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是自私了,我怕姑姑姑父再受伤害,可是明诺,我相信你会爱上别人的。”慕容留白走到他面前伸手拉起他,“你是懂得变通的人,何必喜欢一个男子?”
铁明诺看著他,原来慕容留白这种喜欢男人的人也认为同性相恋不可取。
“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选择清吟。”慕容留白的眼神有些飘渺。
“你不够坚定。”铁明诺道。
“是的。”慕容留白笑笑,那笑容有些凄豔,“十六岁时选择一份不容於世、完全没有保障的感情,我怎麽能斩钉截铁地说这份感情能一辈子不变呢,不止我这样想,清吟应该也是这麽想的。你还没有泥足深陷,何必要走这样的路?”
“难道清吟──”铁明诺想问,却又止住了,别人的感情他怎麽管得了?看慕容留白这种慵懒惬意的人也露出这种表情,怕是感情上出现了什麽危机。以他性情能坦白地和自己说这麽多已是难得,再问便是挖人隐私了。
“你别想那麽多,我只是忽然感慨而已。”慕容留白看见弟弟走来,连忙终止了这个话题,“你很关注索魂牡丹的案子,现在可有什麽线索。”
“暂时没有什麽切实的证据,不过据靳兄调查几个死者有个共同特点,都比较好色,我想凶手应该是个绝色美人。”
慕容留白眼中幽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麽。
慕容新白皱眉道:“你们干嘛对这事这麽关心?”
“小白。”慕容留白摸摸弟弟头,“你觉得这是官府的事吗?”
“哥哥你体内那微末的侠性百年难得一见地发作了?”慕容留白见鬼似的看著兄长,哥哥不是很懒很不爱管闲事吗?不是只对美食和绘画书法感兴趣吗?
慕容留白拍拍他瘦削的脸,羞愧道:“看来是我这个兄长没有做好榜样,那麽我们就从这件事开始吧,训练下你的胆量,你都二十岁了,胆子还那麽小,爹娘一直为此烦恼呢。”
“要怎麽训练?”慕容新白紧张地问。
慕容留白思忖道:“首先你不能怕鬼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其次,你不能看到什麽恐怖的东西就吓晕过去。”
慕容新白吞吞吐吐道:“这些,要怎麽训练?”
“我还没想好。”慕容留白道,“这个案子你不是也看了卷宗、听了大家分析,说说你的想法。”
“我,”慕容新白吞吞口水,小脑瓜连忙运转,半天才回答,“我觉得这些人像被鬼吓死的。”
慕容留白满脸失望地僵立原地,用无比颓丧的语气低声道:“你要是有清音一半聪明大胆该多好,慕容家就有希望了。”
慕容新白胆子小,武功却不弱,哥哥的话完全听在耳里,瞬间羞愧地涨红了脸,嘟嘴道:“他不是也被女鬼吓晕过去了?”
“小白,当时要是换了你估计我们第二天要集体哭丧了。”他哥哥不客气地打击他,“我请你千万别再相信有鬼了。”
“哦。”慕容新白不甘不愿地应了声,“我尽量。”
当晚慕容新白自己想了条妙计锻炼胆量,他换上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地走进费清音房里,双臂齐胸向前平伸,双手无力地垂下,过了门槛两腿并拢一跳一跳地蹦到费清音面前,幽幽道:“费清音,纳命来。”
费清音抬头见到这般吓人场景,二话不说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连叫都没叫一声。慕容新白探探他鼻息,呼吸均匀,看来只是昏过去了,他很负责任地把小表弟抱上床,拨开遮在眼前的长发,高高兴兴去找铁明诺和慕容留白禀报去了,两人一看他这副打扮自然明了,听说费清音被吓昏过去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这孩子被吓过一次便不惊吓了,小白这般拙劣的扮相他也会害怕。
三人一进费清音房间便听到一声惊叫,是慕容新白发出的,他推开门见费清音嘴角挂著绿色的胆汁躺在地上,手指奇怪地曲著,脸色惨白,表情恐怖,似乎被吓破胆死了。
“我、我明明把他抱到床上去的,怎麽会、怎麽会这样?”慕容新白哭了,跪到费清音面前抓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温热的,“宝宝,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想报复一下你上次戏弄我,只是想练练胆量,我不是有意要吓死你的。”
慕容新白越哭越伤心:“我怎麽向姑姑姑父交代啊?四表姐和五表妹会杀了我的,呜,怎麽办?宝宝,你活过来啊。”他人本消瘦得可怜,这下眼泪鼻涕齐下,看得人揪心。
他一人在那哭丧,慕容留白冷眼旁观,并无悲哀之色,铁明诺甚至微笑起来,走到费清音身边,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两下,慕容新白愤愤道:“明诺哥哥,宝宝已经死了,你怎麽能欺负他尸身?”
