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色光线————砂砾

「你说一次，你爱我好不好？」抱著一点希望，他想再试一次。
「啊？」江彦阳木讷的看著他，随後把脸别向景观窗，指著天空：「你看！闵旋他们的飞机起飞了。」然後依稀可见，他的额上冒出了一滴汗水。
果然，又失败了……算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愿意说的。
但是，到底是什麽时候呢？刘志轩还是不肯定，他大大的叹了口气。
望著离开台湾土地的飞机，他们许久都没移开视线。就算从台湾到新加坡也不过几个钟头，但他们所在意的并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时间的距离。
闵姿錡也许会和他们联络，但闵旋呢？恐怕不会吧！？
随著他们的远走，让他们心里都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
两个月後。
「哥！你要回去啦？」江彦阳经过江彦庭的房门口，看见他正在整理衣物，不禁惊讶的问。
「嗯，後天就要回去了！」江彦庭没有看他，依然折著腿上衣物，整齐的摆进身旁的行李箱中。
「後天？…你怎麽都没有说？」我身边怎麽尽是这样的人？江彦阳想起了这两个月来都不曾联络的闵旋。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他转过头看著他，脸上挂著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
「什、麽意思？我是这种人吗？」不过答案好像是肯定的，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有一点高兴。
「算了吧你！」看穿了他的心思，江彦庭相信他走的那天，这家伙肯定会开香槟庆祝，然後把这个家彻底的搞乱。
「别这麽说嘛！」江彦阳看他不屑的样子，尴尬的摸摸鼻子走下楼。
走到客厅刚好电话响起，他三步作两步的跑过去接起电话。
「喂！」
[出来走走吧！？]电话那头传来刘志轩轻松的声音。
「今天不行！」
[为什麽？]原本愉快的语调，顿时变得有些高。
「我哥後天要回去了，再怎麽说我都应该要陪他一下！」虽然他可能会说不需要啦！不过毕竟是亲兄弟，总不能这麽无情。
[你哥要回去了！？]从对方音量听来，似乎比他这个作弟弟的还要惊讶。
江彦阳把话筒拿离耳朵一小段距离。「你也小声一点。」
[那…]那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刘志轩兴奋的想著。
江彦阳也知道他在想什麽，变得安静了。
不是他不想再和他一起住，只是他觉得有点不安，总是要刘志轩禁欲，对他似乎又太残忍，在那方面他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总觉得现在住在一起并不妥当，而另一方面；他怕，总是腻在一起会不会有天觉得没有新鲜感，而厌腻了彼此？他开始後悔当初为什麽要答应？
也许只是不想再看到他难过吧！？因为自己曾说过不会再让他孤独了，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你怎麽了？]刘志轩发现不太对劲，紧张的问。
「没什麽！」他还是说不出口。
这次换刘志轩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有什麽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别放在心里，你明白吗？无论是任何事！]说完，他认真的听他的回答。
「我…」许久後，他硬著头皮说出他所担心的事：「你有办法忍受，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吗？就是……上床！」支支唔唔的，他终於把这段话说完了。
[啊！？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原来自己给了他这个压力。看他总是很直接的就拒绝了他，刘志轩以为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时他深觉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也自责起自己为什麽都没发现。
[对不起！这件事困扰了你很久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他笑著回应他。他真的不希望带给他这样子的困扰。
「那你不会很难过吗？」江彦阳怯怯的问。
[放心啦！我不觉得勉强。]说了谎。可是只要能住在一起，他说什麽也要忍耐。
江彦阳听完他的话，感动的心情不言於表，他早就感觉到了，刘志轩总是在忍耐著，总是在顾及他的感受的那份体贴，只是自己，实在还不能接受。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他的那份心……
[这件事并不代表我们感情的全部，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完全尊重你！]刘志轩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那你呢？]他想趁他感动时套出那句话，总是自己在说爱他，他却死都不肯讲，这让他很不平衡。
「呃、我爱…呃，你！」可恶！就三个字，怎麽会这麽难说出口。他的脸顿时通红。
[什麽－？听不懂耶！]刘志轩故意要他完整的再说一次。
「我…」
「江︱彦︱阳！」身後传来了一声怒吼。
江彦阳猛然转过身，看见怒气腾腾的江彦庭，他突然脑筋一片空白。
[喂？]刘志轩听见大吼的声音後，就一片寂静因而感到有些担心。
江彦阳回过神。他知道已经被发现了……
「对不起，我哥叫我，明天再说！」他匆匆挂掉电话。将脸撇向旁边，不敢直视江彦庭。
