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四方长杆竖起,铁链缠绕其上,绵延散开,铺在地上。几个闪电顺势下来,沿着铁链在地上交汇集结,嗤嗤作响,把地上薄薄冰层打得四散飞溅。
冲尘提身飞起,在岩石间起起落落,又把大的岩石缓缓推动。推几下便闪得几闪,避过闪电霹雷,实在是凶险万分。几次似乎埋没在闪电火花之中,一晃之间就又冲将出来。如此往复,看的玄君心跳极速,几欲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过了大半天才见冲尘慢慢缓得下来。双掌交错,张口大喝,一把推动两块巨石,分错阿盈洞口两边,才转身奔回他两人藏身的大石之下。
伏下身来,贴近两人,脸上喜形于色。笑道:好了,这木头果然有用。
玄君忙伸手拉他近前细细观瞧。
只见他身上黑衫几处焦痕,几缕已然破烂,隐约看见里面皮肉焦黑,隐隐有焦糊味道。
再看他手上也是几块焦糊,内有糜红之色,显是躲闪不及,被电火灼伤。
眼睛却是精光熠熠,一脸喜色。
忙伸手扯自己身上玄衫,想要替他包扎。却不料冲尘伸手拉住,眼睛一霎,歪头一笑,张口示意,便是不用的口形。
他转头看看李佑道,也是摇了摇头,只得罢了手。心中却是奇怪,怎地别了这几天,这师徒两个便古古怪怪。
解救
三人伏在石旁静静等候。
只见天上乌云更是浓密,压抑地面,让人几欲窒息。
闪电也如巨龙凌空,翱翔来去。忽如龙爪探地一抓,便起一阵火光冰雾,弥漫石阵之中,更是朦胧诡谲。
突然一道霹雳声响,紧接一束电光沿乾位长杆爬上铁链,又顺铁链直蔓上洞口前面两块巨石之下。
弧光四溅,巨石闷声炸响,几道裂缝浮于石上,深入石中。
又是几道电光传到,巨石崩裂更深。
如此几下,最后一记霹雳闪动,耳中听得轰得一声,两块巨石同时炸裂,碎成无数尖石,飞上半空,又重重落在地上。
一时漫天碎石飞舞,烟尘弥漫。
三人伏低身形,上有大石阻挡,俱都无碍。
只那阿盈洞口却被巨石夯砸,碎裂来了,露出深深的洞口,幽幽透出些许光亮来。
玄君回身看看冲尘,满脸笑意,以口成型:好主意,等她们出来,以逸待劳。
冲尘也是一笑,伸手抚上腰间长剑,黑眸一霎不霎,紧紧盯着地面。李佑道一旁以手示意,却是让他稍安勿躁,先静观其变。
玄君也会意,点一点头,回头也紧盯地面。
果然不大功夫,一颗黑色头颅冒出地面来,渐渐升高,却是一个女妖。紧接着又是几个匆匆爬上地面来。一阵闪电,火花四溅,有几个便四散成烟了。余下的又匆匆没入洞中。
玄君看看两人,仍不不动声色,静静俯身,便也不动作,只静观其变。
那洞口又静寂良久,却有一阵笑声隐隐传了上来。
又听一阵柔媚声音渐渐临近洞口:老牛鼻子,是你来了么?可把奴家的门都敲破了。我不依,你得赔我。
声音不大,却在阵阵惊雷之中缓缓传递,丝毫不弱。虽传遍石阵,仍是声声在耳,句句清晰。
李佑道一扯玄君衣袖,张口作型:我在这里拖住她,你与冲尘进去。玄君点头应了,又与冲尘对目一视,俱都了然。
李佑道身形一长,站起身来。也用玄真内力,千里传音之术,大声答道:正是贫道,你还不出来么?可不是迎客之道了。
只听阿盈连声娇笑:你这做客的可霸道的很。不过也好,我也正准备去找你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得我费事。
话音未落,只见她一身轻红,扭扭上的地面上来。
仍是钗环绫罗,样样精心,可是打扮精致,与敌对阵也不荒疏。抬头对上李佑道眼神,眯眼微微一笑,仍是不紧不慢:我作主人家的亲自到门口迎你。就请道长纡尊降贵,进门一叙吧。
李佑道玉面微红,轻咳一声,声音却有些柔和了:你若肯随我修仙,不再残害众生,还进什么门?这妖洞不要也罢。
阿盈目光闪动,一脸柔媚神色,笑道:看把你个老牛鼻子吓的,进来又能怎地?我有了轻玉,少年风流。断不会再把你怎样。
