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臣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下,若是陛下有事,可以昭臣进宫,或是陛下微服来臣的家里。"
"也好。"
"陛下,臣。。臣。。。有些累了。。"
今夜情绪委实过於激动,泡在温水中,所有的疲倦全部不翼而飞,只是人也渐渐开始打起了瞌睡。
本以为经过昨夜的打击会噩梦丛生,却不想竟然一夜安睡到了天亮。身边躺著的人仍旧在沈睡,若是以往,此时该是他早朝的时候了。
道了一声该死,便迅速穿好了衣服推了推他,"陛下。。陛下。。醒醒。"
"恩。。。"他伸了伸懒腰,眼睛微张,眼神略带迷朦的看向了我。
"陛下,请您责罚臣吧,若不是臣半夜惊扰了您歇息,您也不至於酣睡至此。"我心下有些歉然道。
"无妨,吴义会处理此事的。"
"那臣先告退了。"
"少卿,留下与朕一起用早膳吧。"
"是。"
梳洗完毕用过早膳,我便匆匆回了华清殿差人收拾起自己的衣物、墨宝以及中意的玩意儿。离开皇宫前,柳德跪在我面前哭泣忏悔,我却只是硬下心当作没有看到,便走了出去。
回到柳府,和父母说了出去住的意思,虽然遭到了他们的反对,却仍是抵不过我执拗的决心,他们见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我,只得说了必须每月回家几次。我点头答应後,便和小厮柳云出去寻找宅子。
91(1)
寻遍了京城几处地方,始终觉得不合适,不是太大便是太过奢侈。眼见夜幕已然降临,正打算折返回府,忽闻一阵清幽桂花香从前方传来,寻著香味走去,便见拐角处一座农家小院映入了眼帘。小院不大,庭中种著几株桂树,淡金色的落花飘在四周不高的围墙上,我见这院子被打理的很干净,不似无人居住的样子,便敲了敲院门朗声喊道:"请问主人在吗?"
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我微微一笑正等著主人出来。却不想抬头时居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唐韵?!
"少傅大人?"那人与我一样,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很快便笑道"不知少傅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唐大人,我已不再是太子少傅,你不必这麽客气,称呼我名字即可。"我见原本清灵俊秀的男子,竟然也学了那套虚伪客气的官话,不由脸上一沈冷声说道。
"既是如此,庭之便不再客气了,少卿请随我来。"
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情,他突然爽朗一笑,做了个手势引著我进去了。
院中五间小屋,左右各两间,中间是厅,屋子虽然简朴,倒也显得清幽,从悬挂的字画中可以看出此间主人是一个性情淡泊之人。
"庭之,若是我想住在这里,不知是否方便,自然每月的房钱我会加倍。"淡淡的扫了几眼墙上几幅山水画後,我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方便自是方便,只是我这屋子甚是简陋,或许少卿住的会不习惯。"
"我寻了京城几处地方,只有你这里,我才看著喜欢。跟随师傅学习的三年,山里条件有限,有时为了采药,甚至露天而席,你这里布置的甚好,又何来简陋之说?"
我微微一笑後,他却不知为什麽脸上一红,急忙点头回道"那就好,那就好。"
三日後,所有事宜准备妥当,自此,我便住进了唐韵的宅子。
在唐韵这里,我每天过的都很惬意,所有的烦恼事,似乎也都忘记了,每日不是喝点桂花酒,便是和他下棋,读书,论古今,去买古籍,踏青。自搬出宫後,我去见过睿一次,告诉了他我如今居住的地方。他听说我住在别人的宅子後,眉头似乎有些微皱,但也没有多说什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到了大雪纷飞的冬日。这日无雪,我上街时突然看到了街上征兵的檄文,眼见街头尽是骨肉至亲分离的情景,我心里不由有些担忧起来。北齐这次来势汹汹,似有不踏平静国疆土不回之势。静国不妙啊。
傍晚回到自家院子,看著唐韵满脸黑沈的神色,便开口问道:北齐这次出兵多少万?"
"三十万。"
"主帅何人?"
"是他们的皇帝。"
"我静国自从十年前大胜他们後,他们主帅便签了求和书。如今居然撕毁条约,公然来犯,真是狼子野心,当诛。"想起十年前,我掩饰身份,作为小兵对敌沙场的情景,不由怒火丛生。
"少卿说的又何尝不是,陛下知道此事後,甚是震怒,准备明日御驾亲征。"
"什麽,陛下他怎麽会。。。前线并不缺将领,何需他亲临战场?"
"我们这些臣子全部都劝过陛下,可是没用,陛下只说心意已绝,谁若再言,杀无赦。而且边关士兵听说陛下将亲自带援兵赶去,士气高昂,已经歼灭敌方万人,杀死敌人两名猛将。"
"陛下这一去,朝廷怎麽办?"
"太子监国,三王爷辅佐。"
"此次陛下亲征,还有哪些位大人跟随陛下身旁?"