「你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双臂交叠在胸前，一脸气愤的盯著他。要不是他打算拨通电话回公司，也许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件如此荒唐的事。
这个样子？他感到无奈，这种充满鄙视的语调，是他最不想由他亲人口中听到的，他虽然不後悔和刘志轩在一起，但是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瞒住江彦庭。但是……
「我不觉得我有什麽错！」江彦阳虽然这麽说，但他就是没办法对上他的眼，他不想看到唾弃他的表情。
「你为什麽会变得这麽堕落？」不知悔改，还大言不惭的说他没错？听到他的回答，令江彦庭为之气结。「你居然会去跟一个男人……」说到这，他觉得荒谬得无法再说下去。
「我不会随便爱一个人，既然选定他，我就不会轻易改变！…还有，这不是堕落！」他的语气相当平和。他知道以江彦庭的个性，是决对不可能谅解；但，他不能忍受有人将他们的关系说得如此不堪入耳。
「你…」江彦庭气得紧握住拳头，「我不准你们在一起，不分手的话，以後我们就再也没关系了！」他不留情的撂下狠话。
江彦阳无奈的吐了一口气，「你为什麽就不能祝福我？」他终於抬起头看他，眼中透露出极度的悲伤。
「你在说什麽鬼话？」江彦庭对於他的问题嗤之以鼻，「你觉得你们的恋情，值得被祝福？」他嘲讽著他那可笑的问题。
「为什麽不值得？我们又没有犯什麽罪，也没有碍到你，爱情和亲情根本是两码子事，为什麽我要从你们之间作出选择？」他激动的吼著。
安静了一会儿後，他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江彦庭，环抱住他：「哥，拜托你不要逼我做这种选择。」
江彦庭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我肯，爸妈也不愿意啊？」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江彦庭也说不出尖酸难听的话了，在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抬出死去的父母，如果他还有点孝心，就该迷途知返。
江彦阳放开了他，「如果我过得很好，他们一定会替我高兴！」相当坚定。
天啊！你为什麽就是这样执迷不悟？江彦庭敲敲额头。难道说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他唯一的弟弟继续玩这场不道德的游戏？
[喂！你好，我是彦阳的哥哥！抱歉这麽晚还打扰你。]找到之前向江梵要的电话号码，等江彦阳睡著後。他拨了这通电话。
「…不会！」怎麽回事？刘志轩感到相当困惑。
[明天你有时间吗？]
「嗯！有。」不安感油然而生。难道今天……他想起今天和江彦阳通电话的事。原本他以为，他哥又因为他弄脏家里而骂他，才会赶快挂了电话的，看样子，是被发现他们之间的事了。
[那好，我必须跟你单独谈谈。]
「我了解！」刘志轩知道他是在暗示他，别让江彦阳知道！
翌日下午
「请坐！」看他坐定，刘志轩礼貌性的，倒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谢谢！」江彦庭认为，既然刘志轩是一个人住，到这来谈或许会比较妥当。
「这件事我就明白说了，我希望你们能分手！」他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
「对不起！」心里已有底的刘志轩也很了当的拒绝他。
「你、」江彦庭差点动起怒，沉思了一下，他又开口：「你不要毁了他！」语气上有点像在恳求他，然而却也很残酷的说出，他们一定不会有好的未来。
刘志轩知道他们之间，免不了会有这样的阻碍，但是说他会毁了江彦阳？这的确是最伤他的一句话。
「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离开他？」看他不语，江彦庭想趁胜追击。
「怎样也不会！」不会让步！刘志轩的眼神丝毫不退怯。他不会伤害到他，他肯定自己绝对不会！
「就算他因遭到非议而痛苦、就算他将来後悔，难道你都没关系？」他快失去了耐性：「如果你将来不爱他了，你是不是就会把他踢到一旁？」他压抑住，想大声咆哮的冲动。
「这些都是你自己假设的问题，况且别人怎麽想，我们已经不会在意了，其他问题，就算是男女交往，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同性，所以你就认为我们对彼此不可能忠诚吗？」刘志轩也不甘示弱的把他问的问题丢回去。
江彦庭头痛的抚抚额头：「你要怎麽证明？」
「那你又要我怎麽证明？」他反问他。
江彦庭喝了口茶稳定情绪，他想了一下。
「回答我几个问题！」
「嗯，请问！」发觉江彦庭似乎软化了，刘志轩也客气的接受问答。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年！」
「十年？」江彦庭颇为惊讶。
「那，你们该不会也交往了十年吧？」
「不是，我们这几个月才开始交往！」他也据实回应。
「你们到什麽阶段了？」
刘志轩也明白他的意思，「接吻…吧？」他回答的有些犹豫。
「什麽叫『吧』？」江彦庭对於这种模凌两可的答覆感到反感。
刘志轩皱皱眉头，「他、他像亲宠物一样，只是点一下，…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接吻？」他的表情显然真的很困扰。
他所知道的吻，应该是更深入的，这种淡到不能再淡的蜻蜓点水，实在让他不能完全肯定。
江彦庭听完他说的话，实在一点也笑不出来。
以鼻息呼了口气，又继续问道。
「你们为什麽还没有更近一步？」就算他尽量将问题问得含蓄，依旧让他股足勇气才问得出口。
「因为彦阳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不想强迫他。」
