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淡淡地笑了,俯下头轻轻吻子笙的唇。“宝贝,什么都过去了。没事了。真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风。子笙趴下来,伏在离的腿上,轻轻地哭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做了那样的事,给少爷丢了脸,少爷却没有一句责怪的话。
离轻轻拍子笙的肩膀,伸出自己的右手,红绳趁着白皙的手腕,格外醒目。
子笙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离,没了言语。隔了好久,轻轻伸出自己的左手。
两条一模一样的红绳。拴住两人的心。
第 17 章
鎏花宴的日子越来越近,魅南宫的气氛也变得不太一样。走在庭院中很少看到其他倌人,大概都躲进自己的楼阁精心准备。只有离依旧带着子笙在花园内漫步。子笙的伤还未痊愈,走得很慢。离便笑呵呵地搂着他,把一些珍稀的摆设指给他看,带他在幔帐重重丝烟袅袅的亭子中小坐,看池塘里嫩绿的新荷,嫣红的鲤鱼。
在复离阁的院子里,离教子笙如何转动明眸吸引客人的目光,如何微微斜着眼睛勾起客人的念想,如何淡淡地笑着为客人送去秋波。子笙却依旧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怎么也学不会。
懊恼地把眼睛揉了又揉,双目中却依旧只有纯净和懵懂。离搂了子笙轻轻地笑,“笙儿的眼睛这么明,让人看了好想捏一把笙儿的脸~”子笙撅着嘴,垂下头有些丧气。“为什么笙儿总是学不会……”离微笑着抚摸子笙的头,轻声说:“学不会就不学了,这样就很好。”……若是你的眼睛能总是这样明亮,你定会比我幸福。
距鎏花宴仅有三天。魅南宫倌人们的牌子被一一收好,魅南宫闭宫三天。留给倌人们三天的时间细细准备。离在胭脂浸过的淡粉色小笺上细细写好单子,淡紫和淡绿色微微透明的胭脂水粉,勾芡银边的翡翠簪子,紫晶和淡色玛瑙的镯子……一一记好交给下人,吩咐他们去专门的珠宝商铺买。
离则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自己的头上绾各式发髻。子笙则站在一旁一一评价,一次次把绾好的发髻拆开梳顺,让离重新再绾。一天下来,子笙已经累得全身酸软,离却依旧在书房中一遍遍拨动琴弦,琴音似流水,香炉的烟袅袅升起,子笙坐在一边轻声问:“少爷……每年鎏花宴都要这样准备么?”
离侧转头淡笑:“不。只是我今年准备得特别仔细罢了。”子笙抬起头疑惑地问:“少爷,为什么啊?”离将他搂在怀中微笑不语,手轻轻滑过子笙的发丝。因为我要护好你啊,我的小宝贝。
距鎏花宴还有两天。离拿到了下人们买回珠宝首饰,试着戴过之后满意地取下,收进珠宝匣子。在书房中懒散地挑着琴弦,听着子笙柔美清亮的歌声,便又是一天。
今夜便是鎏花宴。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下人已经照吩咐放好满木桶的热水,温热的水汽缓缓冒出,隔着浴房的浅蓝色水晶帘子如烟如雾。离赤着脚踏上浴房的木制地板,踩着青石板台阶,缓缓把身体浸到水中。子笙站在浴桶外面,轻轻揉捏离的肩膀。
离淡淡地吩咐:“笙儿,脱了衣服进来吧。”子笙有些发窘,“阿……少爷,笙儿……”还未说完便被满脸坏笑的离轻轻扯开衣带,拉进了水中。
“呜……”从水中钻出来的子笙湿漉漉的,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小脸红的像个苹果。离笑着把子笙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轻声说:“笙儿帮少爷清洗吧。”
