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停下了脚步,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席凌霄。"今天你也看到了早朝时的情形,有什么想法没有?"
见徐冉说的是这事,席凌霄沉默的低下了头。
徐冉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见他这样沉默下来,便道:"我知道,我也不来逼你,只是要你知道一个现实,浚儿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虽说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浚儿已经将这泰国治理得非常好了,但是朝中那些顽固的老臣子们却总是围绕着浚儿立后的事不放。你也知道,他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你,要他再娶另一个女子,呵呵,照他自己的话说,他不想误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爹爹,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呢?"席凌霄看着徐冉,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哀愁。"就算我现在和他相认,那又如何?让他再娶我一回?然后五年之后再看着我死去?爹爹,这又是何必呢?重蹈覆辙只能让北浚更加的痛苦。"
徐冉闭了下眼睛轻叹了口气,随后再度睁开。"小天,我觉得你这是在逃避,其实你根本就是害怕和浚儿相认,真正阻碍你和北浚相认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
"你不要再说了,爹爹。"席凌霄对着他摇了摇头。"就算你说再多的,劝我更多次,我决定下的答案也是不会改变的。说我自私也好,说我胆怯也罢,无论怎样,我都已经做下决定了,不会改变。"说完,席凌霄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看着席凌霄离去的背影,徐冉轻笑了一声,小声的自语道:"尽管逃吧,我就不信,这么一点一滴的与你磨,会瓦解不了你的意志。"说完,嘴边荡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
席凌霄心乱如麻,一路急赶回光耀殿,却没见到涵儿在殿内等他。问了宫女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光耀殿后面的小院玩耍。席凌霄闻后便寻了过去。
来到小院,正看到涵儿在那里用残雪堆雪人。
几日未化的残雪,虽说是并未化去,但已不像初下时的那般干冷,反而相对较湿,所以堆雪人的那处地上已融有一大滩的水渍了。
听见脚步声,涵儿抬头,见是自己的太傅来了,急忙欢快的唤道:"太傅快来,和涵儿一起来堆雪人玩。"
"可是太子,臣还要给太子上课才是正事。"席凌霄来到他的面前。
听太傅这么一说,涵儿有些不大乐意的噘起了嘴。"太傅,你答应涵儿之前的事呢?难道太傅忘了不成?"
"答应的事?"席凌霄一时不明白涵儿指的是何事。
"就是答应涵儿,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唤涵儿为涵儿的事啊。"北涵提醒道。"另外,涵儿前些天都因为在床上养病,所以都没得玩,太傅今天就算是开开恩,先陪涵儿玩个痛快,授课的事等用过午膳后吧。"
席凌霄笑了,涵儿果真还是个爱玩的孩子啊。
"好不好嘛,太傅?"涵儿上前拉着席凌霄的手不停的摇晃。
"那......好吧。"席凌霄向他点了点头。
"好哎。"涵儿高兴的跳了起来。"那太傅和涵儿一起来玩。"说着,拉着席凌霄的手来到堆雪人的地方,继续塑造先前未完成的作品。
席凌霄看着此时玩得快乐无比的涵儿,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也着手一同堆塑。享受着此时的天伦之乐。
欢笑声在光耀殿的后院不断的传出。
***
"春眠不觉晓。"席凌霄拿着书看着窗外读了一句。
"春眠不觉晓。"涵儿也跟着读了一句。
"处处闻啼鸟。"回过头继续。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席凌霄又不自觉的看了下窗外不远处立着的三个雪人。
"夜来......风雨声......"涵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花落知多少。"
久久没听到涵儿跟着念的声音,席凌霄回过头看他,只见涵儿人已经扒在案上睡去了。
席凌霄微微一笑,也是啊,如今是冬末初春,人本来就爱困,现下又是午后,也难怪他就这么睡去了。看来这"春晓"读的还真应景。
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一旁守着的太监见状立即明白席凌霄的意思,想要上前,席凌霄对他摇了摇头。轻轻抱起涵儿,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向他的寝室走去。
以前一直曾想要抱抱看他,感受将他抱在手里的感觉,可惜涵儿的身份是当今的太子,并不是想抱就可以抱的。眼下抱在了手中,顿时一股暖流从心间流过,带来一丝欣喜,一丝无奈,一丝感慨。原以为自己都已经想开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原以为自己已不在执着于过去了,但......却还是会忍不住。
那太监在前引路,将挡在前面的珠帘、布幕掀起方便他进入。五岁的孩子抱在怀中,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算轻,若是一般人的话这是算不得什么的,但如今席凌霄这身子骨抱起涵儿来却还是颇有些费力,好在再有几步就到了。
