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肖崎飞惊讶地放下手臂："什麽事？"

"我不会做这里的操。"转学生声音低沈，如他略显黝黑的皮肤一般，整个人看起来不似高中生，"你站在我前面吧。"

肖崎飞想说，你前面不是还有别的同学吗？但他仍老老实实地站到了转学生之前。

"你叫什麽名字？"转学生又在他身後问了句。

"肖崎飞，崎岖的崎，飞翔的飞。"肖崎飞回答了一句，才想起来反问对方，"你呢？"

"唐冕。"转学生仍旧声音低沈地回答。

"哦。"肖崎飞点了点头，随後肢体僵硬地将广播体操做完。

被人盯著做操的感觉，可真不太好哪......

大约因为相互有了认识，唐冕的存在便开始不容忽视。有时候肖崎飞打扫卫生时路过唐冕的座位，也会因为看到对方在写画著的东西而闲聊几句。而唐冕也会时不时地主动向肖崎飞打招呼，询问的都是一些基础的有关这个学校的事情。

肖崎飞有些怀疑，自己正担任著副班长的工作。引导转学生难道不是副班长的职责吗？但是，他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躲避著唐冕。

"你和那个转学生似乎走得很近？"肖崎飞站在走廊上看书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久不耳闻的声音。

肖崎飞有些纳闷地望向顾远："是啊。"

顾远顿了顿，才说："那个人风评不太好。"

"哦。"肖崎飞不甚在意地说了个字，便继续埋下头。

"你没有听到吗？那个人风评不太好。"顾远忽然伸手抓著肖崎飞的肩头。

"有什麽风评不太好？"肖崎飞不耐烦地抬头瞪向他，"难道他曾杀人？"

"杀过人的人怎麽可能还能来这所学校！"顾远有些生气於肖崎飞的态度。

"对啊，这所学校很难进的，他如果风评不太好又怎麽进得来！"肖崎飞反驳顾远。

"他自然有一定的後台能够让他进来。"顾远也同样反驳肖崎飞。

"这些事情，跟我有什麽关系！"肖崎飞生气地扬高音量，对顾远的莫名其妙似已无法忍受。

"你不该跟他走得太近。"顾远的语气软了一软，随後说。

"是吗？"肖崎飞却态度平淡，反问了一句，然後便走向教室。

被顾远提醒过後，肖崎飞反而与唐冕走得更近。肖崎飞发现唐冕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犷，但却很能画画，不少铅笔画都让肖崎飞惊叹不已。但凡有才华的人，都特别令肖崎飞钦佩。

但是，肖崎飞也不是全然神经粗大的人。他私底下曾问过另一名同学，有关於唐冕所谓不太好的风评。

那名同学当然不是顾远，而是与他关系不错的同桌。同学歪了歪头想了想，随後回答："我是听说过一些啦，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真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肖崎飞惊问。

"说起来也没什麽啦。"同学说，"好像只是早恋，然後被校方发现了而已。"

"啊？"肖崎飞张大嘴。

早恋？他不自觉地回头望向顾远的方向，那家夥又在与不同的女生谈笑风生。难道顾远做这件"风评不太好"的事还嫌少？

事情清晰了之後，肖崎飞更能心情坦然地与唐冕相处。

甚至，他还会和唐冕开起玩笑："听说你在过去的学校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所以必须转学？"

唐冕也以玩笑的口吻回答他："是啊，我不小心搞大了女生的肚子。"

但是，唐冕的玩笑完全不在肖崎飞领受的层次内。肖崎飞立即瞪大眼："什麽？！"

"你还真信啊？"唐冕大笑一声，伸出大掌拍了拍肖崎飞的脑袋。

肖崎飞立即长吁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喜欢打篮球吗？"一天放学後，唐冕忽然问肖崎飞。

"我吗？我不是很喜欢......"肖崎飞愣了一愣，然後回答。事实上，他根本不怎麽懂篮球。

"可惜了。"唐冕说。

"你想找人打篮球吗？我知道有人很会打。"肖崎飞一边说，一边打算用手指向顾远，但手指到半途中便硬生生放了下来。因为那个名叫顾远的人，正十分恶意地瞪著他。

"我知道体育委员很会打。"唐冕状似不经意地说，"那天他还曾找我单挑。"

"啊？单挑？"肖崎飞立即目瞪口呆。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麽求胜心切的人。"唐冕点了点头说。

"那......"肖崎飞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赢了吗？"

"没有。"唐冕说，"但也没有输。"

"那是......？"肖崎飞不懂了。

"因为我们没有比到最後。"唐冕解释了一句。

肖崎飞立即豁然开朗，点了点头。

"以後我还要和他比一次。"唐冕捏了捏拳，眼睛注视向顾远的方向，充满挑衅，"下一次，他可别想再忽然叫停。"

肖崎飞刹那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道，所谓男人间的较量就是这种感觉？肖崎飞有些自卑地望了望自己瘦弱的手臂。果真如顾远所说，自己的皮肤越来越白，而且瘦弱得不行。每次体育考试都以擦边球的姿态才能够及格，他也知道自己实在不怎麽有男子气概......

