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小裹

作者:小裹  录入:09-08

"......这件事怎么了?"拜耶尔蓝端着酒杯的手僵硬了一下,隐隐嗅到空气中不安定的火药味。
纬达秀丽的脸庞上,闪过一抹阴郁愤怒的神色,拜耶尔蓝看到了,内心感到一阵冰凉。
"我一直以为,你会遵守我们的约定做一个好皇帝!" 纬达的口气蕴涵着极度的不满,"可是你现在的作为,和暴君有什么区别?!"
"是的,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的,但我并不是无原则地放过任何人,如果你在指责我滥杀无辜,那么我要你明白一点,任何一个王座都必定是浮在一片血海之上,必要的牺牲不可避免!"拜耶尔蓝有点激动,因此声音也提得很高,因为他自觉理亏,只能用声音来掩饰心中的内疚和自责。他一口气喝下杯中的酒,极为不悦地瞪着纬达。
"必要的牺牲?"纬达脸容沉痛,声音中带着愤怒,"连阿玛小姐这样无害的人也是你牺牲的对象吗?她活着也碍着你的原则了吗?"
拜耶尔蓝顿时脸色苍白。纬达的话正是他一直自责愧疚的地方,刹那间,他意识到自身行为的可耻,他想摆脱这种感觉,但却反而不受控制的更为激昂愤怒。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给我滚!" 拜耶尔蓝咆哮起来。"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酒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纬达脸色铁青,炽烈的目光充满愤怒的盯了拜耶尔蓝好一会儿,终于气呼呼地甩门而去。
加冕仪式上,如雷鸣般的"皇帝万岁"的欢呼声,却没有换来年轻的皇帝的笑容。因为最想见到的人没有来。纬达无法原谅拜耶尔蓝对马蔺公爵一家的做法。
"蒙特罗,你派个人去看看,纬达怎么还没来。"
"陛下,臣正想向您说这个。"蒙特罗把一封信交给拜耶尔蓝,并附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拜耶尔蓝脸色顿黑。
另一边,收拾妥当的纬达一身骑装,脑袋上扣了一顶宽边牛仔帽,不紧不慢地走进总督俯的马棚。
黑马因为主人的走近抬起了头,前胸凹隆着块块肌腱,阳光为它黑缎子般的毛皮披上金色的华装。它抖动着满颈黑鬃,轻轻跺着蹄子,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畏惧的向前冲。这是臣服的邻国进献给皇帝陛下的礼物,最后纬达征服了这匹不羁的烈马,于是拜耶尔蓝把它送给了他,并取名"飓风"。
"别那么紧张,我们只是去跑跑。" 纬达轻轻拍着马颈。
踏蹬,利索地上马,漂亮的黑马,像离弦的箭一样直射出去!仿佛拥有追赶狂风的力量!一人一马,浑然天成。
再见了,王都,再见了,拜耶尔蓝,再见了,我的皇帝陛下......
我们从来就不曾拥有同样的目标,分手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在你坐上皇位傲视天下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们不再是一路人。是的,你是天之骄子,天生的王者。你的眼睛,是用来探视黎民疾苦的;你的声音,是用来号令天下的;你的肩膀,是用来扛起王朝千秋基业的;你的双手,是用来开拓万代子孙疆土的。
而我,要去追逐属于我的自由的风,去完成我的梦想--和家人团聚。我要去找我的亲人--父亲,还有哥哥......
哪怕找遍天涯海角,哪怕找到白发苍苍!
