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这附近应该有家新营业的咖啡厅。〉
猛猛还是不敢面对现实,也不敢去学校,当着那些女生的面,把她们的笔记本都扔回给她们,然后大声的叫道:"我再也不帮你们做事了,自己的实验报告自己完成,我以后也不会听你们的指使!"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没用的孬种。
可惜的是,这种情况,以前也只有在他的梦里才出现过。
一想到现实的情况,他就越发痛恨自己是个孬种,懦夫。
而且,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即使他真的那样做也没有作用,反而会被别人当成白痴一样看。
在这时候,他的钥匙从上衣袋里掉在了地上。
他已经弯下了腰,正准备伸手去拣钥匙的时候,一只手比他先一步拿起了那串钥匙。
"喂,小朋友,你掉的吧……"
"谢谢--哇?!!"
接过了那串钥匙,他才看清楚,递给他钥匙的只有一只'手。'
人的身体像最精密的机器一样,但人毕竟不是人偶娃娃,可以把四肢和头揪下去,再安上去,变的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人体的各个部位,四肢,头颅,都不可能分开以后单独行动,一只单独的手,更不可能脱离身体独自行动,这种常识世界上任何人都知道。
但递给他钥匙的这只'手',的确是没有连接在人的身上,确实只有一只手。
刚才就是这只手,将那串钥匙递给他的,这点,恐怕连木偶也做不到。
手掌一直伏在他的双腿前面,五只手指像蜈蚣的脚一样在地上向前爬行,'手'的背面泛着一层死灰色,指甲显得十分苍白,断手处很凹凸,像是被某样东西碾过一样。
这样的手,谁一看也知道不可能是恶作剧的道具,而是真正的人手。
猛猛倒抽了口凉气,连着往后退了十几步。
古怪的是,他的脸色并没有起多大变化,照常理说,一个像他这种年龄又胆小懦弱的小孩,见到这样的怪事,不吓的昏迷,最起码也会吓的大声尖叫才是正常的反映。
他想跑,刚一转身,马上又看到'半个人'。
之所以叫'半个人',是因为他面前人的身体,只剩下了上半截的缘故。
这个人可以看出是个男人,他缺了一条手臂,剩下的另外一条手臂上手掌自腕断开,同样没有下体,腰眼下面流淌着血水,嘴里仍然发出咿咿的声音,一路朝他爬过来。
这个人的动作令猛猛觉得恐怖异常,使他想起了被电车碾死的人,跳月台或者被电车碾死的人,尸体都支离破碎,模样一般都和这个人差不多,在收拾遗体的时候也很麻烦。
猛猛感觉到他脚裸被一只手拽住了,他顿时全身僵住,呆呆地瞪着爬在他面前地上的男人。
〈真可怜,这家伙多半是被车碾死的。〉
"我老婆在医院就快要生了,求求你,把你的身体借我用一下……"
在报纸上看到这样的场面,或者还没什么,但如果亲眼所见,感觉简直有天壤之别。
可是这种情况,七年以来无数次发生在猛猛身上,他几乎已经麻木了。
七年前,他还在读幼稚园,那时曾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肺炎,自那之后,一直到最近,他仿佛一直生活在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自从得过那场肺炎以后,他就能看见许多死去的人,并且能和死人对话,那些死人仍然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在大街小巷里到处徘徊,每一处都有他们的影子存在。
在他身边,也总是围绕着一群群已经死去的人的灵魂,一片阴风惨惨。
他几乎每天都提心吊胆,眼神也不敢四处张望,也因为他常被鬼上身,看的见别人看不到的鬼魂,所以他的举动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十分异常,因此被其他同学朋友欺负,一直过着悲惨的日子。
虽然这些鬼魂对身体无害,却让他很困扰,几乎快要患上了神经衰弱。
"那家医院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街角。"
对方又说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另人毛骨悚然。
"不行……"
猛猛经常被鬼上身,而且多数都是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
这几年,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每次被附身后,等他清醒过来,或者是被陌生人抱着痛哭,或者是被周围的人当成有精神病,有几次,他甚至差点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里。
父母只当儿子有毛病,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他认为即使对别人说了,别人也一定不会相信。
这几天,他终于有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希望。
那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猛猛看见他的脚踏车筐里放着一张名片。
名片上面写着的,是一个灵媒组织的联系方法,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能解决问题,但他已经联络上了对方的负责人,最近正在等对方来东京找他。
猛猛正想马上拒绝那个被车碾死的鬼魂,心口忽然一凉,眼前发黑,在下一秒钟,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楔子三
--中缅边境
德钦忽然感到极度的不安和焦躁,急匆匆地从草堆里爬起来,朝家的方向跑过去。
在缅甸佤邦公路的两旁,蔓延着盛开的罂粟花海。
这些妖艳的花盛开在居民的屋前屋后,在阳光下,成熟的罂粟果实已经流淌出白色的毒汁。
