藏的淑妃了,取而代之的是看淡世事的淡雅、令人感觉舒适的傅修媛。
“殿下。”彩翠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暖炉递给离寒。
“陛下是真的很疼爱雨王殿下。”没有讽刺,由心而出的淡然。
为什么一个人的心境可以变得如此之快?“你不爱父皇?”
傅修媛的脸上出现了会心的笑容,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茶。
“可以雨王殿下单独聊聊吗?”
“你们出去。”
“奴婢告退。”彩翠、彩兰低头退了出去。
傅修媛放下茶杯细细的打量起离寒,和蔼的笑容就像一个纯粹关心晚辈的长者。“四年多前,在龙泽殿看到昏迷的你,我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离寒静静的听她说着,这个女人的声音跟记忆中的一个人很像。
“你很像陛下和你的母妃,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各安各的心思算计你的母妃。现在想想,其实后宫的女子都很傻。”傅修媛的眼中泛起自嘲、眷恋……很多很多的情绪,唯独没有后悔。
“陛下若真宠爱一个人怎么会让她成为后宫女子针对怨恨和暗害的对象……你的母妃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离寒不语的听着她的诉说。
“在龙泽殿看到陛下那么温柔的对待……你不知道那样的陛下我从未见过,我吓住了,那一刻他是想杀了我的……”
也许是想起当时的情况,傅修媛柔和的脸色竟变得紧绷,但只有一刻。“也许该谢谢你,当时昏迷的你不知梦见了什么,竟然流泪了!陛下立刻回到床边守在你身边,心疼的看着你温柔至极。那样的神情,没有一个妃子得到过。就这样我逃过了一劫,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从未爱过这个宫中的任何一个人,你的母妃、凌后、德妃、我……任何一个妃子,包括皇子、公主们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他的真心。可你是唯一的例外……”
离寒微微皱了皱眉,紫莲印的颜色忽然变得很亮。他耐心的听着她说话并不表示他什么话可以容忍。
“龙炔。”他不是无敌的,所以他信奉用最直接有力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可以有一时的失误,但不会一直被动。
傅修媛的眼睛有了紧张。
“炔儿是我所担忧的,我告诫过他要远离你。”
“权利的诱惑没有多少可以经受的住的。”
龙炔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手的人,就算一无所有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还会拼下去。
“所以我想恳求你不论炔儿做了什么,留住他的性命,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平淡的过一生。”
“条件。”
他不是慈善家,同情心、良心这些对他而言只是笑话。坐在这里听她说这么多,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一些东西,正好那些正是他想要确认的。
“你不想让知道陛下他自己的心思吗?陛下从未爱过人,没有人点醒他,他无法认清自己作出抉择的。”
这个女子一如他想象中的聪明,只可惜还不够。
“还有?”
“你的母妃……”
殿外的雪下大了,离寒紧紧握住暖炉,青铜制的暖炉上竟然有了一丝裂缝。
“炔儿他……”
“他若找死,没人能救。”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个“好”字。
离寒走出神殿,彩翠、彩兰立刻将狐裘披风递上,他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但眼中闪过的寒光比起冰冷的冬季更让人寒冷……
“王爷,德妃娘娘想请您去流华宫一叙。”
离寒躺在榻上轻抚着缩在自己臂弯中的雪狐,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是胖嘟嘟的转世,连偷懒撒娇的方式都是相同的。
“德妃?”离寒不觉得他自己跟这个女人会有什么交集。
竹墨以为离寒没有想起德妃是何许人物,便解释道:“德妃娘娘是十殿下的养母。”
“你认为她为何请我去流华宫?”
竹墨看了看他的神情,也不隐瞒的答:“许是知道了王爷去了怡景宫吧。”
在这宫中没有秘密可言,只有该说的与不该说的。清帝最宠爱的雨王去了一个失宠的妃子的宫里,却罔顾其他的妃子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吧。
“回了他。”
“德妃如今是十殿下的母妃,王爷您……奴才这就去。”
“叫彩翠、彩兰告知父皇我要去龙泽殿住一段时日。”
“是。”
竹墨了然的跑出去,王爷没有做过无把握和无理由的事情。才修养一个月,他怎么就忘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呢!
离寒抱起雪狐,用脸蹭着它雪白的毛发。“嘟嘟,你也很不喜欢现在的我吧。”
“叽、叽。”小狐狸扭着头叫着,像是在否认他的话。
“呵……”离寒心中笑了,跟前世的嘟嘟一样啊,即使赶它走依旧会跑回到的身边,不论做了什么都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就是这样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不孤单。
“嘟嘟,不用太久我们就可以找到银,你还记得他吗?”
