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无情的刀口将他的右臂砍出一道深深的血口,阿犁痛吟一声,背后的女人们惊叫:「啊--」
那刺客正要再给他一刀,车夫们已经赶过来了,刺客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两人。立即逃开。
其中一名车夫追赶刺容而去,留下另外一名照料。
「夫人!您没受伤吧?」车夫走到杨悦心跟前,杨悦心猛摇头,指着跪坐在一旁的阿犁,叫道:「那位公子为了保护我们而被砍伤了!你快去看看他!」
车夫忙不迭将阿犁搀扶起来,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车夫关心地说:「这位兄弟,你伤得相当严重呢......」
阿犁强忍着痛楚,轻道:「没事的......」
方才一阵兵荒马乱,杨悦心根本无心细看是谁救了自己。而今脱离险境了她才有时间打量对方,她盯着阿犁一头长得不可思议的黑发,心里忽然浮现一丝熟悉的感觉。她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么长的头发呢......怎么想不起来......
当阿犁转过身来,杨悦心看到他露出的半边惨白面孔,以及眼底的灰斑,她瞬间认出他来,失声叫道:「你不是阿犁公子吗?」
阿犁错愕地看向她,细看之下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救下的竟然是贺景齐的妻子。
「贺夫人......」他语气中带着一丝酸涩,外加一点点内疚。
杨悦心激动地道:「想不到是阿犁公子救了我,实在太感谢你了!」
「贺夫人言重了......」阿犁有点不敢面对她,虽然他不是自主地与贺景齐发生那种关系的,但对于这名毫不知情的女子,他总觉得自己愧对于她。
「阿犁公子,你伤得这么重,请跟我们回去疗伤吧。」杨悦心的话响起,阿犁一怔,忙道:「不......不需要了......我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你舍身救我,我都没有好好报答你,怎么能让你自己回去?」杨悦心一再要求:「请你跟我回家去吧,我们请大夫来帮你疗伤。」
「贺夫人......可是我......」
阿犁依旧忸忸怩怩地,小艳也忍不住插嘴道:「阿犁公子,感恩图报是人之常情,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让我们好好答谢您。」
阿犁拗不过她们,只得跟着杨悦心回到安府。
贺景齐收到杨悦心遭袭击的消息,立即赶回家中。负责保护杨悦心的侍卫立即迎上前去,贺景齐边走边问:
「是什么人干的?」
「回盟主,属下无能,对方招式凌乱,看不穿是哪门哪派的。」侍卫汗颜地回答。
「没能捉到活口吗?」
「没有,杀了五人,其中一人逃脱了。」
「看来是那些不满我登上盟主之位的人指示的......」贺景齐沉吟:「他们一定还会再来......」
「盟主,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左右护法?」侍卫说的左右护法是武林盟专门辅助武林盟主办事的人,其在江湖中的地位仅次于盟主。
「先且不必......」贺景齐另有打算,他不确定那两位护法对自己有多忠心,说不准刺客跟他们还有关系,他不可以打草惊蛇。贺景齐吩咐随身侍从道:「你派人去查一下各派最近有什么动静。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是。」
处理好这些事情后,贺景齐来到房间里找杨悦心。
「你没事吧?」贺景齐尽丈夫职责地问。
杨悦心正喝着小艳给她煮的朱砂汤--说是有定惊作用。她见丈夫来了,忙放下碗,小跑到他跟前,一股脑儿道:「相公,我没事了,幸亏有侍卫保护我,而且,你的朋友还在危险关头救了我呢。」
「我的朋友?」
旁边的小艳道:「就是那位脸上有胎记的阿犁公子。」
一听到阿犁的名字,贺景齐脸色稍微一变,他保持着平静的口气道:「哦?是他?」
杨悦心又道:「他那时刚好在山下的竹林里砍竹子,见我们被迫杀,于是出手相救。而且他为了救我,还被刺客砍伤了......」
贺景齐猛然瞪大双眼,维持不住冷静地追问:「他被砍伤了?!」
杨悦心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惊恐地点点头,小艳见她吓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补上一句:「不过我们已经找大夫帮他包扎好了。」
「嗯......」杨悦心细声道:「他伤得不轻,我们本想邀他住下来养伤的,但阿犁公子说家里有很多事情,无法走开,所以料理好伤口之后,他就回去了......」
贺景齐没有听她说完,就如狂风一般奔出门外,留下杨悦心与小艳面面相觑。主仆二人愣了好半晌,小艳疑惑地问:
「小姐,为什么姑爷这么紧张阿犁公子?」
「我......我也不知道......」杨悦心不确定地说,她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阿犁的长发,联系起她在贺景齐衣服上找到的发丝,再加上而今贺景齐听到他受伤后的反应......难不成......