“我有办法救活他,你走开。”铁明诺自信满满,从怀里掏出个针筒,取出一只三寸长的银针,“只要在宝宝脚下涌泉穴和头顶百会穴各刺一下他就能活过来。”
“这──”慕容新白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费清音轻轻呼出口气,悠悠转醒了。此时他再傻也明白自己没吓著这小表弟,反而被他恶整了,想起自己刚才失声痛苦,一时又气又怒又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在他钻地洞之前要杀了费清音!
“干嘛啊?”费清音急忙跳起来,“喂喂喂,我没怪你刚才吓我,你反而要杀我,快把‘蒲草’收起来。”蒲草是是天下第一铸件师打造的短剑,锋利无比,吹毛断发。
“你、你怎麽能这麽坏?”慕容新白胸口起伏,手上剑都拿不稳,“我差点就想自杀谢罪了。”
“小白哥,你得学会自己判断啊,他们一眼就看穿了,就你哭得惊天动地的。”费清音使出空手夺白刃抢过“蒲草”,给慕容新白拍後背顺气,“不过也正因为你这麽惊慌伤心,我才知道原来你待我情深。”
慕容新白冷哼一声,不理他。
慕容留白看著弟弟淡然道:“这麽蹩脚的扮相你居然没看出来,看到他躺在那就吓得六神无主,完全失去判断力,要是你单独行走江湖怎麽能让人放心?你打算永远跟在哥哥身後吗?”
慕容新白惭愧地看著兄长,嗫嚅道:“我下次一定注意。”
“要不我再吓你一次?”费清音凑到他耳边幽幽地来了一句,慕容新白轻轻颤了下,嘟嘴道:“好啊,我不会怕你了。”
费清音闷笑,铁明诺道:“你们很无聊。”
“你有聊,边上呆著去。我要睡觉了,小白跟我睡,我讲鬼故事给你听。”费清音做个请的手势,见慕容新白率先往门外走,一把勾住他胳膊,“别走啊,我一肚子的故事呢。”
慕容新白求救地看著兄长,慕容留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摇摇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毫不犹豫地离去。
“哥哥。”新白小声地叫。
慕容留白回头看了他一眼,俊美绝伦的脸上无什表情,但失望已经写在了眼底,他说:“小白,你是男人。”
慕容新白被他的眼神击退两步,愧疚得无以复加,原来哥哥一直对他这麽失望。他握握拳,暗暗鼓励自己:“我是男人,我是慕容家的传人,我不能再让哥哥和爹娘失望。”
费清音见他抬头挺胸表情坚毅,一副似乎上断头台也不怕的模样,暗道:“美人的秋波果然威力无穷。”
第15章
隔天一早慕容新白顶著黑眼圈从费清音房里出来,这小表弟昨晚讲鬼故事到半夜,讲完自己睡得香甜,完全不顾身边的两手抓住床单拼命压抑胆怯的表哥。
吃完早饭慕容新白准备补眠,却被费清音拉到谢夫人的回风廊去,问他要干什麽,他说求医,慕容新白问他是不是哪不舒服,他神秘兮兮道:“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月拱门进了院子,刚走到门口便听谢夫人道:“肯定在这,但是我找了许久还是没结果,桐儿,你想清楚,真的没一点印象吗?”