这就是江彦庭在电话里所听到的内容，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有截然不同的感觉。
江彦庭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继续下面的问题：「你怎能确定，自己不会喜欢女人呢？」
「我已经过了那段懵懂的年纪了！」刘志轩撇嘴一笑：「又怎麽会搞不清楚呢？」一连回答了这麽多问题，他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挂在脸上，反倒是笑得柔和，充满耐心的回答他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你说彦阳不愿意和你更进一步，那不就代表他心里根本不能接受吗？」他今天来就是要给他致命的一击，从他这下手要求他死心；而自己不该是像这样处於节节败退的局势。江彦庭仍执意要找出一点漏洞。
刘志轩沉下了脸。
「期间他当然也挣扎过，而最後他接受了我，这还不能证明？以他的个性，他会勉强自己和我演变成这种关系吗？」回望著直射在自己身上的严厉眼神，刘志轩也毫不客气的回敬。「我知道你说服不了他所以才来找我，但是请你想想，你是不是对他太保护过度？也对他太不信任？」
江彦庭面色凝重，两人久久不发一语，只是随著沉窒的气氛对望著。
须臾，江彦庭叹了口气，「我懂了！希望你能为你所说的话负责！」如果他是个不坦诚的家伙，他说什麽也不会答应，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男人，……他也无可奈何了。
「你是说……」刘志轩微眯双眼，唇间划出了一道欣喜的弧度。
「虽然我无力阻拦你们，但别想我会说认同你们的话。」站起身瞟了他一眼，「就这样，我走了！」
他拿起公事包，起初声势夺人的严肃表情，现在已被落寞层层掩盖过去，一向强势的自己居然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送他出门口，直到关上了门，刘志轩彷佛打赢了一场长期战役，难掩兴奋的情绪，使他无法克制的又叫又跳。
他赢了！若是从前的自己，一定会顾虑难测的未来，但是现在他什麽都不管了，他要完全忠於自己的渴望剔除眼前的障碍。
他要相信，他和江彦阳的感情路只会更顺遂。
江彦庭出国当天……
「不是说了，叫你们不要来的吗？」江彦庭紧紧锁著眉头，显然相当的不悦。
「哥，你不要再闹别扭了，很难看耶！」江彦阳挑挑眉，一脸像是很受不了他的表情。
这个死小子胆子什麽时候练大了？江彦庭举起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的脑袋狠狠搥下去。
「呃！」江彦阳吃痛的抱住自己的头，眼泪差点狂飙出来。
一旁的刘志轩见了这一幕，他呆了。原本以为江彦阳怕他哥哥只是因为，他太杂念或是管太多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身处在这种家庭暴力之中。他终於可以理解为什麽他哥才一回来，他就马上逃之夭夭。
「哥，我们是舍不得你才来送你耶！」就快走了还要扁我一下。他不爽的撇撇嘴。
「不必了。我看到你们，我的头就痛！」
「嗯、那你要常回来。」他怯嚅的说。
「你会希望我回来吗？」
「当然啊！」江彦阳努力陪著笑。只要他别再那麽神经质，他怎麽会不希望他回来。
「算了吧！我回来又要害你出去流浪了！」充满调侃的话才说完，他就拿起地上的行李朝著候机室走去。
「哥！？」江彦阳也明白江彦阳不会真的认同他们，以他的个性来说，没有因此把他揍个半死，算是自己捡回一条命。
不过，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回来，难道就都不能说几句感性的话吗？看著他的背影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彦阳你在这等一下！」刚才一直没开口的刘志轩要江彦阳别跟过来後，他快步跑向了江彦庭。
「请你等一下！」
江彦庭回过头狐疑的看著向他奔跑而来的刘志轩。
「我会好好照顾他，你不用担心！」刘志轩显得有一点紧张。
听了他所说的话，江彦庭则先是闷哼了一声之後，摇摇头回答：「虽然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们、也不想理解！就算你们的感情真的比我想像的深，但是我得再说一次，我仍然无法承认你们！」
「我知道！」他也笑著回应他。
虽然他依旧无法接受，而最後却宁可对他们这种，他完全不能认同的感情睁只眼闭只眼，由此看来看他是真的希望江彦阳快乐的，从生活上他对江彦阳的严厉，正是代表他不放心他，怕他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那麽他又怎麽可能会不由心的祝福他！？
「总之就这样！」他再次头也不回的举步离去。
刘志轩面带笑容的看著他寂寞的背影。突然很羡慕江彦阳有这样的哥哥。
「怎麽？」江彦阳看江彦庭走了，他便跑了过来。
刘志轩笑睨著他：「你哥叫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抛弃我他会回来把你揍扁！」
「胡扯！」江彦阳微抬起下巴斜眼看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胡说八道。
刘志轩收起笑容，「不论周遭的人如何反对、对我们的感情再不看好，你也愿意一直陪著我吗？」他微低下头深情的望著他。
望著他诚恳的表情，江彦阳反倒是翻翻白眼。
「你别老是问这种笨问题，行不行？」难道还不够清楚吗？他都为了他反抗他最怕的哥哥了。
「我知道！但是，我想听你说。」
「你让我感觉…好恶心。」他偏著脸斜视著他。一向成熟稳重的刘志轩原来这麽会耍赖！他还是很难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