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直那么的爱你,爱到连我们这些旁观的人都觉得心痛的地步……”转瞬间,离修咆哮了起来,眼底的阴冷被愤怒取代,爆发的怒火似要把眼前的夜火焚尽。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忘记前尘也罢,不记得父亲也罢,不爱父亲也罢,但是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一个爱你如此的人?啊!替身又如何?如果能得到父亲如此的爱情,就算是替身我也心甘情愿!”
离修吐出的话、呼出的气被怒火所焚烧,就连那狂乱舞动的黑发都像被怒火染成红色一般。
夜火幽深的双眼失去了光彩,他仰头去看遥远的天际,黯淡的天空泛着诡异的深红色,没有一片云彩,只有深深的红。
第七章
夜火又去看天赐,天赐脸色惨白,窝在叶不凡的怀里,因为疼痛剧烈,他颤抖着身子,绝美的脸上透着倔强。
夜火觉得青泉与天赐完全不像,一丁点儿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夜火在那一瞬间确定了一件事情。
前世过往,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记不得是否曾经深爱过青泉,但是……
此时此刻,不,其实早在最初,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一世已经爱上了他。
爱得极深,极深。
夜火去看离修,离修目光凶狠!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夜火答得云淡风轻。
“就算父亲醒来,他也不一定会记得你!”
“没关系,我记得他就行。”
“父亲不一定会再度爱上你!”
“他一定会爱上我。”夜火忽然一笑,那笑盛着柔情爱意,妩媚万千。
天赐因为这一笑忘记了疼痛,那时他想:青泉醒来之后,也许会很幸福也说不定。
“他不会。”离修一怔,接着悲切一叫。
“那么,不妨等他醒来,一求事实好了。”夜火的笑依然挂在脸上,俊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离修一直认为天地间最美的笑容是属于狐族风姿卓越的两代狐王,但是,与夜火的笑容相较,也不过如此。
那一刻,离修明白,父亲为何想一直守着这笑颜。
离修掉头,悲伤离去。
凤天寻长长叹息一声,说了一句:“打扰,告辞。”
远远地追上离修,将他抱进怀里,离修挣扎了几下,便躲进他的怀里不动,凤天寻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言劝说。
夜火看着这一幕,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从天都城离开的情景,他在前走着,青泉在后跟着。
温暖从怀里升起,夜火低头看着怀里银白柔和的光团,有一滴清澈的眼泪滴落,落进了美丽的光团里,银白的光团细微地抖了一下,温暖骤然剧增,全身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
幽蓝的发上被抹了一层银霜,幽蓝的眼底映着银色的光芒,夜火浅浅一笑,他对怀里的原神轻轻说道:“我会在你消失的地方等你醒来,等你醒来之后,请你细细地告诉我,七百三十年前我们相爱的记忆。”
天赐站在屋檐下,安静地倚靠在身后宽阔的胸膛里,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不远处庭院中心的一个人。
那个人背朝向他蹲在地上,从背后看去,只有一头流泻到地面的长发将单薄的背脊遮掩起来。
一头长发,幽幽深蓝,没了玄寒之气,多了许多温文柔美。
天赐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咽喉,眼中有些湿润。
“天赐。”说话间,一双结实的手臂环到面前,从背后将他抱了个满怀。
“嗯。”后头传来安心的温暖令天赐有想哭的冲动。
“天赐,已经六个月了,你每天都来,青泉没有幻化,夜火又是一声不吭,你看你都瘦了几圈了。青泉该醒来的时候自然会醒,不要太过担心了。”叶不凡在天赐的耳边低喃。
天赐摇头,轻轻叹息:“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弟弟深爱的人,哪一个都舍不得呀。每天不来看看,必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心慌呀。”
“还好你没事。”叶不凡把头埋进天赐细腻的颈项里,汲取他的芳香,“那天真的吓死我了。”
“呵呵,我这不是没事吗?”天赐拍拍肩膀上的黑色脑袋,浅浅一笑。
“哎……你们这两兄弟呀,生来就是折磨人的。”叶不凡长吁短叹。
“错。会折磨人的只有我一个。”天赐眨巴一下眼睛。
天赐悠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不凡,你知道吗,狐族人的头发代表思念,越思念一个人,他的发就越长,你看,夜火的发,短短六个月就铺满了地面,我是不是可以想成,他这样诚心地看着青泉的原神是出于爱呢?”
“你怎么变傻了呢?盛传天赐公子冰雪聪明,怎么问起傻问题了呢?”
“哦?”
