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漂亮男人左看看,右看看,手一搁,将两个腾然起身几乎要打起来的男人挡开:“都给我坐下,这故事给我说说明白先。”
42 神话
这是一个——
天庭中有十二星官各司十二星辰起落,关乎世间兴衰。
子:天贵;丑:天厄;寅:天权;卯:天破;辰:天奸;巳:天文;午:天福;未:天驿;申:天孤;酉:天煞;戌:天艺;亥:天寿。
按十二地支轮职天星于夜空,这十二名星官各司其职,千万年不曾有过改变。
天星之间亦有合与不合,比如天贵与天福是挚友,下界有人受这二位星君青睐便一世荣华富贵,比如天权与天奸是搭档,得这二位相助者便是不世枭雄,而天权与天煞是兄弟,这兄弟二人看上的人,便是名将帝王之命……如此种种,唯有一个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搭档,永远是一个人孤仃仃的司星出南天,没北海,谁也不曾多注意他一眼,只因他是天孤。
只说偶遇便是缘起,天孤与天煞两个星宫离得最近,偶尔两人一个司星归来正逢一个司星出班,擦肩而过也从无多话,然而就那一天,天煞出班,因前日与他兄长饮酒喝多了,出门一趔趄撞在正巧回宫的天孤身上,星灯撞星灯,溅了一丝星火将天孤的星官袍子烧了个洞……
于是隔天,天煞想想不好意思,上门去给邻居赔礼道歉,这一道歉,发现原来这天孤也不是那么个冷冰冰的人嘛,笑起来也颇和气,于是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交情,以后交班经过也相互打招呼,渐渐将天孤拉了与其他星官亲近,偶尔玩乐也叫上他。
时间一久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那个头,两人便好上了,这一好上,可了不得,天下一出天煞孤星,真是腥风血雨,民不聊生……
一班同僚便是劝说:你们两个别在一处了,看看你们两个搭出来的人给下界造的孽,真是搞得人间地狱似的!
两人不听,执意要在一起,最后这事也遮不住,给玉帝知道了,狂怒,大手一挥:全他妈给我滚下界去!
于是两人被打下人间,轮回受罚。
一众星官数万年同僚做下来情谊也攒了不少,于是任这两人在人间混了几世以后,琢磨着玉帝已经将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天艺便下凡收了这两人做弟子,指望着让这两人修仙得道重回天庭,而那一世的天煞玄火不知为何断了仙缘,无奈只想着好歹能把天孤凛凤华给整回去也成,谁知,凛凤华一知道玄火不能跟自己一起成仙,二话不说把玄火杀了,自己追随而去……把天艺气得七窍生烟,手一甩说:老子不管了!
两人继续轮回……
说到这里,某人打住,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冷笑:“又过了千年,某个软心肠老好人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人恨来恨去的纠缠,变成地藏菩萨的模样跑到三途河边强逼着鬼判改了判词,却没负责到底,让那判词失在三途河中,这还不算,私涉轮回,私改往生判,被秦广王知道了,一本折子奏上天庭,这位傻冒也被罚下人界。”
方郁言——天福星官脸一红,干咳了两声,没反驳,看了边上的男人一眼,笑道:“要不然也不会让他遇到你,那你也不会遇到我……这不就是缘份么……”
对方一双冷眼瞪着他:“我呸!”
方郁言讨了个没趣,回头看着红天香笑:“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天权大人不也一样么?当初为你家弟弟求情,被玉帝迁怒也一脚蹬了下来……”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渐淡,微叹,“你也真是为了让天煞归位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啊!连同僚也一样舍得下手。”停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男人,悠悠开口:“仁皇。”
男人一愣,看向红天香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原来你是宁王。”
红天香耸耸肩,颇遗憾的叹道:“他是我弟弟,两个人中若只能救一个,我肯定是救他。原本想着等他一世人皇做尽便引了他回去,想不到他还是喜欢上那人,好不容易将他移了情居然被他的执念解了……实在无法只好杀了寒凛断他的念想,只是我未想到寒凛竟肯为他死,更未想到他竟然会随了那家伙去,害得我又在人间多呆了那么多年。”
