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虽然消失了,也许,你们之间的爱情依然存在……。」
老天爷真是有趣,像是怕人不知他对戚夏欢特别偏心似让他好得奇快,从清醒到下床走动,他前后也不过花去了十来天。一旦可以离开房间,他便整个人闲不住的东走西逛,很快就和唐漠、温开那几个小一辈的打成一片,脑子坏了,少了点什么、忘了点什么,他根本不当自己是长辈。
「白发小七啊!我告诉你喔!你不知道啊……。」唐果整个人黏在戚夏欢身旁叽叽喳喳,他和唐凄极像,可是个性比唐凄好玩多了,唐果不缠他缠谁?
「果果,戚……戚前辈需要休息的……。」尉迟娉婷俏脸微红的坐在另一边,她其实不太敢向着戚夏欢说话,让他盯着看,双颊就会不由自主的发烫。
「戚夏欢巴不得你们缠着他,这样就不用回去喝那苦得要命的良药了。」虞明彦笑眯眼的替他倒着热茶,酒,暂时是不能让他喝了。戚夏欢虽然脑子坏了,少掉以前—的记忆,可是个性仍在,依着本能行事,天生的就受女孩子欢迎。
只是他这头开心的嘀嘀咕咕闲话家常,那头就有两个当爹的浑身不自在,自己的宝贝女儿去缠着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不过辈分和自己相当的男人,脸色是怎么看怎么铁青。
「真是世事难预料啊!如果早十六年你告诉我,戚夏欢会拐走你们女儿,我八成会大笑三声,不过现在嘛……。」顾迎秋冷不防的从两人身后走出,哼哼两声冷笑,尉迟冬隐和唐隆月两人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这两人和天下间其它的父亲没两样,不管是哪个男人站在宝贝女儿身旁,通通都一样不、顺、眼。
「这你还笑得出来?」尉迟冬隐哇哇乱叫,顾迎秋该不会是气糊涂了吧?由着戚夏欢在那里勾引他女儿?
「唷!是不该笑!没必要便宜戚夏欢一箭双雕,是吧?」顾迎秋挑挑眉,嘿嘿两声走了过去,唐果自然而然开心的凑到他身边,拉着他坐下,喜孜孜的替他倒茶。
戚夏欢盯着顾迎秋半晌,没多说什么只是朝他笑了笑,回头又继续听着唐果那大呼小叫的吱吱喳喳。
顾迎秋和虞明彦对看了一眼,他们有着协议,暂时什么都不告诉戚夏欢,等他养好身体再说,对顾迎秋而言,看着戚夏欢笑、听着戚夏欢说话,其实已经很够了。
随便活动着筋骨,戚夏欢悠哉悠哉的闲逛,这几日下来,他只知道自己叫戚夏欢,武功高强,身旁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些和自己平辈,有些是自己长辈,更有一大票是自己的晚辈,虽然在年龄上,他是完全的分辨不出,还有名字,也是难记的可以。
他本来就是个心胸广阔的人,记不记得前尘旧事,一点也不影响他快活过日子,唯独一件事,就是那个苍白得跟只鬼似的顾迎秋,不知为何,看着他,老觉得自己应该认得他,偏偏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两人一旦靠近,总有种莫名的感受一直在心底激荡。
最该死的是,那个叫顾迎秋的家伙,好像老是躲他躲好玩似的……。
吸气,急掠,戚夏欢有点让自己的轻功吓一跳,会不会……太快了一点?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武功很好,但是,好到什么程度是完全没有半点谱,不过瞧现在的情势,戚夏欢忍不住的高挂起笑脸,自己八成强得不像话吧?
信鸽飞过,顾迎秋剑指运劲,将鸽子抄了下来,看了看传讯的小纸条,顾迎秋沉吟半晌将纸条捏碎。
「鬼鬼祟祟的在干嘛?」戚夏欢冷不防的问了一句,顾迎秋吓得失手将鸽子掐死,这人几时走路开始没有脚步声?
「与你无关。」顾迎秋转身便走,戚夏欢抢先一步阻拦。
「喂!干嘛老是躲我?我们之间有仇啊?」戚夏欢无心的一句,顾迎秋的脸色变了变,后又恢复镇定。
「戚大侠,我不是躲你,我是没空理你,两者是有分别的!」顾迎秋哼哼两声,戚夏欢挑了挑眉,没空理他?没空理他就不会老是用那怪极了的眼神偷偷瞄着他?他就算背后没长眼睛都察觉到了!
