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可是他的的确确听到了众人宣泄的狂吼,及自己渴求的回音。
叮咚!
不期然的门铃声,打断了亚瑭的思绪。他走到监视器前,查看访客的影像,而后一怔——怎么会是他?他人不是还在国外出差吗?
再一次的「叮咚」声,让亚瑭猛地惊醒,快步走向大门,迅速地拉开。
真的是他?!
亚瑭亲眼确认了这一点,因为门外的何箪生提着一只大庋箱,手上拿着一张光碟片说:「抱歉,打扰了。」,便不顾发愣的屋主,迳自进入屋内。
他来做什么?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
困惑与些许的愤怒,亚瑭跟在箪生的屁股后面,不弄清楚他大半夜突然造访的理由不行。
箪生仿佛对这里相当熟悉,毫不犹豫地在玄关处右转走到了客厅,把手中的光碟片放在音响架上,转头面对亚瑭。
「这是你在找的那片光碟。」淡然地说完后,箪生抬起下颚。「这一个礼拜,石执行长的种种行为,我都有所耳闻,所以才提早结束出差返国。」
「不必用这种弦外之音的说法,你可以直讲,连在海外出差的你,都听说了我惹出的麻项,所以特地赶回来!」口气尖锐地顶撞回去。
「欵,没错。」箪生微挑起一眉。「而我检讨过了,身为『侗华』的秘书处长,我无法坐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从今天起,为了方便辅佐……也可说是协助石执行长于公私两方面尽快融入本地的生活,熟悉且遵循公司的运作与制度,因此我决定二十四小时与您共同行动。这样发生任何问题的话,您都可以立刻得到我的『建议』,降低混乱场面发生的机率。」
亚瑭为之语塞。这段长篇大论只有一个重点——
「二十四小时?你要住在这里吗?」
他不可能忘了吧,自己可是个「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他的男人!
「我相信这里有许多空房。」
所以呢?现在是怎样?除了狠狠拒绝他不够,现在还要在最短距离内折磨他?
把骨头悬在他头顶上,让他天天望着它垂涎三尺,望得到却吃不着?
不,不对。
亚瑭咬咬牙。「……根本没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
箪生蹙起眉。「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亚瑭缓慢地摇头,一语不发,倏地动手把他推向墙壁。
背部承受了这波撞击,箪生闷哼了下,脖子受到亚瑭的箝制,露出痛苦的神情。
「是你搞错了,何箪生。我不是乖乖衔着自己指头,傻傻等着主人下令的狗。踏入我的地盘,自动送上门的香肉,我会大口大口地把他给吃掉。不管你多急着想在『那个人』的面前建功,劝你最好不要高估了我的绅士风度。」
「你的恫吓对我无效。我知道你那一夜没有和郑夫人发生关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不对一个我没有多大兴趣的女人出手,有很鸡吗?
可是显然何箪生认为,这件事可以拿来和他们之间的情况相提并论。
亚瑭扭曲了唇角,一重的伤害如今变成两重的伤害。何箪生不但没把他的表白放在心上,还认为这份感情的强度与一夜情没两样,他好想问,在何箪生眼中,他究竟有没有一丁点儿昀分量?假使有,他怎会做得出这样残酷的事?
亚瑭把手从他身上移开,铁青着脸。「回去。」
「……」白皙脸庞犹豫片刻后,又被新的决心取代。「我不会千扰到你的日常生活,等石执行长在这边的生活步上轨道,有了对公司与本地的基础了解……不再莽撞行事之后,我会马上搬回去。」
亚瑭别开头,掀起讥讽的唇,喃喃地说:「我是条欠缺训练的逊狗吗?」
何箪生不作任何回应,迳自提起行李箱,自己去找寻空房间,安置出一个短暂的居住场所。
暗潮汹涌的同居生活,就此揭开。
一天比一天,石亚瑭身上的「老板」气势一直在增长中。
不但开始能在会议当中提出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也都有令人激赏之处,几个案子打不开的僵局也在他明快的决定下,不再拖延浪费时间。该停损的停损,该冲的冲,该撤案的撤案。
可是所谓的「气势」,不仅仅是公事上的顺利推进,也包含了他自身的转变。
石亚瑭初接掌执行长时,那种略带天真的直率,已经被沉默寡言所取代。开口讲话时,仍不改其一针见血的本色,但是不必要的剖心掏肺消失了、让人有亲近感的幽默消失了,剩下的是难以靠近、压倒性的强悍气势。
随兴的服装,也同样不复见,一套套的手工西装套在他顶尖男模级的健美身躯上,柔软的梪鬈发也以发油梳整为干练古典的风格。
他一天比一天更像个称职的执行长,却也一天比一天更让箪生不知所措。
箪生并没有想要他改变得这么多,可是箪生所想的,似乎与现实有了背道而驰的距离。
有一天中午,他外出用餐,返回秘书处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了两名秘书的私下对话——
「……何处长到底是对执行长施了什么魔法啊?感觉执行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呵呵,执行长已经够高大了,还会长啊?真看不出来!」
「哎哟,你别挑我语病。我是说,你记得之前被执行长搞得快瘫痪,手忙脑乱的那阵子吗?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侗华』总部会被他搞垮呢!可是自从何处长把一切有关执行长的业务全揽去做之后,执行长就脱胎换骨,很快地进入状况了。所以我才好奇,何处长究竟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呵,听说何处长现在住在执行长家里,进行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恶补、调教,所以有这么大的转变,一点儿也不奇怪。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每天接受何处长这位魔鬼教师的训练,肉脚执行长不成英明领导者也难。」
「哈哈,你形容得好好笑,不过何处长真辛苦啊!」
「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公司,能者多劳喽!」
箪生站在她们身后,一整个说不出话来。
太多的谬误,让他无从解释起。其中最大的谬误,就是石亚瑭的改变是他何箪生的功劳。
不,这和我—点关系都没有!