“完全没有,嫂嫂你别为难我。”谢桐回答,声音少了平时的娇憨懵懂,多了分清幽无奈。
费清音打算停住脚步听他们谈话,不料慕容新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大声道:“谢嫂嫂在找什麽?”
谢夫人和谢桐同时朝屋外看来,见是他们表兄弟二人,便笑道:“没什麽,发簪上的一颗珠子,不知掉哪去了,请桐儿帮著找,到现在也没找到。”
慕容新白心道你东西掉了不叫下人找,倒叫小叔子找,难道怕下人找到私吞不成,唉,女人真是小气。
费清音却道:“什麽样的珠子?大概什麽时候掉的?最後出现的地方是哪?我也帮嫂嫂找。”
谢夫人浅笑道:“就是普通的明珠,掉就掉了吧,怎麽敢有劳清音?”
“谢嫂嫂不用客气。”慕容新白忙道,“你不知道,清音眼可尖了,他天生六灵敏锐,六岁的时候姑父千辛万苦去极北之地给他寻来百年雪蛇点明目,就现在这种光线,十丈内地上有根头发他都看得轻轻楚楚。”
有人说服下百年雪蛇胆能在夜间隔墙视物,这种说法自是夸张,但慕容新白的说法却过於保留,莫说是十丈内的发丝,便是十丈内的蚂蚁,费清音都能看清到底有几只脚。他四岁时显露出过人的天资,便是六识也比他人敏锐几分,父母样样给他最好的,欲将他培养成最出色的孩子,便连雪蛇胆这种极其难得之物也为他寻来,初时他们确实没有失望,他十二岁前便将费家绝学万象心经练到第三重明镜非台,可惜到十七岁还是第三重,再难有所进步,他父兄终於看透,这孩子天资虽好,却心思不定,能吸引他的东西太多,加之做事没有耐心,在武学上必不会有什麽大成就。
费清音恨不得踢慕容新白一脚,心道我武功本不行,你还把我隐藏的秘技说出来,我这不是一点底牌也没有了吗?
童千秋吃惊地看著费清音,感慨道:“百年雪蛇是多麽稀罕的东西?我父亲当年在雪域呆了半年,克服种种困难才寻得一条雪蛇,捉获这狡猾的雪蛇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这雪蛇肉和皮皆可入药,尤以雪蛇胆最为珍贵,令尊竟然能寻来给清音明目,实在叫人羡慕。”
“嘿嘿。”费清音搔搔头一笑,雪蛇胆到底有多大功效童千秋必然知道,他再说什麽掩饰也没用,“我最小,所以爹爹最疼我。”
“清音是个招人疼的孩子。”童千秋微微一笑,眼底有些玩味暧昧,“两位一早来找我所为何事,难道又有人被咬伤了?”
费清音一把将慕容新白推到童千秋面前,幽幽一叹道:“唉,嫂嫂,我这小表哥自幼胆小,你给他看看吃什麽药能让他胆子长肥点。”
童千秋闻言“噗哧”一笑,秋水明眸往慕容新白尴尬瘦削的脸上一扫,温和地道:“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药,清音果然满脑子奇思妙想。” 若是一般人必定取笑费清音这是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乱想,她却说得这般委婉好听,让人倍感舒心。
费清音原本只为了找机会试探童千秋,不想在这遇见谢桐,见谢桐见到自己半天还未说一句话,笑著问他:“桐哥哥怎麽啦?神思不属的,可是有什麽心事?”