子笙红着脸,小小的头低着,伸手轻轻搓揉离白皙的皮肤。随后转身,在浴桶边的木架上取过小小的瓷瓶,打开瓶盖,淡淡的芬芳便溢了出来。是一位客人送给少爷的香精,据说是西域一种淡紫色的小花,很是少见,味道清淡却持久,很适合少爷。
伸手在掌心中轻轻撒了些,双手浸了水慢慢搓揉,随后把双手沿着少爷的颈项轻轻揉捻。香气在浴房中漫开,子笙的皮肤染上淡淡的粉色。浴桶里明艳的花瓣随着水流打转,有几片贴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样暧昧的距离,裸身相对的两人,温热的水和淡淡的芬芳。离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一下子将子笙搂进怀里。小家伙没有站稳,瘦长的身子倒在离的身上,轻轻地尖叫了一声。小小的水花溅起,子笙伏在离的胸前,头抵着离的肩,轻轻喘息。
离抱着子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两人的心跳,脸上泛起柔和的笑容。子笙将手扶上离的肩,头小心地倚上去,安适地闭了眼。那样幸福的神情,仿佛找到了最最温暖的依靠。两人腕间的丝绳,红的耀眼。
从木桶中起身,让子笙为自己擦干身上的水滴,离打开高大的红木柜,轻轻拿出一件绸衣。料子正是几天前看上的那块,淡黄的底色,清雅的花纹。衣摆很长,一直盖过了离白皙的脚踝。
在镜前绾好发髻,斜斜簪上三支钗子,珠影摇曳。在镜前细细描妆,晶莹洁白的粉轻轻打上脸颊,用精致的小毛刷蘸了淡绿色脂粉涂上眼睑,蘸了些紫色的粉撒上去,又用更小的刷子勾了一层暗红,眼尾处稍稍上翘,那双眼便无故透出了妩媚的光。
细长的手臂上滑下一长串翡翠钏子,上面嵌银的花纹闪着冷幽幽的色泽。只是些微的打扮,子笙便已惊讶地睁大了眼。笑着回头,轻声问:“好看么?”子笙拼命点着头,几乎不敢伸出手去触碰一下美若仙人的少爷。
离对着镜中的自己妩媚一笑,却发现,怎样精细的伪装,也掩不住那淡淡的落寞。眼中的那抹冷寂,只有在对着子笙时,才会融化为暖暖的春水,溢满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和宠爱。
离站起身,俯下头轻轻吻了子笙的眉眼,脸上漾开笑容。他轻声说:“宝贝乖,少爷明早便回来。”
第 18 章
鎏花宴还未开始,牌楼的大厅已经很热闹了,倌人们同客人调笑的声音传得很远。深蓝的夜幕上几点疏星。魅南宫是个没有清倌的男馆,夜夜笙歌,夜夜淫糜。
离还站在牌楼外,抬起头,便看到霜妩的脸。霜妩的妆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魅惑从脸上透出来,眼角却有淡淡的岁月的痕迹,虽是很不明显,但离还是看了出来。离低下头来便微微笑了,霜妩,今夜我要赢你。霜妩看了他,挑衅似的一笑。
两人并肩走进了牌楼。一人素雅的淡色衣装,一人全身上下全是妩媚的颜色,两张脸透出两种不同的媚气,却都是那样的惊为天人。牌楼的调笑之声突然就静了,只有两人带着笑缓缓走过,在长长的走道和注目中,洒下点点芬芳。
霜妩在最前面铺着紫色台布的小桌前坐下,离挨着他坐在第二个桌前。之后的倌人们依次坐下,满脸笑容的衣断款款走了出来。衣断穿着的格外妖娆,窦红的指甲明艳艳的。离皱了眉头,他不喜欢衣断今天的打扮,穿得跟艳俗的鸨母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理会衣断在上面说了什么,离细细观察着对面坐着的一桌桌客人。他看到那个在自己生辰时送了一颗拳头大夜明珠的太尉张大人,看到曾买了他三天却让他三个月下不了床的金财主,看到总有特殊癖好却出手大方的王掌柜。离便吃吃地笑了起来,转眼,自己竟在魅南宫呆了整整十一年。若是站在门口,怕是能说出所有客人的名讳吧?
