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落入无止境的思考,是会走不出来的。
今天实在没有去社团的心情,所以就直接回家吧。透走出教室后就往校舍大门口走去。
正打算从鞋柜里拿出鞋子时,却注意到鞋子上放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这是什么?」情书?在这个用E-MAIL的时代还有这种东西?
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在极为普通的B5大小的列印纸上,并排著用电脑打印出来的铅字,内容是——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下地狱去吧!」
纸张的正中央就这么一行字。
「这什么啊?」喃喃自语的透,注意到有人正盯著自己瞧,惊讶地马上抬起头来。
悄悄往周围扫视,虽然附近有几个学生,可是却都没有人在看自己。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情书,但也不是决斗信,目前看起来也不是威胁信——只是单纯的被讨厌了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对方讨厌自己?透愣住了,再次地看著手中的纸张。
是不是把自己的鞋柜和其他人搞错了?不对,鞋柜上都清清楚楚地写著使用人的名字,不可能会搞错。如果对方憎恨自己,那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呢?
透能想到的,果然还是跟凉司有关的事,例如——坂上绫乃。透最初和凉司发生关系的时候,凉司还在跟绫乃交往。结果凉司后来跟绫乃分手了,虽说透不知道绫乃对于分手的原因究竟知不知情,可是透却对此感到愧疚。
如果说绫乃最近知道了分手的原因是透的关系,那难怪会写下「下地狱去吧」这种话。
可是只有绫乃吗?之前凉司分手的女孩子,如果知道了透的存在,一定会对于自己的前男友竟然和男人交往而感到吃惊。也许有人就因此而生气了吧?
——我,似乎被很多人怨恨著哪。这么一想,透就忍不住叹气。把信原封不动地摺起来放回信封,塞进口袋里。
就这么一封信,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无法回应,如果轻举妄动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糕。
目前只能静观其变了。透心想。
等待对方出招,到时再见招拆招啰。目前还不能跟其他人——还不能跟凉司和匡说。
虽然下了如此冷静的判断,可是透现在其实是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
凉司的心慢慢远离透,这种疑惑正开始萌芽,就算不去猜忌,内心也非常不安。或者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在等这一刻吧。搭便车乘机落井下石的人,一定是觉得这样对透的伤害比较大吧?
或许对方很有耐心,一直躲在角落观察透和凉司,所以才会注意到。注意到凉司厌倦透的时刻来临。
晚上,凉司打来关心的问候电话。手机发出来电铃声,透慌慌张张地伸手拿取。
「是我。」
「嗯。」
「你在干嘛?」
「没干嘛,在发呆。凉司你呢?」
我现在在回家的途中。他说。这么一说,电话里的确传来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看看时钟,已经快八点了。凉司是在哪里做了什么事到现在呢?透光是想就心痛。
虽然觉得果断地结束这段感情比较轻松,可是凉司一定觉得很为难吧。或许他不能把透当「恋人」,可是却又想一直当「朋友」。如果是这样,那就无法说分就分,或许凉司是在等适合的时机吧。
可是对透来说,不论是用什么方式分手他都无法接受。要他当个普通朋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然后永远待在凉司的身旁,这太痛苦了。虽然曾经一度干脆地割舍过两人的关系,可是只有这次,透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
几分钟也好,几秒钟都好,只要能待在最靠近凉司的地方,心里就会习惯这份奢侈。所以现在反而变得无法忍受失去凉司。
「透。」
凉司忽然中断没有意义的对话,而且声音变得有点不太—样。可能要开始认真地说出分手的话了,透谨慎地对应。
「你啊,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继续的话题是个让人意外的发问。
「隐瞒?」
什么跟什么啊?透反问。
「还说什么……我在问你耶。你不是对我有所隐瞒吗?」
「啊……」
下一秒闪过透脑海里的,是今天放在鞋柜里的信。或许——凉司也收到同样的信?写信的人直接把信给了凉司和透?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如果是凉司的话……透突然改变态度反问:
「凉司你才是,没有对我隐瞒什么吗?」
这次换凉司陷入沉默。
凉司的动摇仿佛透过手机传过来,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害怕担心的事情可能真的会成真的叹息。
「笨、笨蛋——我怎么可能有事瞒著你。」
像是为了掩饰刚刚那一瞬间的沉默,透也回以「我也是啊」对话就此告终。总觉得双方都很别扭,所以谈话无法继续下去。