“叽、叽。”小狐狸像是听得懂似的回应他。
离寒抱紧了它,低喃着:“对不起……我、差点、就……银。”
他怎么可以犹豫了,如果不是嘟嘟的出现他现在恐怕就掉进了这个漫无底洞的深渊了,差一点就将银、抛到一边了。
“就看这一次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离寒十五岁生辰,往年可以不庆祝但今年不同。天锦国的十皇子是紫莲印选中的侍主,对米亚大陆各国而言是多么巨大的震撼。
近十年来,米亚大陆各国蠢蠢欲动均想一统天下。北方的梵椃国新帝霁暝本就是在血腥屠杀中登上皇位的;南方的南綦国虽然尚文但其先王弥留之际任命的摄政王连斯却是一个十足的好战分子;西面的夙风国皇帝病入膏肓大权旁落,太子夙夜本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主见,朝政自然落入外戚——太子的外公好战的凤大将军手中;清帝原是一个有抱负的君王统一天下的欲望自然不会比任何人小。还不论那个神秘的紫月族,米亚大陆各国情势本是紧张万分、一触即发。如今紫莲印的侍主出现在天锦,更是令各国情势如冬日薄冰。
寒澈殿
左相傅云清、右相易怀策、奉常上官晁、廷尉韩重、谏议大夫林潜、御书丞(在这里相当于大学士)尚元毅,除了远在边关的护军都尉齐崇武朝廷几位重臣都一起聚在这里了。与平时不同的是几位皇子均未到。
“皇上,夙风、南綦、梵椃三国狼子野心屡次找借口欲往我国窥视雨王殿下,臣以为我天锦正好可以借雨王殿下生辰之际震慑三国。”右相易怀策激奋慷扬道。
不出意外的左相傅云清马上反驳道:“右相此言未免太过荒谬,明知其他三国各有野心还请他们来天锦,你想引狼入室吗?”
“皇上臣以为左相之言有理,梵椃、南綦、夙风三国居心剖测不得不防。”
新上任的御书丞尚元毅是清帝一手提拔的宠臣,他的言论在清帝的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一定的地位。
“尚大人此言未免太过严重了,普天同庆扬我天锦国威有何不对!”谏议大夫林潜也立刻反驳道。
若说左右二相是死不想让,那么同是清帝十八年科举出生的状元尚元毅和榜眼林潜就可以用恩怨仇敌来形容了。
“上官爱卿有何建言?”破天荒的清帝竟然问到了少有言论的奉常上官晁。
“臣以为左相言之有理。”一向鲜少有意见的奉常上官晁竟然出口帮了左相傅云清,这算不算是暴雨的前夕。
“皇上,臣以为此时最该庆祝。”
廷尉韩重是清帝十年进士及第的出身。此人一向执法严明就算你是皇亲国戚栽在他手中一样不会手软,因而他是党争激烈环境下不可多得的一股清流,在朝中的地位不下于左右二相。
“韩爱卿,何出此言?”
“皇上,天下皆知雨王殿下乃紫莲印选中的侍主,祈天台停雨更是用了上古神咒。但,雨王殿下晕倒在祈天台上也是众所周知。民间早有传言雨王殿下的身体已油尽灯枯、不堪一击……”
“碰”的一声,原来是清帝摔碎了手边的茶杯,满脸怒气。
“皇上息怒,百姓无知……”
“说下去。”他倒要听听外面把他的离儿传成了什么模样。
韩重继续道:“说殿下虽为紫莲印选中却无命造福天锦。因此臣认为皇上更应举行生辰宴以清谣言。”
“准,此事交予右相、韩爱卿、尚爱卿与上官爱卿准备,大皇子三皇子从旁协助。”
“皇上……”左相傅云清见事成定局再看到地上被清帝摔倒支离破碎的茶杯只好禁言。
第十四章:动摇
龙泽殿
“咳、咳、咳!”
坐在火炉旁的离寒突然咳了起来,因头天在雪地里走了近两个时辰,毫无悬念的窝到龙泽殿第二天他就着凉了。对于他为什么去怡景宫跟傅修媛谈了些什么,清帝没有问。不过倒是因为他忽然病了惹得清帝很生气,所以给他下了禁足令。
“殿下,该用药了。”
彩翠端着一碗药进来,步伐有些虚浮。比起躺在床上的彩兰她的伤还算好的,雨王殿下生病她们没有尽到做奴才的责任就该受罚,除了那只雪狐就连竹墨也受了一些轻微的惩罚——三十大板。
“咳,是龙焌在外面?”
离寒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不过刚才一直在思考着一些事也不想唤人。
“是六殿下。”
“让他进来吧。”离寒接过彩翠送到手边的药碗,缓慢的喝下。
“殿下,主上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您。”
“他不会。或者要我出去见他?咳、咳咳!”
离寒皱了皱眉,紫莲印没有像之前一样因为他情绪的变动而变亮反而在慢慢的变暗。绝美的脸孔蒙上了一层戾气,瞬间降低的气压和阴沉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息怒,奴婢这就去。”
离寒凭感觉将药碗放到了桌子上,紫眸中的颜色愈来愈深,止截草变成了鹤荭花,何必呢……
“九弟,那群奴才竟然不准我进来,气死……九弟?”
龙焌一进来就吓住了,如鲜花般的图案印在了白绒绒的貂裘外衣上,鲜艳的颜色刺鼻的腥味提醒着他,这不是尚衣丞新研制的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