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第一印象不算好,
陈明把曾启承想像成住在棺材里的吸血鬼少年,
而曾启承则将陈明当作一只大狼犬,会咬人的那种。
虽然如此,吸血鬼却爱上了狼犬,眷恋上他的体温,
可是狼犬始于是狼犬,与吸血鬼之间的差异,
就像同性恋与异性恋那样泾渭分明。
曾启承只能在心底祈求,这份紧靠著自己的体温,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和自己一样的......爱意
第一章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他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过耳黑发。
坐在附近老人运动公园的长椅上,阿明有点精神恍惚,看着眼前繁茂榕树下,三、五个龙钟老人正缓慢地打着太极拳,轻轻一掌挥出,徐徐地收回。阿明依然感到眼前一切的景象真是不可思议,长这么大头一次在公园里看别人运动打太极,真像做梦。 清晨的凉风让他瑟缩一下,倏地想起,自己应该在女友温暖被窝里做着美梦才对,脸颊上的热辣让阿明体会到现在的真实,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更懒散的姿势。
那女人真狠。阿明回想早晨的风暴,原本温馨的情景一下子就被可人的女友一句话破坏掉,阿明仍旧清晰的记得那句话语,从女友娇嫩的粉唇说出,那是他见过女友最美的时刻,看着她略微幸福地微笑说道:"阿明,我好像怀孕了......我们结婚吧!"
宛如被大槌敲中,阿明只能哑口无言,瞠目以对,似乎问了一句白痴的话,女友一掌挥来把他从床上打落,随即便被扫帚赶出,昨晚与女友温存的甜蜜犹如虚假的,阿明半气愤半后悔地想着。
谁突然这么听到一定都会吓一跳想确认的嘛!可恶!阿明将脚旁一块小碎石踢出,愤愤地抱怨这一切。
阿明那一脚劲力还挺大地,小石头飞奔了约一百公尺,现在也还正慢慢地滚动着,他无心地盯着那颗黑石看,突然撞上了一双最新款的NIKE球鞋。
顺着鞋带往上瞧,一个有点苍白的男人伫立着,可能被突来的石头暗器吓到。
他似乎往这里瞧了过来,阿明压根儿不想理他,只是不晓得该做些什么,无聊地望着视线所收纳的一切。
那人又走近了些,阿明可以清楚判断出这人比他年轻许多,看着他那张有点病容般的脸阿明直觉联想到他像住在棺材里的吸血鬼,大概是个夜猫子吧!
这人可能不懂得保持人际距离,只见他竟大刺刺地在阿明身旁坐下,一句招呼也没问。
阿明想起身走了。
"喂,你被人甩了吗?"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有点讶异,但,却又感到内心有着一股想冲出的牢骚,阿明解除了戒备。眼角轻瞄,毕竟说话的是位陌生人呀! 那是头半长不短的过耳黑发,只见那人用条随处可见的黄色橡皮筋随意地扎起,额前和鬓角则有几束散落,露出有点尖尖的白色薄耳。
"这样的头发竟能绑出一报马尾?"阿明惊讶自己随口冈了出来,因为这种发型在自己的朋友中真的很少见到。
"在男生中算长了。"
他一副你孤陋寡闻的样子。
"怎么不去剪掉?"
"哈哈,没钱嘛!算你便宜点,怎样?让我有钱去剪头发吧!"
"呀?!"
阿明的脸皮似乎失去弹性地随着大开的嘴巴垂了下来。
心里更是想着开什么玩笑,一大清早就做那档事,两个都男人能有什么看头?
不、不,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而是刚跟女友闹翻了心情恶劣得很,加上听到那么惊人的消息就好像某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打开了一个神奇盒子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一样。阿明觉得自己的头发也如那主人公般变白了。
"你去找别人吧!我没那种兴趣。"
习性"趣可以培养嘛!不然请我吃顿早餐就好,饿呢!"