李佑道面色已然赤红,喝道:你这妖孽,恁地胡说。
阿盈仍是大笑:若早知如此,你那时与我好好的,我两人同做修行,你也不至于驻颜无术,老的这般模样。
李佑道怒道:你到这时,还如此不知悔改,真是自作孽。阿盈仍是笑:好了,就不与你为难。你把那半颗珠子给我,我也不与你计较破门的债了。
李佑道喝道:你有本事就来取便是。
阿盈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不客气了。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花,红影闪动,直直向李佑道抓去。
李佑道长剑出鞘,便与她战在一处。
冲尘看准时机,一拉玄君,两人并排站起。绕过阿盈和李佑道身边,径自向洞穴冲去。
玄君在前,一双肉掌翻飞;冲尘于后,长剑荧荧舞动,把个小妖杀得无处可逃,纷纷倒地,洞中只听一片哀号之声。
洞穴不深,也无甚抵挡,片刻功夫两人便杀到了卧房门口。
玄君回身,叫道:我在这里抵挡便可,轻玉就在里面,你且进去把他救出来。
冲尘点头收剑,回掌劈了两个小妖,与玄君位移错身,便推开房门进去。
抬眼看处,只见一张大床,红幔锦褥,镂金镶玉,隐隐一人便在红幛之内。
那人听有人进来,动动身子,伴着哗哗声响,似是身受束缚。
冲尘挥剑挑断层层红幔,却觉虽咫尺之遥,仿若用了许久也不到近前。
他心中惶急,也顾不得警觉埋伏了。甩手抛却长剑,一双手紧紧扯拽,纵身上床,往里便钻。待到了那人面前,却是呆呆愣怔了。
面前那人墨发玉颜,惊鸿一笑,正是轻玉。
见他进得狼狈,只把凤眼轻轻一霎,朱唇轻启:你来了。便似是清早起来,打个招呼一般,丝毫不见惊喜之色。
冲尘也是愣怔床侧,牢牢盯住他精巧面容,似有千句话说,却不知怎样开口.
才了近日食无味眠不实,却是这相思拨弦,扰得自己也不似自己了。
两人相视良久,轻玉又是一笑,伸手抚上冲尘面颊,声音低柔:你怎地这般瘦了。
冲尘不多言语,伸手握住他伸来的手,与他十指交错,紧紧相握。另手一伸,把他搂入怀中,却是答非所问:我来了。
轻玉嗤的一笑,带动银链轻声脆响。声音却带三分嗔怪:可惜晚了点,我已与那阿盈拜堂成了夫妻。只好委屈你做个妾侍了,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你太笨太蠢,来得迟了。
冲尘又是一呆,低头看他.
见他虽说得轻松,却是面虽白而微青,唇虽红而不润,显是受了不少苦楚。
顿时心中似是小刀剜剐一般,疼的几欲窒息。
喉头呢喃,低头吻上他干涩嘴唇,婉转轻柔,却紧紧痴缠。
轻玉嗯的一声,伸手搂他脖颈,抬头缠绵相就。
两人深深长吻,半晌方不舍地放开对方。
轻玉眼中春光溢漾,紧紧盯住冲尘。面色也是微微晕红,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声音虽是仍旧暗哑,却尾音轻拖,鼻音浓重,直似撒娇庸懒之态,混没有了往日沉静冷漠。冲尘心中一荡,搂得更紧。
轻玉轻轻一哼,声音虽是极小,冲尘却是一窒,低头看他:怎么?那里不舒服?她伤你那里?让我看看。
轻玉抬头看他,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给带了几根银链子,虽是好看,我可不喜欢。
冲尘面色一沉,伸手轻轻剥开他衣襟,看到两侧锁骨上面银环,不由浑身颤抖。
脚上也有,一样漂亮。
冲尘更是痛的揪心,轻轻吻他面颊,恨恨道:她如此对你,定不能饶她。
轻玉依旧微笑:你是心中嫉妒,吃醋咂酸么
冲尘看他勉强调笑,心中却更恨自己粗心无能,眼睁睁看他落入火坑,受得这许多苦楚。
伸手紧的一紧,道:我这就背你出去,若是弄痛了你便吱声,可不许忍着。
轻玉把眼一翻:欺我无法行动,这便管起人来了.我可是小肚鸡肠,等有了机会,定要报回来才罢休。
小肚鸡肠,却是去年凉榻之上,冲尘骂轻玉的话语.