「还说不是躲我?你一直后退是怎样?」戚夏欢没好气,顾迎秋退得愈急,他追得愈快,两人竟然满山满谷的窜了起来。
「哎呀!这两个死了十六年的家伙还真是好精神……。」尉迟冬隐是来找戚夏欢的,不过见他忙着缠顾迎秋,倒是很感兴趣的在一旁看戏,反正只要不惹到他家宝贝女儿尉迟娉婷,戚夏欢想娶瑶池圣母都无所谓!
戚夏欢清醒之后,唐凄闷闷不乐得更厉害。两人是那种单独看,没得比较,不觉得两人有多像,顶多是神似,可是站在一块儿后,那就不得了了,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相似,除了白发、黑发之外,两人根本是一个模子刻的。
「白发小七好有趣喔!」唐果喜孜孜的蹦了回来,跟木头似的唐凄相比,戚夏欢野多了,一刻半刻也闲不住,说他是长辈真是没人肯相信。
「我看不出来有趣在哪里?」唐凄长叹一口气,他想问,可是又不敢开口。
「别想太多了!人有相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唐漠解释,温开则看了他一眼,真是见鬼了才会信他……。
因为顾迎秋的刻意隐瞒,戚夏欢是生活得挺快乐,苦的却是一直对自己身世有所怀疑的唐凄,还有那两个深怕自己女儿让人拐跑的亲爹,所以,尉迟冬隐下了一个决定,一个他绝对不会后悔,但肯定很危险的决定。
「戚夏欢,过来!」尉迟冬隐招招手,戚夏欢看了他一眼,虽然两人年纪上有一段差距,但不知怎么地,戚夏欢总觉得不必对这个人大客气。
「尉迟邪少?」戚夏欢眯着眼笑,酒窝深得让尉迟冬隐想捅他个两枪。
「谁让你这样叫我的?」尉迟冬隐扳起面孔,戚夏欢看上去小了他好几岁,让他这样毫无敬意的乱喊,他的威信何存?
「你那个美人儿老婆!」戚夏欢很本事,不管他记得还是不记得,总有办法让虞明彦完全站在他这一边。
「有些事我不说不行!省得我将来后悔!」尉迟冬隐语重心长,万一哪天尉迟娉婷突然告诉他,说她想嫁给戚夏欢,那他九成九会疯掉!
「你该知道你脑子坏了,很多事都记不起来,所以我现在决定通通告诉你,省得你自己在那里乱猜。」尉迟冬隐认真,可是戚夏欢却盯着他直笑。
「我没在乱猜啊!是你在急吧?」戚夏欢低声的笑了起来。顾迎秋没有说错,他在沉声说话的时候份外有魅力。
「闭嘴!事情说来话长。」尉迟冬隐横他一眼,这人除了头发白了之外啥都没变,还是一样讨人厌。
「那你就长话短说啊!」戚夏欢咯咯直笑,他是打从心底觉得戏弄这个人很有趣,而且,戏弄起来很顺手哩!
尉迟冬隐挑挑眉,待会儿他要说的话,不炸得戚夏欢脑子又坏上一大块儿,他就不姓尉迟。
「看到那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了没有?背着两柄宝剑的那个?你儿子!」尉迟冬隐话才说完,戚夏欢的眼睛就瞪大了些,虽然年纪上有点不对劲,不过那个长相真是不怎么好不认帐。
「呐!再看那边那个正在泡茶的家伙,漂亮吧?眼熟吧?你情人!」尉迟冬隐大力的拍了拍戚夏欢肩膀,后者果然愣在那里。
「他?顾迎秋?他是男的吧?」戚夏欢惊疑,尉迟冬隐很满意他现在的表情。
「没想到我以前还真有一手……。」一句话,轰得尉迟冬隐尸骨无存,这人不管他脑子有没有坏掉,还是一如当年的厚颜无耻!
