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头看向来人的时候,沈昊白已经闭上了本已经启的唇。
「张捕头,有事找您......」那捕快低声在他耳边说着。
「......确定?」张铁心问着。
「是真的。虽说是芝麻绿豆大的事,不过总捕头还是让我来与张捕头说说,看张捕头要不要亲自来看看。」
「当然......昊白,我先走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
当张铁心离开时,沈昊白静静望向了他那已经远去的背影。
「怎么了?身体还好吗?」突然的,听到了一个老人的声音,沈昊白疑惑地转过了头去。
姚老爷子!
沈昊白连忙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啊,不,多谢姚老爷子收留的恩情。」沈昊白连忙行着礼。
「不必客气......伤势养得如何了?」姚老爷子走了过来,在桌旁坐了下来。
身后跟的仆人丫鬟,连忙硕士了桌面,摆上了茶水点心。
「......还好。」沈昊白微微笑着。「多谢姚老爷子费心了。」
「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可要说啊。」
「......没有的事,多谢姚老爷子费心了。」沈昊白轻轻说着,带着一抹的苦笑。
「......听说你跟张捕头是表兄弟?」姚老爷子问着。
「是的。」沈昊白又笑着。「家父与铁心的母亲是姐弟。」
「也难怪张捕头对你的伤这么担心了......」姚老爷子点了头。「那几天我看他的样子,总想着他会不会也倒了下去。」
「......我不该太莽撞的......」沈昊白微微笑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老头子闲得没事干,找你这唯一一个不准做事的人闲磕牙?」
「......呵,怎么会呢?姚老爷子肯找晚辈聊聊,是晚辈的福气。」沈昊白笑着。
「......你这孩子我看来实在喜欢。」姚老爷子慈祥地笑着。「眉清目秀的。我家夫人前些日子没吓坏你吧。」
「姚老爷子别这么说,姚夫人对晚辈非常亲切。」沈昊白连忙说着。
「......你别怪她啊,我这夫人......到现在还没有放弃找我那苦命的孩子。」
......不是听说已经是死了的......微微一愣,沈昊白在心里暗暗想着。
「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姚老爷子笑着。「只是,她总说母子连心,那死了的孩子才不是她的儿子。」
......也难怪了,这种丧子之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起吧......沈昊白宽容地笑着。
「......你......今年二十五了吧?」姚老爷子慈祥地问着。
「啊,正是。」沈昊白说着。
「江南沈家人?那个经商的沈家?」
「嗯,是的。」沈昊白点着头。「蒙姚老爷子照料了。三个月前,晚辈上来京城时,就与姚老爷子谈成了比生意。」
「喔,是你啊......我有听姚胜说过。」姚老爷子微微点了头。「据说沈家事业不小啊。」
「呵......跟姚老爷子府上怎么比呢?」沈昊白笑着。「家中这二十年来才发迹,怎跟姚老爷子三代巨富相比,别让晚辈自惭形秽了。」
「......可我看你不像是自惭形秽的样子。」姚老爷子笑着。「年纪轻轻就开始帮家里了,你这孩子还真能干。」
「姚老爷子别再夸我了,在夸下去,晚辈就要飞上天了。」沈昊白笑得爽朗。「晚辈根本就不是经商的料,只求得别赔本,就阿弥陀佛了。」
「......可至少你肯帮。像我,早年放荡江湖,一直到爹娘死了,才回来接掌事业。」姚老爷子说着。「这也是报应,膝下无子。」
「......姚胜公子极富才华,姚老爷子大可放心好了。」沈昊白说着。
