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过敏哦?”被一具和自己差不多重量的人体给惊醒,张裕扬一睁眼就看见方崇恩的惨况,连忙从贵妃椅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啦!我只知道我的车子挂了,要送修了。”黑狼哭丧著脸,对于车子非常洁癖的他,当下决定要叫拖吊车把爱车拖回去,内部换新了,那股恶心的异味他光是闻就受不了。
“奇怪,刚刚还没有的。”注视著一直干呕的方崇恩,张裕扬抓抓头,有些好奇和兴奋。
“好啦!把人抱到台子上。”跑去一旁翻医书,他还没碰过这种例子,帮会里大多需要的就是大型手术,小小的过敏,他还不曾遇过。
“喂……喂,阿扬,他、他没呼吸了。”一抱起人,黑狼马上发现不对,瞪著方崇恩惨白的脸颊,他错愕至极。
“休克?快,快抱上去。”脸色一凛,张裕扬丢下书本,立刻跟上去。
***
糊模之中,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原地,大睁的双眼在闭眼之后才觉酸涩,爬起来时,白雾笼罩在他的四周,没办法看清他的所在地,他开始走著,漫无目的,感觉过了很久,前方仍是没有尽头。
‘喂,有人吗?’清了清喉咙,他大喊。
‘喂,有人吗?’同样的语调传回,他认出这是自己的声音,突然有一股荒谬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
‘呵呵,难道我死了吗?’低声的喃喃自语,方崇恩有些茫然。
‘我死了吗?’大吼,如果这是死亡的话,为什么和他想像的不同。
‘我死了吗?’依旧是回音,像是嘲笑他一般的完整清晰。
‘哈哈哈,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我一心求死,却得来这种下场。’跪倒在地,他疯狂的大笑,眼泪也不住流下,他只是想和爱他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实现。
‘不要哭,小恩。’一个温柔的大掌轻缓的拍在他的头上,方崇恩愣住,很快的上扬。
‘阿一阿一阿一,你来接我了吗?’紧紧的抱著眼前的男人,他的泪又流下,这一次,是惊喜,是欢乐。
‘小恩,你真傻,总是那么固执,决定的事情,就算是死亡也不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北岛真一回抱住他,一边叹息,眼角像是有什么流走一般,闪烁了一下。
‘我不怕死,我怕你们丢下我,怕我真的死了,你们也不在了,我只剩你们了,爸爸呢?他去哪里了,他丢下我了吗?还是他生我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真的,阿一,你相信我。’急急的解释,方崇恩像是害怕被责怪的孩子一般,抓紧北岛真一的衣领,一边搜寻熟悉的身影。
‘傻孩子,谁说我丢下你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另一道苍老的身子缓缓的出现在白雾之中,一贯慈祥的老脸上有著方崇恩最熟悉的笑容。
‘爸爸、爸爸,对不起,刚刚我以为你们真的丢下我了,我很伤心耶!’他扑向老者的怀里,感受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这是父亲才能给的亲情,真好,他有了家人,也有了爱人。
‘阿一,你为什么这么看我?’心中这么想著,他回头注视著北岛真一,满是爱意的眼神在发现他眼中的悲伤时,感到一阵心慌。
‘对不起,小恩,你要失望了,我们不能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北岛真一笑著,却是一脸悲伤,帅气的脸上难得的泪痕,却是银白色泽。
‘为什么?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你要这么说?爸爸,你们在开我玩笑对不对?’他紧张的望著上方的长者,却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
‘你并没有死,这点让我们很高兴,你要知道,我们会存在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活在你的心中,如果说你死了,我们也会早你一步消失,往后,我和阿一不会再出现了,阿恩你也别再一心求死了好吗?’老者慈祥的说道,满是皱纹的手拍著他的头顶,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却说著让他震惊的话。
‘小恩,你长大了,我知道你很孝顺,生日愿望是想赚钱给我养老,虽然很遗憾,不过我还是还高兴,可是下一次,开始试著许别的愿望好吗?我们的愿望是希望你快乐,阿一也希望你能早到一个爱你的人,相信我,你找得到的,不要再回顾从前了。’长者看著自己开始消失的身影和北岛真一交换眼神。
‘小恩,睁大你的眼睛,你一定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的,不要再把自己陷在危险之中,不然我会交待那个人要惩罚你的。’笑著点著他的鼻子,北岛真一最后一次用著温暖的笑容看著他,消失的速度加快了,他吻著方崇恩的脸颊,却没了真实触感。
‘不要走,拜托你们……我不想要一个人了……拜托……回来好不好……求求你们……’如同来时一般,他们消失的无声无息,方崇恩疯狂的跑著,四处找寻可能的身影。
‘我答应你们不再寻死……可是拜托你们出来……让我再见一面……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跌坐在地上,他的泪不住的滴落,白雾之中,只剩下他的回音,还有隐隐的啜泣。