忍耐到加冕仪式一结束,拜耶尔蓝就翻身跨上了蒙特罗早已准备好的马,在众大臣惊讶的目光中,绝尘而去。虽然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十几个护卫仍影子般紧随其后。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还能追得上吗?拜耶尔蓝哧哧喘着气,拉住缰绳的手心满是冷汗。被峰壁切割得狭长的天空喷出火焰般的光芒,像一条血染的裂口,山谷间激荡着急驰的风呼啸的回音。
连续奔跑出数百里路,护卫们吃力地紧追,单调的景物加上毫无所获的奔跑,马儿已经渐渐露出疲态。
"陛下!陛下!我们已经离开王都太远,天色已晚,请移驾回宫吧!"身后的骑士大声呼喊,这一带常有强盗出没,为了皇帝的安全,他们必须劝皇帝放弃。
拜耶尔蓝抬头看天色,无垠的天空笼着厚厚的云层,稀薄的蓝色从云层的窄缝中透出。山峰沉重的黑影已经笼罩了大路。他勒住马,雕像一般地立在这透着凶险的暮色中,面目不清,默默无语,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天边猛炸响一声闷雷,云层开始透出不健康的光晕。似在闪电。
"陛下!请回宫吧!马上就要来暴风雨了!"
望着前面蜿蜒伸向天边的大路,拜耶尔蓝紧紧咬住干裂的嘴唇,突然闷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身后的伺卫吓坏了,纷纷下马围上前。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陛下的身体好烫,速回宫传御医!"
一切都如同吹过海面上的风,时间一复一日地消散。这此期间,拜耶尔蓝不断地派人寻找纬达的下落,可是一如四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自从那次从马上栽下之后,御医发现年轻的皇帝不间断地会发高烧,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御医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出现在皇帝身上的这种罕见病况,脸上都流露出了内心的恐惧,那是一种近乎对死亡感到恐惧的不安。
御医被皇帝传唤过去问话时的回答也十分不明快。高烧,内脏发炎及出血,伴随而来的痛楚、体力消耗、造血机能衰退、贫血,这些是御医们总结出来的症状。但对于治疗的方法,不要说经验性的有效方案,就连病名都还没定下来。
"会是不治之症吗?"皇帝的话犹如惊雷在每一个人的头上炸开。他的目光虽然平静,但那锐不可挡的压迫感简直要使御医的心脏功能紊乱了。
"不不,陛下,我们还要再研究。"
"研究?!"蒙特罗上前揪起御医的衣服,怒吼:"你们这些没用的庸医!"
"住手,蒙特罗。" 拜耶尔蓝平静得阻止道:"不能怪他们,我也没有好好的配合过,其实这个发烧的毛病我从小就有了,只是当时自己没有重视。如果看了医生就一定能把病治好,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
"陛下!"虽然说话的人本身没有意识到,但这一段比痛楚更加残酷的话,重重地摧击了这些忠实部下的心。
"那么,我还能活多久呢?"
御医们吓得脸色苍白,低着头,完全不敢抬起,更不敢乱说话。
"连这个也不能确定吗?" 拜耶尔蓝轻轻叹气,皇帝的话没有明显的恶意,但御医们已经被恐惧折磨地汗流浃背,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生病的消息,仅卿几位等知道,对外慎重保密。" 拜野尔蓝这么吩咐后,挥手示意御医退下。
此后拜耶尔蓝的高烧仍旧不断发作,但依靠药物的控制,周期已经渐渐拉长,拜耶尔蓝并没有因为生病的缘故而放松朝政军事。废除旧法令、发展经济、强化军事、拓展疆土,他一样都没有疏忽。当年轻的帝国皇帝的威名震慑地中海时,已是三年后的事了......
三年的时间,在拜耶尔蓝的统治下,皇宫已不再是奢华的摆设,而是成为了支配着帝国490座城市及周边二十余个附属国家的军事、政治中枢。这个传说中蔚蓝色文明的帝国,依靠强大的海军和船队做四方贸易并因此积聚了巨额财富。
皇宫周围还修筑了一个一流的防御系统--著名的米诺斯迷宫作为皇宫的入口,浩瀚的大海成了它的天然要塞,以及包围于皇宫周围的卫星城市都使得这个"城中之城"坚不可摧。
克里特岛的子民们逐渐开始了富裕轻松的生活,确有着年轻的皇帝不可磨灭的功绩。
这时候正是季节由初夏即将迈入盛夏的时分,这一天,国务尚书谒见了皇帝陛下。但国务尚书说话的内容,看来似乎让拜耶尔蓝稍稍有些吃惊。
他对着拜耶尔蓝问道:"请问陛下是不是有结婚的意思?"
