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钰……」
他的泪惊惶了凌逍,捧起他的脸,凌逍吻了吻他的眼。
「别哭。」凌逍将他揽进胸膛,「怎么了?墨家还有你啊!」
墨钰枕着手臂太久,手麻木的不像自己的,额角印着嶙嶙的发丝的压痕,他软软的任凭凌逍摆布,低垂眼帘,眸中漉漉地流转着朦胧。
「我不是墨家的孩子,我是孤儿,墨君凡十五岁的时候,收养了我和我的孪生弟弟,墨砚。」
孪生弟弟?凌逍脑中浮现早上那张照片中清秀青年的脸孔,孪生?他讶然。
「我们是异卵双生。」彷佛很习惯这般的惊讶,墨钰轻轻地说,微带自嘲,「我们不只是外表不一样,连个性都不一样,小砚活泼好动、个性倔强。」
忽地,他抬眼,模糊地笑了下,「他就跟你很像。」
凌逍捏捏墨钰的手,顽皮的扬起眉毛,「这个很像,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定让你吃尽苦头,就像我一样,是个大混蛋。」
墨钰的微笑依旧是模模糊糊的,有些哀伤,有些沉溺。
「但他也像你一样,是光一般的存在,君凡喜欢他、艾尔喜欢他、史密斯喜欢他,没有人不喜欢他,你知道的,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
凌逍不以为然,「有像我一样不懂事的弟弟,你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墨钰的目光幽然,「我……」他停顿了很久。
「说嘛,我想听。」凌逍低头,鼻尖磨蹭墨钰的鼻,柔声催促他,心中却一阵疼,墨钰一定不曾与人诉苦。
「我的母亲是个妓女,她并不太照顾我们兄弟俩的生活,小砚长得太好,在那儿容易招事,所以我很小就得在外打工,但能做的事实在太少,很冷的冬天,只能一直跪在街上乞讨……」
凌逍眉一皱,「跪在冰天雪地里?你的腿会有旧伤,是因为那时候……」
凌逍惭愧的说不下去,他想起之前自己过分的举动,后悔想暴揍自己一顿。
「墨钰,对不起。」他只能呐呐地道歉。
墨钰无谓一笑,径自往下说:「母亲死后,我们进了孤儿院,墨氏是赞助者,君凡有次碰巧遇见小砚,于是便收养我们兄弟俩。」
或许是同为黄皮肤的亲切感,或许当时那两人就已经种下情根,十五岁的墨君凡独排众议,要求自己的父亲破例将两名孤儿纳入墨氏。
「幸好,是小砚遇上了君凡,他不像我,不像我长的丑……」
凌逍倏地吻住他颤抖的唇,很温柔、很缱绻地吻着,舌尖伸进墨钰苦涩的口腔,徐缓地摩擦他的舌腹,吸吮着他干竭的下唇。
将墨钰拢得更紧,凌逍身体顺势挤进皮椅中,紧紧抱着墨钰,让他像是断线的四肢倚着自己,他小小声的呼吸,就靠在凌逍脸畔。
墨钰闭上眼,被动的被吻着,慢慢地昂头,彷佛渴求更多,却不敢伸出舌头,就像害怕会惊醒了谁一般。
抵住墨钰的湿润的唇,凌逍凝视他睁开的眼,低语炽热。
「墨钰,你很美,你有一双我见过最美的眼睛,你有我最喜欢的笑容,你吻起来有烟草的苦味,可我就是爱。」
指梢轻柔地穿插在他柔软的发丝,固定墨钰意欲闪避的头部,凌逍深深地望着他,没有忽略他眼中那如丝似缕的忧伤。
「没错,人们喜欢美好事物,但我也说过,爱会让人恨不得揉碎了骨血的去做爱,或许我很早就爱上你,只是自己蠢的没发现。我爱你,只有见到你,我才能有那种冲动,从来没有人会令我那么疯狂。」
凌逍眼眸中勃发赤裸的欲望,狂鸷凶猛,手掌不安分的往下磨挲他身躯。
「你一定觉得我像禽兽,我可以为我动作的粗暴道歉上百次,但墨钰,在我脑中意识到爱之前,我们的身体就已经相恋了。」
墨钰顿时呼吸艰困,凌逍字句里的暧昧暗示令他骸骨战栗。
「你说谎……你那时只想折磨我……」
「我没有。」
凌逍伸出灵活的舌,舔舐他的上唇瓣,既情色也温存的摩擦着,叹息一般的低语。
「我爱你,墨钰,我爱你。只是……你一直不肯原谅我……」
