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最伤人————苍遥

“好像……真的好像……”像他记忆中那个男人，一样的伟岸、一样的俊朗，除掉满是胡扎的下巴和长发的话，他就是北岛真一。

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他回过头，一个妙龄女子往转角的咖啡屋走了出来，手上还拿著两杯咖啡，男人接过一杯，像是抱怨什么一样，女人笑著吻上他的嘴角，一脸的幸福。

身后的车子不耐他的神游，开始按起喇叭，刺耳的声响震醒了他的思绪，眼见那对情侣似乎也往这边看来，他狼狈的踩下油门离去，害怕他们发现自己。

恍神间，车子在红嫣帮的停车场里停下，他失神的注视著空旷的广场，像是在回味自己看到的场景，不用看表他也知道自己早来了，本来预定先去吃个饭才过来开会的计画全在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后全数被遗忘，明明雨还在下，但是此时他却没了烦燥的心思，有些喜悦也有更多悲伤。

＊＊＊

开会时，黑狼坐到他的身旁，看了他几秒才推他的肩膀。

“美人，发呆啊？”扯著依旧欠扁的笑，这一次，难得被叫‘美人’的方崇恩没瞪自己，黑狼玩味的抓著下巴，扬扬眉头。

“……”盯著桌面，他现在没有心情陪黑狼打屁。

至从两人开始搭档后，因为初时的认识实在不是非常愉快，所以总部常常会见到两人打架又吵嘴的景象，出任务也是谁先出手谁就赢，半点默契也没有，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不过看他们那样打打闹闹的，上头也曾经有意让两人拆伙，偏偏他们又协议谁答应拆伙谁就输的幼稚约定，后来就没人想理他们了。

某天方崇恩出任务时一时大意竟被人下了迷药，也因为是单人任务黑狼也没在场，而他又突然要面对对付近百人的攻击，体力不支又动弹不得的他被人绑住，想当然一群大男人盯著落难美人时又是一番怎么的光景，就在一群男人要压下他时，一颗小小的子弹射进了男人的脑袋，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又是一连串扫射，死的死逃的逃，方崇恩目瞪口呆的望著黑狼帅气的拿著冲锋枪的姿式，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是猪吗？我也在下面耶！”

然后黑狼送了个飞吻给他，还要他自求多福，扫完了还吹著枪口，一脸悠闲的晃到方崇恩的身边，帮他松绑，方崇恩虽然很气他白痴耍帅的举动，不过无论如何他也救了自己，便不再和他处处作对，顶多是看不过他耍白痴时冷嘲热讽几句。

“哈罗！美人啊！喂喂喂，在不在啊？”见人没反应，黑狼大著胆子戳著方崇恩的脑袋。

“去死。”受不了了，难得想安静一下，这个人真不会看人脸色，他一把板过黑狼的食指，大有折断一只算一只的念头。

“NONONO～方大美人，会断、会断啦！”没想到他那么狠，黑狼扭曲著一张脸，可爱的食指是他的吃饭道具咧！以后没了怎么扣板机啊？

“哼！”放松力道，他看著黑狼可怜兮兮的吹著手指，头一转，懒得理他。

“小恩恩，你是在烦高中部的事哦？”刚刚开完会，黑狼也只见他报告了自己的部份后就呆坐在位子，以为他在懊恼凶手的事，才想来好心的来安慰他。

“不是，你别吵。”挥挥手，这已经是方崇恩对他的最大极限。

“好啦！”装可爱的嘟著嘴，黑狼也知道他只要一到雨季就会变的会暴躁还不爱理人。

“对了，明天听说有两个新人会来耶！好像是从美国挖来的，说是什么‘犯罪学校’毕业的，大概又是老爷特地请来的人吧！”抓抓头，黑狼早已见怪不怪了，为了一双儿子，洪老爷就算哪天买了原子弹说要保护儿子他也不会太惊讶，谁叫洪家少爷们可是洪老爷逝去的爱妻生前最宝贝的儿子，就是病到只剩下一口气她也还在交代丈夫要好好的照顾他们咧！