“到了今世也一样,采玉失踪的那几年,其实你都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你就是不告诉莫羽,只可惜采玉自己还是回来,斗舞会你故意输,成就他雷酒的名声,引起天华帝的注意,利用天华帝除去地冥幼帝,抓了莫羽,用魅瞳让所有的人将你看成明采玉,故意说出那番话来伤透莫羽的心,而当真正的采玉赶来时一切已成定局,一慌神让烈熵的心性占了上峰。没了天孤,天煞便没了顾忌,这次灭了地冥,再将空苍统一,奉他为皇,走当年一样的路数,人皇一世,死后升天归位,呵呵!天权不愧是天权,只可怜地冥皇族居然还是你自己的子孙……”方郁言看着他一脸戏谑嘲弄。
“凡界俗情本就不是我们能留恋的,隔了千年叫我怎么可能再对他们有什么亲情可言?”红天香淡淡道。
“天权,你喜欢天煞很久了吧?”方郁言笑。
红天香一愣,随之笑:“他是我弟弟,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方郁言笑笑,只是摇头不再接口。
“红天香!”绝美的男人跳起来朝那人一拳打去,眼眶通红:“你……”
一手接住飞来的拳头,红天香冷笑:“大家都是仙,好歹我还是你前辈,识些礼数。”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方郁言,又道:“怎么说要不是我,你们早就被天打雷劈,神形俱灭了,都给我老实点。”
“天权,莫羽没死啊。”方郁言淡淡道。“他们在一起,你觉得即使这样采玉还是如此顺从你的安排是为什么?统一空苍然后称帝?呵呵!你这个做兄长的自诩最关心他,最心疼他,可你何曾真正了解过他的心意?千年前的宁王如此,千年后的红天香亦是如此。”他站起来,“焰,回去吧。”
两人离开,留下红天香一人愣愣地坐在雅座中,良久。
43 志在江山命随君
剑长三尺,寒光流动,锋利无比。
他持着剑,轻轻挽了个剑花,剑风轻响。
走到床前,凌乱的被褥中的人看起来睡得正熟,长久不出门令他的肤色从以前的麦色褪成令他怀念又熟悉的苍白,白得隐隐可以看到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散乱的黑发洒在裸露的肩背,隐约可见的吻痕解释他紧皱的眉头,即使沉睡中亦痛苦不堪的神色。
剑尖缓缓接近他颈侧微微浮动的血脉,近到只一抖手便能挑破,直接将这人送入永不醒来的深梦,却停下来,挣扎纠结,要不要刺下去?要不要?!
猛的退后,他有些泄气的收剑,颓然坐在床畔,看着那人只能轻叹。
“为什么不刺下来?”依然闭着眼,他轻轻的问,“也许那一剑下来,我便什么都想起来,变成你的寒凛,从此属于你……好过你我现在这样彼此折磨。”
那人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睁眼,盯着他,涩涩的笑:“你舍不得是不是?你怕寒凛醒来,爱你的莫羽便就此消失,采玉,其实你一直醒着对不对?”
他紧抿着唇,摇头,眼眶却不由得红了。
“为什么摇头?不愿承认?还是你有什么苦衷?”他轻轻问。
对方依然只是一脸悲苦的看着他一言不发,莫羽紧盯着他,渐渐变色:“你是采玉,我不会认错,你宁愿我们这样痛苦折磨也不愿认我么?你当真恨我至此?”
而那人转身逃命似的奔了出去,门大敞着,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进来,莫羽望着飘进来的雪渣,恍然记起已经一年过去了。
天权阁的生意照旧红火,世道却变了。
这回连说书的都不必,全天下都知道了——变天了。
明采玉灭了地冥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带着手里尚存的三十来万人马驻扎在皓京那座废城,随后宣布了反状,反状的内容叫天下人都只能叹一声,两个字:嚣张。
只一句话:联要收回联的江山。
这一年初春,天华帝便集了所有人马与明采玉的大兵征战,最后双方对持在皓京城下,明采玉手里只余十六万人,天华帝亲征带兵八十万。
莫羽知道有城里驻了兵是因为一片死寂的城里忽然有了马蹄声,隐约有刀枪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熟悉这种声音就象熟悉自己一样,这种声音象某种钟鼓声一样将他心里的热血激了起来,有几次想出门去看看,无奈却被几个哑仆拖住,动也不能动。
几次闹腾以后,估计哑仆向那人告状了,于是某天,那人便来了,只是这一次手里拎了些东西。
锐利的猫眼审视过来,莫羽心里一沉,烈熵。
他开口,语声平淡:“我要江山。”
莫羽一愣,抬眼看他:“你……”
猫眼微微眯起来:“是了,你被关在这里年余,外面的事你都不知道。”忽然轻笑,“我灭了地冥,反了天华,我要重建天苍,莫羽,你可愿助我?”
莫羽看着他:“助你?”忽然笑起来,指着自己,“助你?”
