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得倒挺顺。杜兼人不再挑剔,面湖吹风,头也不回地伸手要酒。
宁东风从袖中取出瓷瓶递给他。
他接过酒瓶,笑道:「陆先生送你这套衣服时,你还嫌袖袍宽大难以行动,现在才知道,袖袍宽如布袋,果然有布袋的妙处。」
「是吗?」宁东风亦是一哂,故意抬手甩袖作寻找状,晃了几下才摊手道:「可惜忘记带酒杯,也没有下酒菜。」
「无妨。」杜兼人举起酒瓶,仰头将琥珀色的酒液倾入口中。
宁东风看着他嘴唇轻启,看着他吞下酒浆,看着他慢慢眯起眼睛,看着他双颊渐酡、露出醺然之色……看着眼前人毫不造作的种种姿态,他目不转睛,把持不住心动。
风送清息,月轮生晕,湖上烟波渐起。
「真是好酒。宁兄?」
杜兼人递酒瓶过来,宁东风笑着摇了摇手。
「这里不比书房,醉倒的话说不定会栽入湖中。只怕你像昨晚一样自行离开,不来救我。」
「呃?」
杜兼人一怔,正想回句「谁教你要喝到醉倒」,话未及唇,却见宁东风目色迷离,两手越过自己身侧撑在亭柱上,缓缓向这边倾下身来。
整个人就这样被他双臂困住了。
这处境似曾相识……可是……酒瓶还握在自己手里,而对方优美的长睫和漂亮的薄唇愈靠愈近。
「你……」杜兼人脱口道:「你没有喝酒。」
「嗯?」宁东风停下逼近的动作,微笑道:「我是没喝啊……怎么?」
他的气息轻轻吐在脸上,杜兼人从头到背都贴上了亭柱,心口怦怦乱跳,一时答不上话,却又听见宁东风恍然道:「啊,我知道了……兼人,你以为我昨晚吻你是因为喝醉?」
杜兼人霎时轰然──他记得?他没忘?
见他目瞪口呆,宁东风摇头叹气,颇显哀怨。
「你都记得,我又怎么会忘?倒是没想到你会佯作忘记来蒙混,顺便连我也一起当作忘记了。」
宁东风说着说着又开始逼近,杜兼人退无可退,身子沿着亭柱的圆弧往旁边滑去,努力别开脸,艰难地回道:「酒后失态,我不会放在心上。」
「今天我没喝酒,麻烦你好好放在心上。」
杜兼人心头猛然一震,听出他话中郑重之意,脑中顿时一片混乱。
见他又要靠近,杜兼人身子往外一滑,两手忙抓住亭栏,低声道:「你别再靠近,我快要落湖了。」
他脸上表情非常困窘,真难得。宁东风微笑:「你可以抓住我啊,兼人。」
杜兼人咬牙:「不敢冒犯大人。」
「唉呀?说到冒犯,我后脑还有点疼呢。这两字从你口中说出来,实在有趣……兼人,你真的快掉下去了。」
杜兼人怒目瞪他,抓着亭栏的手指愈来愈无力,身子又是一滑。
「虽然天暖,湖水可是很冷的……兼人,还不伸手?」
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杜兼人与宁东风带笑的眼对望良久,发现他真的不打算让开。
湖面上弥漫的雾气微侵衣衫,他百般无奈,伸手攀上对方肩膀。
宁东风环住他的腰,将他悬空的身子拉回之后,随即放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隔出有礼的距离。
「瞧,让我拉你一把也没什么,不是吗?」
(十八)
见他态度忽变,杜兼人微感愕然。
那一搂即放的手臂比想像中有力,像是压抑着什么。
「兼人,我喜欢你,让你很烦恼吗?」
说了。杜兼人皱起眉。
「……你曾说过视我为友、百般珍惜的。」
「我是啊。那你呢?你是否视我为友?」
他迟疑了片刻,才道:「那是自然。而且同样也是……百般珍惜。」
「是吗?」
「是,我视你为友,敬重爱惜,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宁东风摇了摇头:「我却没办法分得那么清楚。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倾慕你、想接近你、又心疼你……」
杜兼人打断他话头。「那是因为你怀疑我是女人。」
「我早就确认过你不是了。」还因此喝了几口洗澡水。
「那你还……」
「芽抽了花开了,一动心就没得回头啊。」宁东风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得规规矩矩,像是正在听训的学生。
「兼人,你以为我不曾烦恼过?我不是随便动念,也绝非存心捉弄你。昨晚是不小心喝多了,加上心情激动,才会踰矩……不过你也当场给我教训了。唉,别这样提心吊胆的,我心胸宽大,不会跟你计较。」
「那可真多谢你。」
见他翻起白眼,宁东风温温一笑。
「兼人,我喜欢你。」
「……」
杜兼人收起白眼不敢回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毁了面前这张笑脸。
见他噤声,宁东风神情愉悦,继续说道:「我喜欢你,所以不在乎你按我的头进澡桶,不在乎你推我去撞窗框,不在乎你笑我穿的衣服,不在乎你老是把我当成偷懒的傻瓜……」
都说不在乎了,还一件一件如数家珍。杜兼人无奈地看着他。
「……当然也不会在乎你只视我为友。」
「你不在乎?」他忍不住反问。
「不在乎。不管是什么位置,我只是想伴着你一世,用你希望的方式待你。你视我为友,我就只是朋友。」
宁东风还是那样温温地笑,朝他伸出手。
只是朋友啊……胸中那块坚硬的大石彷佛慢慢被搬开,露出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但那里一时还无法见光。这人的笑脸是太耀眼了点。
杜兼人伸手与他相握,呐呐地说:「我没有过这样的朋友……藉酒装疯,刚刚还差点逼我落水。」
宁东风牵着他走出亭外。
「我也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啊,老是害我头昏。」
「怎么个昏法?」不会又要说后脑的事了吧?
「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