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霁昀没有任何地反抗,由着他这一掌下来,只是闷哼地吐了大口的血,脸上却有了淡淡的笑,他要打死自己吗?也好,现在若死了说不定还能赶上沈雷哥,就算活着他争不到沈雷哥,死了他也要抢回他的沈雷哥!
主公不要!白成连忙拉住白竑欲下来的第二掌,心惊道:主公,他毕竟是您的独子!
像他这样的废物!白地就算交到他手里也迟早会毁在他手里,我倒不如早些了结了他干净!白竑恨道,多少白家人的牺牲才换来了今日白家的显赫,他却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不要!他以为就他白霁昀有痛苦吗?他竟一点都不为大局着想,自己这般费煞苦心,为的是什么!他真以为他是自己的独子,自己就拿他没有办法吗?白竑突然变得阴沈起来,他本不想动用这一招的,但是白霁昀太让他失望了,他不能将白地交给这样的白霁昀!
白成!你派人将他看好!待到天亮陪我去一个地方!白竑看了一眼如烂泥一般躺在地上的白霁昀,厌恶地不愿再看向他,猛地趴在一边重重咳了一声,便觉口中一阵腥热,大口的鲜血自他口中喷了出来。
主公!白成忙上前扶住白竑,害怕地看着白竑突出的血,主公这身子!我这就去传御医!
不必了!只是被这逆子气得罢了!扶我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还有正事要做!白竑沉着脸道,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在他离开人世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事情安排妥当,否则他实在无颜面对白家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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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之晨,草木摇晃而露为霜,一阵风起,顿觉寒意,吴云烟忙活了一夜,有些疲倦,理了理云鬓,便往自己房间里去,突然意识到有人进了自己房间,他顿了一顿,面无表情地道:出来吧。
只见一个黑影自暗处走出,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行礼道:主人,对不起,属下无能,把人跟丢了。
以端木昭烨的能力确实不是你能跟踪得了的,起来吧,我不怪罪你,还有什么事?吴云烟淡淡地道,他让人跟踪端木昭烨无非是给他一个告示让他自己回来交待清楚。
白沈雷死了。
什么?吴云烟有些变了脸色,随即收敛起表情,冷着脸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他被白宏的人所追杀,不敌之下自城北的无生崖上跌落,应无生还的希望。之所以叫无生涯就是因为悬崖之下乃激奔水流,人若跌下绝无无生还的希望。
挥了挥手便让黑影下去,吴云烟紧紧抿着唇,心中分外矛盾,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白霁昀,沈雷若死了白霁昀怎么办?!他自认为这天下最了解白霁昀非自己莫属,所以沈雷在白霁昀心里有多少分量,他比谁都更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当初才让端木昭烨救下了沈雷。
他猛地一拳捶在了紫檀木的桌子之上,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让端木昭烨救沈雷,他太了解白霁昀了,白霁昀既然全然对一个人开了心扉,便会不要命地去爱一个人,但是如今这人死了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但是沈雷真的那么简单地就死了吗?他一双神似于白霁昀的明眸突然变得格外深沈起来,他沈雷是何许人?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又经历了多少生生死死,他能够年纪轻轻就爬到白地四大武将之一的地位,靠不得不仅是蛮力更是脑力,白竑想要他死,难道他会不知道?无生涯那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的,但他并不是普通人!就算他最近再病弱到何种地步也不会连脑袋也病胡涂了吧!
主公,您等等,奴家这就去通知云嫣,让她好生打扮了,来伺候您。
不必了!你退下去吧!
正思索间,吴云烟却听到外面几个嘈杂的声音,他听得出来方才说话的女声是老鸨的,另外一个男声似乎是白成?!