谢桐“啊”了一身,喃喃道:“我在想,他要是长胖一点胆子就可以肥一点啦。”他郑重对慕容新白道:“小慕容哥哥,你该多吃点饭。”
慕容新白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悻悻地“嗯”了声,转过身狠狠瞪了费清音一眼,他哪是吃得少才瘦的?他天生肠胃不好,吃什麽都难以吸收,这些年没少调理,收效却甚微,否则以他酷似慕容留白的五官,又怎会到了二十岁还没有一次豔遇?想到这点他就更生气了,这顽劣的小表弟十二岁就订了亲,却没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为何世人皆注重表象?这世道,真叫他心寒。
“我家小白哥吃的很多啊。”费清音满脸不解地问童千秋,“嫂嫂能不能帮小白开服药调理调理?”
童千秋颔首道:“自然可以,我看慕容小公子是先天孱弱,平时没少用药,不过你该知道,是药三分毒,药石之类,不宜多用。”
“我们此去京师便是想请名医骆回春给小白看看,把他身体养壮点。”费清音眨眨眼,戏虐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样小白哥就会多很多豔遇。”
“豔遇?”谢桐不解地挠头,“嫂嫂,豔遇是什麽意思?”
童千秋故作不满地瞪了费清音一眼,轻嗔道:“清音总爱开玩笑,看把你表哥说得多尴尬。”
费清音吐吐舌头,举起手道:“嫂嫂我错了,您快开药方吧。”
童千秋给慕容新白把了脉开好药方,费清音拿在手里一看,很多喂药与之前那些大夫所开相同,确又加入几喂新的,搭配比例却是大异往常,他收起药方道谢,又拉起谢桐手道:“桐哥哥今天上午可有事,没事我们去放风筝。”
“嫂嫂要教我认字。”谢桐有些遗憾地看著他。
“没关系,你下午再来吧。”谢夫人浅浅一笑,挥挥手道,“去吧,好好招待客人。”
费清音高高兴兴一手挽住一人出了回风廊,边走边问道:“桐哥哥的学问都是嫂嫂教的吗?”
“嗯,嫂嫂没来之前是哥哥教,嫂嫂嫁过来後就是嫂嫂教啦,哥哥在家的时间比较少。”谢桐认真地回答,“嫂嫂说等我认识很多字後就能看懂《史记》了。”
“原来是这样,桐哥哥好福气,我家三个哥哥,到现在一个嫂嫂还没,不知道谢大哥是怎麽娶到嫂嫂这样温柔美丽又贤惠的妻子的,回头我叫我哥哥他们也娶几个。”费清音漂亮的眼睛看著谢桐,等他回答。
“那时候嫂嫂来我们家看牡丹花,一直看到花谢还没走,然後她就变成我嫂子啦。”谢桐纯真地笑起来,“我说过要送你几盆牡丹花带回去,等明年牡丹开花说不定你就有嫂子了。”
慕容新白忍不住笑起来,接口道:“原来美人是被花吸引来的,清音一路带著牡丹花,八成要被一大群美人追著跑了。”
“哎呀。”谢桐惊叫,“小慕容哥哥说得对,那清音不是会很烦?”
“不会不会,清音会很高兴,他自小喜欢美人,丁点大就总赖在我哥哥腿上不肯下来,连穿衣这种小事都撒娇要我哥哥来。”慕容新白毫不犹豫地揭开这小色狼的真面目,这人虽胆小,该报的仇却总是会寻准机会报的。
“小白,你今晚继续跟我睡吧,我还有两肚子故事等著你呢。”费清音笑得一派天真可爱,举世无双的明目清楚地瞥见表哥手上汗毛都惊吓地竖起,忍不住心头大乐。
慕容新白陪两人放了一会风筝就回去补眠,费清音精神十足地陪谢桐继续玩,最後两人风筝搅在一起,断了线,被风吹走了,谢桐悻悻地看著越飞越远地风筝,似乎要哭出来。
费清音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好啦,不就是一只风筝,呆会我给你重扎一只。”
谢桐凝视著他道:“就算你重扎个一模一样的,也不是我原来这只啊,我想要飞走的这只。”
费清音漆黑剔透的大眼对上他纯净完美的眼眸,收敛笑意道:“说得对,便是再以假乱真也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取代不了之前的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