“嗯。”分神的回道，方崇恩也不是非常在意。

早上醒来时，方崇恩张开眼，瞪著天花板，眼角的泪顺势滑落，他自嘲的笑了笑，又哭了，抹掉满脸的液体，他开始准备上班。

学校里，也许受到了秋台的影响，学生也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站在生物准备室的窗前，方崇恩冷淡的望著，听著钟响，往教职室走去。

虽然榭兰被红嫣帮买下来，但是人员大致没有变动，规则也是比照往常，因此每一天上课前，教师们总是要在办公里集合，开教职会议，就算是他这个没啥作为的生物老师也得乖乖报到，听著别的老师们报告一些繁杂的琐事。

随便找了一角落的椅子坐下，方崇恩也不理会上前想关怀的同事，淡淡的推掉好意的邀请，他仍是在原位坐定。

“咳咳，最近学校里头似乎不太平静，请老师们也要多多注意，平日也要关心学生的动态……”校长在前头说道，光秃秃的头顶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有些反光，方崇恩耳边听著那些陈腔滥调，目光又忍不住移往阴暗的天空。

九月的天气，彷佛总是这样潮湿而阴暗，好比泡在污水中的浮尸一般叫人感到浑身不自在，方崇恩无意识的皱著眉头，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紧，胸口突然涌上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他抽著细小的喘息，靠著冰冷的墙面，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你还好吧？”温柔带有磁性的嗓音在他身旁响起，方崇恩勉强睁眼看去，眼前模糊的人影似乎是盘据在他心头上的那人，扬起一抹绝艳的笑，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发黑的视线和缺氧的痛苦让他在下一刻没入黑暗之中。

“喂，你们可没跟我说这家伙有气喘耶，现在我好心通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是怎样？”男人在一旁没好气的咒骂，偶尔交杂了一些习惯性的美式脏话，说起中文的腔调有些古怪，像是不太熟练。

方崇恩睁开沉重的眼皮，呼吸已如往常一般平缓，就著阴暗的视线，他转头看向窗边的人影。

“什么叫做他没气喘的病史？不然我现在是看到鬼了哦？Shit！最好我认错人啦！不是叫方什么的吗？那份个人档案都快被我翻烂了你说我会认错人，反正就是这样了啦！人在哪？当然还在学校里面啊！喂？马的，居然挂我电话……”男人翻了翻白眼，又是一连串方崇恩听也听不懂的语言，和英文不同，记忆中他似乎曾从那个人的口中也听过几次，尤其是和远在日本的弟弟通电话时最常出现。

“你醒啦？那就没我的事了，再见。”男人转过身，冷淡的眼神扫了下方崇恩，虽讶异他突然对著自己的脸孔暴睁大眼的举动有些疑惑，不过被人没礼貌的挂了电话让他更是一肚子火，叫来了新上任的保健室老师同时也是女友的张婷过来，他穿起大衣就要走人。

“等……”心一紧，方崇恩挣扎著从病床上坐起，不顾差点从床上跌下的危险，他干涩的喉头还说不出话来，身旁的女子就张口叫住男人。

“阿彻，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一下啦！”张婷赶忙冲到他的身旁，帮他整理凌乱的衣著，如果她不帮他的话，她敢说这个人大概就会这样大刺刺的顶著这副流浪汉的造型直接去上课。

“你不用管我啦！去看那个男人死了没，啧，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有那种娘们的毛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担任帮里的要务的。”一边抓著头，男人的不屑完全不加遮掩，合作的任由女人帮他绑起长发，亲亲情人的嘴角，他帅气的离去。