两人的双腿相依,墨钰可以明显感受到身下年轻男子苏醒的性征,隔着两人薄薄的衣料,抵着他的臀部。
「你别闹。」墨钰窘地别开脸,若不是浴衣够宽松,他会更窘。
「好,不闹。」凌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敢逼他太紧。
捧住墨钰的脸面对自己,凌逍问:「那现在呢?你那个弟弟呢?」
「他走了,脱离墨家。」
「为什么?」
「因为我。」墨钰静静地说着,像是颁布一条罪恶的控诉。
凌逍默默地等他继续说,但墨钰却好像陷入过往的记忆,兀自沉默。
他忽地俯下头吻了吻墨钰眼角,「你好像又要哭了。」
「是吗?」墨钰蒙蒙地笑望他,「你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凌逍专注的看着他。
「看我什么,我又老又丑。」墨钰还是笑,笑得酸涩。
凌逍扁了扁嘴,故作可爱的撒娇模样。
「不要嫌弃我小啦,好吗?」
他淘气的去呵着墨钰眼皮尾端的深痕,墨钰一动也不动,望向凌逍的目光,有点寒光,有点飘渺。
「小砚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对君凡大吼大叫说:你嫌弃我小,压不住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但你却把位子交给墨钰。墨钰!他只跟我一样大!」
孪生弟弟猜忌他暗中抢夺自己的情人,那怨恨、深恶痛绝的眼神,像刀一样。
与佻达的墨砚不同,墨钰彷佛是天生的墨家人,他的才情品味习性,无一与墨君凡不融洽,两人曾在富比士拍卖会,共同购回一幅张旭狂草的眞迹,挂在留雁阁内,热切的对着墨迹畅谈一整夜。
隔天,墨砚便将那幅笔墨撕毁,撕碎的连一级博物馆都无法修复。
「小砚使完脾气后就离家。他不知道,君凡那时已经病发,希望能把病瞒着他,多留一点时间相处,才会把位置暂时交给我,小砚完全误会了。」
「怎么不找人把他五花大绑抓回来呢?」
墨钰摇头,「我试过,但小砚那个性跟你一样,越是逼他,他越凶狠。没多久,他就寄了一张喜帖给君凡,他结婚了。」
凌逍挑眉,这家伙也未免任性过头,准是给墨君凡惯出来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君凡那时的表情。」
墨钰苦涩地回忆着,「那张喜帖是过期的,也就是说小砚的婚已经结了,就算要阻止也来不及,喜帖理还附了一封信,说新娘子的产期在来年,问君凡开不开心就要当大伯父了。」
「眞是个笨蛋。」墨钰忍不住骂道。
「我去找了小砚好多次,但他根本不见我,君凡不准我透露一切,他说自己来日无多,这样的结局很好,他说,爱一个人,不是要将他握在掌心,而是该张开五指,让他去飞。」
夹在两人间左右为难的墨钰,选择尊重墨君凡的决定,然而……
「现在,君凡就要死了,我、我却觉得,我错了,我应该把小砚抓回来,我应该找出让君凡活下去的方法,我做错了……」
墨钰的声音戛然而止,整张脸埋进掌心,额角抵住凌逍胸口。
凌逍拂开他的发,试图令他抬头,但墨钰不动如山,微微颤抖的身体散发出强烈的痛苦与懊悔。
在他面前,墨钰一向沉静平稳,彷佛无事可以难倒,纵使自己说出再难堪的话,他也不曾被击垮,但但今夜,他却脆弱得一如狂风中的落叶。
「这不是你的错,墨钰。」凌逍心疼地顺着他纤瘦的背脊安抚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墨钰低低地呢喃,压抑了太多未曾道出的痛楚,「我好累,我眞的累了……」
凌逍明白,墨钰的累,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胞弟对他的误解、照顾病人的劳心、扛起墨氏企业重担的负荷,太多人仰赖着墨钰。