果然,关着的门骤然被大力推开,吴云烟一转头就看到白成扶着病容满面但精神还算不错的白竑走进来,后面一路跟上来的老鸨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犹豫地看向他,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他见白竑一句话都没说地坐了下来,只是冷冷地审视着他,他微微一笑,将门关上又上前奉上茶水,笑道:奴家不知道主公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里无酒,奴家暂且以茶代酒进主公一杯
话音尚未全落,白竑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捧杯的手,那干枯的手指所传递的温度便如他的眼睛一样冰冷,饶是吴云烟也为之一惊,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僵硬,细声道:哎呀!主公,你抓痛奴家了
这张脸倒是比昀儿还要与寒梦像上几分。白竑松开吴云烟,冷不防便冒出了这句话,让吴云烟眼眸一沈,忙笑道:主公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装了!吴云烟!白竑一声低吼便将吴云烟的真名唤了出来,只见吴云烟眼珠子一转,咯咯笑了起来,一双玉手搭在白竑身上笑道:主公,您真讨厌,居然不记得奴家名字了,奴家姓柳
白竑却将他的手一拍,冷笑道:你在我面前也不必装,你以为你的那点小把戏能逃过我的眼睛?吴云烟或者该叫你吴地少主公还是该叫你一声暗影阁的吴阁主?
见白竑将自己隐藏的身份一一道出,吴云烟知道白竑此次是有备而来,且是专门针对自己,他当下便冷下了脸上的笑容,冷然道:既然白领主都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怎么?想要斩草除根要了我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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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竑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开口道:你这性子倒和昀儿有些相像,难怪你们走得如此之近。
吴云烟微微一愣,半眯着眼睛看向白竑,他可以笃定白竑来此绝对不是要自己的性命,否则以他老奸巨滑的个性又怎么会自己亲自上门来呢!就算整个白地都是他的地盘,但是这个玉琼楼怎么说上上下下也都是他吴云烟的人,白竑自然没有那么傻,但是他又为何而来?他绝不可能是到了今日才明白自己的底细,若说要来找自己,他早该来了为何在这个节骨眼来找自己──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吴云烟不动声色地道:他是我哥,我们自然亲近,白领主来此不会只是为了说此事吧?
我来自然不是为了说这事咳──白竑重重地咳了一声,白成慌忙递上手绢,只见白色的丝绢之上立刻呈现了一滩红色,白竑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白成则更为担忧起来。
站在一边的吴云烟也看得分明,眼中的光芒闪了一闪,等着白竑继续说下去,白竑顺了顺气看向他,道:这些年你将暗影阁打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是个人才,再说你亦是吴地的少主公,你就没有想过反了昀儿取而代之,重兴吴地吗?
吴云烟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会反了我哥,更不曾想过要重振吴地,何况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他和白霁昀之间的羁绊,他和他娘之间的约定,又岂是像白竑这种人能够明了的!
呵呵,这么说你娘有告诉你,你是我白竑的儿子,你本该姓白而非吴!白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了出来。
便看到吴云烟顿了一顿,低下头去道:你莫要胡说,我虽然不会想灭了白地以报父仇,但是也绝不会认贼作父!
白竑冷冷一笑道:好一个认贼作父!纵然吴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得是我白竑的血!纵然吴地灭时你尚年幼,但是我便不相信以寒梦的个性不会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她一定会告诉你的,免得你枉送了性命!你若不是我白竑的儿子,我又当初怎么会放你一条生路?当初又怎么会默许了昀儿将你从贼匪手中救出?又怎么会由着昀儿将你留在身边并将暗影阁交于你打理?
纵然我娘有说,但是我却不信,我是我娘嫁于我爹一年之后方出生的,又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就算你期间和我娘有见面,但是你凭什么肯定我该姓白而不是姓吴!吴云烟冷笑着道,看来白竑还真对自己是他儿子一事深信不疑,不过他在白都这么多年他都不来认亲,今日为何突然来认他这个儿子?他想做什么!他想对白霁昀做什么!