佤邦种植罂粟的历史久远,虽然已经通过替代种植,但在附近一带种植罂粟的习惯至今仍未能根除。
德钦只受过很少的教育,他高大,皮肤黝黑,目光凶狠,也可以说是英俊。他是缅甸人,和普通的缅甸小孩一样,外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长的多。
他在这地方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出生,虽然今年已经过了十八岁,但至今还从未出过这附近的一百里之外。
天气热得连一丝风也没有,他从山坡上往下跑,挎在肩膀上的步枪也跟着颠簸,在面前,逐渐出现了一大片盛开的罂粟田,其中有一大部分已经挂果。
德钦穿过花田的时候顺手摘了两朵大烟花,放在鼻端嗅了几下,用有力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大烟花的花瓣,那花瓣又轻又薄,像极了蝴蝶的翅膀。
他拨下一瓣含在嘴里,望着刚从公路过去的十几个士兵。
可能是因为从小生长在这里,德钦对罂粟花有种特殊的强烈感情。
他至今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到处能看见罂粟田,视野里都是一望无际的罂粟花海,但如今许多罂粟田都已经改种植农作物。
那逐渐消失在公路尽头士兵的身影,总是令他觉得十分不妥。
一阵风吹过去,花田随风摇曳,在阳光的照耀下盛开着娇艳的罂粟。
这里是位于中缅边境的金三角地带,众多的民族垮国境而居,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当地人几乎没有国境可言。
这里的人毫无例外,世世代代都靠种罂粟活命。但近年来鸦片的渠道逐渐被化学合成剂冰毒代替,鸦片的价钱日降,当地人所得的收入逐年日下,每十户人家里倒有九户贫困潦倒。
政府实施的替代计划,在罂粟种植区实施以农作物替代罂粟种植,更让德钦一家担忧。
罂粟种植深深扎根在这里,替代种植实行的虽然缓慢,但对于这里上百万烟农来说,种或不种大烟,关系着他们能否生存下去。
德钦心中一急,就想跟着刚才经过这里的士兵去看一看究竟,他急忙朝前面追过去。
和为了生计着急不同,如今的近况使德钦难免觉得忧虑。
步枪勒的太紧,使他的筋骨发疼,但他的脚步却依然迅捷轻盈。
追了五六里的路,已经离德钦自己的家很近了,他的家就在附近开餐馆,除了种植罂粟田外,最主要的生意是毒品,比起这里的多数人生活还算尚过的去。
村子渐渐出现在眼前,那十几个士兵比德钦先到了一步,这时正在山上的罂粟田里衡着排开,挥舞着木棍朝已经挂果的罂粟打去。
满脸愁眉苦脸的村民们似乎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彷徨无助的聚拢在罂粟田的附近。
德钦立刻大喊了一声,朝前面奔过去,有村民看见了他,朝他叫了一声:"德钦,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阿爸呢?"
他大叫着跑上前去,问其中一个人。
虽然这些人砍的不是他家的罂粟田,但心里有股怒火冲上脑际,使他顾不得一切,不由自主冲上去,挡在了那十几个士兵前面,拿起步枪对准前面的几个士兵,厉声叫起来:"你们做什么!"
这里尽管一半以上的人都带着枪在街上闲逛,却没几个人敢随便乱开枪,否则将受到长官的严厉惩处。
德钦也并不是想真的想杀人,完全是由于情绪激愤,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普通一个带着步枪的小孩子,十几个士兵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由于德钦目光太凶狠,他们居然在同时愣了愣。
马上有几个衣裳褴褛的老农踉跄跑来,跪在地上用带着哭腔的缅语求着士兵。
当地的局势紧张,士兵们也知道的很清楚。
十几个士兵显得满脸无奈,大烟是金三角当地人的生活来源,任谁都知道。
政府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人将耕种的农作物种子送到这里,劝烟农改种农作物,但大多数人都把种子吃了,送几次种子的结果都是一样,更何况,即使种植农作物有收益,短期内也未必能有多少回报。
这时候,不远处有人叫德钦过去,不要再惹事。
德钦听的出来那是阿爸在叫,只得不满的答应了一声,收拾起枪,朝声音传来的那边走过去。
德钦的阿爸混在人堆里时,根本就无法分的出来。
不过他的阿爸只要稍微站出来一点朝他挥挥手,他倒是还能勉强认出来。
因为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大多数人因为常年吸鸦片的缘故,显得无精打采,都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德钦的阿爸吴叔努满脸皱纹,双眼混沌,今年才四十几岁,却已经活像六七十岁的老翁,也和其他人一样,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活。
德钦家中只有他和吴叔努两个人,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一直带大他的姐姐在前年也因为注射冰毒过量,脱水死了,自从那之后,他就异常痛恨冰毒之类的化学合成剂。
虽然德钦自幼喜欢罂粟花,但罕见的是他并没有染上鸦片瘾。
吴叔努推了儿子一把,骂了几声:"去,别惹事,快回家去。"
德钦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一面转身,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接着开始砍罂粟田的士兵们,心中越发觉得不甘心,又匆匆回头瞟了一眼,并开始痛恨起政府下的决策。