「喂!顾迎秋!」戚夏欢突然凑近,顾迎秋吓得又失手掐死另一只信鸽,这人真的走路没脚步声,再多来几次,只怕没人肯替他送信了。
「你……跟我?嗯……真的……那个?」戚夏欢迟疑了半晌,顾迎秋微挑起半边剑眉,不用猜,肯定是尉迟邪少多嘴。
「还有……唐凄……真的是我儿子?」戚夏欢又问,这下顾迎秋真的有点不满,尉迟冬隐太没分寸了,连这些也说出来?
「没错!他说的都是真的!」顾迎秋毫不掩饰的承认,瞪着戚夏欢等着他的反应,那人只是看了看他笑了笑,仅仅喔了一声就算回答。
「瞪着我干嘛?泡茶呀!咦?我还没想过我泡茶也这么顺手哩……。」
「尉迟真的什么都说了?」虞明彦俏脸泛着薄怒,戚夏欢好玩的盯着她,美人就是这点了不起,发起怒来还这么好看才配称做美人,不由得转过头去瞧了瞧顾迎秋,好奇他生气时是什么模样,不过心底倒是有个声音频频警告,没事不要挑些蠢事来干!
「并没有,他只说了我、那个混小子跟这个家伙的关系!」顾迎秋平静的回答,说不出来心底的滋味,他想过很多局面,戚夏欢可能会杀他、戚夏欢可能会恨他,就是没想过这家伙喔一声就全盘接受,究竟是脑子真的坏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是头猪,谁人说的什么见鬼的话他都相信?
「戚夏欢……。」虞明彦也很惊讶,这种消息不能说不刺激,可戚夏欢却能如此平淡的接受,真不愧是闯过大风大浪的乘云飞龙。
「别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看我啊!我会心动的!」戚夏欢开玩笑,不过似乎不太合宜,当场便有两人变脸,美人儿发怒是挺好看的,但是美人儿对着自己发怒就不太妙了。
「戚夏欢,你记住,唐凄是你儿子这件事别说出去。」虞明彦认真,戚夏欢狐疑起来,为什么他的儿子得去喊别人亲爹?
「你记得他娘吗?」顾迎秋意外的平静温和,好心的提醒着戚夏欢,后者果然摇摇头,突然察觉到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情人居然还是男的?唐凄是怎么出生的?
「对耶!唐凄是怎么出生的?」戚夏欢追问,他就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事。
「真的想知道?」顾迎秋居然笑了起来,虞明彦有点讶异,她以为他应该很在意的才对。
「你奸淫良家妇女生出他的!」顾迎秋微笑,戚夏欢愣在那里。
「喔!错了!我说反了,是良家妇女奸淫你才生出他的!」顾迎秋冷笑两声,满意的看着吓傻在那里的戚夏欢,他果然还是很在意……。
恶客谷里满溢着花香,闻久了会觉得头有些晕晕的,秋之桦解释是他脑子真的有些问题,毕竟刺激过深,头发都全白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不过戚夏欢单纯的认为,这些曼陀罗花果然很毒而已。
功力恢复得差不多,白日里唐隆月跟尉迟冬隐联手都占不了戚夏欢便宜,自信心膨胀的跑去挑战恭肃,然后让他修理了一顿,只不过恭肃为人温和有礼,戚夏欢倒是没受什么伤,而且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如果现在这里站的是另一个前辈,自己八成死过好几回了,至于是哪个前辈,他又一点印象都没有。
「喂……你在干嘛?」戚夏欢好奇的探头探脑,他没料到顾迎秋竟然会下厨?可是又隐隐觉得,对方的厨艺肯定很好,拿手的料理是鱼。
「三杯鸽肉,吃不吃?」顾迎秋可有可无的回答,最近遭他掐死的鸽子太多,扔了有些浪费。
「那是信鸽耶……。」戚夏欢有点傻眼,不过很捧场的偷抄走一块送进嘴里,他就知道顾迎秋厨艺很好。
「信鸽就不能吃吗?……你不去躺着休息,跑出来干嘛?」顾迎秋微敛起剑眉,戚夏欢伤在脑子里,事情可大可小,秋之桦既然交待过要好好调养,他就不该乱动,没事还跑去跟恭肃比拚,愈想愈火,干脆打断他腿骨,让他躺个一年半载算了。
这头,顾迎秋是在盘算着怎么押戚夏欢回去休息;那头,戚夏欢则是望着他发起傻来,虽然他口里嚷嚷着顾迎秋像只鬼似,其实细细看来,他真的是容貌生得极好看的男人,不是虞明彦那种惊世骇俗的美丽,而是一种见着了忘不掉,偏偏又形容不出来的那种清俊。