呵呵,你个性还真是和昀儿十分相像,只是但愿你不要像他这么窝囊!面对吴云烟的质疑,白竑突然大笑起来,随即又停下来看向吴云烟,道:就算我错认了你,为了保命,你也不该反问我。
吴云烟道:我怕什么?如今是你在我的地盘之上,就算你边上的白成再如何厉害,他却也要顾着你这病弱之人,怎敌我暗影阁中的猛士?这疑问我在心中憋了许久,若不问个清楚,我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哈哈哈──不愧是我白竑的儿子!咳──白竑又是重咳了一声,这一次并没有吐血,只是苍白的脸色里多了一丝暗沈,看得出来他的身子已是到了极限,白成担忧地道:主公,您这身子还是先行回去吧,来日方长
呵呵,正如我这小儿子所说,如今我们是在他的地盘之上,若不把话说清楚,就算你再如何厉害恐怕我们也难以离开,何况我的来日不多了,还是快些把话说明白的好!我也不想我儿子继承了我的大统之后反认贼作父,改了吴姓!白竑挥了挥手,止住了白成的动作。
只是他的一席话却听得吴云烟心惊,什么叫做他也不想他儿子继承了他的大统反认贼作父?他不是一心培养白霁昀接任他的位置吗?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白竑又道:我又岂会傻到让你娘在有孕的时候嫁过去,而吴其也不是傻子。所以我自是让你娘清清白白地嫁过去,只是临行前却给了你娘一瓶避孕药,便是防着她怀上吴其的孩子,过了两个月,我再趁吴其离开吴都之时潜入吴地呵呵,你说你是谁的儿子?
吴云烟低下头道:原来如此白竑果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身份,那么他此番来此吴云烟突然无比地担心起白霁昀来。
唉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亏待了你,只是我对你一直默不作声,也是看你们兄弟这些年默契,你既有心帮着昀儿,我亦不揭穿你们。我本以为昀儿虽然偶尔有些任性,但终能成大器而继我大统,却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地不争气,你哥既然如此扶不起,也难为你这些年来对他的辅佐,你的才华既然在他之上,领主之位当由贤者来继承,也该是你认祖归宗之时了!白竑一双眼睛锐利地凝视着吴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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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吴云烟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笑道:你莫不是想要探视我对我哥有多少忠心吧?
白竑眼睛一闪,却是一脸的严肃,道:你背着昀儿干了多少事,为昀儿做的和不为昀儿做的,你以为我心里没数吗?你确实为昀儿做了不少事,但是你也是我儿子!怎可一辈子屈于人下,就算那人是你兄弟,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志气与他同争这领主之位吗?
吴云烟看着白竑的脸,他的样子既不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试探自己,难道他是说真的?!吴云烟脸色一变,白竑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他这番话又意欲何为?他想在他们兄弟之间选一个优秀者,还是说──白霁昀染了什么重病?
想到白霁昀,他的脸色又变了变,他真想此刻便跑去白府看看白霁昀究竟如何了!不由地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吴云烟有些心浮气躁地道:我既拿他当兄弟,自然不会与我兄弟争权,你若只是为了此事而来,还请你回去吧!我是吴云烟自小无父无母惯了,攀不起你们白家的门!
你──白竑骤然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一口气未能顺上,当下又吐了一口血,白成忙上前轻拍着白竑的背,看向吴云烟的眼多了几分杀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道:主公,还是先回去吧
咳也罢咳、咳──白竑擦去嘴角的血,抬头瞪向吴云烟,道,这些年让你流落在外到底是委屈了你,我今日突然来这么一说,你自是难以接受,更是对我心存戒心,只是我今日所言却是诚心,我确实有心将领主一位传于你,你自个好好想想吧!白成!我们走!