目光落在张大人身上,他原是霜妩最常来的恩客,在朝廷中亦是手掌大权。自从三个月前看到正在牌楼陪酒的离,便隔三差五地摘离的牌子,霜妩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要说能让魅南宫的红牌和花魁争抢的主儿,恐怕也就只有张大人了。
衣断的话大概也讲完了,倌人们各自向中意的客人走去,牌楼的大厅便又热闹起来。
霜妩自是引人注目的,他坐在张大人的腿上,口中衔着瓜子,轻轻一磕,灵巧的舌头褪去瓜子的壳,随后一拍张大人的肩,张大人笑着转头,张了嘴,霜妩的舌尖一顶,瓜子直接飞进了张大人的口中。周围传来响亮地叫好声,或是讨好张大人的,或是垂涎霜妩的美色。
离原是想去张大人那儿,见了霜妩却停了脚步。又扫了一圈客人,看见一个身着暗红色衣服的男子,身材英武,脸上透着霸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坐在那看着莺歌燕语,脸上有着冷漠。离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浮现了妖媚的笑,挺了腰肢向那男子走去。
到那个客人那并不是因为他还算英挺的相貌,而是因为他身旁的侍从腰间的坠子。他认得真切,那是南蛮之地的海中捞出的血珊瑚,上次张大人还在卧室中视若珍宝地把弄许久。他自是知道那血珊瑚的贵重。
离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倌人,他很清楚鎏花宴要找什么样的客人寻欢。而那人的侍从的腰间竟有那血珊瑚。即使是极得宠的侍从,也要有一个足够尊贵的主人才能得到那样的珠宝。
腰肢摇曳,珠光钏影,离在桌边停下,微微一笑,他看见那男子的目光闪烁一下,便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大半。
“爷……”离的声音酥媚,一边把手搭在男人的肩上一边弯了腰,柔软的身子蹭在他的身上,眼睛中有着妩媚的光。垂了头在男子的脸旁娇吟:“良宵一刻值千金。爷就准备在这干坐着过一个晚上么?”
男子看了离一眼,脸上的笑容的弧度大了些,却依旧是令人战栗的冷笑,“叫什么名字?”声音低沉。离笑得灿烂:“小的姓尉迟单名离。爷叫小的离儿便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坐到客人的腿上,斜了眼瞟了下男人的表情。
伸手拿了酒壶,眼睛完成小小的月牙,“离儿喂爷喝酒~好么……”边说着嘴已经凑上去,娴熟的动作几乎已经变成了本能,浅浅地纠缠,柔柔地舔弄。唇上却一阵微微的刺痛,只一小会舌尖便感受到咸咸的血味。离却依旧笑着,轻轻地把唇瓣退开,拿了帕子拭自己的唇,勾起唇角:“爷好坏~”说罢又斜了身子倚上去,双手轻轻抚在男人的肩上,头倚上男人的胸膛“但是离儿好喜欢~”声音轻柔妩媚。
他听到客人冰冷而玩味的声音:“那你不要后悔。”离抬起头,唇上的笑越发的媚,明眸对上那双犀利的眼睛,充满了笑意,离的手拂过客人的脸,声音柔软得只有两人可以听到,“怎么会。”
只要你能够用高价买下我。我又有什么好惧怕。什么样的客人我没有见过呢。离这样想着,便吃吃地笑了。
第 19 章
接下来便又是那些缠绵的动作和酥麻的话语。眼前的客人年纪不算大,大约也就二十七八,脸上却有着令人有些胆怯的威严和冷酷。一边和客人嬉戏,一边一一回了两旁射来的充满贪婪的目光。
“爷……今晚买了离儿好不好~”离娇柔地伏在客人胸前,声音甜腻。男人看着他,淡漠地勾了嘴角,“为什么?”离像只猫儿似的瞥了眼睛,“离儿喜欢爷么……”男人笑笑:“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衣断又走了出来,笑嘻嘻地问着客人们玩得可好,离便知道终于又是选花魁的时候了。
按魅南宫规矩,第一个献艺的是花魁霜妩。他从张大人的腿上起来,走到高台中央立好,脸上有妖媚的笑。一连串激烈的琵琶音,一场妩媚妖娆的桃花软舞便开始了。连转着侧身翻舞,长袖飘逸,霜妩的身形如同春雨落桃花一般,粉的衣衫红的袖,如同漫天的桃花飘舞,他身上散发的香气溢满了大堂。