阿明这次真的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这怪异家伙。可惜转身欲走却又被拦下,终于败给他的纠缠不清、黏力十足。
★★★
这人走路怎么这样呀!一直黏过来。
"喂,你走路别靠我那么近行不行?"阿明抱怨说道。
在随处可见的美x美早餐店结束一顿食而无味的早点,阿尽量推开身边的男人往车站走去。
记得大学时代曾经因要上第一堂课而早起,偕同友人一伙吃早餐过,那样的日子可真是美好记忆中的一环,然而边吃边边往往吃完第一节课也快完了,这时大家也就索性干脆把课翘了,背包放下,借了颗球,兴奋地加入篮球行列,愉快可说是当时的心情代表外加最佳的写照,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
"别这么冷漠嘛!大家都是这样所以社会上的流浪汉才会这么多,你多少也要关心一下别人呀!"
"关心?开什么玩笑?我又不认识你,而且这不叫冷漠,叫貌!"
阿明用力握了一下拳头,大学时代所练出来的肌肉微微撑了袖子,他真想给眼前这人一拳,把他打到另一条街上去,让他视线不再看见这个自以为和他很熟的人。
"怎会不认识呢?我们一起吃过早餐还说过话哩!"
他果然说出阿明觉得他会反驳的话。
"好了,早餐我请你吃了,话也陪你说了不少,现在你可以走了。"
阿明的眼神也同样叙述着我也要走了,便大步往前迈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影,这是他有始以来最荒唐的早晨,甩甩头他要好好再回去补个眠。
阿明猜想他的举动应该可以摆脱掉这只外表像粉笔、个性如蝓虫的不知名生物,听着背后没任何声响,阿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呼......终于可以好好静静了......"
走了约三分钟,车站的建筑清晰可见,外头稀稀疏疏的几人走着,大概是渡过了上班尖峰时刻的拥挤,不过一进到里头人也多了。阿明把零钱丢人车票投币口,发生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有点悦耳。
其实阿明今天该去上班的,不过他完全没那个心情,虽然说那工作赚得不多,但人总是要吃饭的,不赚钱只有挨饿罗!
"看样子得再找一个新工作了。"
阿明取了车票,心里想着旷职时数太多快被Fire了吧!曲肘拿着票的右手忽然有股紧拉的错觉,陌生的物体从手臂与胸膛的空隙窜进。
那就像女孩子挽着男友的亲昵姿态,整个人贴了上来。
"你要回家?"
那令阿明头疼的水蛭声音硬生生地钻进脑袋,使他的内心愈加烦躁。
磅的一声,宛如折断粉笔的声音放大数千倍,然后加上厚重的大鼓调音将一切声响蒙蔽,阿明的理智在瞬间断裂后又再度接起。
刚刚问话的那人已经站不起来了。
因为阿明给了他一拳,愤怒的一拳。
谁叫他在我心情那么恶劣的时候闻进来,谁叫他像只苍蝇在四周飞个不停,谁叫他那么奇怪......
阿明的左手掌覆上右手的发麻拳头,歉疚地想着打人的借口。
四周的骚动好一会儿才平息,阿明弯下腰捡起车票,同时也将那人扶了起来。
★★★
"喂,醒醒。"
阿明对着躺在眼前睡得像死猪的人拍着他另一边没肿起的脸颊,期望他赶紧醒过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还遗留未拭去的鼻血。
在阿明的搀扶下,刚刚明明是那人自己走路上楼的,怎么现在才重度昏死?
房间内的闷热霉味刺激着阿明的嗅觉,他只好先放弃叫醒地上那人的念头,走到窗台旁将窗帘拉起,用力地把玻璃窗唰地拉开,撞上窗框发出磅的一声巨响后,耀眼的光线急遽地射人幽暗,凉风灌进,空气霎时流通起来,霉味总算冲淡了一点。
"你这人还真是野蛮,你确定你是现代的文明人吗?"