拜耶尔蓝在回答之前,沉默了好几秒钟。"我没有那个意思......"虽然语气否定,但停顿的语气却暗示着对方可以做进一步的说明。仿佛在问:卿突然提议我结婚,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呢?
面对年轻却德才兼备且敏感的皇帝,国务尚书慎重地挑选着应对的词句:"陛下今年二十八岁,说起来实在非常年轻,我想也没有必要急着结婚。但是为了帝国的稳固,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想事先准备几位皇后人选,应该也是好的吧!"
拜耶尔蓝明白国务尚书的意思了,皇帝的婚姻不是个人的,而是为了皇室血统的延续。说得难听点,就是预防他哪天突然死了好有个继承人。
拜耶尔蓝把酒加进自己的红茶杯子里,慢慢搅拌着,沉默着,然后说:"为什么卿认为我一定会采用世袭制延续皇位呢?世袭制有它的诸多弊端。"
"可是陛下,优秀如您这样的遗传基因,一定......"
"我现在不打算结婚。" 拜耶尔蓝再次否决了国务尚书的提议,从他紧抿的嘴唇来看,这一次态度坚决。
国务尚书一阵难堪,仿佛为了缓和气氛,拜耶尔蓝转换了话题:"我交代卿的事情,卿办得怎么样了?"
国务尚书缓过神来,回答:"陛下要我修葺纬达母亲的坟墓,臣已经一切都办妥当了。"
"有劳卿了,那么卿准备一下,明天陪我微服去看看她老人家。"
"是。"
风中传来淡淡的夏茜草的味道,原本没有墓碑,只有一个隆起土包的坟墓,如今被装修一新,像一个微型的华丽宫殿。
拜耶尔蓝站在墓前,发愣。
"臣为了打听这位夫人的名字,费尽了周折......"国务尚书的言辞越飘越远,拜耶尔蓝盯着那块墓碑上的名字,脸色煞白得像尊抽干了血的石像。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卿......卿确定是这个名字吗......"
"是的,臣确定。"国务尚书不安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扎玛拉确实是这位印第安女性的名字。"
"我要这个女人的资料!" 拜耶尔蓝激动地转过身,"马上去调查,不管用什么方法,能有多详细就多详细!"
一天后,当一份材料交到拜耶而蓝手中时,他抓住文件的手不住地颤抖。
扎玛拉,印第安人,曾嫁贵族拜耶而蓝侯爵为妻,帝国历廿九年九月九日,因身份差异被判火刑,但怀胎九月火里逃生,并诞下腹中胎儿,从此以流浪乞讨为生,帝国历三十九年,因被指控为偷窃罪斩断双手,同年底,确诊为全身大面积烧伤引发的皮肤组织坏死不治身亡......
拜耶尔蓝看完文件,突然像发现了什么荒唐之极的事情般失态地仰头大笑,他笑了许久,几乎从胸腔笑出血来,最后嘶哑得竟如裂帛,惊起屋外树上的一群夜鸦。也吓坏了国务尚书,生怕年轻的皇帝就这么疯了。
"陛下......"
"传令," 拜耶尔蓝的笑声仍有余音,但眼角却滚下泪来,声音也哽咽:"准备......接皇太后......回宫。"
"皇太后?"
"就是把朕母亲的坟墓移至皇陵!纬达的母亲就是朕的母亲!明白吗?!"
妈妈......儿子不孝!儿子该死!!竟然让您受了这么多折磨,我明明已经有能力保护您了!国务尚书走后,拜耶尔蓝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地上,掩着面孔哭得声竭力嘶。
纬达,纬达,我们是亲兄弟啊,你还上哪儿去找你的哥哥?