“不要离开我……很想你……”病床上,苍白的脸孔吐露著思念,他的眼泪没有停歇,似乎是从一回复心跳后就一直淌流。
“呼!”站在窗边吞吐著烟雾,黑狼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转向紫黑色的天空,对于他的呢喃他早已麻木,那些思念的话从方崇恩开始昏迷后就一直流露。
“抽什么烟啊!我这里是医院耶!”走近黑狼的身边,张裕扬抽走夹在黑狼手上的香烟往窗外一丢,反正是大马路,他管谁家发生火灾。
“医院又怎么样,他什么时候才会醒啊?都一个礼拜了。”烦燥的抓著头,黑狼真后悔自己捡了个麻烦回来,偏偏爱管闲事这是遗传,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一个美人身陷火窟,唉,真烦。
“他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以前可能有受创的情形,现在的沉睡有一半是在自我修复,一半是他自己不肯清醒,我没办法。”耸耸肩,他是一个外科医师,目前没有涉足心理的兴趣。
“啧!真是的。”下意识掏出口袋的香烟,他看著张裕扬一副‘你可以试试看’的嘴脸,撇了下嘴又收了回去,沉默几秒,他转身往外走。
“我有个任务,要去国外几天,你照顾他吧!”黑狼头也不回的交待,也不等张裕扬回应就消失在门口。
“你……有种……”咬著牙,张裕扬差点像泼妇一样的朝他的背影丢东西,眼角瞄到那个迳自沉睡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
出乎他们的预料,方崇恩昏迷了一个星期后自动清醒,虽然没出现什么自残或失忆的后遗症,不过他的态度还是让两人感到一阵窒息,被他气出来。
“喂,你还要不要去报到啊!老爷等你很久了。”黑狼一边啃著探病的苹果,一边皱眉问道,因为昏迷数日,身为医生的张裕扬还是勒令方崇恩必须住院观察,所以当他接到消息要通知新进伙伴任务时,他就来了,因为很不巧的,眼前这个鸟都不鸟他的美人,就是他黑狼新上任的搭档。
“哼。”方崇恩歪著头,头也不回的专注看著窗户,就像是在窗外发现猪在飞一般,理也不理黑狼,任凭他啃完他带来的探病水果,依旧是一声不吭。
“喂,美人,你嘛回我一句,至少说句YES或NO嘛!”丢掉果核,黑狼也不爽了,他又没欠他钱,干嘛要受这个用鼻子看人的美人的气啊!
下一刻,尖锐的餐刀无声的抵在他的喉间,方崇恩扯著美眸,非常不屑的瞪著他看。
“我说了,不准叫我美人。”充满杀气的眼神和俐落的身手,他天生适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是是是,小恩恩。”毫不在意的拍掉他手上的凶器,技巧的夺过餐刀,他用两指把玩著。
“走。”再也受不了这个男人的聒噪了,方崇恩心中下了决定,他要解决这件事情。
“去哪?总不会是我家吧?”一脸轻松的跟在他的身后,黑狼笑的欠扁。
“……”往后丢下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方崇恩连话也懒得回。
“好啦!总部两个字你是不认识哦?居然还舍不得说不出口,啧。”一边喃喃自语,黑狼终于成功的带著方崇恩回去覆命。
***
“方老师……”另一个男老师追上了他的身影,气喘吁吁的同时,不忘露出笑容,他看著方琮恩一贯淡然的神情,脸色有些红。
“什么事吗?”没有露出任何的痕迹,就是失神也不会被人发现,抛开关于过去回忆,他现在只是一个老师。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晚上有空吗?想找你出去喝一杯……”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其实有一半也是因为方崇恩的眼神太冷,每次注视著他时,心中总是会有被看穿心事的心虚。
“抱歉,我要准备资料。”方崇恩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绝。
“是、是哦!那好吧!打扰你了,方老师……”他低著头,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视线之内的黑色皮鞋没了踪影,再抬头时,望著方崇恩纤细的背影,忍不住叹息。
背过被自己拒绝的男人,方崇恩脸上的冰霜更盛,这几年下来,无论是什么场合,总是会有被自己外表迷惑的男女意图和自己搭讪;如果是帮会里的人,他可以给他一枪,再丢给张裕扬医治;如果是路上的无聊人士,他也可以给他一记过肩摔;后来,熟知他个性的人也就懂得不去招惹他,久了之后他也渐渐不去在意那些无意义的事情;可是只要一到了雨季,烦燥的感觉就会让他有一股破坏一切的冲动,想起记忆中那抹高大的身影,他就一阵心痛。
当初本来以为自己去和红嫣帮摊牌后,告诉他们自己是卧底的真相,一定就会可以成功的被他们杀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寻死,赌著一口气,也许是一时冲动,总之当他跑到红嫣帮头子面前,大声的对他说著,没想到却发生让他错愕的情况。
‘你这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有种,人家都不敢说出来的事情,你倒是一点也不怕啊!哈哈哈……’豪爽的拍著大腿,洪壹龙欣赏的盯著眼前的小伙子,又发现他眼中毫无畏惧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喂,我说我是卧底耶,你不杀我,还笑什么?’操著生硬的国语,方崇恩紧张的上前道,看洪老爷的样子并不像是知道实情,那么,他应该是勃然大怒才对不是吗?