看著女人无限娇羞的走回来，方崇恩的心阵阵抽痛，那个男人的脸，好像……好像北岛真一。

“他……你们是一对？”勉强的扬起笑，方崇恩的脸上苍白的让女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对啊！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张婷，刚刚那个没礼貌的男人是我的男朋友，他叫北岛彻，我们同时也是帮里新进的人员，你好，方组长。”调皮的眨眨眼，张婷为他的美貌暗暗吃惊，但聪明的没表现出来。

“嗯，我知道了。”急促的心跳突然平静下来，方崇恩眼底的希望熄灭，原来……，他是那个人的弟弟吧！曾经一直被自己暗中忌妒许久的小鬼，相同的姓氏、相似的外表，一看见男人，他还一度以为那个人其实没死，只是在开自己玩笑。

“嗨，崇恩，你怎么了？”张裕扬一路赶来，懒懒的靠在门边，朝两人施展著艳丽的笑容，没有功迷倒方崇恩反倒是让一旁的张婷一阵惊呼。

“天啊！怎么帮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美啊？”张婷的迷惑听在张裕扬的耳里，立刻让他笑的更开怀，他就爱听人家这样说，最好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别闹了，阿扬，你来干嘛？”皱眉瞪了张裕扬一眼，他回复了一贯的平静疏远。

“当然是来做身体检查的啊！小崇恩啊！你是怎么了，居然还有气喘？怎么我记忆中你没这病史的说。”张裕扬上前探探方崇恩的额头，发现他没发烧的迹象，摇摇头，他可是对组织里面每个人都做了详尽的检查，没道理会遗漏。

“没事，我没事。”下了床，即使头仍有些晕眩，方崇恩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事？最好啦！如果你再被人扛到我诊所要我治疗，我就看你哪来的‘没事’。”他指的是当初黑狼把他半夜挖起来帮方崇恩缝伤口的事。

“你回去你的国中部当保健室老师就好，别来吵我。”他皱著眉头，丢了‘多管闲事’的眼神，丝毫不理会后方的跳脚离开保健室。

站在生物教室里，他放任底下的学生做著简单的实验，思绪飘远，再见男人的容貌，他只觉得胸口疼的无法呼吸，太像了，北岛彻的脸总让他忍不住一直想起那个人，虽然心底清楚他们是不同的个体，但是心脏仍是抽痛的叫他难以忍受。

“老师、方老师，你还好吧？”班长发现他难过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平时方崇恩教学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也都冷冷的让人无法靠近，难得见著了另一副神情，却仍然是阴郁而忧伤的让人心疼。

“没事。”淡淡的挥手，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定格在操场的方向，看著男人烦燥的站在角落抽烟的模样，距离的关系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啊……”也许是发现自己的注视，男人在远处朝著自己举手，方崇恩笑了，难得的笑容使得屋内一扫灰暗，一旁的学生们眼也不眨的直直的瞪著。下课之后，方崇恩检视著下堂的教学课表，因为不是专任导师，他并不是每一节都要教课，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响，他转头，心口的跳动突然加快。

“嘿，等下有空吗？”北岛彻慵懒的靠在门边，明明是凌乱的造型搭在他身上就是完美的加分，今天的他依旧是白衣黑裤的打扮，外头罩上的黑色大衣让他的身材显得更为修长高挑，也许是因为张婷在忙而没空帮他整理，卷发散乱的披在肩上，上衣的扣子也有几颗没扣好，胡扎也仍旧密布在他的俊美的下巴，惑人而帅气。

“嗯……嗯。”下意识的点头，方崇恩心中狂乱，明明早已决定不和他来往，偏偏一见著和过往相似的长像他就是无法拒绝。

“那走吧，我下节没课，你也应该没吧？”没有等他，北岛彻迳自的往外走，也不管他会不会跟上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要是方崇恩以前才不会理他，但是此时他却急忙的收拾东西，门也没锁的赶紧追上。

“嗯，北、北岛先生你不去找你的女朋友吗？”对于深埋在回忆中的姓氏，喊起别人他永远觉得饶舌，但是心中却有一股放松感，真好，还能对著那相似的容貌喊著同样的姓，他没所求，只是想弥补心中的遗憾。