凉司还没抓到告别的恰当时机吧,或许他是想以那封信作为契机吧。例如既然有人捎来这么奇怪的胁迫书,那我们就停止这份已持续一段时间的奇妙关系,恢复成普通朋友好了。这封信恰好成了可以给凉司这么说的绝佳机会。
这封信本身一定跟凉司有著密切的关系——各式各样的想法在脑海中团团转,透就这样握著已经切断通讯的手机,一动也不动。
隔天早上,上学打开鞋柜时,发现里头又放了一个跟昨天一样的信封。
有一瞬间透愣住了,然后又静静地拿起信封。
因为学生陆陆续绩地挤进放鞋柜的门口,所以透慌张地把信封塞进口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掀开凉司的鞋柜,里面只放著凉司的室内拖鞋,看来他还没来上学。确定没有人在凉司的鞋柜放这种信,让透松了一口气。
在前往教室的途中,透在人比较没那么多的楼梯转弯处打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
「我决不允许只有你一个人幸福!快给我和中条凉司分手!」
「中条凉司」四个字写得清清楚楚,这让透的肩膀都垮下来。
虽然再三提醒自己,然而事以至此。很明显的,这件事跟凉司有关系。是凉司以前的女朋友?或者是——现在在跟凉司交往的某人。
不知道对方是一人犯案,还是有好几个人共同行动;也不清楚凉司知不知道这件
事。不过,昨晚的电话跟这件事似乎梢微有点关联。
特地来问对方有没有事情隐瞒白己,这怎么想都是很奇怪的事。感觉是在试探透看见那封信的反应。
怀疑喜欢的对象是很奇怪的事,虽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原本就是个直肠子的凉司,却做出像昨天那样吞吞吐吐的行为,让人无法止住一发不可收拾的不安。
「透?你在这里干什么?」
凉司突然的叫唤,让透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因为不想被凉司发现,所以透急忙将信塞进口袋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早安。
「早。」
简短地说完后,凉司马上掠过透的身边,只说了一句「进教室吧」,然后就先走了。
虽然周围没人注意,可是平常不会放过这机会的凉司竟然完全没碰透的肩膀或手腕。就在前几天,凉司才因为没人会看到所以突然偷吻透呢。
对于凉司这反常的态度,透的内心就像平静的水面被人丢进一颗小石子,波纹扩散到整个心底。
「果然不行了啊……」
自言自语的透,感觉鼻子深处传来刺痛。不可以因为这种事而哭泣,所以透咬紧嘴唇走上楼。
至少,凉司说出「我想分手」的时候,透决定绝对不让哭戏戏码上演。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会尽可能地笑著说「我知道了」。可是真做得到吗?
根本没有自信可以做到。
午休时,凉司一样飞奔到福利社去。他的便当每次都在第二节下课时就吃完了,所以午休时都会去买面包果腹。今天很难得地连匡都早早把便当吃光,于是就和凉司一起离开教室去买三明治了。
孤零零的透,虽然想过要待在教室等他们,可是——身体却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刻意避开福利社往会议室走。
「舞木。」有人从背后叫住透。
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声音的主人是启吾。
「……社长,有什么事吗?」
「舞木你才是呢。没买到午餐吗?」
「不是……」
这么说来,透现在才注意到便当还放在教室里,回去拿又很麻烦,因为差不多也是那两人回来的时候了。
自己实在是没有心情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所以透只好含糊地把话题带过。
「又再烦恼什么了吗?」
被启吾这样注视著,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被我猜中了?又是恋爱问题,当然也是每次都让你头痛的男朋友的事吧?」
「社长……」
虽然启吾口气很轻松,可是还是能让透不自觉地吐露心事。自从上次找启吾商量事情过后,他好像就把凉司贴上「麻烦人物」的标签。
「怎样都好,不过与其站在这里说话,还不如去美术教室吧?如果你不嫌弃面包、甜点的话,就请舞木你一起来吃吧。」
「还是奶油卷面包吗?」
虽然启吾外表非常帅气,可是似乎是个爱吃甜食的人。
「不是,今天是松软的法国面包喔。」
嗯。透点头。
因为在松软香甜的法国面包之间是有加奶油的,所以透并不讨厌这类食物。
「可是那是……」
「没错,因为面包边缘没有奶油,所以要撕下角落的部分,再沾里头的奶油来吃。」
他以前也是用类似的方法吃奶油卷面包。像这样下工夫去尝遍整份面包的美味的吃法,透在心中非常的认同。如果是凉司的话,一定会说不好吃,连碰都没碰就直接扔掉吧。而匡必定是毫不在乎美味与否就直接大口吃完,因为他是那种适应力强的人。
从吃的方面就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性格,让透觉得非常可笑。
进了美术教室后,两人一样还是并肩坐在靠裔的座位上吃著面包。原本不打算找人商量的透,最后还是慢慢地松口了。
透是有想过,找启吾谈论有关凉司的事,对启吾来说非常的残酷,所以绝对不可以这么做。可是最后却还是开口了,是因为透的内心太软弱了?还是周遭这份不可思议、解除对启吾警戒的气氛呢?
