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人生————tuziyue

“快点吃，吃完了你就给我回去。”他压低声音想表现得冷淡一些，可惜闪烁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

我暗笑，看来我已经找到哥哥的死穴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吃软不吃硬啊。没有理会他的话，我继续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眼前的美食直到太阳落山。

“吃饱了没？”哥哥在忍受了我几乎将盘子舔了三遍，让其光华可鉴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摸了摸肚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饱了就快点回去，这附近到了晚上很乱。”他说完，没有再理会我，将垃圾扔进路边的垃圾筒里后便径自回家。

可是还没走出五十米，他如我所料地停了下来，带着一脸怒容地转身。

“不是让你回去吗？你还跟着我干嘛？该跟你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对着他怒气冲天的质问，我一概以往的顶撞，低着头，可怜西西地搓着衣角。

哥哥果然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我……我不记得回去的路……”

“你！”哥哥大概没有想到我能扯出这么无赖的理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深吸几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进我手里。

“自己打计程车回去。”

我顺势拉住他的手不放，决定无耻到底。

“可我不记得住的地方叫什么！”我用无比坚定的语气配合着扑闪扑闪的纯真眼神回答。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脸皮竟然能有如此之厚，简直有做骗子的天赋。

果然，哥哥的脸色由白到绿又由绿转青。

“放手！”他低沉的语调里怒火正在奔腾着。

“不放！要不你把我送回去，要不就让我跟你回家。反正我现在只认识你一个。”我的无赖还在继续。

哥哥自然知道我是在耍赖，可是又无法揭穿我，只能咬牙切齿地强行将手抽出去。

“你回不回得去是你的事，跟我无关。回不去你就睡马路吧！”

看来他是下了狠心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继续拦他，而是拣了几张报纸找了块干净的角落席地而睡。

“你干什么？！”哥哥显然没想到我真的会睡马路。

我躺在地上翻了身，悠然地回答道，“你不是说让我睡马路嘛。又不是没睡过，以前垃圾堆旁边不也挤过吗？”

哥哥阴着脸半天无语，末了冷哼一声跋腿就走。我也不拦，任他离开。

抬头看着黑蓝色的夜幕，感受着晚风拂面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舒适和惬意。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天空，感受着大地的余热了。视觉和听觉一瞬间仿佛都活跃起来，隐藏在黑暗中的星光开始一颗接一颗地闪现，耳边开始响起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虫鸣。

当我看到第十颗星星出现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嘴角弯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起来！”哥哥的声音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响起，带着尴尬与无奈。

我收起笑容爬起身来，乖巧地看着他等他号令。

哥哥看了我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跟我来。”

“是！”我立刻跳了起来，欢快地扑上他的后背。如果人类还保留着尾巴的话，我的尾巴此刻一定摇晃得很欢。

“下去，下去。你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丢脸啊？”哥哥急着伸手去掰我那八爪鱼般的长臂，奈何我现在已经是跟他体型差不多的成人了，想要摆脱我一时半刻并不容易。

趁着他无法反抗的机会，我尽情地将头埋在他项间感受着久违的体温与味道。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必定是无赖至极，可是如果能够让哥哥心软接受我的话，无赖又怎样？就算要我装白痴也无所谓了。

“你下不下来？”哥哥开始发狠了。

我连忙松开手，笑得很无害。

“我一时太高兴了嘛。”

哥哥一副看穿的表情，懒得跟我争论，我也暂时安分下来。来日方长嘛，只要让我到了哥哥家，他就别想再把我赶出门，我十分阴险地在心里盘算着，然后看着哥哥仿佛有感应似地打了个冷颤。

哥哥家并没有多远，不过十几分钟就走到了。那是一栋半旧的小公寓，而哥哥就住在二楼的最里头一间。

这种旧公寓一向都很小，一个套间大概才四十平米的样子。通常这样的房子都是客厅厨房卧室连成一体，也就是说只有一间房，然后有个不大的浴室，和一个小得近乎装饰的阳台。而哥哥的房间正是这样的结构，不过小小的空间却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家具简单得只有一张小圆桌，一个写字台，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陋的书衣两用柜。东西虽然少，却都收拾得非常干净，让人一看就有家的感觉。我突然就想起以前两个人住的那个小仓库来，也是这么的小，却也被哥哥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瞬间，过去的总总浮上眼前，让我陷入回忆中。

“先喝点水吧，家里没有茶叶和咖啡了。”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杯水递给我。

“谢谢哥！”我接过杯子继续环视房间，想多收集些哥哥的信息。

“你今天晚上先住这，明天就给我离开，听见没？”哥哥提前下了逐客令。

我假装没听见，插开话题。

“哥，我饿了！”