“夜火个性倔强,性情又烈的狠!如果不是爱着青泉,怎么会不吃不喝就这么守护着青泉呢?沉默寡言的他,当年不也是这样默默地守在你的身边吗?”叶不凡提醒道。
“呵呵,你跟着我久了,我的聪明气都被你学了呀。”天赐调侃他。
“对了,为什么不把夜火和青泉带回屋子里来,而是任由他们留在外面呢?”叶不凡有疑问。
“因为那是青泉消失的地方,也是他散落灵气最多的地方,同时更是助他幻化的最好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和夜火跌落天云山不老峰的时候,青泉会在那等我们幻化成形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好了,好了,我们走吧,给夜火和青泉一些私人空间,我想,青泉肯定很希望单独和夜火相处吧。”说完,叶不凡抱起天赐向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说来奇怪,你曾经说过你和青泉定过‘誓约’,定了你们所谓的‘约’就要遵守,破了‘约’就要死,你和青泉定了永远不能说的‘约’。但是你说了,除了疼痛以外,你却没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我没死你不高兴啊?不喜欢有人管着你了?”天赐的声音不冷不热。
“我不是这个意思嘛……”
“哎……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想过了,唯一的解释只有,我受了他的‘约’,他却没有受我的‘约’,‘约’是相互的,如果有一方不接受,那没有受约的那一方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事,但是‘约’的惩戒还是在的,所以呀,那天我才会吐血不止,又疼又痛的。”
“原来是这样呀。”
“青泉是个笨蛋。”
“他不是笨蛋吧。他是猜到迟早有这么一天,所以当初没有真的受约吧,要是受了你的约,现在还会有你吗?真是个有远见的王呀。”
“怎么,觉得青泉比我好?反正你们都比较喜欢青泉。族人认为他更适合做王,大家都比较喜欢他。”天赐满嘴醋劲。
“诶?我可没这么说过。”
“没说过?你就是这个意思。”
“错!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和青泉?想来就可怕!再说了,没你三天两头的吵闹一下,我都不习惯了。”
“你……呜……你干么?啊……”
“亲你……”
“你……呜……”
当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的时候,夜火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他优美的唇角微微向外绽开,浅笑在他的嘴角荡漾,凝视着面前忽明忽灭的光团,他眼中有着许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温柔。
“青泉,你听见了吗?天赐他们很幸福呀!所以你起快醒来吧,醒来之后,我们一定要比他们更加幸福呀。”
夜火就这么看着,守着,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那团银白的光亮不曾改变过,夜火的头发却一直在长呀……长呀。
夜火不和任何人说话,不对任何人笑,他只爱对着青泉的原神低低倾诉。他只在无人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聆听倾诉的只有青泉的原神,夜火不在乎没有回答,他从那忽明忽灭的光芒里似乎听到了爱人的回应。
夜火凝神看着那光亮,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悠扬好听的声音缭绕回荡,明亮不灭的原神一直安静地‘凝听’。
有时夜火会把青泉的原神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着,有时夜火也会躺在‘他’的身旁,与‘他’一起仰望星空。
浩瀚的夜空,深沉又神秘,璀璨星星点缀的夜幕总是美得令人陶醉。想到‘美丽’二字,夜火一定会想到青泉,这个时候,他总会不自觉的翘起嘴角,流露出温柔动人的美丽笑脸;最喜欢风扬起他的长发、他的衣角、他面对着自己浅笑的样子,夜火觉得那个时候的青泉被称为美人绝对不过分的。
夜火发觉自己常常在笑,看着‘青泉’的时候笑得最多,仿佛要把冷漠面对青泉的几百年全部洗尽,并且焕然一新,他的笑里蕴含着浓浓的柔情蜜意。
时间悄然无息的流淌,感觉不出时间的流失,感觉不出身体的改变,只有四季的变化提醒夜火时间依旧马不停蹄在向前。
春的盎然、夏的繁盛、秋的含蓄、冬的纯洁,日子在没有青泉的状态下一天一天的度过,从来不觉得永生的生命是如此的漫长。
第一次察觉到的时候,孤单一人的悲切想法居然差点将自己完全支离,夜火每每想到此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抬头仰望那广阔无垠的天宇,想象七百三十年间,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青泉是如何独守漫长的时间?因为青泉爱着自己。
想着想着,夜火就不觉得这漫长的日子苦不堪言了,因为自己现在也同样爱着青泉。
天赐依然每天都来,有时他会说说话,但是夜火从来不答话,他总是把与天赐说话的时间留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青泉的原神,舍不得移开半寸目光。
天赐有时也会和‘青泉’闲聊几句,像什么叶不凡又闹别扭了,拆了半边屋子,结果自己又被慕容萧念叨啦;像什么小叶天今天很听话呀;像什么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很忙呀……
天赐每次来的时候待得时间不会太长,说的事情也都差不多,但是每当天赐离开之前,他都会用甜美的声音告诉青泉夜火很想他,所以别让夜火等太久。
夜火每每听见天赐这么说的时候,他单薄优美的背影都会细细地颤抖,柔顺垂直的银蓝发丝随着身体的轻颤从肩头上滑落,洒了一地,发出柔和的光亮。
就在夜火的头发长到他即便站起来,也会流泻到地面的时候。
有一天,青灰色的天幕里飘起了雪花。
银白的雪花悠扬地从天空里飘零而下,那干净银色的雪花从眼前飘过,把心中的纷乱带走,一同隐没,葬进了泥土。
夜火徒然觉得心情明朗了起来,仰头看向天,雪花飘落,落了许多在脸上、睫毛上、鼻尖上、双唇上,柔柔的,轻飘飘的。夜火露齿一笑,低低问道,虽然知道不会有人回答,但是他依然问出了口。
“青泉,我很喜欢雪,如果七百三十年前我们深爱过,那么我喜欢雪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这银白的雪花像天赐,而是因为像你。青泉,你说这雪花是不是很美?”