自从箪生以「协肋」石亚瑭适应这里的生活为由,搬进了顶楼的执行长宿舍以来,他们之间反而竖起了层层的高墙,石亚瑭完全拒绝了他的「靠近」。平常不是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就是坐在客厅里喝酒,如果箪生出现在客厅,他便马上回自己房间去。
现在两个人能正常对话的时候,只剩在公司的上班时间中。在公司的石亚瑭对箪生,就像目前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沉默、只谈论公事的大老板。假如石亚瑭这两周的表现在众人眼中是完美而毫无纰漏的,这全部都是他自己努力的功劳,和箪生—点关系都没有。
看样子,他认为住进石亚瑭的家中,就是负起了当初把他由非洲蛮荒之地带到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责任,这想法是过度一厢情愿了。箪生反省地蹙起眉头,
这两周住下来,石亚瑭的表现是他不需要自己的协助。
这两周住下来,外界以为石亚瑭的表现是他的功劳。
这两周住下来,箪生感觉自己不但没有把石亚瑭带出迷宫,反而更被卷入了重重、黑不见底、没有出口的漩涡之中——一日又一日,石亚瑭越来越阴郁的脸色,给了箪生这样的讯息。
到底该怎样纠正这些错误呢?箪生敛起眉,认真地思考着。
「我回来了。」
即将签下并购契约的一件案子,临时出了某些状况,所以箪生与金融商品部门的员工加班处理。等到处理完后,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了。
进入客厅之后,箪生本想直接进自己的房间,但电视发出的声音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把公事包随手放在回廊的玄关桌上,走向往下凹陷两台阶、呈半弧状的客厅中央的沙发区。
『……你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何箪生,曾替你父亲工作……今天冒昧……』
自己的脸被放大在五十寸的萤幕上头,感觉真诡异,这就是两年前自己录制的「说帖」,箪生没想到石亚瑭不仅保留着它,而且还真的在重看——居然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重看这种东西。
看了看已经横躺在沙发上睡着的石亚瑭,以及他脚边的酒瓶,箪生长叹了声。
「石执行长?石先生?石亚瑭?」
动手摇了摇他笨重的肩膀,箪生边喊道:「醒醒,回房间去睡觉吧,躺在这边会着凉的。」
不知道是醉得太厉害,或是睡得太熟,箪生叫了又叫,男人的反应只有呢喃呓语,没有回应。
『……你的父亲曾跟我提过,他有一个儿子在非洲,当时王董还不知道您的母亲已经过世的消息,他曾对我说,他很想去找你,但又不想……』
努力要唤醒石亚瑭的箪生,还得一边忍受电视播放出来的自己的声音,在那边喋喋不休地劝说着,箪生边听,边感到一整个烦憎与厌倦,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做这么蠢的事呢?