“你猪啊？刚刚不是才吃过吗？”哥哥怒吼。

我暗笑了一下，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表现出无比的真诚。

“我真的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嘛？”

哥哥一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叹了口长气后，举手投降。

“说吧，吃炒饭还是面条？我这里东西不多。”

我笑咪咪地看着他，歪着脑袋考虑着二选一的问题。哥哥显然很郁闷，可是对我的嚣张无赖却毫无办法。在考虑了快十分钟后，我终于开口。

“吃面吧，加两个荷包蛋，还要一根火腿肠，有番茄就更好了。”

哥哥黑着脸瞪了我一眼，他大概没想到我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还敢对食物挑三拣四的。

“要吃自己做！”他愤怒的面孔有些扭曲。

“哦。不过……哥，你真的确定要我做？”我并没有反抗，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这一句显然让哥哥想起了许多沉痛的往事，想起那穷困潦倒的时期被我糟蹋掉的几锅宝贵粮食。也想起了我从来就分不清什么情况该放多少盐的事实。终于，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乖乖地去下面了。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微笑，其实我一点都不饿，事实上，我的饭量从来都不太大。可是我知道哥哥刚才肯定没有吃饱，可他又总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肯定不会再特地加餐了。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方法来逼着他多吃一点。

安静的小屋里，笼罩着柔和的灯光，哥哥的身影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出忙进，不时听见厨具碰撞发出的叮当声。一种祥和安逸的气息渐渐在空气中弥漫起来，让我觉得很温暖很放松，不知不觉竟然爬在桌子上打盹起来。

二九

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人摇醒。原来哥哥已经做好了面条。

“快吃吧，你还真是能睡，这么一会也能爬着睡着。”他将一碗香味扑鼻的面条放到我面前，里头果然加了两个鸡蛋和火腿肠。

我对他露出灿烂的笑脸，毫不客气地大吃了两口，然后将面碗推到他的面前。

“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哥哥的面色如同预料中一样，立刻变得阴云密布。我想如果此刻说话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估计已经被他二话不说扔出门去了。

“刚才是谁说饿了的？”他寒着脸怒问。

我摊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刚才是很饿嘛，可是现在吃了两口就饱了。真的吃不下啦。哥，你吃吧。不然多浪费啊。”

哥哥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你故意的是不是？”

“呵呵。”我笑着装傻。

哥哥看了我半天，叹了口气，认命地拖过碗解决食物，以免浪费。

我看到目的达到，满意地偷笑。趁他吃东西的时候我放肆地开始在房间里转悠，一会看看书柜里的书，一会看看看看写字台上的摆设。突然，我发现在房间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我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生物——仓鼠！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笼子，放在写字台靠窗的一角下，透明的塑料笼子里堆满了木屑，那只黄白相间的小东西此刻正团成一团，窝在木屑上睡觉呢。它的颜色跟木屑太象，以至于刚才没有注意到它。

我好奇地把笼子拿起来，轻微的动荡让小家伙醒了过来，瞪着它黑亮的小眼睛看我这个陌生人。

“哥，你还养了仓鼠啊？好可爱！”我回头看着正在吃面条的哥哥。

他抬有愣了愣，然后淡然地说，“那是人家不要扔在楼下的，我看他快要饿死了，就捡回来养了。反正也不占地方。”

我笑了笑，将笼子拿到桌上。

“你还真是喜欢捡东西回来养啊，以前捡了我，现在又捡了它。”

哥哥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仓鼠大概是看到了主人，立刻活跃起来，在笼子里头转着圈，还不时地冲到透明的笼壁上，盯着哥哥的面条，看样子似乎在流口水。

哥哥皱着眉拍了笼子一下，抱怨道。

“怎么一个个都跟猪似的，今天不是给你喂过东西了吗？”说是这样说，他还是找出了几个小坚果扔进笼子里。那小家伙得了吃得，欢快地缩到角落里啃起来，样子可爱极了。

“哥，它叫什么名字啊？”我有些坏心眼地用手指弹着笼子，骚扰它吃东西。

“咳！”哥哥显然被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止住。

我连忙关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吧？哥？”

“没事。”他顺了顺气，哑着嗓子回答。

“那就好！”我放下心来，又回到刚才的问题。

“它叫什么名字啊？”

哥哥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眼神闪烁地看着其他地方。

“没起名字。”过了老半天他才回答。

骗鬼！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不可能了。不管是谁，养了宠物也会取个名字吧。就是懒得动脑，叫个什么猫猫，狗狗的也算名字啊。再加上他这闪躲的表情，肯定有问题。