里面的宫女也早已机灵的将床铺好了。席凌霄将涵儿轻轻放下,小心的帮他除了外褂、鞋子,让他躺好再给他盖上被子。看着他的睡颜,小小的脸蛋儿上两腮红扑扑的像个苹果。睡梦中的他,红红的小嘴有些嘟着很是可爱。忍不住抻手摸了摸他的头,顺手帮他掖了掖被子。
席凌霄直起身对着一旁的宫人道:"太子午睡一小会儿,你们在一旁侍候着,我出去走走。"
"是。"一旁候着的宫人齐声轻回道。
外面有些刮风,席凌霄随手拿了件厚披风披上,便漫步踱了出去。
虽这一上午阳光很好,但地上的雪依旧未化分毫。踩在雪上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没多久,便走到了上午堆的雪人处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三个雪人,两大一小,两个大的分别在两旁,一个小的在中间。还记得涵儿对他说,这小的是他,而两旁大的其中一个略高些的是父皇,另一个是太傅,三个大手牵小手,小手拉着大手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席凌霄不免轻笑出声。亲密无间,这词是昨天才教的他,他今天就给用上了。还记得当时给他解释了半天,虽说他很是聪慧,但这词原本对于皇家来说却是体会甚少的,再来,在这偌大皇宫中,他的亲人本就少,除他两个爷爷外就只有北浚了,而与他同龄的小孩子可说是一个没有,也难怪他不解。
想到北浚,席凌霄轻叹了口气,想到了今天早朝时发生的那件事。
摇了摇头,他之所以这么做自己心里明白,但这又是何苦呢?他也明白那人已死,再也回不来了,何苦让自己守着个清冷的皇宫,忍心让涵儿不曾享受到母爱。看着那个略高的雪人,席凌霄一时有些出神。
此时,突然下起雪来,片片雪花如鹅毛般飘落。席凌霄抻手承接,洁白的六菱雪花落在手上,由于掌心的温度不高,所以还看得见这雪花独特的绮丽型状。眼见着它渐渐的融化于掌上化为一滴雪水。
"太傅好雅兴啊,来这里观雪。"突然身后有话声传来,听着这声席凌霄心中一惊。是北浚的声音,而且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移世弄情 68 劝说
席凌霄从未想到过,再次与北竣的单独相见,会是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更是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经过今天的早朝事件,席凌霄现在心绪难平,之所以想出来走走也纯粹是想出来散散心,却不料......
尽管如此,席凌霄还是硬着头皮转身,抬手作揖道:"臣见过皇上。"
"太傅不必多礼了。"北浚向他走了过来边道,突然看到面前堆着的雪人不由的停下了脚步。"这是......涵儿堆的吧。"
"回禀皇上,正是太子殿下推的。"席凌霄始终是底着头回道。
北浚笑着点了点头。"涵儿他果真还是个孩子,爱玩也是天性。可是......为什么要堆三只雪人呢?"说着,有些不解的看向席凌霄。
席凌霄心中一惊,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便道:"太子只说中间这个小的是太子他自己,而那个略高的是皇上您,至于另一个......臣......臣也不知......"
"是吗?"北浚看着另一个雪人片刻,道:"这个雪人......代表的应该是涵儿的母后吧。"
席凌霄心中自是狂跳不已,只是一味低着头不敢接话,深怕是自己哪里露了馅。
"太傅,你很怕朕吗?"北浚突然回过头看着席凌霄。
"皇......皇上何出此言,臣......臣怎会怕皇上您呢。"
"既然如此,那......太傅为何从一开始就不敢看朕呢?"北浚直视着席凌霄,语句虽然平淡,但却有股让人不容抗拒的感觉。
席凌霄忙道:"回皇上,臣这是敬畏皇上,故而,不敢直视皇上。"
"但朕总觉得太傅你是心中有什么秘密,所以才会不敢看朕的。"北浚依旧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此时的席凌霄,心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手脚已是冰冷。"皇上,臣真的没有什么隐瞒皇上的,望皇上明鉴。"
北浚笑了笑,道:"朕也只是说笑而已,太傅也不必如此紧张才是。"说完,又转过身去看着那三个雪人。
席凌霄心中舒了口气,心想再多几次这种事,自己那仅剩的五年估计又得打个折了。
北浚站在那几个雪人前发呆,久久都不曾言语,席凌霄也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北浚的背影看上去很削瘦,并带着种孤寂的味道。席凌霄看在眼里,总觉得心里凉凉的。两人之间明明只相距三步之遥,却又像似隔着千山万水,难以跨越。
突然的,席凌霄想起了早朝时的事,还有上午徐冉找自己谈话时说的那些话。北浚的独身自己也有责任,并且......涵儿也的确需要一个母亲来给他爱。
刚想张嘴,此时北浚正巧转过身来。"太傅有什么话要说吗?"北浚道。
原本刚鼓起的勇气,此时又被打了回去,席凌霄撇过头去咬了咬牙,最终回头看着北浚,抬手一揖道:"臣有些话想对皇上说,或许臣所说的话会令皇上不快,但......臣还是想说。"
"太傅有什么话旦说无妨。"北浚示意。
"今天早朝时,那位姚大人所提之事......"席凌霄边说,边注视着北浚的反应,只见北浚拧了拧眉,显得有些不快。席凌霄鼓足气继续道:"臣认为......皇上有必要考虑一下,毕竟皇上现在还年轻,将来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路要走,所以......"下面的话,席凌霄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北浚闭了闭眼,随后睁开。"太傅今年多大了?"