那是连离都不禁赞赏的舞姿。魅南宫没有清倌人,但每个倌人都必定精通琴艺或者歌舞。看着台上如花瓣摇曳的霜妩,离不禁惊叹霜妩身体的柔韧,不知那柔韧的身体在榻上又是怎样的妖娆。笑着甩开头脑中奇怪的想法,离淡淡地注视。
“两万两银子!”开价的是有名的方财主,霜妩的舞还没有停,离不禁淡笑,两万两,那是霜妩平常的身价,太少。
“三万两。”张大人笑着饮酒,身旁的小童报了数目。
“三万五千两。”这次是王掌柜。
“五万。”张大人依旧神态自若。
“七万两!”方财主的脸红得像个柿子,离却摇头,凭他,怎么样也高不过张大人。
“九万。”张大人的脸上透出不耐烦地神色,方财主却泄了气坐下来。
霜妩笑着,边舞边看着台下,苏老爷思考片刻,报了价,“十万。”离微微皱了眉头。
“十二万。”依旧是张大人。离轻轻攥紧手指,他有些心虚,十二万,自己去年的身价只有八万。
没有人再报价,乐师的琴声慢慢小了,霜妩笑着走下台,坐进张大人的怀里,瞟一眼离,脸上有着胜利的微笑。那确实是个高价。
接下来便是离了。携了那把琴走上台去,离微微抿了抿嘴唇,让自己笑得更加自然。坐下,微微抬头含笑看了一眼台下的客人,离抬手,轻轻拨出第一个音,轻柔中透着刚劲,之后的旋律便如流水般从指尖流出。离笑着,那是采桑子的调式,虽没有子笙的歌声,却依旧清丽妩媚。
“一万五千两。”不知是谁报了第一个价。
“三万。”是一位李大人,在朝廷中的官级没有张大人大,却是离的常客。
“四万两。”是王掌柜,离笑着看他,虽然他每每把自己弄得下不了床,但在鎏花宴上,开价便是捧场。
“五万两。”依旧是李大人。
“六万五千两。”……“八万。”……“九万。”
离的手指在琴上如流水般拨过,琴声悠悠。大厅中只有琴音,却没有人再报价。
微微有些慌乱,离的手心中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十万。”不知是谁,但离却越来越焦急。
曲子已经接近尾声,他看见霜妩得意洋洋的笑容。
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段,离落寞地垂下了眼。终是……都不过他么。“十五万。”冰冷的声音响起。真的太突然,离手下的最后一个音颤抖了一下,仿佛离的心。
慌乱而又惊喜地抬头,满厅的客人的惊讶程度亦不少于离。许多客人纷纷转了头去看他。毕竟,十五万的高价从未有人开过。霜妩的十二万已是天价,竟有人开出十五万的价格来买离!
离看着那个面色冷峻的男子,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自己,终究还是赌对了。
携了琴下来,穿过霜妩不可置信的怨恨的目光,穿过旁边客人们的窃窃私语,离面带微笑,走向那个身着暗红色衣衫的男子。
第 20 章
接下来的献艺都变得失色了许多,毕竟真正的争夺已经过去,而胜负,那样的分明。离倚在男人的怀中,撒娇嬉笑,不时用嘴巴喂个瓜果,男人偶尔笑笑,却依旧冷若冰霜。
斜了眼瞥见男人腰间的牌子,不起眼,确是暗黄色。再仔细看去,李旭戎三个大字格外分明。李姓,当今最为尊贵的姓。细细想想,这李旭戎的父亲大概是当今国舅的堂弟,这样算来,李旭戎也是今朝皇后的堂兄,难怪他能如此招摇。想到自己竟勾上了一个比张大人还大的摇钱树,离不禁咯咯笑了起来,一边把头倚进李旭荣的胸膛,一边微微思索这有些熟悉的名字,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看见子笙,自己这样躺在这个魁梧的陌生男人的怀里,却远没有将子笙瘦弱的身子搂紧时那样的安心和温暖。那个怕黑的孩子,没有自己陪伴的夜晚,是否可以安心入睡?他会不会趴在窗口等自己回来等到天亮,会不会站在漫天寒星的苍穹下苦苦守候……
心没来由地紧了一下,摇摇头甩开思绪,脸上再次浮现妖娆的笑容,缩进男子的怀里。
终于,所有的笙歌都已结束,满堂宾客或三两的离开,或是拥了自己买下的倌人走上牌楼楼上的客房。男子遣退了身旁的侍从,拉了离便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