「......可也许终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就是少了一份的亲近。」姚老爷子叹着。
沈昊白适时地保持着沉默,因为,他见到了不远处的姚胜。
姚胜就站在墙边,静静看着两人。也许,什么都已经听见了吧。
第十一章
「张捕头,就在这里。」
捕快领着张铁心两人,来到了一处山岭。
走到了半山腰,张铁心往山脚下看了去,浅浅的一道溪流从山间流过,注入了之前泛滥的河里。
「总捕头往河上流找,沿途的住家都问了。结果,山上的一户樵夫,说他见到了发着七彩光芒的珠子。」
「七彩的光芒?」张铁心睁着眼睛。
「是啊,大概两三个月前吧,他听得了夜里有人惨叫,悄悄来了窗看去,结果见到了发着光的珠子。」
「人呢?可有看得清楚?」杨怀仁问着。
「没有,他后来连官都没有报。」捕快摇着头。「不过也怪不得他了,毕竟那种情景,要是我也把自己家里的门窗关好就行。」
问过了那宣称见到七彩宝珠的樵夫,张铁心在下山的路上,一直都是沉默着的。
「你认为那具无名尸就是吴大夫吗?」杨怀仁陪着张铁心走回时,有些迟疑地问着。
「也许是,也许不是。」张铁心叹着。「不过,不管如何,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两颗龙珠只怕都在田环河手里了。」
杨怀仁也是叹着气了。
「只可惜他不但连人的面貌都未曾看清,就连时辰日子都不曾记得清楚。不然,可该是一个人证。」
「人证没这么好找,倒也不用觉得沮丧。再等半个月吧。」张铁心拍了拍杨怀仁的手臂。「如果一直没有消息,也就只有等他下一次出手了。」
「有点不甘心。」杨怀仁看着他笑着。
「我可追可他三年多,你这样说,我的脸要往哪儿摆去。」张铁心挑着眉。
※※※
这一日,沈家人终于到了。不仅是沈家老爷,就连沈家夫人也都坐着轿子来了京城。
姚府自然是热烈欢迎了。而张铁心从房里出来后,却又比沈昊白还早到大厅。
「铁心?还真是你啊......我瞧瞧......很好很好......这些天过得不错吧?我听了姚老爷子说,昊白的命是你救下的啊。」沈夫人握着张铁心的手,亲热地说着。
因为沈凤儿的死,好久不敢见两人的张铁心,有些不习惯地笑了笑。「还好,主要是杨大侠也出了手。没有他,我只怕还挡不住。」
「啊,是吗......那杨大侠呢?怎么没有见到?」沈老爷问着。
「八成还在房里歇着。」张铁心说着。「我没叫他。」
「这就好,不用惊动杨大侠了。」沈夫人说着额,接着就是四处望着。「昊白呢?这么没见到他?他的伤不要紧吧。」
「多亏姚老爷子帮忙,已经不碍事了。」张铁心微微笑着。「这会儿八成还在歇着呢,我让烟翠去叫他了。」
「......你们......和好了是不是?」沈夫人小心问着。
岂只和好而已。张铁心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姚老爷子的大恩,沈家末此难忘。」沈老爷对着姚老爷子抱了拳。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姚老爷子眯着眼,慈祥地说着。「公子龙凤之才,想必老天爷也是厚爱的。」
「姚老爷子过奖了,小犬愚劣,正要姚老爷子指教鞭策。」沈老爷虽是如此说着,然而眼神却只是满满的自信以及骄傲。
见着了沈老爷那有子万事足的表情,姚老爷子只是微微笑了。
『你们就是沈家夫妇?』同样苍老的声音,却是当日的老妇。
一见到了那名老妇,姚老爷子也是连忙站了起。
「月儿,你怎么出来了?」
「不关你事。」那老妇却只是淡淡说着。
「......这是拙荆。」姚老爷子介绍着。
「姚老夫人。」沈家夫妇同时行了礼。
约莫也有六十岁年纪的老妇,只是淡淡点了头。
「你们就是沈公子的爹娘?」
「......正是。」互看了一眼,沈家夫妇微微一笑。
「沈昊白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子?」