第十二章遥远的双子星
集市永远涌动着眩目的快乐。在各种新奇的百货首饰,成堆鲜嫩欲滴的蔬菜瓜果和一群群望不到边的牛羊牲口间挤满了扯喉咙吆喝的商家,讨价还价的买主,途经流连的旅人,搽了红艳艳胭脂目光娇羞的少女,当然也少不了尖叫着四处奔跑打闹的孩子。人们凑近彼此的耳朵,大声喊着话,各种笑声招呼声叫骂声争论声汇成喧闹却自然的谐音,滚滚热闹中透着百姓日常生活的平凡音符。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纬达显然贯彻着这一理论,因为他靠在这个小集市上打点零工,已经悠闲地生活了三年了。
远方的灯火一盏盏渐次亮起,纬达从绞手架上下来,一边收拾着家当,打算收工回家。
"先生,您行行好吧......"纬达好奇地看过去,绞手架下不远处,一个老妇人伸出皱褶宛如老树皮般的手,护住脖子上的项链,是条纯金打造的项链,看上去已经有相当年代了。纬达不仅皱眉,拜耶尔蓝,这就是你统治下的军队吗?
"军队为了保护你们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向军队表示一点敬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小队长晃动着粗硕的胳膊,毫不费力的夺下项链,老妇人颤巍巍的扑上去,小队长便粗暴甩开了她,并且示意要人把她架走。
"噢,先生......您行行好......那是我母亲留下来的......"
"你多大了啊?这么老还叫娘不觉得羞耻吗?"士兵们粗俗的咒骂着"老不死的",把她拖开,扔到广场外,并且用靴子狠狠的踢她。
"红萝卜头!把你的猪蹄子从那位老人家身上拿开!"纬达站在高高的绞手架上,呈起英雄来。
"你骂谁?小子,你下来!"士兵叫嚣着。
一个黑色的影子划了一条弧线落下来--纬达把绳子的一头绑在结实的绞手架上,然后握着绳子的另一头飞速滑了过来。
前面是--老妇人开始用手蒙自己的眼睛,然后听到肉体撞到硬物上的声音-- 一堵墙啊......
老妇人不忍心地睁开眼睛,她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士兵砸在墙上,那个金发的小伙子从肉垫上跳下来,向劳苦功高的肉垫做了一个道谢的姿态。
没想到这个漂亮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年轻人,身手出乎意料地敏捷。
在一阵枪支上堂的声音中,纬达轻易地拔出了卫队长腰间的剑,十分专业地将它挑向了对方的喉咙。
"怎么样?"卫队长可怜巴巴的尽量仰高下巴,纬达没好气的搂过他的脖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乱说话就宰了你。"
卫队长毫不犹豫的朝他那些还有些犹豫不决的下属们喊道:"弟兄们,把武器都收起来吧。"
"还有呢,拿了人家的东西不要还给人家吗?"纬达提醒道。
"是是,马上就还。"卫队长急忙掏出项链,双手递给老妇人。
"我们应该赞美伟大的造物主,这世界真是一物降一物。"纬达微笑着看着卫队长,而后者狠狠的点头。
金钱不能买到幸福,但能买到生活;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决你。--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
"谢谢你,孩子,你真是个热血的年轻人。"士兵们走后,老人向纬达道谢,"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纬达。"纬达一边从路边树上解开心爱的黑马,一边朝老人顽皮地裂嘴一笑。然后把一块红糖放到马的嘴边--"飓风"很喜欢吃甜食。"嘿!嘿!小伙子,吃慢点,小心你变成个大胖子。"
"好漂亮的黑马,这么好的马,应该有它的名字吧?"
"名字啊?......没,因为这是别人赠送的礼物......"他撒了个小谎,因为他不想提到那个人,刚刚还透着顽皮的目光此刻令人感到忧伤而冷峻。黑马眨了眨温润的眼睛,低头舔食纬达手中剩余的糖,掌心传来湿湿痒痒的触感,纬达忍不住笑了。
"还是应该给它起个名字,多好的马呀!叫飓风,好不好?"
纬达愣了一下,仿佛被什么触动了,沉默许久才又笑着点点头:"也好,就叫它飓风吧......"
"飓风"低沉地嘶叫了一声。
那时候,拜耶尔蓝也这样问他,这马就叫飓风怎么样?他笑着点头,也好,就叫它飓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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