“她在忙啊！说什么要去找线索也不让我跟，啧！”双手插口袋，北岛彻扫过他身上时眼中闪过一道阴霾，随即隐去，一脸若无其事的笑著答道。

“是吗？”耳边听著同样低沉的嗓音，他发觉自己心中居然有些微的妒忌，为那个男人口中的‘她’，但是他立刻就否决，深信自己只是太想念北岛真一，才会忍不住把情绪套在男人身上。

“对了，要不要去喝咖啡，我听说学校附近有一间不错的咖啡厅，里面的咖啡好喝到没话说。”操著生硬的中文，北岛彻一问道。

“好啊！”没告诉他自己从不喝那种苦涩饮料，方崇恩只是点头，雀跃的微笑道，就算外头潮湿且阴暗的天气也没办法影响他的好心情。到了咖啡厅，两人各自落座在舒适的椅子上，狭小的空间使得他们的膝盖免不了会碰在一起，忍著强烈的心跳，方崇恩只得紧张的盯著目录，琳琅满目的文字全进不了自己的眼中，直到北岛彻一唤他，才让他稍稍清醒。

“你要喝什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北岛彻对前来点餐的小妹笑了笑，就算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种也拖了太久了吧？

“哦……哦！”慌乱的随意点了上头的某条文字，他连看也没看，只顾著调适心情。满脸通红的服务生看了两人一眼，舍不得离开就又推荐了几道不错的餐点，直到两人都已点了餐才依依不舍的走回吧台，看著女孩离去的身影，两人陷入沉默。

“你……”

“你……”异口同声的开口，两人又同时安静，相看了两秒，就忍不住笑开了。

“你先说吧！”北岛彻一开口。

“北岛先生……你怎么会来台湾？”方崇恩有些迟疑的问道，虽然他知道这是个巧合，却太巧了一点，远在日本的北岛彻，为何会去了美国，又来到这个十万八千里远的小国家。

“叫我阿彻就行了，六年前我在日本收到了我哥过世的消息，赶到香港时他也已经下葬了，后来，为了找出凶手，我去了美国读‘犯罪心理学’，毕业之后因为张婷被洪老爷挖角来台湾，我也没事就一起来了。”耸肩说道，北岛彻一边不著痕迹的观察方崇恩的反应，在见到他苍白的脸色后，眼中闪过一道阴鸷。

“是……是这样吗？”方崇恩垂下视线，想起北岛真一的离去，心口疼痛不已，好像又回到了初时失去他的那种空洞，勉强的扬扬嘴角，他克制自己不要太过明显。

“你呢？我看过你的档案，听说你曾经是个卧底，还从香港来台湾，后来呢？档案上面没写。”试探似的发问，北岛彻的语气有些掩饰不了的急促，而方崇恩也因为心情低落没注意他的异常。

“是啊！我刚来帮里时，本来是卧底，为了追查一个帮派的下落，谁知进后来那个帮派被毁了，我也就没再回去，一直留在这里，当然，卧底的工作也没做了，你可以放心。”对于卧底的事，他从不曾试图隐瞒，开始是希望帮里的人可能担心自己是祸害而铲除自己，后来则是发现大伙居然如同洪老爷信任自己一般没有其他的动作，就是黑狼也曾经拍胸脯保证自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于是自己的档案就从香港来的卧底密探开始，至于前头的他没说出来，其他人也没刻意道出。

“嗯，没想到你会这样做，一般的卧底密探不都是坚守秘密，死也不说出的吗？”摸著下巴，北岛彻问道。

“我是例外啊！因为我并不是专门被训练出来的。”想起在专门学校里，每个人眼中高人一等的眼神，他就想笑，自己是为了复仇才任性的要求俞明汉让自己进那所学校，辛苦的训练到了后头却没了用处，被教官知道了也许会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