从小开始,德钦就着魔似的喜欢大烟花的美丽,不仅同村的人不清楚原因,就连吴叔努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他信奉佛教,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信奉佛教,德钦却对这种信仰显得不以为然,有时候甚至发出荒谬绝伦的言论。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怪人,因为德钦有时候甚至能什么也不干,对着罂粟田呆坐上一天,他看罂粟花时的眼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吴叔努盯着德钦不情愿离开的方向,眯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又抽了一口大烟。
他正在盘算着,或许在替代种植后,带来的收益会比现在来的高。
在这时,德钦的身影忽然在他眼里晃成了许多个,吴叔努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再向前看的时候,心里突然多了一种怪异的担忧。
零散的佤家茅草房隐藏在密林深处,低矮的屋檐一直垂到地面。
接近中午,日照越来越强烈,空气中的水份都像快要被蒸发干。
像往常一样,整个村子仍然安静的被炽烈的阳光暴晒着,但即使中缅边境在亚热带上,今天这样炎热的天气也相当少见。
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德钦觉的今天有些不对劲儿。
也许只是一种错觉,但这种感觉总在心里不断的冒出来,他以前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烦躁过,而且从上午开始就一直闲着没事做,忽然间,他心念一动,往雨林深处钻了进去。
雨林里繁茂的树荫遮天,植物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每一处缝隙,密林里看起来异常的繁茂。
周围最常见榕树和橡胶树,树的枝叶不时从他的皮肤和手臂上蹭过,所以当他一进到雨林里,立刻就感觉到四周凉快了不少。
外地人很容易在大面积的雨林里迷失方向,所以不能随便深入。
但对德钦这种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来说,进雨林里并不危险,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每次闯祸都会躲到这片雨林里来,也从来没在里面迷过路。
虽然近几年缅甸的森林大面积减少,但这片地域广阔的雨林却仍然保持着几十年前的原貌。
越往里深入,空气就越湿润,虽然他已经达到了最初目的,但仍在接着往前走。
德钦最远也只到过这片雨林的中部,观察着附近的植物和地形,发现他已经到了以前从没来过的雨林深处。
接着,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断断续续有一种奇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像是人的大声喊叫,又像极了野兽的嘶吼声。
德钦相信自己以前绝对没听过这种奇怪的野兽吼声,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挎在肩膀上的步枪。
"难道前面有珍奇异兽……"
如果能逮到一只稀罕的野兽,值钱的毛皮是不能漠视的东西。
虽然德钦很信任自己手上的枪支,但如果捕兽失败的话,要怎样才能逃离险境?
这个念头迅速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朝传来嘶吼声的地方走过去,准备看准了机会才下手。
谨慎地向前走了几十步,嘶吼声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时他也听清楚了,听那声音,仿佛像是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有两只凶猛的野兽正在撕斗。
越靠近,就能感觉到它们斗的很凶,连相隔这样远的德钦,都能感觉到附近的地在微微颤动,靠近那边的树上,不断有树叶被震的抖落下来。
虽然明知靠近会有很大的危险,但不知道为何,德钦非但没有打退堂鼓,黝黑英俊的脸上反而显现出一种兴奋的神采,越靠近危险,他就觉得全身的血都仿佛沸腾了。
所以继续往前靠近的时候,他几乎连轻微的脚步声也没发出来。
透过茂密的树叶,已经能看到前面被繁茂植物遮挡住的景象。
他立时发现,那种尖锐的嘶吼声,是由植物后撕斗的两只古怪的'生物'发出来的。
虽然德钦没受过多少教育,但他也能凭感觉感觉到,这两只'怪物',绝对不会是珍禽异兽。
之所以说它们古怪,是因为这两只'怪物',一眼望去,完全没有生物的外型,也根本无法从外表上分辨出它们究竟是属于哪科的生物。
其中一只,乍看像是一条巨型蜥蜴,身长足足有十五公尺,但它的外型更类似黑色的电鳗,横爬在地面上,周身都被黑色的鳞片覆盖,背部和身体两侧长满了倒勾,外壳看起来坚硬无比。
虽然身体巨大,它的动作却很灵活,活动起来,灵活的更像一条剧毒的响尾蛇,在地上窜动。
足有五公尺,或者是六公尺长的尾巴,只要在地上甩起来,被甩到的土地上就会出现一道半尺宽的深沟,使几十米处,到处都泥土飞溅。
另一只则更像是人类,但在它头部的位置上,却长着三个头。它的三个头上,各有三张畸形的脸。
每一张面孔,都像是用五六张婴儿的面孔缝起来拼凑而成的。婴儿的五官都已经错位,五官的缝隙间还长满了肿瘤,由于是七拼八凑的拼在了一起,看起来异常的恶心。
在它的身体中间部位,隐隐散发着不符合它面孔的金色光芒。
他只不过呆了极短的时间,就有几蓬血从爬虫一样的'怪物'的伤口里射出来,透过茂密的树叶溅到他脸上。
强烈的恐怖感,'魔鬼',一个印象从他心中浮现出来。
德钦被吓的目瞪口呆,'轰隆'几声,那爬虫一样的怪物甩着尾巴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死期快到了。虽然他不信佛教,但周围人都信佛教,他也知道魔鬼有千万化身,谁看见了魔鬼,跟着就会很快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