现下说起,再回想这一年纠结经历,已是暗暗相许,两人再分不开了.
报便报吧,我不过用今生还你就是.若还嫌不够,下辈子也还还你。冲尘低头轻轻扯开他脚下栓在床头的银链,绕起塞在衣裤内,却是怕走动刮蹭,牵动伤口。
转身又将轻玉背在身后。只觉背负甚轻,可是瘦了不少,又是一阵心痛,柔声道:现在就且带着,等回去了再想法子除去。
轻玉伏在他肩上微微点头,回味适才话语,似是随意,却如海誓山盟一般。
冲尘说用今生还他,便是许了一生不离不弃.禁不住心下暗喜,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冲尘却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滴在轻玉绕在颈前的衣袖上,扑扑有声。轻玉不忍,伸手去拭,
附身在他耳畔,轻轻一笑.
别哭了,回去换你送的链子便是。看你平日撒泼打滚劲头,还真不知道竟是个醋坛子。
冲尘不答,慢慢俯身拾起长剑,背他往门外便走。心中只怕动作大了引他疼痛,竟是极缓。
搏杀
待出了门口,玄君便站在门外。地上零星碎片,洞内一片静寂。
那一众小妖虽数目众多,却是道行浅薄,又无对阵经验,早被玄君杀得干干净净。
看到冲尘背着轻玉缓缓出的门来,星眸闪亮,纵身而上。
笑道:怎的出来的这般快?一脸暧昧神色,显是有所觉察。
冲尘面上一红,正待答话。
轻玉却幽幽开口:洞中妖孽都死光了么?怎的这位仁兄恁地面熟,似乎那里见过啊。
冲尘微微愣怔,接口道:你可那里不舒服么?这是玄君啊。步子稍停,便想放下轻玉细细查看。
轻玉双手搂住他脖子,芊芊手指掩在袖中。却是不动声色,掐在他胸前肉里,恨恨一拧。
冲尘吃痛,眉头一皱,哼的一声。
玄君笑道:可是几日不见,便忘了朋友了。
轻玉手上用劲,嘴却不停:原来是朋友么?我怎么看着却像给我端洗脚水的呢?又低头伏在冲尘耳边,笑道:你可看清楚了,别让女妖唬了才好。
冲尘知他嘲笑玄君扮作女妖刺探洞穴,只抿嘴窃笑,也不吭声了。
却听玄君大声叫道:好啊,你倒装的像呢。早就认出我了,亏我冒险刺探,想法子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轻玉笑道:你扮成女子可是难看的紧,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有那些妖孽眼拙,才让你瞒骗过去。可是瞒不过我。
玄君没讨到便宜,大大不满,又道:你两人扮这猪八戒背媳妇却是像得很,可瞒得过去。
冲尘只觉脸上涨的快炸开来了,斥道:你又胡说,谁又是猪八戒了?
轻玉在他背上,也是大笑:正是胡说,活该罚他端洗脚水。
玄君却是不饶,笑的更是暧昧:不是便不是,脸红什么?
冲尘一时气窒,只恨不得放下轻玉,上去狠狠敲他两下才罢。
轻玉身体轻抖,仍是笑个不休:就算是,也是媳妇背猪八戒,不是猪八戒背媳妇。
冲尘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怒道:你这般模样了,还不老实,再跟他一并胡说,我可把你扔下去了。
玄君大笑,眯眼瞅瞅轻玉:你媳妇恼了,猪八戒要被扔下去了。
轻玉正色道:那我不说便是,咱们只偷偷想。
冲尘大怒:想也不许。
玄君更是笑的打跌。
冲尘只羞的连脖子上也是一片赤红,叫道:师傅还在外面对阵,你们倒是轻松,还有功夫调笑。
玄君听了,站直身子,脸上却是仍禁不住笑意,:正是,咱们这就出去。
又冲轻玉眨眨眼睛,笑道:你的正室和侍妾的师傅,可帮那个才好?