有种就算被启吾问话,也不一定非要回答才可以的感觉。
「又被做了过份无理的事吗?」
不是这样的。透摇摇头。
「是信……」
「信?」
「这个……」
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和今天的两封信。启吾接下并扫视。
「这个……是放在舞木你的鞋柜里吗?」
「是的。」
「还真是古老的手法哪。」启吾感同身受地喃喃自语。虽然语气并不适合现在的气氛,却让透感觉松了一口气。
启吾的口气好像缺乏压迫和紧张感。并不是不认真看待这件事,相反的,在这时采取缓和的态度,反而给人安心感。
「所以舞木你认为写这封信的人,是喜欢你男朋友的人啰?」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透点头。
「或许凉司交了新女朋友,所以……打算跟我分手分得一干二净……」
「那是舞木你的想法吧?」启吾正颜厉色道。
「单凭臆测就投降,这样不好喔。首先应该向当事人确认看看吧。如果舞木你的想法是真的,那就轮到我出马了。」
「社长……」
「怎么?」
启吾半开玩笑地伸伸舌头。
「先把我的玩笑话撇在一边不谈,我认为你还是要先确认你男朋友的心意才对。再来就是调查看看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虽然只是信,可是也给人十足的厌恶感,收到的人绝对不会高兴到哪去的。」启吾淡淡地说,眼光突然直视著透。
「如果他无法保护你,那就由我来守护你。我是认真的。」
「……社长,这个、那个……」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什么奇怪的企图。」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透找不出回覆的话语。虽说别有企图是会让人困扰,可是这份不求回报的爱更让人困扰。
可是除了启吾,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会这么认真听透讲话的人了。而且还是这么温柔的人。
「可是真的跟你男朋友有关联吗?有没有其他的可能呢?」
「其他的可能?」
「对,例如说……」正当启吾想说话的时候——
碰!门被粗暴地打开,透不由得站起来,看起来像是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在这里干嘛?」
是凉司。他的脸色很糟,肩膀随著喘气而上下起伏,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凉司,怎么……」
「『怎么了?』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吧。你便当放在教室,我一直等你你却没有回来。我拼命到处找你,你却在这边给我吃面包。」
我们什么事也没做。透生气地皱眉头。
「别说那种话。舞木他只是来找我商量……」
「商量?」
商量什么?凉司变得很生气。
「这个……」
「什么嘛,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却专找这家伙帮忙?」
虽然知道凉司现在在气头上,可是被叫作「这家伙」的启吾却不高兴了。两人本来就是情敌,在知道凉司的所作所为之下,启吾原本就对凉司没有好感。
「他担心你可能在外面花心,这种事也要找你商量吗?对吧?舞木。」
「社、社长!」
听到启吾面不改色地这么说,透简直快要跳起来了。惊讶的不只是透,凉司也是。
「……你说花心……是指什么事?」
凉司顾不得启吾还在旁边,就抓著透的肩膀剧烈地摇晃透的身体。
「啊?谁跟谁花心在一起啦?你到底是误会什么才衍生出这样的烦恼啊?」
「所以说……」
「STOP!」启吾从旁插嘴,手直直地指向门口。「接下来,请你们到别处吵好吗?我想睡午觉了。」
虽然启吾说得好像若无其事,可是还是把透吓得快跳起来了。对启吾来说,和凉司的对话的确是他听了也高兴不起来的内容,会不高兴也是很正常的。
「真的很不好意思,那我们先离开了。社长,真的很谢谢你。」
深深地低头致谢後,透就抓住凉司的手腕硬把他拉出美术教室。来到走廊後,这次反过来,是凉司抓著透的手腕走向楼梯。
「凉司……」
「去屋顶。」
「咦?很冷耶。」
「所以那边不会有人,这不是很好吗?」
凉司不耐烦地抛下这句话,就先迈开步伐上楼。透没办法只好跟著上去。到这种地步该说些什么才好呢。透又开始咬起嘴唇。
「嗯?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通往屋顶的门是开著的,可是凉司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我说……」
「说什么我花心啊!笨蛋!」凉司边说边用拳头轻敲透的头。
「我说最近……」
「啊?我听不见喔。」
「最近你都没邀请我到你家。」
下定决心而问出口,却发现凉司露出惊讶的表情。
「呃,那是……」
「我以为你对我感到厌烦了啊!然後刚好又有个想跟凉司告白的女生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我想说这时候的凉司一定会轻易地接受女孩子的告白——好痛!」
额头突然被手指弹了一下,透不自觉地叫出声音。
「你真的是个大笨蛋!我都已经有你了,为何你还会认为我会接受女孩子的告白啊?」
用手摸著还在疼痛的额头,透感觉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真丢脸。明明不想上演悲惨哭戏的,为什么自己却还是哭了呢?透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不是不想再和我睡了吗?而且凉司你还对我有所隐瞒吧?」
「你也是啊。啧!刚刚的『对我有所隐瞒』,难道你不也是这样吗?首先,我有跟透说过不想再跟你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