‘我知道啦!又不是耳聋,我也还没得老人痴呆,而且我杀你干嘛?吃饱了撑著想去唱‘绿岛小夜曲’哦?’挖著耳屎,洪壹龙一脸的莫名,谁规定黑社会一定就要杀卧底,他又不是杀人魔。
‘……你不怕我把你们里面的秘密抖出去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方崇恩只得忍住气威胁道。
‘啊咧!你知道啥秘密?快告诉我,这一个月我的公告栏冷冷清清的,害我只能贴新进员工的名单,太无聊了。’一脸兴奋的凑上前,人家他以后可是准备出一本‘红嫣帮纪录集’内容就是他每个月收集的重大消息,想一想,要是出了那么一本书,他可就有本钱向其他的帮会炫耀了。
‘……现在不知道,以后很难讲。’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方崇恩气道。
‘呿!居然呼咙我,下去下去,我不想看见你。’不屑的挥挥手,洪壹龙一手抵在下巴上,懒懒的敢人。
‘我一定会把你们的秘密找出来的。’被黑狼揪了出去,他还是一脸不甘心的大吼著。
‘是是是,我知道,到时候再说嘛!’维持著同样的姿式,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那场误会,方崇恩因而正式加入红嫣帮,成为里头的一员,寻死没成功,又发现自己被洪老爷耍著玩,方崇恩足足气了半年之久,接过了大大小小的任务不计其数,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就会这样过到某天中弹身亡,草草的死去,但是拖了又拖,竟然也给他过了好几年,等过完今年的生日,他就会越过了当年北岛真一的岁数,一想到此,他就觉得酸涩苦闷。
甩开杂绪,方崇恩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眼前的电脑正缓缓的执行列印的动作,他的眼微眯,阴暗的神色显得更加迷离
半年前,帮会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洪老爷正在读国中的小儿子在学校里被人强暴,精神方面受到重大打击,为此,洪老爷是震怒不已,下令就算是要把学校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畜牲,组织里有很多人潜了进去,最近连洪老爷远在纽西兰读大学的大儿子收到了消息也火速赶回来,甚至是伪造年龄重新读回国中,就是为了找出凶手;但那人似乎也拥有强大的背景,肆无忌惮的另外又犯下了几宗罪状,像是在嘲笑他们的辛苦一般,偏偏他们又总是在快接近他时被他逃逸,过了一阵消声匿迹的生活之后又会突然出现,气的他们差点胡乱抓人。
洪老爷还因为如此,不惜一切代价把‘榭兰’买了下来,可是因为红嫣帮是黑道组织,也不好主动出面搜查,他便被上头派进这所高中卧底,一方面是找寻线索,一方面也是过滤可疑人物,因为‘榭兰’是一所国高中联合的学校,近千坪的两个校区也只用一道薄薄的围墙挡住,人数太广,包括学生和师长还有全部员工,也有七、八千人,在国中部一直找不到凶手的同伴也开始怀疑起高中部的可能,派遣人员到高中部的举动也是非做不可举动;当然,新进的人员也在观察范围内,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来去自如,否则修行再好的人久了也总会露出破绽,何况只是一个强暴犯。
方崇恩进入这所高中也快三个月,却仍然找不到半点线索,骨子里对‘强暴’这种恶行感到深绝痛恨,因此他也决定一定要找出犯人,但是让人心惊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只有国中部受害的情况也开始蔓延到高中部,而受害的对象身上居然和洪家小儿子有类似的特征,无论是眼神、发型、或者身高、身材,总是会有一样或数样符合,就像是在搜寻他一般,收集好资料,他准备回组里做例行报告。
坐在车子里,傍晚的路上总是挤满了车子和人,大雨仍是在下,让他更觉得烦燥不堪,瞪著号志灯,他简直想把手放在喇叭上狠狠的按,发泄这股无法渲泄的怒气。
人行道上每个人都拿著雨伞或穿著雨衣,偶尔几个经过车窗的女学生注意到方崇恩,总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减缓前进的速度,指指点点的看著他。
嗤了一声,他才不想管那些惹人压的目光,专注的看著手里的报告,眼光又不经意的瞄到人行道上。
方崇恩呆了,手上的厚纸掉落在腿上,但他没有在意,直直的盯著前方,眼神几近贪婪。
有一个男人站在路口的转角,也许因为没伞的关系,他淋著雨,黑色的长大衣包裹住他的修长身子,满是胡扎的嘴角刁著一根烟,可能发现大雨打湿了燃烧的烟头,他气的把手里的香烟丢下,又抓了抓后脑稍长的卷发,一副洒脱的模样。
“哈哈哈……”方崇恩觉得眼眶有些泛热,唇也忍不住上扬,那个人也是这样,老是少一根筋,等到出糗了,也只是抓抓头,一副‘我就是这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