闻言,不只是沈家夫妇愣了,就连张铁心与姚老爷子都呆上了一会儿。
「月儿,你怎......」
「是也不是?」姚夫人只是追问着。
『娘?』
正巧,此时沈昊白也走了进来。见着了众人,除了惊喜之外,对于那明显的尴尬气氛也是语得正着。
「......怎么了?」沈昊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因为自从他进大厅之后,这些却是不说话的。
张铁心连忙向沈昊白打着眼色,然而沈昊白虽说是注意到了,却根本不解。
「十月怀胎,怎会忘了自己亲生孩儿?」沈家夫人朝姚夫人微微一笑,顺道把自己儿子的手牵了来。
「你与他并不相像。」姚夫人说着。
「......昊白与我年轻时倒是如出一辄。」沈老爷说着。「不晓得什么缘故,让姚夫人如此问着?」
姚夫人依旧是挺直了背站着,然而只是沉默。
「......难不成还要当场滴血认亲,姚夫人才会相信吗?」沈夫人似乎有些不快了,而沈昊白则是连忙拉了拉自己母亲的手。
「拙荆语有不敬,望姚夫人海涵。」沈老爷也是连忙说了。
「......月儿,莫要吓坏了人家爹娘。」姚老爷子怎么不晓得自己妻子的想法,然而也是只能劝着。
瞪了姚老爷子一眼,姚夫人却只是拂袖而去。身后跟着的,只怕有十来名的丫鬟,则是在好奇地瞧了瞧沈昊白后,连忙跟着走了。
「我去劝劝拙荆,两位务必留下一起用膳。」姚老爷子轻轻叹了气,也是起身离开了。
见着了两位姚府主人都离开了,沈夫人才低声说着了。
「跟问供似的,昊白是不是从我肚皮生出来的,我自己不记得吗,关她什么事。」
「夫人......」沈老爷连忙低声制止着。
「因为姚府二十五年前也丢了孩儿吧。」张铁心微微笑着。「姚夫人只怕是因为见着了昊白,存了一丝希望。」
「......找孩子是这种找法的吗?真是叫人莫名其妙。」沈夫人低声抱怨着。「不留了、不留了,等会儿见着了面只怕真还要为难。」
「夫人,姚老爷子的大恩还没报,这顿饭怎能说走就走。」
「他救了昊白,这恩我一定会记着。可要是他夫人一直打着我们家昊白的主意,说什么我也不留。」拉紧了自己孩儿,沈夫人这次可真的坚持着。
「娘,姚夫人不会怎么样的。再说爹娘与铁心这么久没见了,不多聚聚?」
「急什么,两家相差不到百里路,想见面还怕没机会?走、走,多待一会儿,我多心烦。」
说着说着,沈夫人可真的拉了昊白走了。
「娘......娘!可我的行李呢,总要收拾吧。」沈昊白连忙喊着。
「这种事烟翠自然会做,我们去城里客栈等着,明天天一亮就回江南。」
沈老爷只怕向来也是护着爱妻,一见到沈夫人的模样,也是只是对张铁心耸了耸肩了。
可此时,张铁心与沈昊白正是对望着,依依不舍却又莫可奈何。沈老爷得不到回应,也是只有摸摸鼻子,跟着爱妻跟儿子离去了。
『夫人?』烟翠随后赶了来,见状就是连忙喊着了。
「烟翠啊,你把公子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在惯住的那家客栈等着。」
「是......」
『铁心......』一边回着头,沈昊白一边用唇形说着,饶是依依不舍。
『我很快就回去,你等着我。』张铁心也是用着唇形回答着。
另一头。
「月儿?月儿!」姚老爷子一边赶着,一边喊着,可姚夫人却是没有回头。
『爹?......娘......』见着了自己母亲,姚胜连忙低了头。
可姚夫人从他面前走过时,就连多看一眼也无。
「月儿?夫人?......胜儿,你来得正好,去大厅招呼沈家夫妇,晓不晓得?」
「是的,爹。」姚胜低声回答着。
自然的,即使是姚胜立刻就赶去了大厅,也是已经来不及留住沈家三人。
「张公子?沈公子他们呢?」见着了张铁心正在一旁喝茶,姚胜就是连忙问着了。
「他们去城里客栈住了。」张铁心苦笑着。「留也留不住。」
「......真是抱歉,招待不周......」姚胜说着。
「不是您的问题,姚公子请别在意。」张铁心说着。
「可不晓得沈公子一家落脚何处?等会儿我好向爹爹交代?」姚胜问着。
「舅妈是说在她们惯住的客栈,只怕是迎宾楼。」张铁心说着。