打横抱起墨钰,让他始终低垂的头埋在自己颈窝,凌逍像是抱着珍贵的宝物一般谨愼,将墨钰抱进卧房,轻柔地放置在床上,自己也随之躺在他身侧。
「不要再想了,你已经做的够多够好。」他在墨钰耳边轻声的劝慰,「睡吧,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暖暖的凉被裹住两人,枕着凌逍结实的臂膀,鼻息尽是他旷野般清新的体味,墨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软融融的感觉充满心中,或许……或许他可以再次相信,或许他可以再试一次……
伸出手,黑暗中,墨钰同样紧紧地揽紧凌逍的腰。
凌逍全身一震,兴奋之情击上脑门。
「墨钰,墨钰,墨钰……」
一次次的轻唤着他的名字,凌逍低顽吻着墨钰的耳郭,吻着他的耳垂,吻着他脸颈所有裸露的肌肤。
凌逍激动的反复问道:「你抱我,你原谅我了,对不对?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对吗?」
「我只是……不想象小砚与君凡他们一样。」墨钰垂着头,轻声的说。
「墨钰……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伤心,我要是再说出一句混账话,就处罚我手指烂掉。」
凌逍急迫表明心意,不停对着墨钰叨絮,不计肉麻的赌咒发誓。
在他怀中,墨钰忍不住苦涩笑意。还是个大孩子啊,怎知永远是最不可轻信的谎言呢?但此时听在耳里,却仍是感觉甜蜜。
「墨钰,你看!」凌逍忽然大喊,「你看阳台!」
墨钰抬起头,见他一指对向窗外,翻过身,顺着方向看去,一朵昙花正缓缓地绽放。
凌逍撑起一手支住头,同样望着那株盛开的花朵,另一手搂紧墨钰瘦瘦的腰,让他的背舒服地靠着自己的胸膛。
连着花茎的花萼翘起,淡紫色的花瓣盛开如碗般大,呈露出洁白色的花心,清雅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真漂亮。」第一次看见昙花开的凌道由衷的赞叹。
墨钰也微微一笑。
「昙花又称月下美人。」凌逍低哑的在墨钰耳畔说,「就跟你一样。」
墨钰不作声,淡淡的红晕却爬上了耳朵。
凌逍将墨钰翻倒,暗淡的月光下,他的视线灼灼,直直地看进墨钰漆黑的眼眸,在那双深邃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越渐放大。
「钰,相信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一辈子只看你这朵月下美人。」
在吻上墨钰的唇瓣前,他清楚缓慢地说。
第九章
数日后,墨君凡辞世。
墨氏一脉单传,墨君凡又是个狂放寡居之人,知交不多,墨钰为他在留雁阁内举办一场清简庄严的下葬仪式。
葬礼结束,寥寥宾客散去,墨钰独自一人,伫立于埋着墨君凡大体的松树下。那夜过后,他尽了全力去找墨砚,却依然没有赶上。
「别站太久,太阳很大。」在他身后,凌逍撑起一把伞为他遮阳。
墨钰沉默不语。
又站了好一会,凌逍忍不住又说:「你脚有旧伤,站这么久,等一下又犯疼。」
墨钰回过脸,淡淡瞟他一眼。
凌逍心虚的缩了缩头,忍不住咕哝,「事实嘛,你的脚是不好啊……」
没有理会他,伸出手,墨钰静静地抚摸松树枝干,粗糙的手感刺痛了手心,他默默地摸着,阳光照耀在他手背,却泛起一阵虚冷。
一只手忽然罩上他五指,熨热了皮肤下流动的血管。
回过头,凌逍正看着他。
「这里……有很多你的回忆?」
墨钰不语,抽回被收在他掌下的手,但凌逍却反手攫住他。
「有木屑。」他说。
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将墨钰掌心挪到面前,凌逍忽地探出舌尖轻柔的舔过。
墨钰呼吸一紧,手心肌肤敏感的神经传递触电般的战栗直到心中。
「你做什么?」他挣扎着要抽回手。