阿明顺着声音转身,看见一张愤懑与不悦的脸,他正用手轻压白色皮肤上另一区块不同颜色的红肿。
"痛死我了。"一说完随即露出骛吓的表情,仿佛看见了妖魔鬼怪。
"怎么了?"阿明不禁瞧瞧自己的身后,"......我流血了......"恐惧爬上他的手,沾着红液的手指轻轻颤抖,敌发着求助的眼神电波......你还不快来帮我!"
"不过是流鼻血,等下就会止住了。"没必要怕成这样吧!阿明觉得这人真是怪得可以。
他抽了几张摆在桌上有点盖了灰尘的面纸,覆上那人的鼻梁。
"头往前倾,用嘴巴呼吸。"左手搭上那人的肩,阿明有点不耐烦地为他治疗。
"啊?不是往后呀!"
"不要说话。"右手捏着鼻梁上的软骨,阿明漠然说道。
打了三、四个哈欠,随意观察着眼前这张近距离的凄惨脸孔,那条黄色的橡皮筋也不知到哪里去了,黑色的发丝散乱翘起,一大片头发从前额滑过盖住了半边脸,只留下一只圆睁的眼睛,阿明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卡通人物,是个灵异的卡通吧!他忍俊不禁地莞尔笑了一下。
手中的人眨了一下眼,认真地盯着阿明,仿佛问着:你笑什么?
阿明赶紧将笑意忍住,反省着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残忍没有同情心,"好惨的脸。可是真的好好......"如果阿明不是加害者他大概就会笑了出来吧!
寂静的沉默持续约五分钟,阿明将手移走,房间的霉味也散了差不多。
"好了,不流了。"
阿明把染了鼻血的面纸扔进桌下满出来的垃圾简,撞到顶端突出的垃圾后当然就滚到外面来,垃圾筒外也就多了一座小山。
"我妈是护士,她这样教的。"阿明把这样的话当做解答。
"喔!这样呀,真神。"他不放心地又轻碰了下鼻尖,"我还以为我又要流一脸盆的鼻血才会停,真是吓死我了。"看看阿明充满疑惑的脸他又补了一句:"我从出生血小板就比别人少,所以绝不打架的,今天遇上你算我倒楣,喂,你有没有冰块?"
感觉有种恶人先告状的不平,阿明拿了皮夹就要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
"去买冰块,还有我叫陈明不叫喂。"
我干嘛这么听话,阿明粗暴地关上门,打人的罪恶感还有一点留在内心深处。他平时是不打人的,而且脾气也不会这么暴躁,全拜身为温柔的护士母亲教育有方,虽然还不至于被称呼为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但,一般的修养他还是有的。
不过事实上,他今天难得破倪打了人了。
今天最倒楣的人应该是我才对,阿明叹了一口气走进转角的even。
阿明很快就回来了,因为非常近。
"你这人还真是一点情趣也没有,怪不得你的女人把你甩了,你应该带我回你住的地方看看你的温暖小窝才对。"
环视屋内,一张破旧的双人床,布满尘垢的桌子、椅子,角落还堆了几个大箱子和两个半开封的小纸箱,空荡荡的灰色空间充斥着两人对话的回音,似是很久没人住的废墟。
"我才没被甩,只是被赶了出来而已。"阿明掏出一半的冰块放了加了水的塑胶袋里递给对方。
"阿明,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马上就直呼对方的名字,这人真的一点人际界线也没有。
"这里就是你说有情趣的地方。"
"咦?不会吧!你......住在这种地方?"吃惊的模样在那张冰敷中的脸上看起来更是滑稽可笑。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阿明拉过一张唯一的椅子坐下,"我很少住这里,所以一直没整理,唉......"似乎又想起被女友赶出的事,还有那未解决的晴天霹雳事件,阿明有点颓丧地低着头。
"好了,你快走吧!我想睡一下。"
"你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呀?"那人依旧霸占着床铺,一点也不想离开的样子。
"你是好奇宝宝呀!我干嘛要回答你?"