轻玉笑道:咱们便大义灭亲吧。若救正室,小妾可要把我扔下去了。
玄君大笑,脚下不停,当先往地面上便去。
冲尘讪讪跟在后头,怕轻玉疼痛,仍是慢慢前行,不敢太过动作。
边走边絮絮告诉他外面雷阵布置形式,轻玉在他背后轻声低笑:我记下了。一会子出去你把我放在阵中便去帮你师傅吧。这几日阿盈替我用聚澜珠疗伤,我元神也好多了。只现下身上带着链子,还不能帮忙呢。
冲尘道:也不用你帮,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不能赢她。
轻玉便不吭声,只紧紧挨着他头侧,轻轻咬他耳朵,不住嗤嗤笑个不停。冲尘更是面红耳赤,低声喝叱,他也不恼。
过得一会,两人才上的地面。只听外面雷声阵阵,夹杂呼喝劲风声音。
阿盈红衫飞舞,夹在李佑道剑光之中,倏忽来去。玄君也穿梭其间,掌风阵阵,打得极为热闹。
只几天功夫,阿盈确是精进不少,在两人之间纵横来去,却是轻轻松松,仍是声音悦耳,说个不休:你个死牛鼻子,还装什么善人。你那两个徒弟进我洞中,又杀我不少徒孙。我且不与你善罢。
李佑道不答,紧紧几剑,逼得她后退几步。
一个霹雳下来,堪堪打在阿盈身边,她惊叫一声,飘身飞起,又踮脚落在雷阵中一块空地之中。
却是李佑道利用雷阵地形,紧紧牵制于她。她虽近日道行精进,却于阵形不熟,倒是束手束脚。
抬眼之处,又见冲尘背了轻玉上的地面。
轻玉更是满面春色,附在冲尘耳边轻轻噬咬,神态亲密。
不由大怒,飞身便上。
李佑道长声呼喝,长剑斜削,阻在她前面。
玄君也借机跟上,掌风凌厉,往她后胸便拍。
阿盈闪身避过长剑,回身一掌,与玄君双掌相接,顺势一抖。只见玄君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险些跪倒。
李佑道借机钻到她左首,仗剑撩拨,又挡在她面前。
阿盈一蹴而就,毫不手软,变掌为抓,滑过剑侧,一把抓上李佑道肩头。只见一阵红雾闪动,玄君和冲尘齐声大叫,李佑道仰身便倒。
阿盈手上却见一块青布连着些许血肉。
冲尘浑身颤抖,便想上前。轻玉也是低叫一声,在他耳边急急说道:你找个阵中薄弱之处放我下来,快去帮着些。
冲尘低头紧走几步,口中念念,绕了几下,到的几块大石之下,慢慢放下轻玉。
你且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说罢伸手摘下脖颈上挂的半块聚澜珠给他挂在颈上,这个你带着。
轻玉也不多言,微微点头,伸手推他,示意他快去帮忙。
冲尘站起身子,一挥长剑,飞身便向阿盈刺去。
阿盈正被玄君挡在身前,四掌翻飞,只闻劲风阵阵。
冲尘剑带龙吟,劈空便到。阿盈不敢硬接,飞身飘出。
口中虽仍是娇声柔语,眼神却是恨恨,你这小子,也精进不少啊。
冲尘不答,长剑挥舞,直似怒海凶涛,层层密密,绵延不绝。
他仰仗阵式,长剑挑动四周铁链,电光就着剑势,便如条条电蛇游动,围绕阿盈四周。直教她一时也忙乱起来。
重生
玄君转身奔到李佑道身旁,俯身揪他衣领,极速拉动,把他拽到一处大石之下。
冽冽电光闪动,地上显见一路血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伸手抱住李佑道头颈,只见他眉睫紧蹙,牙关紧咬,肩头一片血肉模糊,犹有鲜血涔涔而出。忙伸手撕扯衣襟,与他裹在肩上。
李佑道微微睁眼,附在他耳边,声音也是细微难辨。隐隐只听他似乎说道:只是轻伤,倒是无妨。你不用太过担心。
玄君点头,目光却是遥遥看着冲尘和阿盈对阵,只怕冲尘闪失。
却见阿盈飞舞在冲尘剑气之中,红衣飘飘。
身姿虽仍是曼妙柔美,长袖却是劲风鼓鼓,夹杂电闪雷鸣,隐然杀意腾腾,让人心惊。
冲尘长剑咄咄削刺,借铁链引电光,也是丝毫不弱。
阿盈咯咯娇笑,在雷声中也是清晰:死牛鼻子,教的徒弟这般狡猾。若论真功夫,也不见得就能困的住我。余音渺渺,渐渐在阵中层层弥散。
冲尘只觉心中一晃,只觉面前一片模糊,长剑顿的一顿。
阿盈看准时机,突然□,红影闪动,
你个死牛鼻子,我只朝你要人。声音虽笑,却有狠戾切齿之意。
一个衣袖直挥冲尘面门,一个却是向李佑道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