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我本以为自己是免不了要与地面冲撞了,却没想到自己竟落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殿下,臣无碍了,请您放开微臣吧。"鼻间传来的是他衣服上幽幽的染香,颇有些令人镇静的作用,我神智一醒,眼看自己竟被他搂在怀里,脸上一红,便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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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傅怎的越来越清瘦了?偌大的人了,却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只会让旁人担心。"
环在腰间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的禁锢著我,他一声叹息後突然在我耳边说道。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能讲?"我挣扎了一下眼见他暂时是不会松手了,便开口说道。
"说。"他冷冷一个字回我道。
"殿下能够如此尽心彻查曹先生的案子,让臣觉得非常欣慰。只是如今官员们人人自危,深怕自己一个闪失便丢了性命因此在朝堂之上闭口不言,依臣看来,这并非什麽好现象。让一些贪官污吏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这本不错,可是,任何事情都必须循序渐进。太快了,只怕这静国便要不太平了。"
"本宫现在仍然记得少傅当初的承诺,不知是什麽竟让少傅出尔反尔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他双眼微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著我,嘴角那抹笑容似乎还略带著嘲讽。
"咳咳。。。"心中有愧我自是不敢与他对视太长时间,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只能假咳两声,将视线微微移到了旁边。
"曹先生的案子这几日自会有结果,少傅还是保重身体为先,好了,你且退下吧。"他突的松开了手转身便向内室走去,全身上下似乎带著某种怒气。
"是,臣告退。"
两日後的早朝,让"所有人"倍受折磨的案子终於由秦易向独孤睿上奏了处理结果。
翰林院、刑部、吏部等一些官员因收受贿赂,舞弊、包庇等罪状被送往大理寺收押,至於刘虎强抢民女、杀人放火,董夫人纵子行凶的事情,独孤睿未言一字,只让随侍的太监宣读了流放边疆的决定。
按理此二人应判斩首车裂之罪,但是诸位大臣中却未曾有一人上书说不公,而我也因为事情能点到这里感到松了一口气,否则父亲和二哥的事情难保不被人揭露出来。
"陛下,罪妇自知罪孽深重,因为溺爱而让孽子犯下这等事情,实在愧对亡夫的在天之灵,今天能够得到陛下的宽恕,罪妇感恩不尽。
犹在沈思中的我,未曾注意董夫人母子何时被押往朝堂上的,只是当反映过来时,一头银发的妇人早已跪到在地上哭泣的不成样子了。
"来人,快扶乳母起来。朕。。。。。唉。。"
"陛下,罪妇在这里向陛下叩头拜别了。
董夫人在地上叩了几个头,由侍卫扶起後便甩开他们的手,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来面对著我们。
我见她原本悲伤的眼神中,竟多了一分奇异的光芒,心下正奇怪,却看到林寒不知为何竟朝她点了点头。
接著就看到董夫人又转身朝高居上位的人哽咽道:"陛下如今早已成年,也早已忘记了小时候在罪妇怀中嬉戏的样子了。边疆之地虽荒凉凄寒,但是罪妇会在有生之年,不管是日里还是夜里都会替陛下祈福的。"
"母亲,都是孩儿不孝,惹的母亲被孩儿连累,竟还要去这边远之地受苦。呜呜。。。母亲,您若是从小亲身哺育孩儿,孩儿说不定便不会犯这等大罪了。。"一直跪在地上未曾言语的畜生刘虎,却突然抱著董夫人的大腿哭道。
糟了,看著这以情动人的戏码,我心道不妙,抬头见上座的人微微皱眉,脸上似有不忍。我正想著他切莫要心软的时候,他却真的开口说道:"静自开国以来,一直以孝义为先。董夫人虽只是朕的乳娘,可是幼时却一直辛苦哺育著朕。如今她已年迈,应是颐养天年之时,如何能受得了那边疆之苦。宣朕旨意,董妇人回府後严加管束刘虎,此生不得让其出府。任何人不得再议"
"谢陛下,谢陛下。。。"
听著董夫人谢恩的声音,联想著曹先生冤死的家人和他悲愤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有那麽一瞬间甚至不愿意顾及家人,只想将这些罪恶的人全部处死。
我以为咬住嘴唇可以忍耐著不出声,却不曾在林寒得意的眼神中竟然发作了,直到自己将随身佩带的象征著身份的金鱼袋和束发用的朝冠解下抛落在地面上,直到所有朝臣惊讶目光落在脸上,才发现自己的全身竟然早已颤抖不已。
(真的好久没有写文了呢)
我已无法暇顾及父亲投递过来的的凌厉眼神,当耳边传来"叮当"一声云凤纹玉簪由於重力撞击地面断裂开来发出的清脆响声後,脑中的最後一丝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拂过前额的银发,看著高居上座的他露出的愕然神情,我冷冷的说道"一直以来,臣总是认为陛下不仅心胸宽广,开明豁达,纳谏如流,而且是一个非常睿智、仁慈的皇帝,但是董氏母子犯下如此滔天之罪,背负十几条人命,实在天理不容。按照律法本应车裂而死,可是陛下却。。"
"柳大人,你说这话是何意?董夫人乃陛下乳母,从小看著陛下长大,如今年事已高,陛下心地仁慈,实在不愿看到她老人家晚年还要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故此特赦而已。"
我指责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寒打断了,我瞪了他一眼,他却露出不屑的神情瞥了瞥我。
"流放边疆,已显陛下仁心,且群臣皆无异议,可是我却未料陛下竟然昏庸到如此地步,不仅不治董氏母子的罪,只一句‘严加管束'便绝了我等替那十几条冤死人命翻案的心。臣。。臣。。没有资格再上朝参议朝政。今日无论陛下如何惩处臣的不敬之罪,臣也绝无二言。"我略微有些哽咽的看著上座神情铁青的那个人一揖道,然後转身便朝庭外走去。
"柳少傅今日这是怎麽了?"