"九王爷、兵部侍郎,骠骑大将军、镇国将军等几位大人。"
"九王爷未曾上过战场,陛下怎的将他带到了身边?"独孤轩这人,你若让他吟风弄月,他自是行家,可是派到战场去打仗,未免让人疑惑。
"这个我也不知,只是陛下的心思,也不是我等能猜出来的。"
"唐韵,陛下出征一事,你为何一直没告诉我?"
"那日陛下曾特意留我下来,嘱咐我不要告诉你,陛下说不想你为此忧心。"
"陛下他。。。谢谢你,唐韵。"想像著睿细细嘱咐的神情,喉头突然一哽,心中有些难受起来。
"唐韵,给我准备蜡烛,今夜我不睡了。"
"这是为何?"
"写兵法。"
一想起睿便要远离自己去生死未卜的战场,心里就一阵担忧,愤笔疾书的将前世所看过的几种兵法书籍中的一些计策简单扼要的写了下来。
"少卿,丑时了,还不睡吗?"
"唐韵,我不困,你去睡吧,别陪著我了。"
"不会,我也不困。"
我也管不了他是真困还是假困,时间於我已经不多,这双手,哪怕以後肿上几个月也无所谓,只要能将我现在所思所想的东西写下来。睿,只盼这兵法可以让你得胜归来。
卯时,终於将兵法全部默完,揣著那十几页纸,我连夜骑马赶进了皇宫。当值的人,见是我,也不敢拦我,此时事态紧急,我也顾不得礼仪,骑著马径直的闯了进去。
直到养心殿外,才收了缰绳,从马背跳了下来,叩了几声门,走了进去。
那人和平时上朝一样,早已起身正让随侍的太监为他穿戴著,我也不避他们,只凝视著他,说了句:臣想跟陛下一起去战场。
"你们先退下去吧。"
"是。"
他微微皱眉,挥退了侍从,有些不悦的看了我一眼,低头拂了拂衣服道"唐韵真是多嘴。"
"不关他的事,是臣今日上街看见了檄文。"
"朕不会带你去的。"
"为什麽把九王爷带去?却不带臣?臣上过战场,也打过仗。"
"朕知道你一直在查那两百万两银子的事,你也想知道朕那天所说的阴谋造反的人吧?"
"陛下怎麽的突然说到这些?"我不解的看著他问道。
"是朕的九弟。"
"九王爷他一向喜欢吟风弄月,收集古玩,赏析诗画,怎麽会想造反?"
91(2)
"那只是表面上而已,早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明里暗里,和朕过不去了,父皇非常喜欢他,一度还曾想把皇位传给他,但是长幼有序,祖宗立下的规定,即使父皇也改不了。他在朝中根基甚牢,朕即使想动他,最後的结局也只是两败俱伤。近几年,他喜欢上了风雅的东西,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都城一向是我静国比较繁荣的地方,即使受了些灾害,但也不至於需要朝廷拨款赈灾。他们以为朕高居在这庙堂之上,便什麽也不知道。朕只是装了下糊涂,拨了两百万两趁了他们的心思。少卿,你莫要用这种目光看著朕好吗?若是你二哥没有那种心思,又怎麽会欺瞒上欺下?"
此时听他提起二哥的事,心里仍旧有些刺痛,看著他的时候,下意识的露出了悲伤的目光。
"少卿,权谋之术,朕不得不习,若是不百般提防,朕根本就不可能活著与你相见。"
"是,臣理解陛下的心情。"我敛去黯然的神情,点了点头道。
"此次御驾亲征,带著九弟去,料想他也玩不出什麽阴谋,毕竟国家存亡之际,皇位之争也暂时可以忽略了。若是将他留下,朕也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
"那陛下为何不准臣随同前往?"
"朕不想你死,你平安,朕才能奋勇杀敌。"
"陛下。。臣。。。"
默默的凝视这个将所有重担全部抗在肩头却一声也不叫累的男人,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起来。
"陛下,这个给您,您随军途中切记将它看熟,切记切记。"从怀中摸出了那十几张宣纸,递给了他。
"这是什麽?"