但是，如果将时间用去作锻炼，那学习该怎麽办？肖崎飞有些沮丧地想著。他究竟不是个能左右兼顾的人。

带著这个疑问，肖崎飞咨询了陈旭，因为陈旭刚好也与自己一样，属於瘦弱书生的典范......

"你说体育吗？"陈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的确也不行，甚至於有时候及格也很困难呢。"

肖崎飞算是找到了同命人，但是也不太振奋得起来。

"对了。"陈旭忽然说，"你和唐冕是朋友吗？"

肖崎飞有些纳闷地点了点头，为什麽最近大家都关注於这件事情？

"我只是问一问。"陈旭却对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怎麽了？"肖崎飞心生狐疑地追问，"你也听说过唐冕的事情吗？"

"不是。"陈旭推了推眼镜，声音压低地说，"他在初中曾是我的同学。"

"哦......"肖崎飞了解地点了点头，原不打算追问，却发现陈旭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他为什麽要转学，你知道吗？"肖崎飞又被驱使著问出口。

"我想，大概因为他......"陈旭的声音压得更低。

肖崎飞却不小心听到了。

陈旭说："大概因为他是同性恋吧......"

5

肖崎飞主动找唐冕的次数明显地在减少趋近於无。肖崎飞并不是对流言如此深信不疑，他曾偷偷观摩唐冕的行为，後来发现唐冕果真与女生半点来往也没有。唐冕除了自己，来往最多的人竟是顾远，这是肖崎飞观察多日後得到的大惊失色的答案。

於是，从这一天下午开始，肖崎飞再度向唐冕走近。

虽然和唐冕说话开始变得需要备一份腹稿，语气也不能再像过去那麽肆无忌惮，但唐冕对於肖崎飞的反应却与当初没多大差别。

肖崎飞支支吾吾又吾吾支支後，才扯到顾远身上。

"你还在和顾远，那个，单挑吗？"肖崎飞问。

"单挑？"唐冕一愣，随後回答，"除了上次他主动来找我，其他时间体育课上红白对抗我跟他也曾比试过。你不是都在场吗？"

肖崎飞抹了把汗，体育课上他通常都忙著做基础训练，完全没有上场比赛的资格。

"你觉得顾远，呃，球技怎麽样？"肖崎飞又问。

"他的球技当然不错。"唐冕说，"可惜他缺乏合作的队友，我看那些球技一般的人，都不怎麽会传球。"

"那......"肖崎飞的问题立即不经收拾地迸了出来，"你很欣赏他吗？"

问题一出，他才知道这有多不合时宜，正支支吾吾著想要收回，唐冕已经作出了回答：

"还算可以吧，他这种人。"唐冕挑了挑眉。

"老实说，顾远的女朋友有很多。"肖崎飞用力地转动大脑，琢磨著适当的词句，"他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就算这些话要说出口已经很费力，他仍义无反顾。

"看得出来。"唐冕又挑了挑眉。

"而且他很自大的，他的性格比牛还倔。"肖崎飞继续大卖顾远的"缺点"。

"这我倒不知道了。"唐冕的表情不知是否忍著什麽，有些怪异。

"他一到夏天就特别不爱卫生，衣服弄得很脏才回家......"肖崎飞豁出去，说出更劲爆的内闻。

"你......"唐冕的表情更加怪异，终於忍耐不住，伸手指了指肖崎飞的身後，"你说的人正站在你身後。"

肖崎飞首先以为自己听错，随後背僵了一僵，才转过身去。

顾远正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瞪著他。

肖崎飞咽了咽口水，虽然他说的都是实情，但背後说人坏话的确很让人心虚。他推了推眼镜，正打算组织语言向顾远作出解释，便见顾远有些愤怒地转身走远。

"喂，顾远。"发出声音叫住他的人是唐冕。

顾远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

唐冕坐在座位上，依旧以挑衅的眼神望著他："五一期间我会组织人去小球场打三对三，有兴趣过来吗？"

顾远抿了抿唇，随後回答："到时再说吧。"

肖崎飞有些坐立难安地杵在原地，听到唐冕与顾远的对话，他顿时觉得心头一凉。原来他拼命数落顾远还不足以降低唐冕的兴趣吗？他转过身来面向唐冕，想和对方将话挑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连续行为反常的原因，如果能说就说吧。"唐冕坐在座位上朝他先开了口。

"我......"肖崎飞被他这麽一开门见山，反而更不知话头在哪里。

"你不会以为我患了传染病吧？"唐冕用说笑的语气反问他。

"那个......"肖崎飞搔了搔头，终於把话说了出来，"如果冒犯了你请见谅，我是听说，你是那个，同性恋......"