"少卿。。"
"逆子。。。逆子。。。"
"少傅。。"
漠然的看著群臣或是佩服或是幸灾乐祸的各色神情,我笑了笑道:诸位大人保重。"
走出崇安殿前,眼前飘过的最後一眼是父亲苍白的脸色。
心里叹然,抱歉了,父亲大人,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带给了柳家无妄的灾祸,我愿意用生命去解决。无法预知冲动带来的後果,却在心底清楚的明白它的起因。睿,我对你。。。。很失望。
君王的威严容不得任何人冒犯,君王的言行也容不得任何人去置椽。虽早已做好了被惩处的准备,却不想他的‘怒气'竟然来的那麽快。
"庭仗五十,钦此。"
午时,华清殿里,睿身边的贴身太监吴公公下达了他的旨意,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暖意。
"臣,叩谢皇恩。"即使他著人打我,我却依旧不得不叩拜在地,说声谢谢,心中虽感无比嘲讽,却始终无可奈何。
午时三刻,崇安殿前,当我双足被绳索绑住,肩膀以下被麻布绑著固定在铺有天蚕丝被刑床上开始被仗刑时,我心里感激的看了一眼殿内那高高在上的人。
" 一,二 ,三。。。。"其实我真的很想笑著数那落在背部的木棍,可是很难,真的很难。当足以致使人皮开肉绽的力道打在背後,我只能大汗淋漓的紧咬著塞在嘴里的锦帕忍受根本无法挣脱的疼痛。
从小到大,我想要什麽便有什麽,即使父母也不曾动手打过一下。跟随师傅学习的三年中,我接受了他异常严格的锻炼,本来我以为自己挺能吃苦吃痛。可是没有了内力的自己,终是无法像以前一样了。
"九妹,你长那麽好看,我长大後一定娶你。"
"五哥,五哥。小九是男孩儿,不是女孩儿。"
"这。。那又如何,我说娶你便要娶你,明日我就去和太子表哥说。"
"五哥,小九喜欢你,你喜欢小九吗?"
"喜欢。"
"五哥,你醒醒?五哥,你这是怎麽了?"
从背部传来的痛楚似乎已经传遍了全身,清醒早已远离了神志,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诺大的庭院中,两个极其漂亮的小孩子在追逐嬉戏著。突然,那个年龄稍长的男孩在奔跑中由於回头看向落在身後的人而不小心撞上了石头作的假山上。他倒在地上,脑门上的血仿佛流不尽似的瞬间遮住了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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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紧,想要伸手抱住他,可是身体却痛的要命。
"五哥,五哥,你醒醒,别吓小九,来人啊。。救命啊。"他身後那个那个漂亮的少年冲到他身旁,抱住他大声哭喊著。
小九,小九别哭。。。见那漂亮男孩露出的浑然无助神情,我心里有些难受,很想安慰他,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忍住痛才伸出的双手,却像碰触幽灵般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心下大骇,一阵钻心的疼突然从脚心处传来,当意识回转的时候,锦帕上早已染满了鲜血,"小九。。小九。。。疼。。咳咳。。"
"够了,别再打了
"少傅。。"
"五哥。。"
"滚,全部给朕滚。"
我听到案台被踢翻的声音,但是此刻,这几乎破败的身体却让我已经无法去管上座的人为什麽会勃然大怒了。
昏死过去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因为可以暂时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当行刑的侍卫将捆绑住我的麻布从身上抽走而触到背後的伤口後,我在疼的只想一口气撞死前如愿的进入了黑梦中。
究竟昏迷了多长时间,我并不清楚。醒来後,只觉四肢僵硬,无法动弹,而胃部因为饥饿时间过长,导致整个身体似乎都虚脱了,唯一庆幸的是背部的疼痛似乎略微有些缓解。
"少傅。。呜呜。。您终於醒了。"见我醒来,柳德突然失声哭了出来。
"别。。哭。。咳咳。。水。。饿。。"肚子在咕咕的叫,嗓子又嘶哑的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我只能指了指摆放在案几上的白玉瓷碗用眼神示意柳德。
"奴才这就去拿。"
我侧卧著喝著柳德喂我的汤水,见他双眼深陷,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心里感慨这孩子定是熬了许久不睡,便柔声对他说道"傻孩子,你哭什麽,瞧你现在都变成国宝熊猫了?"