席凌霄心中先是一惊,而后是莫名,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便如实答道:"臣今年二十有七了。"
"哦?那为何太傅至今还不曾娶妻呢?"北浚看着席凌霄。
"臣是因为过去常年的体弱多病,怕误了别的女子的一生,故而不曾娶亲。"
"那么太傅可有喜欢的人呢?"北浚继续问。
"臣......臣没有......"这话答的席凌霄很是违心。
"是吗?那就难怪了,太傅可能不知道,人一旦爱上了另一个人,那就将会把自己所有的爱都交付给了对方,这爱一旦交付了出去,可就是再也收不回来了,而日后如果对方不在了,那么那人的爱就将从此失去,再也没了多余的爱给别人。"
"可是......皇上就不为太子考虑吗?太子尚还年幼,正是很需要母爱的时候,皇上无论如何也得顾虑到太子的感受啊。"席凌霄继续劝说。
"可是朕不认为朕再娶个女人进宫,那个女人就真的会将涵儿视如已出。其实那些进言的大臣们打的如意算盘朕又岂会不知?表面上是拿朕后宫无主,有碍国体,太子无母,多有不便来逼朕,但背后的真相呢?其实他们要朕娶妻只是个开始,等朕依他们的娶了以后他们又会再次进言,说朕的后宫子嗣稀少,人丁单薄,便又会让朕以子嗣之事为大,逼着朕要与皇后再多生子女,等到时孩子生出来了,你认为皇后还会继续将涵儿当做自己亲生的来看待、来照顾吗?"北浚看着席凌霄,目光中带着抹无奈。"所以......太傅,你也不用再来劝朕了。"
"可是......皇上,您可曾想过,要是已故的皇后知道了,她会怎么想的吗?您有没有处在她的立场上想过呢?"席凌霄咬了咬牙,直视着北浚道:"皇上,恕臣斗胆冒犯了,但臣还是要说。要是已故的皇后知道的话,她也一定会希望皇上您再娶个皇后,毕竟,她不会忍心看着太子没有母亲来疼爱,毕竟,爱一个人就会为对方考虑,她不会希望皇上您孤独一人。更何况皇后已故,死去的人是再也回不来的,而活着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皇上......您实在是没必要......"
"住口──"北浚大声的打断席凌霄接下去要说的话。
北浚目光凌厉的看着面前的席凌霄。"席太傅,下面的话朕不想再听下去了,你又不是皇后,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怎么想?你......凭什么去揣测他的想法?没有人能代替他,没有人......,即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我的小天他只是他,没有任何人能代替,没有人──"
面对如此怒气的北浚,席凌霄一时震惊的无话可说,突然心口剧痛不已,难过的连气都喘不过来。
北浚转想便要离去,却才走了一步便停下了步子。向旁微侧了一下头,道:"太傅,朕希望这是朕与太傅最后一次谈论这件事情,朕以后不希望有任何的人再与朕来谈论此事,无论是谁。"说完,便径直的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看着北浚离去的背影,席凌霄一手按着胸口跪倒在了地上。此时,不单是身体上的痛苦,心中还有着千万种感受一同涌了上来。其中酸、甜、苦、辣皆有之。心中已无法承载这么多,最终化为一滴滴泪水流了下来。
移世弄情 69 曾经
自那日与北浚相谈之后,伴随着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席凌霄又病倒在了床上。
此次发病来得突如奇来且异常猛烈,让徐冉也为他很是担心,每天都亲自来看望并为他把脉开药。至于涵儿也是天天的在床边守候着他,总是愁眉苦脸的问太傅的病几时能好,这也让席凌霄心中宽慰些许。
床上的席凌霄此时脸色苍白,几乎是毫无血色,只着两件单衣的他雪白的脖子露在外面,或许是常年的不太出屋的关系,使得他整个人很是白晰以至透明,就连脖子上几乎能看出红色血管来。此时他盖着被子,整个人软软的靠坐在床上显得很是没有精神,却又更添了几分病美人的神态。
"喏,刚煎好的药,快趁热喝了它。"徐冉将一碗药递到席凌霄的面前,脸上的表情一付很是不爽的样子。
"多谢帝君。"席凌霄接过后,轻轻的吹了吹,便仰头喝了,然后将空碗递还给了徐冉。
"太傅好厉害哦。"坐在床边的涵儿赞道:"太傅喝药都不怕苦,一下子就把它给喝完了。"
席凌霄有些虚弱的对他笑了笑。"太傅对喝药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苦。"一句话,在席凌霄说来只是平淡的事实,却让一旁听着的两人很是为他难过。
"要我说,这次生病都是你自己自找的。"徐冉话语中带有几分赌气的坐在他身边。
席凌霄低下头不敢看向他,只是抻出一只手摸着涵儿的头。
见他不搭话,徐冉怎肯放过他,便又继续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难道就不明白,说这话的同时你不旦在伤害他,同时也是在伤害你自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让你们来互相伤害的吗?"说到这里,徐冉气愤的哼了声。"要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把你找来你。我还真会没事找事,多管闲事。"说完,徐冉气鼓鼓的将头撇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