「怎么可能呢......」杨悦心不禁自言自语地否定自己的推测。
「小姐,你说什么?」小艳困惑地问。
「没事......」杨悦心苦笑了一下,将剩下的汤水喝完。
贺景齐奔到街道上,跑了好几步,蓦地停下脚步来。
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他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自己这样冲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贺景齐自己也懵了。
只是听到阿犁受伤了,他就心急如焚地跑出来,难不成他是要去看他吗?贺景齐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后,也吓了一跳。
他不能去看他啊!自己现在去看他,不就等于告诉对方,他很在乎他吗?而且对阿犁来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那他贸然跑去他家,不是很奇怪吗?
贺景齐不确定阿犁知不知道强暴自己的人是谁,但从他第二次配合的态度来看,十有八九他已经知道了。但,就算他已经知道真相了,自己也不能当面承认!只要他不承认,那这件事就是「与他无关」的!贺景齐自欺欺人地想着。
贺景齐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折回家中。
大雨滂沱,两辆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飞速奔驰着,行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前方的路上蓦地出现一团人影。前方的车夫拉停马匹,隔着重重雨帘看去,原来是一名跪倒在地上的老妇。
马车内传来低沉浑厚的问话:「出什么事了?」
车夫答道:「盟主,是一名老婆婆,她似乎生病了,正挡在路上呢......」
马车的暖帷被挥开,贺景齐盯着不远处的老妇,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接着目无表情地下令:「不用管她,继续走。」
「盟主,这......」车夫有点于心不忍。
「照我吩咐去做。」贺景齐不由分说地将暖帷放下,坐回车内。
车夫没办法,只好甩动鞭子,让马儿继续跑。他们在那老妇跟前经过,那妇人伸出手,可怜兮兮地喊道:「救救我啊......」
车夫不敢违抗贺景齐,只好置之不理地继续赶着马,两辆马车飞快地跑过,溅起一大片泥水。那名原本病恹恹地坐在地上的老妇蓦地露出狰狞的表情,跳起来,手中射出几根钢针。
那些钢针刺中马儿的腿,马匹嘶叫着跪倒在泥地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倒下。
车上的人惊得纷纷跳下来,车内的贺景齐踢破车顶,飞身跃起,落在一旁的树枝上。
那妇人撕破自己的假脸皮,露出底下一张黑瘦的老脸。他阴阳怪气地问:「贺景齐,还记得我吗?」
贺景齐侧头看了看,冷冷一笑:「我向来记不住那些无关痛痒的人长什么模样。」
对方火冒三丈地吼道:「贺三郎,你这狗杂种,是我一手提携你的!要不是我,你到现在还在那穷乡僻壤里砍柴呢!你居然吃里扒外!擅自离开我分舵!现在还当了什么武林盟主的,作威作福的!」
贺景齐听了他一段话,终于忆起对方的身份来,他哈哈大笑着。
「原来是你啊,钟老前辈?」
没错,眼前这名瘦小的老头正是过去的独扇门分舵主之一--钟权。
贺景齐跳落在地上,他的侍卫们在他身旁围成一个半圆,警戒的盯着四周。贺景齐满脸讥讽的笑意,问着钟权:「钟前辈,您不在庆州好好待着,跑来这山头上耍什么猴戏?」
「呸!要不是你这臭杂种,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钟前辈,您被夏侯掌门驱逐的事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啊......」贺景齐讥讽道。独扇门的新掌门夏侯勋上任后,大肆排除异己,钟权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相当狡猾,趁乱领着几名亲信逃脱了出来。
这几年江湖上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想不到今天他会出现在贺景齐面前。
钟权一直都对贺景齐当年擅自脱离独扇门耿耿于怀,心里一直诅咒着对方永世不能出头。可在前段时间。他收到消息,那个逃脱他的贺三郎竟当上武林盟主了,这叫他如何不嫉恨?如何不愤怒?