"呜呜。。"我原是想逗他一笑,他却哭的更加伤心了。
"乖,别哭了。"
"您吓死柳德了。柳德还以为您。。。"片刻後,他终於停止了抽噎,睁著红肿的双眼看著我担心的说道。
"我这不没事了吗,别担心了,很快会好的。"伸手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我笑笑说道。
"那些是什麽"我望著殿内那些已经快堆积成山的东西问道。
"是太子殿下,几位王爷,还有几位大人送来的补品。少傅昏迷的时候,殿下每天都来,有时也不歇息。您背上的绿玉膏就是他替您擦的。还有就是。。。就是。。"
"还有什麽?"
"还有就是每晚陛下戌时左右会来华清殿。"
"他来做什麽?"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但是陛下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坐在您的床边,抚摸著您的头发在您耳边诉说一些什麽,因为距离较远,所以奴才也没听清,但是见陛下神情黯然,似乎是有些後悔仗责於您吧。"
睿,他是在担心我吗?我想应该不会的。我在朝廷上当著群臣的面说他昏庸,这种大不敬足以使他降我死罪。听著柳德的描述,我自嘲的笑了笑而後否定了原有的想法。
"少傅,您现在先别想那麽多了,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柳德,以後别再叫我少傅了,就叫我公子或者柳五,怎麽叫随你。我现在已经不是殿下的老师了。"喝完了汤水,我重新趴回床上对他说道。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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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虽然已经不如刚受伤时痛的死去活来了,可是背部受伤造成了行动不便,稍微一动,身体仍旧疼的厉害。不仅洗漱成了困难,连解决生理问题也是个难题,索性还有柳德陪我,让我省去了不少烦恼。
在床上养伤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仅无法得知外面的事情,整个人也不知道为什麽总是昏昏沈沈,然後就慢慢的昏睡过去了。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麽醒来後却反而不见任何人来看我,也问过柳德最近是否有事情发生,但是他只是推说不知道,回我的时候眼神却有些闪烁。我见他不愿意回答,也没再追问下去。
修养了近两个月,身体已无大碍。背後那一道道棍棒敲打的伤痕也因为绿玉膏的药效,变的很淡,几乎看不出来。其实即使留下疤痕,倒也无所谓,反正我是男子,不在乎这些。倒是柳德,他却反而唏嘘不已,说我这身子不该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卧床的这些日子,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我总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麽事,仗刑的那天,我在昏迷的时候为什麽会梦到那两个玩耍的小孩,为什麽会叫出小九这个名字。小九是指九王爷吗?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倍感困扰,每次想细细回忆,可是头却有些疼,越往深处想,疼的越厉害,最後只得作罢。
也想过骂睿昏庸的这事,想过自己那天冲动的原因。一是因为睿的判决不公,我替曹先生他们不值,也替冤死的人感觉不平。二是,虽然我不想承认,虽然可以打著寻求正义的旗帜骗过其他任何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心:我不想看到林寒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不喜林寒,正如林寒不喜欢我一样。或许其中的缘由不同,但是两个人看到对方就觉得心里有刺却是真的。我不待见他,是因为他对我的态度,每次看见我,他脸上的神情就仿佛我杀了他全家似的仇恨万分。其次是因为睿,或许是我有点自私吧,即使现在还没分清对他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依恋,但是自小对他的温柔已经习惯了,所以便见不得他对别人好。
自从仗刑後,我便被囚禁在了这华清殿中,原本以为是有新的降罪旨会下,但是等了约莫半旬的时间,却依旧不曾见过除柳德以外的其他任人来过。
终於到了闷热的七月初,眼见每次问柳德外面的情况如何而他回我不知道时的眼神越加闪烁时,我的心便慢慢的沈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瞒著我,本来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但是从我受伤开始一直到现在被幽禁起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这期间自我清醒後便见不到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来过。我虽犯了死罪,但是行刑前的囚犯还有最後一顿饭好吃,殿下他们姑且不提,连我家里的人都没一个过来看过我。究竟是他们不愿意来,还是因为陛下下了旨意不准任何人来我这华清殿?外面到底出了什麽事?"终於有一天晚上,再也忍不住的我看著正往木桶中倒洗澡水的柳德厉声问道。
"这。这。。奴才真的不知道。"或许是从没想过我会问起,他显得有些惊慌。
"柳德,我想听真话。"皱了皱眉头,我有些不悦的看著他说道。
"公子,奴才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他睁大了双眼,眼眶略微发红的看著我,而後低下了头。
"柳德,这些天,我心中著实不安,也不知道父母他们是否安好,我当众忤逆陛下,也不知是否累及了他们,唉。。。"想到那些与我父亲不和的大臣,不由担忧起来,尤其是二哥,希望他自己惹下的乱子,已经解决了。
"公子,当初奴才受苦的时候,是您救了我。出了这麽大的事情,奴才也不想再瞒您了,只是您听了切莫太过难受啊。您的二哥他。。。柳大人他明天便要被处斩了。罪名是贪赃枉法,罪犯欺君。"柳德抬起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看著我一个一个字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