※※※
「娘,您怎么心急呢?等会儿姚老爷子发现我们不告而别,岂不是失礼了?」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沈昊白叹着。
「还不都要怪你,好端端的上京来淌什么浑水?」沈家夫人开骂了。「不但差点送了命,还跟姚家有了牵扯。」
「姚家?姚家又怎么了?」沈昊白问着。
「姚老爷子以前江湖的名号叫姚神龙。」沈老爷说着。「不只是白道这么简单,底子不单纯,少有来往为妙。」
「......可就算如此,姚老爷子还是对孩儿有救命之恩啊。」
「这事我们会处理,你就随我们回去,把这次上京的事彻底忘了就是。」沈老爷说着。
「可是田环河......」
「还提他!你这孩子,到底要让我们操心到什么时候?」沈夫人急了。「一次还不够?你真要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娘......」
「这事有铁心就够了,你......跟我们回江南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再管了。」沈夫人说着。
「可是,娘......」
「好了好了,昊白,你待在这儿又帮得上什么呢?铁心顾着你,难免就要有顾忌,何苦让铁心难做事?」
「......」
「我晓得你懂事,这事就这么决定。今夜打点打点,明早就出发。」
「......明天我能不能先跟铁心辞行?」
「当然可以。」
第十二章
在客栈歇下没几个时辰,丫鬟也已经打点妥当,让沈家的长工把沈昊白的行李给搬来了客栈。
天才刚黑,初步安置妥当,之前受过的内伤又发了。沈昊白按着自己胸口,正要自己运功疗伤,可又有着说不出的疲倦。
只消喊一声出口,不远处的爹娘也会过来为他疗伤的。可如今天色已晚,沈昊白也不愿意打扰着自己爹娘安歇。
忍一忍就过去了吧。沈昊白轻轻喘着气。
折腾了小半夜,这闷疼是怎么都化不开了。再加上心里的重量,翻来覆去就是无法成眠。
轻轻叹了口气,沈昊白正当从床上起身,便是听见了有人行走的声音。
刻意压低了气息,放轻了步伐。
会是谁呢?这么晚的时候?......铁心?会吗?
谁?沈昊白正要低声问着,门就轻轻一震地开了,饶是无声无息。
沈昊白提高了戒心,可当也要运起功时,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一阵的天旋地转就让他差点就要闷哼出了声。
喀、喀、喀、喀。
也许就是因为连自己也压低了呼吸,所以来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月光从他后头照了来,见不着他的脸,然而从身形打扮,沈昊白心里便是一震。
不但不是张铁心,还八成是那天打自己一掌的「田环河」!
手心出了汗,沈昊白睁大了眼睛,想多看清那人的形貌。而那人却是直接走向了自己的藏书,找了一阵子后,楝起了一本,顺手翻了开。
啊。
沈昊白才刚一声惊呼,那人便是警戒地回过了头来。
那人手上拿着自己的不本藏书,接着就是恶狠狠地说着了。「双头龙呢!」
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阴森。那人蒙着脸。
「......你就是田环河?」沈昊白小心翼翼地问着,仿佛对方的身份十分十分的重要。
「没错!我就是田环河!交不出双头龙我就要你的命!」
「我......」见着了那人的凶狠,沈昊白正要答话,冷不防就是让他掐上了咽喉。
「唔!」窒息的痛楚以及咽喉的剧痛让他当场白了脸色。
不是没有挡开,可自己在提气之前便是胸口一滞,更遑论是挡开那迅雷不及的突击。
即使是用着双手想要挣开,那人却是使足了全力。
喉头几乎可以听见了碎裂的声音,眼前趁了一片的黑暗,还来不及听见自己父母的喝斥声,沈昊白便已然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