「怎么了?不舒服?」见戚夏欢呆望着他半天不说话,顾迎秋不由得紧张起来,老天爷再厚爱他,也不会让一个躺了十六年的人转醒后无病无痛,他自己至今仍不舒服,戚夏欢想必也不好过。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戚夏欢突然问了一句,眼神中的认真、诚恳让顾迎秋凝望着他久久无法言语,面对戚夏欢伸出来的那只手,他几乎是本能的紧捉住,十指交拙。
「你说我一表人才,我回你英雄气慨。」顾迎秋轻声的笑着,戚夏欢显然觉得很感兴趣,酒窝张扬得刺眼。
「哇……这么恶心巴啦的话我也说得出口?我以前是什么人啊?……后来呢?不会一句话就把你拐跑吧?」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让戚夏欢笑眯成一道弯月似的缝,顾迎秋跟着也开心起来,幽幽凉凉的笑意彷佛月光般怡人,此时此刻,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便是闹得整个武林腥风血雨的杀人鬼。
「差不多了,你把山寨拱手让我,然后我出卖你,杀光了你的兄弟,毁掉你半生基业,甚至不惜千里追杀,让你像只丧家犬般的亡命天涯。」顾迎秋一件一件的细数,戚夏欢静静的听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并未因这段往事而有所变化,依旧是那么平静和谐。
「最后,我一败涂地,得了失心疯,再遇上你的时候,你已经成为公义城的捕头了!」顾迎秋平静的说完,好奇的看了看戚夏欢,那人同样也好奇的回望着他打量,猜不出他挂着淡淡笑意容貌底下真正的喜怒哀乐。
「你为什么要说?」戚夏欢疑问,这段血海深仇永远是道阻碍横在他们俩之间,他不记得了,对顾迎秋而言,岂不是好事一件?
「那是事实,我不会不认帐。况且,我不说,你迟早还是会知道,我可是恶贯满盈的顾迎秋。」不知为何,这种话从顾迎秋嘴里说出,十有八九都是得意的语气,戚夏欢好气又好笑,这人真的是死性难改。
「看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得连这些事情都可以抛在脑后。」
「谁叫你戚英雄、戚大侠磊落光明,不拘小节惯了!」
「是不拘小节吗?我怎么老觉得是让人骂一个厚颜、一个无耻啊?」
第七章
两个让人禁酒的家伙,居然也能就着月光,尝着鸽肉,天南地北的聊得不亦乐乎。背靠着背谈天,顾迎秋突然觉得生命没有比此刻更让他感到有希望,戚夏欢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却又不像什么都忘光,很多时候,他的记忆是片片段段、支离破碎,虽然认不得人,但偶而会灵光一闪的蹦出一些话、一些细节,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没变。戚夏欢自己说不出来,但彼此间互相影响、互相牵挂,是怎么也掩饰、欺瞒不了的。
「喂……很晚了!你该回去睡了!」顾迎秋再次提醒,戚夏欢看了看他,不满的皱起眉来。「你的气色比我差多了吧?就没见你早睡早起?」戚夏欢嘀嘀咕咕。
「现在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大夫……。」
「大夫说了算是吧?」
顾迎秋让戚夏欢那一句抢白吓了一跳,说他全忘光了,偶尔偏又会蹦出一句两句的让人很吃不消。
「喂!饿了!」戚夏欢不知哪生来的胆子,伸脚踹了踹顾迎秋,踹完有点惊疑自己踢起来很顺脚哩!
「你吃光我的鸽子还喊饿?好,可以,你如果弄得到鱼,我马上煮!」顾迎秋让他踹得翻脸,吼完立刻又后悔,戚夏欢毕竟不记得,并不是存心的。
「鱼?这里又没有杜鹃花……。」戚夏欢的一席话让顾迎秋当场心生狐疑,该不会是装傻吧?记得的事多到不像样,可是看着戚夏欢那种完全不明白自己说过什么话的模样,刚刚那一下八成又是可怕的灵光一闪,顾迎秋叹口气,多来几次,只怕先疯掉的会是自己。
「等等……有琴音!」戚夏欢脸色一变,拉起顾迎秋便向着琴音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