“你骗我！”我皱起眉头，拆穿他的谎言。

“干嘛骗你，懒得起名字。”哥哥埋头于那碗面中，脸色却更红了。

我突然心中灵光一闪，难道……想到心里的猜测，我难免动容。怀着试探的心情，我对着小仓鼠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喊了出来。

“小天！”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埋头苦吃的小家伙立刻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为了确定，又喊了一声“小天”，它又纽动了一下，往我这边爬了几步，看来果然是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我心里暗潮涌动，眼睛却已经有些湿润了。

“哥，你干嘛要骗我？你其实一直在想我对不对？”

面对我的质问，哥哥无语以对。他默默接过了装着小小天的笼子重新放回角落。然后回头对我答非所问地说。

“先去洗澡吧，有事等会再说。晚上说不定会停水。”

看着他明显的回避，我又气又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逼他承认。只能咬咬牙，发泄似地砸上了浴室的大门。

温热的水从淋浴的花洒里喷出来，浇在我身上，让我渐渐放松了些。虽然生气哥哥的逃避，可是一想到他平时对着小仓鼠喊着我的名字的情景，我就气不起来了，反而还有几分心疼。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你明明就是时时刻刻都在想我，为什么见到我却又故意要疏远我？

心里的疼痛越发剧烈起来，引得我剧烈地咳嗽，只到喉咙火烧般疼痛起来才暂时止住。我关上淋浴，想找杯子漱口，却突然一阵晕旋，差点倒在地上。我扶住墙壁，摇了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些晕晕沉沉的，太阳穴里隐隐作痛。该不会是冲澡时间太久，煤气中毒了吧？正想着，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哥哥的喊声。

“你洗完没有？怎么还没出来？”

怎么？我进来很久了吗？我有些疑惑地打开浴室门，看见哥哥一脸焦急的站在外面。他看到我出来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到我的打扮后突然又涨红了脸。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怎样？”我看了看自己，不就是只围了条浴巾吗？还不是因为他在外面催我才没空穿衣服，再说在英国的时候这样子也习惯了。

“快去把衣服穿好。”哥哥别过涨红的脸。

我突然觉得这样害羞的哥哥异常可爱，忍不住一把抱住他。

“嘻嘻，很热嘛，让我先凉快下再穿。”我说着，挂在他身上磨蹭。

哥哥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惊讶地将手探上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怎么身上这么烫？”

发烧了？我自己摸摸额头，并没感觉出来什么。不过哥哥的皮肤却意外地冰凉，摸起来很舒服。看来我真的发烧了，难怪会觉得头晕无力呢。

哥哥二话不说，将我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找出一只温度计给我量烧。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那只温度计里的水银柱直线窜升至38.8摄氏度后，再也不肯回落。

哥哥终于开始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白痴啊你！明知道自己身体底子差，还敢在水泥地上躺那么久，刚才又爬在桌上睡了半天。不发烧才怪！”

我被他的怒吼吓得缩进被子里，万分委屈。

“可是我以前不也都这样睡过了嘛，那么多年也没犯什么病啊。”

“你还敢说！你自己烧糊涂忘记了吧，小时侯哪次你发高烧时不是我抱着你去打通宵掉针的？后来愣是把我给烧怕了，再冷也不敢让你冻着，以你那点薄的身体，随便吹个冷风就得感冒。还敢说你没病！”

原来还有这种往事，我竟然完全不记得了。不过记忆里确实有着一个模糊的场景。我全身无力地躺在哥哥怀里，被他抱得紧紧的。虽然外面下着大雪，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好舒服好温暖，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哥哥的心跳……原来，这并不是我做梦，而是生病时的情景。

“哥……”我有些感动地喊了一声，却想不出要说什么。

哥哥拧了个毛巾给我敷在额头上，语气轻柔了些。

“别说话，先睡会。我等会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你在那边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怎么身体却一点都没养好。肯定是没有好好吃东西！”

“英国的伙食太难吃了嘛……”也许是生病的关系，我突然变得爱撒娇起来。顺手抓住哥哥的手，不肯放开。

哥哥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说：“放手，我去跟你找药。”

“不要，你陪着我就好了，我怕一放手你又会不见了……”我任性地拽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哥哥静默了一会，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抚摩着我的头，用久违的温柔语调劝说。

“乖，我不会离开的，就在柜子里找找药而已。等会我给你煮姜糖水喝好不好？”

“真的？”我怀疑地看着他。

哥哥失笑，无奈地看着我。“房间就这么大，难道我还能在你眼皮地下消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