"哦？"唐冕扬了扬眉，态度平淡，"所以？"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肖崎飞越说越觉得自己理亏，但又无法朝唐冕开诚布公。

"你以为我是同性恋，就能饥渴到对所有男的下手？"唐冕微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有些威胁性地朝肖崎飞靠近了一些。

"我没这样觉得。"肖崎飞抬起头朝唐冕的视线直视过去，"我只是想告诉你，顾远他不是你这类人，你别......"

话未说完，肖崎飞便听见唐冕扬声大笑起来。肖崎飞呆了一呆，同时觉得心头直发毛。他有说出很可笑的话吗？没有吧......

"谁说顾远不是我这类人？"唐冕敛起笑意，唇角依旧上扬。

"我知道他不是。"肖崎飞十分笃定地说。

"好吧，就算他不是。"唐冕又笑，并且用手捏向肖崎飞的脸，"你以为不是同性恋的人就不能产生任何变化？"

肖崎飞的脸颊被他的手指捏住，顿时感到一股疼意。肖崎飞正要伸手拍开他的手指，他已经兀自放下手来。肖崎飞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瞪向对方，想斥责对方这一怪异的举止，但对方已经擦过他的肩朝外走去。

"喂。"肖崎飞有些生气地转过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唐冕在原地停了下来。

肖崎飞顾不上其他同学已因为这一角落的纷争而纷纷侧目，朝唐冕大喊了一声："总之你别招惹他，否则，我们也别再做朋友！"

肖崎飞的话又引来唐冕一阵大笑。肖崎飞站在那里，著实觉得有些忿忿不平。

他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就算唐冕是同性恋者，他也没有想就此跟唐冕划清界限。但唐冕如果把顾远也变成那种人，他一定不原谅唐冕。

在找唐冕说话之前，他已经偷偷去图书馆翻阅过关於同性恋的书籍。得知同性恋者会遭受到社会上的鄙夷，以及很大概率地会染病，甚至危及生命，他就觉得一定不能让顾远也变成这样。

好在五一长假来临前都没有任何变化。只除了顾远比较对自己冷眼相待，而肖崎飞已经对此早就作好心理准备。他一直等著长假的到来，两家共同出游的时期会给予他一个道歉的机会。道歉之後他们就会像起初一样关系良好，他对此深信不疑著。

但他没有想到就连道歉也只能朝著对方的背影。两家一同到了A城旅游，甚至两人住在了同一个宾馆房间，他仍旧没有见到过顾远的正面。顾远几乎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就转身走开，完全拿他当隐形病毒。

"对不起。"就算这样，肖崎飞仍旧朝著顾远的背影道歉了。

顾远僵立在浴室门前一动不动。

"那天之所以那样说你，是因为......"肖崎飞对这原因也无从启齿，只得转开话题，"我没有恶意，其实你也没有我说的那麽糟糕......"

但他说这话似乎让境况变得更糟糕。当肖崎飞望见顾远回过头并且恶狠狠地瞪向自己时，他已当场石化。他发觉这些天他被顾远瞪得太多的副作用便是这样，立即心下一虚，马上张口结舌起来。

"你和唐冕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顾远有些咬牙切齿地问，"好到能够把我的事情当笑话说？"

"不是，我没有把你的事情当笑话。"肖崎飞连连摆手，"我是想让他对你失去兴趣，只是这样......"

"他对我会有什麽兴趣？"顾远的眼睛瞪得更圆，甚至於他手里的浴巾也被抓得更烂，"你是傻瓜吗！"

肖崎飞被他一吼，立即将抱歉的心理一扫而空，朝著他反驳起来："我的确以为他会对你有兴趣，就算我误解了，你也没必要生这麽大的气吧！"

"我当然会生气。"顾远将浴巾往地下一扔，然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肖崎飞面前，居高临下地盯著他。

"大不了......"肖崎飞的嘴唇颤了颤，"大不了你再把我的糗事跟宣传部长说一遍。"

"我干什麽要把你的事说给宣传部长听？"顾远有些不怒反笑的意味，"她根本不认识你。"

"那你想说给谁听，都随便你了！"肖崎飞挥了挥手说。

也许见这个话题已使两人的怒火燃至崖边，顾远沈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你为什麽突然提起宣传部长？"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肖崎飞没好气地回答。

"谁跟你说她是我女朋友？"顾远伸手抓住肖崎飞的肩头，脸色不甚愉悦。

"我用眼睛看到的。"肖崎飞嘿嘿一笑，"有那麽漂亮的女朋友也很光荣，你没必要不给别人知道。"

"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顾远却完全不欣赏肖崎飞的幽默。

"我都说了，这件事很有光彩......"肖崎飞也完全不在意顾远的否认。

"你的脑袋里到底装著什麽！"顾远猛然伸手朝肖崎飞的头顶拍去，情绪不佳地说，"我如果交了女朋友，还会跟你住在这种地方？"

肖崎飞吃痛地一呼，伸手揉了揉头，思索了一下顾远的话，却觉得十分怪异。"什麽叫跟我住在这种地方？这是爸妈订下的房间，又不是我爱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