「我好不安。」凌逍深深地望着他,手指收紧握住他,「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说。你弟弟与墨君凡柑恋,那么你呢?你……」
「这里的回忆都是属于小砚跟君凡的。」墨钰打断他,「我只是代替小砚摸一摸君凡……君凡像我的父兄一般,我不想他一个人孤伶伶的……」
凌逍露出大大的笑脸,墨钰双颊燥热。
「放开我。」他甩开凌逍。
墨钰踅足,疾步走在小径上,凌逍在他身后跟了几步。
「钰……」他忽然喊。
温柔的轻唤让墨钰步伐稍顿,一只肌肉结实的手勾住他臂弯,炙热的体温袭上他右半边身体,凌逍紧紧地贴着他,遮阳的伞下,炫目的笑容令墨钰无法直视。
「这样我们才像一对情侣。」
他指梢不安分的磨挲着他,浅色的双眸凝视着墨钰熠熠闪烁。
「你眞的原谅我了了,对不对?」
摒住呼吸,墨钰淡淡睨他一眼,「你不是一向对我了如指掌。」
「才没有。」
原本勾着墨钰臂弯的手,往后伸直,横过他腰背,抚上他颈项。
「你整个礼拜都没时间理我,我眞的很不安……」
呢喃般的低语,他低头,麦色发丝搔痒墨钰脸颊,他鼻端嗅闻着墨钰清爽的体味,唇瓣似有若无的轻刷过墨钰耳后。
「凌逍,放开我……」墨钮气息不稳,双手抵住凌逍越靠越近的胸膛。
伞掉落,攫住墨钰双腕,凌逍吻住墨钰的一只眼,反射神经促动墨钰闭上眼,凌逍忘情的亲吻吸吮着那颤抖的眼皮。
「让我亲一下嘛,已经一个礼拜,我都没有碰到你。」
才想要开口说话,凌逍即刻吻住他的唇,舌尖饥渴的缠上他。
「不可以……在这里……会有人……」
亲吻间,墨钰抗拒的语声带着轻喘,激烈的吻,令他脸庞潮红。
「不会有人的。」凌逍一下一下的啄吻他的唇瓣、脸颊、下巴,最后停在他锁骨,他的吻令墨钰虚弱,他的声音带着湿气。
「让墨君凡嫉妒吧,他们也让你嫉妒很久了吧。」
彷佛知道他有多寂寞,凌逍的手臂强而有力的揽住他,就像要将他溶进身体里一般,温柔地捏住墨钰下巴,他充满浓密情感的眼,映出墨钰朦胧的表情。
「钰,我爱你。」
凌逍望着他,每个激动的倾诉都渴望墨钰的响应。
「我爱你。」
凌逍缓慢而清晰的重复。
「我知道。」
墨钰却移开了视线。
凌逍落寞地笑了笑,拾起快要被风吹远的伞。
「啊,好热,我们快进室内吧!」
凌逍牵起他的手,刻意放慢了脚步。墨钰知道,他体谅自己的双腿。
手心的温度是如此炽热,心跳也急速如鼓,但墨钰仍有一丝恐惧,他黯然地抬眼看向故作轻快的凌逍。
凌逍正也望着他。
小心翼翼的、深情款款的、关怀备至的,彷佛无时不刻,一直如此望着他。
被捕捉住视线的瞬间,墨钰浑身热了起来,那如丝似缕的恐惧就这么悄然退去,涌上内心的情潮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没关系的……」凌逍扬唇一笑,伸手,拂开一片落在墨钰发梢的针叶。
「我等你,钰。我等你只叫我名字的那天。」
「那小子还住在你那里啊!」透过电话,安东尼低哑的声音仍是迷死人不偿命的性感。
「你的手下也依然在旧金山乱窜啊!」墨钰一派淡然。
旧金山最高的大厦内,墨氏总裁挂着蓝芽,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屏幕上一长串的公文标题,等着他一一点开签核。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食言。」安东尼哼了哼,「我不会对那小子怎样的,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墨钰轻叹,「皮耶罗不是已经回意大利了,你又何必再跟凌逍过不去?」
「可怜的墨钰,」安东尼沉沉地笑了起来,「你看上的男人是个毛没长齐的小鬼头,他眞的可以满足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