实在没法再忍受自己的愚蠢,箪生寻找着电视遥控器,拿起来对准自己的一张大脸,按下关机键——一只大手忽然由他身后,抢走了遥控器,又把电视机打开来。
「不许关!」嘶哑地吼着。
「你醒了?」箪生松了口气。
「你祈祷我最好不要醒来吗?」石亚瑭转开憔悴的脸,哼地回嘴。
「……你醒来就好、回房间去睡吧,在这儿睡会感冒的。」他直起腰,站起来说:「噢,还有要跟你讲一声,我看这两个礼拜,你似乎已经步上轨道了,所以我明天一早会搬回自己家。」
「……」
连句再见也没有吗?箪生自嘲地笑笑,不速之客要离开了,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会说「再见」呢?反正在公司还不是天天得碰面。
他拿起放在回廊玄关桌上的公事包,突然间,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砰咚!后脑勺的剧痛,使得箪生「啊!」地惨叫一声,而后倒地不起。
第六章
秋老虎的逼人暑气,被隔离在厚重的隔音玻璃窗之外,藉着空调的变频运转马达,圆桌会议室内的温度,保持在宜人的二十六度——就像往常那样。
「……根据各位手边的资料,可以看出此次的金融风暴中影响到的本公司产险部分,实际上并未如预期的层面大及深……相反地,根据陆续出来的报告,我们可以乐观地推测在景气复苏之后……产险的部分将相对稳定地……」
会议中,主讲的产险部经理念报告的速度时时停顿下来,并且不时地抬起视线,窥看着前方。
实际上,仔细注意的话,不时窥视前方的人,不只他一个,应该说,整间会议室中的部门经理,心情都很浮动,无法专心。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全场中最为冷静、面无表情地主导着会议进行的人,也和过去不同。
年轻的执行长接替了过去的秘书处长角色。
「……」产险经理欲言又止地,再次窥看了下。
执行长挑起眉。「你一直看着何秘书处长,是不是有事要请问他?何处长,你起来听听看他的问题。」
被点名的人,像是被电到似地一颤,抿紧了微微发白发青的唇角,动作迟疑地挺直腰。
「等一下,何处长。」产险经理被逼得出言制止。「我想你不要站起来的好,你看起来人好像很不舒服,是不是请医护室的人员过来看一下比较好?」
他一说完,几名同侪也附和着。
「真的,你脸色太糟了,何处长。」
「还等什么,快点去叫!」
可是,由于这几句的讨论,瞬间变成「会议重点」的人物,却没有露出「获救」的表情。
他已经尽了一切的努力,想让自己「看想来」与平常没两样。
没敢让眉头皱、小心不让紧咬的牙关绷紧了下颚的线条,可是控制不了的冷汗,以及藏在领带底下的潮红颈项,跟着时间的消逝,还是令他的伪装破了功。
现在,此刻,自己的「不对劲」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唯一知道他何箪生「看来身体微恙」的真相,因为他就是令箪生「身体微恙」的罪魁祸首——石亚瑭,将会采取什么样的下一个动作呢?何箪生只能隍恐地屏息以待。
石亚瑭看了看众人,抛了下手中的金笔,终于转头看向箪生。
「你人不舒服吗?何处长。」
冷淡的口吻,深棕色的眼瞳深处,隐藏着晦暗的激情漩涡。
「不……我没事。」
挺了挺肩膀,拘谨地挤出同样冷淡的回答,下垂的颤抖长睫却俏悄地透露了他的恐惧?
但这样的答案,显然无法说服在场每个有长眼睛的人,于是底下还在骚动的时候,石亚瑭握着金笔「喀嚓、喀嚓」地压了两下,棕色的眼珠飘离何箪生的脸庞,看向窗外的景色,再次地开口。
「你确定吗?」
何箪生的身子蓦地前后一晃,并倒抽了一口气,苍白的脸颊突然涌现大量红晕,彷佛有人在他的双颊上翻倒了粉色水彩。
「我真的……不要紧。」
他交叠在桌面上的双手,十指紧紧交握,紧到指关节处全泛白了。
这时,会议室内不再传出骚动声音,但是「担心」、「不明白」、「无法理解」,及「在搞什么东西呀!」的各种关怀或责难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全部集中在何箪生一人身上。
这当中,一直冷跟旁观着众人的反应、一脸置身事外的石亚瑭,让箪生在众多视线的攻击下孤军奋战。
普通人面对这样的「欺负」,恐怕早已经受不了地哭出来了。
不愧是何箪生,顽固的程度就是不一样。
瞧,多壮烈、美丽的奋战之姿。面临了再怎样的难堪场面,接受了再怎样的耻辱,似乎永远击不退他的坚强顽抗。
同时,也让亚瑭规划出这样的凌辱场景,好「死了这条心」,「看破他、不再渴望他」的计谋,再一次地失败了。
何箪生没有露出软弱哭泣的丑态,也未曾报警将他石亚瑭捉起来。他只是继续以他的牺牲小我来触怒石亚瑭;继续以他的深明大义来逼石亚瑭继续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我实在无法原谅这样死脑筋的他,以及看不破的我自己!
「喀嚓」地将金笔按键压了下去,石亚瑭起身,在众目睽睽中一把拉起了何箪生的手臂,硬将他从位子上拖起来。
「今天的会议先在这边结束,其余的下次开临时会再讨论。」
劈头放话,接着连拖带拉地将人带入执行长办公室内,不顾及他人将会作何感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被拖入了办公室内,何箪生面如槁灰的脸蛋,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
起码,至少,他们已经脱离了众人的目光。
「啊……哈啊……」
跌跌撞撞地勉强走了几步,他便冷汗直流地跪坐在地。但石亚瑭冷酷无情地硬是扣着他的手臂,再次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不要……慢着……啊嗯、啊……」深恐屋内的声音外泄,被外面的其他秘书听见,何箪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惨叫。
另一方面,宛如在对待一只沙包似的,石亚瑭粗暴地将他拖拉到接待用的沙发椅前,把他挥到柔软的庋制椅垫上。
「啊……」
修长的手指一下子就解开了皮带,咻地抽着。
「不要……」
纵使箪生试图合拢膝盖抵抗,但石亚瑭下手毫不留隋地揪住松开的裤腰,连带里面昀底裤也唰地一口气一并褪到膝盖下方,卡在脚踝处。
去除了衣物的遮蔽,方才在会议室内众人所不知道的真相,此时此刻完全赤裸裸地呈现在亚瑭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