"是臣的师傅天玄老人传授给臣的一些兵法。"也不想多加解释,我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说道。
"看你眼圈四周都是黑的,想是昨夜也没睡好,在朕这里歇息一会吧,朕想多看你一会儿,辰时,朕便要走了。"
"好。"
解了外衣,躺在了他的床上,他坐在床沿边,一直就这麽静静的看著我,良久後,低下了头。
他的吻很轻、也很柔,仿佛在呵护什麽宝贝似的只是小心翼翼亲著我的嘴唇却没有探入,我心中感觉到了一丝甜蜜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睡吧。"
"恩。"
见他合衣躺在了我的身边,我也闭上了眼睛。许是真的累了吧,听著他的呼吸声,只一会功夫便进入了梦乡。
92(1)
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慌乱中问了吴义,才得知他在承天门前祭过天、地、路、旗後便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赶往边疆征战之地。临行前,留了块玉印,说是让我好生保管,遇到危急拿出它来便可。
那印,白玉质地,印章之上镶了一头小兽,巨口,盘卧,神态威慑。印文字体为篆书,右上起顺读:静信王章,受命於天。信王是独孤睿登基之前的封号。登基後,他嫌玉玺体积过大太过沈重,批改奏折时,有时便用这玉印盖章。
在宫里居住的时候,也曾看过他使用这章,如今看到这东西,自是印象深刻。
从吴义手中接过玉印,我怅然若失的看著远处,心里突然有些憋闷,想著想著,越加难受起来。也不顾吴义吃惊的神情,狂奔著跑去了马厩处,牵过一匹通体雪白的御马,扯过缰绳,便跨坐了上去。
一路毫不怜惜的使劲抽打著马背,急驰著出了城门,过的片刻,终於看到了远处徐徐而行整齐划一的队伍。
心下一喜,便夹紧马腹,又用力甩了一记马鞭,马儿受痛,嘶叫了一声,便疯狂的向前冲去。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随行的士兵以为我是刺客,纷纷亮出兵戟横扫过来,我见此状,一边躲避著袭击,一边急忙高声喊著"臣柳少卿有事急奏陛下,臣有事急奏陛下。"
官兵众多,我虽骑术不错,但也只能僵持一会,若是他们放箭过来,我必死无疑。想到此处,心下更急,正胶著间,忽听一道内力雄厚的声音传来,"放开他。"
是睿。
士兵得了命令,也不再阻拦我,我抽了下马鞭,飞快向前方那人奔去。
"吁。。"
待的与那人几步之遥,我收了缰绳,怔怔的看著那穿了黑色蟠龙战袍,身披铠甲英姿勃发的男人,顿时脑中闪过无数关於他的温馨片段。
"少卿。"
"臣柳少卿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人轻唤一声拉我回了现实,我急忙翻身下马,单膝半跪在了地上行礼道。
"快起来,地上冷。"
独孤睿也下了马,硬是将我拉了起来。
"陛下,这颗九转回魂丹请您收著,遇到危急的时候就吃了它。"我掏出怀中一个锦袋,也顾不上礼仪,牵过他的手,便放在了他的手心。
"少卿,朕不要。自你散功後,身子一直没有完好,这药你留著备个万一,朕有内力,会照顾好自己。"
"陛下,臣还有一颗,您拿著吧。九转回魂丹,五十年炼一炉,一炉仅三颗。师傅那里一颗,送了臣两颗,所以您不用担心臣。"我微微一笑,撒了个谎。
"你没骗朕?"
"臣不敢。"
92(2)
默默的注视著男人俊朗的面容,看著他脸上不舍的神情,心中突然微微有些刺痛起来,想起此去便是生死未卜,不由柔声说道"陛下,您以前说过一句话,但是臣一直没有给您答复,此刻臣对天发誓,只要等您回来,臣便对您诉说相同的三个字。"
"好,好。少卿,这可是你说的,朕一定凯旋归来。"男人脸上突然露出了喜色,一把拥住我,在我耳边说道。
"睿,一定要回来。"
"一定。"
千回百转间只记起了他的柔情,此刻突然很想一直和他这麽相拥到老,可是不行。理智回复,便使劲推开了他,向後退了十几步,朝著正仍旧有条不紊行军的众位将士朗声高喊道"边疆之地,本是我朝乐土,伐木开荒,行仁政也,虽有北齐蛮人,怎抵我等众志成城?修养数年,我朝国富力强,陛下英明,将士精锐,此去一战,必可大胜。"
"好,说的好。此次战役,朕和诸位将士必可凯旋归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军高呼,士气高昂,我见目的已然达到,便翻身上马,默默的看著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临行前,随侍在一旁的九王爷投给我的目光,我没有看懂,他在笑,我不知他在笑什麽,柔和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怒,却让我有些不安。
我也没心思去关心他在想什麽,回到唐韵的小院後,又重新开始看书饮酒,只是少了分惬意,多了分担忧。
几日後,唐韵上朝回来,满脸尽是疲惫,我倒了杯茶给他,他喝了几口,便用种无奈的口气对我说了下现在朝廷的形势,太子和三王爷不和,导致事情处理缓慢,前方战事正紧,陛下也无暇顾及。
"受苦的只是我们这些中立的朝臣,唉。"
"独孤执想做什麽?该不会是想趁陛下亲征,妄图篡位吧?"
"轻点,少卿,小心隔墙有耳朵啊。"
"若是果真如此,陛下只怕所托非人。"
之前我一直认为,独孤执虽然有些霸道专制,但也不至於有谋反的心,现在细听唐韵分析,忽觉有些不妙。而独孤拓,自那夜听到他和柳德的对话後,我是对他失望之极,再不存任何希冀之心。他是生是死,我不关心,只是这江山毕竟是睿的,若是被别人夺取,只怕他要伤心了。
想到此,急忙大笔一挥,匆匆写下关於劝说父亲支持东宫一书,连夜叫柳云送了出去。
又过的几日,唐韵下朝回来时,带给了我一封用火漆的信,拆开仔细一看,才知是睿写来的报平安的信,上面说战事虽苦,但索性一切顺利,打了几个小胜仗,末了尽是对我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