是!白成扶着白竑便往外走去,吴云烟深沈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远了,方上前关上房门,道:出来吧。
端木昭烨听到他的话,自后面的屏风内走出,手中拿着一柄长物被白布包着,那外形倒有几分像剑。
吴云烟斜了他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刚若不是他主动发出声响,他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没多久其实他来了已经有些时候了,先前那黑影向吴云烟回报之时他便来了,只是后来白竑来了,他当然不便出来,方才的对话他是听得一字不落,也听得出来白竑有几分真心,他道:白竑所言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看得出来,他是确实想要让你继位,白霁昀怕是不行了不过你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吴云烟却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前面一句话上,上前猛地用力地拉住他,急道:你别管我是谁的儿子!我哥怎么样了!你说我哥不行了又是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白沈雷的事了吧?面对吴云烟对白霁昀异样的情愫,他看在眼里苦在心里,却也只能回以淡然一笑,他从认识吴云烟开始吴云烟的眼里便只有白霁昀,他纵是为他做的再多也无济于事,若是自己杀了白霁昀又会如何?然而这个念头不过是在端木昭烨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便消散了,他还不至于这般不理智,他若杀了白霁昀,他和吴云烟之间这辈子便再无指望了!
吴云烟陡然松开端木昭烨,他早该料到这样的结果的!沈雷走了,白霁昀的心也跟着走了!可是他心中却隐约不甘!他突然抬头瞪向端木昭烨,问道:那白沈雷真的死了吗?
端木昭烨无语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默默地将手中的长物递给吴云烟,吴云烟掀开白布一看,脸色忽地一变,这正是沈雷的佩剑惊风剑!也是白霁昀当年赠予沈雷的,沈雷说过人在剑在、剑若离身便是人亡之时,他惊问道:白沈雷真的死了?!
不!不对!吴云烟随即将自己否定掉,若白沈雷真的掉下了无生涯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将惊风剑从急流之中打捞上来,何况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也不会干!
吴云烟猛地抬头看向端木昭烨,却见端木昭烨轻轻地笑了一下,道:白沈雷死与不死有何区别?此剑离身便是说他对白霁昀之心已死。
这么说他真的没死?吴云烟瞧着端木昭烨那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有爱自己之意,但其它的却藏得分外地深,他以为自己很懂他,然而有时候他又看不清他的眼看不清他的心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还是别问了,这剑我就交给你了。端木昭烨只是笑了笑,而所有的意思也全包括在那几句话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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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烟握紧了手中的剑,沉默了许久,猛然便朝门外疾奔而出,端木昭烨只是叹息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吴云烟此刻除了去找白霁昀再不会去别处了!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吴云烟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吴云烟,他做了多少以前不愿意做的事?
吴云烟带着惊风剑果然如端木昭烨所料地急急朝白府走去,正巧便在门口遇到了白成,白成见到他斜了斜眼睛,却是压着怒气,冷笑道:柳姑娘这会儿又怎么过来了?前面不是已经把话说绝了吗?
吴云烟亦冷言回道:你不必阴阳怪气,我也没时间和你耗着,我要见我哥!我有急事要见他!
白成看了看他焦急的神色,又想到先前吴云烟自诩对白霁昀一片忠心,他顿了顿,又将目光停留在了他手中捧着被白布所遮掩的长剑。
吴云烟见他慢吞吞地不语,心中一急,便强行闪过他,要硬闯白府,却被白成一把抓住,他才想出手却被白成扣住了脉门,便听到白成道:少主并不在房中,我带你去偏院见他。
吴云烟走在白成后面,心中有些凌乱,不经意地抬头望天,这才注意到原来今日的天竟是如此之压抑!乌云遮日,密密地遮得不见一丝光,这般厚的云却不见一丝雨,只是层层压下来,将天压得分外低分外沈。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沙沙沉沉的,似压抑的哭声,令人心中酸楚。
白霁昀痴痴地卧于偏院的屋顶之上,袭来的冷风将他未束的长发吹得分外乱,令他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他却不曾动一动,仿佛死了一般,傻傻地凝望着灰暗的天空,曾经明亮的眼眸里如这阴森的天不见一丝光,死寂得令人哀伤。
突然,他听到了叫踩屋瓦之声,心中顿时喜悦了起来,他忙起身朝后望去,脱口而出便是一声沈雷哥!,然而当他看清来人之时,眼中的光顿时散去,他重重地咳了两声便又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