"说嘛!搞不好我可以帮你解决烦恼。"
"哼!我快当未婚爸爸了,你解决得了就是神了。"阿明有点讽刺地说着。
那人还真的烦恼起来,静默思索,然后淡淡说道:"女人就是这么麻烦,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堕胎罗!不过,你的防护措施做得还真逊,你一定不喜欢用套子吧!"
口气带着愉悦的轻松,宛如喝杯茶般简易,是呀!这本来就是别人的事嘛!
原以为会说出有用的解决方案没料到竟是这种低俗回答,阿明感觉自己的眼睛快充血了。
"你叫什么?" 衍
"嗯?"
"我问你叫什么?"
"喔!曾启承,下个月满十八岁喔!嘿嘿。"阿承笑了两声,牵动脸颊上的疼痛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顷刻,阿承便被拎至门外,无情的大门快速合起。
"曾启承,下次别再让我遇到你,否则就不只给你一拳。"
忿忿的声音杜绝在门的一边,门外留下一张受伤惨白的脸,阿承无言地往外走去。
曾启承,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我说的是一个胎儿耶!他竟然像在说只小猫小狗一样。
大概是因为自己带过妹妹的关系,所以阿明对生命的看法比较实际,那是阿明九岁的事,担任护士的工作狂母亲经常值大夜班,照顾妹妹的工作便落到家事一窍不通的爸爸与自己的身上,但是,父亲也累了整天一躺下便呼呼大睡,在半夜,唯有自己听得到妹妹肚子饿的哭声。
在那一刻,他也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已经会爬的妹妹正用尽全身肌肉哭喊着,咿咿呀呀地叫着,快要会说话了吧!
从那时候起,阿明就觉得婴儿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那么小还不懂得思考却已知要活下去。
或许可以称他为古板又传统的人吧!阿明觉得他没有权力扼杀一个尚未成形的生命体,所以每当听到新闻报导的九月堕胎潮,阿明只觉得深深起了鸡皮疙瘩。
"咳、咳......"突然扬起的干燥尘埃让阿明中断思绪用力咳嗽。
他正在打扫这已搬来两个月,但只住过两、三晚的房间。原本是因为工作关系而搬的,现在可能又要搬走了。
"真真说要来帮我整理的,一直拖到现在,唉,不知道她气消没?"
阿明继续舞动着扫帚,努力把灰尘扫成一堆小砂山。
"等会再打给她看看吧!"
结束了呢喃,房间总算布置得有点生气,不再阴沉沉了。把掏空的纸箱压平,阿明将所有的垃圾废弃物全裹成一大袋,等待垃圾车的到来。
★★★
同样是灯,但夜晚的灯总是比白天的美,比白天的耀眼,同时也比白天的虚幻。
启承悠游在这样虚美的灯光下,看着人潮人来人往,都市的橘黄街灯衬得他的皮肤不再那么苍白。
眼睛的酸涩让他对这样的市容常态有点腻了,打了一个哈欠,知道自己该回去好好睡个觉。
走进熟悉的公寓,搭上熟悉的电梯,顷刻便到了自己住的门前。
他还没拿出钥匙,厚重的大门早已倏地打开,一张憔悴担忧的脸就在门内。
"文哥,你该刮胡子了。"阿承笑着说道。
一个沉重的大力拥抱随即将阿承紧紧箍住,犹如挣脱不开的枷锁束缚。
阿承静静地承受清文单向传递的体温,微笑地将门合上。
"阿承,这两天你跑哪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清文仍舍不得放开好不容易回来的阿承,他身上的西装衬衫又增添了几条皱褶。
"嗯,我去同学家玩顺便住了下来,结果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了,文哥,你有好好去上班吧!"
阿承笑嘻嘻地回答,下意识地将左边脸颊转开。
"你的脸怎么了?"清文抓过阿承的下颚,硬是将脸转过来。
"呵呵。我不小心撞上电线杆,结果就肿成这样,呵,别担心啦!睡一觉就会好了。"
"是吗?"清文轻触着阿承的脸颊,眼中满是疼惜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