“是的,真的很漂亮呀。”
原本寂静空荡的四周突兀地响起了一道清幽明净的声音,这声音干净透明,低低的,浅浅的,平静安逸。
这声音有多动听,夜火完全不在乎,在乎的是这声音的主人。
他只是仰着头、张着口,怔怔地立在当场,很多雪花飘落进了嘴里,冰冰的,甜甜的。
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令自己湿润的视线平视。
一个美丽的身影入了视线,宽阔的肩、优美的锁骨、滑动的喉头、淡色的唇、挺直的鼻梁、黑色的眸子,飞扬的发也是黑色的,比夜更幽深的黑色。
那眸清澈透明眸里有个孤单的人,那人瑟瑟的抖着单薄的身体,惊喜的眼泪因为身体的震动而落了下来。
看着那垂落的泪,黑色沉静的双眸有了一丝诧异,然后他明朗一笑。
“雪花是很漂亮,但是我觉得落泪的你比这雪花更美。”
“青泉……”
轻轻地呼唤了一声熟悉的名字,夜火单薄的身体仿佛虚脱了一般向后倒去,合上眼廉,落进了预期中的温暖怀抱,贴心的安全感,安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沉沉入睡前,他听见青泉用有些焦急的声音询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用这个字?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讨厌!算了,我很累了,等醒来之后再和你算账好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夜火看见的是一片洁白的床幔,薄纱制成的床幔用红色的穗子挽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
只有自己一人,不见原本应该在的那个人,夜火先是茫然一片,不由得恼火起来。
迅速地翻身下了床,一阵头晕目眩,稳住心慌,来不及穿鞋就直接向外飞奔,刚到门口便与一人撞上,夜火定睛
一看,见是卓卿,一把抓住卓卿的手臂,连忙问道:“青泉人呢?”
“啊?哦!他在天赐他们的屋子,城主也在……哎!哎!你倒是把这药给喝了再去也不迟呀。”不等卓卿把话说完,夜火已经飞奔出去,卓卿看着夜火匆忙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夜火一路急奔,心急火燎,就连风都被甩在身后,快到天赐屋子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屋内传来天赐开心的声音,夜火又是一阵恼火。
刚到屋门前,天赐就看见了他。
“夜火,你醒了!”天赐的声音总起来非常的开心,他笑脸如花。
夜火微微蹙眉,只是看了天赐一眼,便将所有的目光全移放在青泉的身上。
青泉见他狠狠地怒视自己,俊美的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
夜火径直走到青泉面前,眼中冒着火光。
“为什么不等我醒来就走掉了?”夜火的口气十分的硬,充分了显示了他的不满。
“诶?”青泉的脸上写着不明。
“我问你为什么不等我醒来就跑到这里来了?”夜火抓了一把青泉垂落在胸前的发,粗鲁的把他拉到近前,狠狠地发问。
“这……我不明白。”被如此粗鲁的对待,青泉并没有发怒,只是因为头皮因拉扯的疼痛微微皱了一下眉心,依然好脾气地问。
“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夜火吼他。
青泉求助似的看向天赐。
天赐缓缓出声:“夜火,放开青泉。”
“不放。”夜火语气坚决,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青泉。
“青泉他……不记得了……”天赐停顿了良久,方把这句话说完。
“不记得了?”夜火喃喃重复,全身抖了一下。“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他……不记得你和他的事情了。”天赐闪躲夜火受伤的目光。
“我不相信。”夜火委屈地低吼。
“同样的情况在我们身上发生过,这是事实。”天赐知道自己很残忍,但是他不得不提醒夜火。
“这事是在我们身上发生过,但是怎么可以同样发生在他的身上!”夜火悲切急吼,要把满腔的难过与失望统统宣泄,幽蓝在眼底变得异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