那人淡淡道:“我已想通,你不是寒凛,我不是明采玉,在一起只是折磨。”他低头,轻叹,“我们做笔交易吧,我解你身上的武禁,你替我打下最后这场仗,结束,我得回我的天苍,不枉回这世上一遭,你做你的莫氏佣兵王,我放你自由,永不相见。”
莫羽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回应了一声:“好。”
他递上手中的东西:玄火枪,玄寒剑和一套黑色战甲,一件一件放在他面前,然后凝了凝神,伸手探入自己颈项扯出一根红线,拉出一只香囊,拈了底子往外一倒,那枚小小的令牌落出来,映着天光竟有些刺眼……
“你给我的时候是十三万,现在还你,我没时间打理太多佣兵的事,一年多下来,只能还你三十万佣兵,我已以你的名义向佣兵团发出召集令,明日,会师城下。”他缓缓说着,突然出手点了莫羽身上几处大穴,才要缩手,却被一把捉住,猛的拉进一个怀抱中,紧紧的抱住。
他只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随着性子任他摆布,耳畔只反复回荡着莫羽那句:“好,我们两个都自由,永不相见……”
很疼,他忍不住呻吟出来,张了口却发现自己嘴唇抖得发不出声音,而身上的人并没有一丝怜惜,只疯狂的在他体内冲撞,有一刻慌张,惊惧,他试图推开,却没有成功,只得紧紧的抱着那摇晃的身躯,将自己几乎被撕裂的心紧贴着那处温暖的胸膛寻求一丝慰寄……
莫羽感觉到肩上有一股湿热感,想到这人竟然也会哭,心里多少有些快意,然而等激情平静下来想起不对,伸手一抹,被满手鲜红惊呆了。
44 末世战鼓
醒来的时候莫羽已经不在,身边是自己留在院中的哑仆,手中端着温热的药汁,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皱着眉,将苦胆似的药汁慢慢往下咽,目光突然停在床头一块小小的六角形的结晶体,看了一眼哑仆,端药来的少女摇了摇头。
扬了扬手,让哑仆退下,门被关上,他伸手拈起那块结晶,唇角一勾,笑了,眼窝里一股滚烫的液体争涌而出,挂了满面。
“莫羽……”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将结晶放在口中,品尝着慢慢散开的清甜,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是那个不肯吃苦药使性子的明采玉,而他是那个在床边黑着一张脸还耐着性子劝,最后偷偷在他床头放一枚冰糖的莫羽,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听说皓京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方郁言看着半躺在藤椅里面沉似水的男人,淡淡道。
红天香抬眼看了方郁言一眼:“那是必然的事。”
方郁言呵呵笑,拖了张凳坐到他边上,“不过,出战的人是莫羽,不是烈熵。”
“我猜到他会让莫羽出战,毕竟莫羽才是真正的佣兵王,何况他的身子也……”红天香皱眉。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去给莫羽擂鼓助威去了。”方郁言笑着道。
红天香一愣,坐了起来:“什么?!”
方郁言继续笑:“你吃惊?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就算他是雷酒,能舞到战鼓曲终,可是世人不知,战鼓曲本就不是凡界舞曲,正统的战鼓曲从九宫到一清,由繁入简,由有还无,曲终人亡,万相皆无,呵呵!所以自古以来没有人敢跳完战鼓舞,因为这一跳便是死亡之舞。”
窗外一抹黑影飞快闪过,红天香淡淡看了一眼,转头看着依旧笑着的男人:“你故意的是吧?”
方郁言呵呵笑而不答。
红天香皱眉:“但愿焰能尽快阻止他吧,毕竟我们两个如今是凡身,要去也赶不及了。”
这话让方郁言怔了怔,嘴角的笑凝固了:“不是你算好了的么?不是他一死便能升天归位了么?”
红天香苦笑摇头:“那个傻子!又是这样,这两个……两个白痴!战鼓终曲,万相皆无的意思是——魂飞魄散!”
方郁言的脸色青了。
“现在就指望焰了……我算是服了他们了,这次要是过了这劫,我也不管了。”红天香叹道。
冲杀,满目血腥。
他提枪,战在最前方,长枪过处尸如浮殂,惨叫声不绝于耳,而他也已汗流浃背,抽空当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千年古城墙,有那么一瞬间幻觉,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以同样的姿势回头望了一眼被城墙挡住的皇宫……
寒凛,你愿意为烈熵死,那是你的事!我要为采玉活着,一定要为他活着!哪怕永不相见,只要能跟他一同活在这世上就好!
忽然发现城墙上的人并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
一袭灰色的号衣,站着,定定的望着自己……
——莫羽,你休想将我当女人一样养在后院里!我是男人,我会让你知道我能跟你一样冲锋献阵,热血杀敌。
——你不是也一样么?我若是死了,你会难过,但你若是死了,我是活不下去的!你又懂么?
——莫羽!莫羽!
胸膛里某种东西突然炸开,他大喝一声转头继续迎敌,不再看那城楼上的男人——我们都放彼此自由,永不相见!
鼓声响起,沉沉传入耳中,一声一声唤起杀戮的欲望。
四方煞气凝结,他勾了一丝浅笑。
正传战鼓为九鼓逐减,起手九宫,临阵助威,战意布全军。
槌柄一顿,一鼓破,八卦出离位出击,士气高涨。
七星破军,杀意入心,血肉苍茫。
六脉合一,五行鸣金纵火,四象风云动,龙虎争……
城下一片修罗场,他无瑕顾及,目光只紧紧追随着那黑色的战甲,那片舞动起来如银龙入血海般华丽又残酷的枪影剑光。
“莫羽!”一声大喝,奇迹般将他从无尽的杀意中唤醒,回头,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于刀剑中窜出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胸襟。
“你是?”莫羽惊,自己刚刚是怎么了?为何心里竟全是杀意?这鼓声?这人是……头好疼!
男人迸指捏了两个指诀,双手一弹,扑过来的四五名凶神恶煞般的兵丁倒如枯草般倒地,而他口中也没停,大声叫道:“先别管我是谁!快去救采玉!他要是舞完这曲就要死了!你要是不想后悔一辈子就快点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