于是他干脆将夏侯勋那笔账也算在贺景齐身上,他誓要将他诛杀!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贺三郎!你的武功是我教你的!凭你就想当武林盟主?做梦吧你!」钟权嘶哑着声音骂道:「我今天就要让全天下的人看清楚,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那就要劳烦钟前辈赐教了。」贺景齐笑吟吟地抱拳,心想正好,自己当初被他利用的仇还没报呢,今天对方送上门来了,哪有不算帐的理由?
「我看你嚣张到什么时候!」钟权阴险一笑,吹出一声口哨,十来名埋伏在附近的刺客猛然蹿出--
乌云散去,月照花溪。下了一整天的雨,直到入夜才停下,水珠沿着屋檐滴落,水沟里泛起片片涟漪。
宁静的大宅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阵阵焦急的呼叫声随后传来:「快开门!快开门!来人啊!快开门!」
「来了来了......这么晚了......」门卫揉着惺忪睡眼走来,抱怨地嘀咕着,将沉重的木门拉开一条小缝。
两名满身血污的男子站在门外,他们还搀扶着一个人,那门卫一看,吓得睡意全无。两名男子挤进屋里,其中一人喘着气,心急如焚地大喊着:「贺盟主他受重伤了!」
须臾之后,安府骚乱起来,哭声叫声不绝于耳,仆人们捧着热水在走廊上奔跑,马车陆续停在门外,灯火一夜未灭......
「喂喂,你听说没有?」
「什么事?」
「听说贺盟主遭人暗算啦!」
「不是吧?是谁这么厉害啊?」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啊......只是对方也被贺盟主诛灭了,但贺盟主也被打成重伤啊。似乎还中了毒,镇里头的大夫都被请去医治了,就连隔壁镇的也被请来。」
「那还有得救吗?」
「这就难说了,要是有这么容易救的话就不用找这么多大夫啦......」
「那贺盟主岂不是性命垂危?」
「唉......他命真不好啊,当了盟主还不到一年就遇上这种事。」
贺景齐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事发不到两天就传遍大街小巷。阿犁在市集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这事,顿时为贺景齐的伤势忧心不已。
他心神不宁地坐了半天,思前想后之下,最后还是放下生意,跑到安府去。
而然......自己这样忽然跑去,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困扰?阿犁迟疑地缩在街角处,期盼地望着安府的大门,却又提不起勇气上前。
他犹豫不决地看了良久,安府的门蓦地打开,一名大夫打扮的老人与一名小童走出门外。
「大夫!大夫!请等等!」杨悦心从屋里追出来,她双眼通红,似乎哭了很久。
「大夫!请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家老爷吧!」
那大夫一个劲地摇头摆手。「贺夫人,请恕老夫学艺不精,无法医治贺盟主......」
「大夫!一定还有办法的,求求您再看一次好不好?」杨悦心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
安府一名老管家也跑过来:「大夫!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求求您再给贺老爷诊断一下,兴许能找到医治的方法啊......」
「二位,实在很对不起,贺盟主中的毒,老夫前所未见,实在没有解救的能力。二位还是另求高明吧,告辞。」大夫匆匆说完,领着小童快步离开。
杨悦心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老管家也是一边擦眼泪一边扶着她。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抬起头。阿犁满脸担忧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不忍心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杨悦心,绞着手指,轻问:「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请问......我能不能去看看贺盟主?」
杨悦心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哑着嗓子,强打着精神道:「当然可以......阿犁公子,请进......」
阿犁跟随他们进屋,在一个华美中不失典雅的房间里,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贺景齐。对方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脸色是骇人的紫黑色。他全身不断颤抖,双眼直直盯着前方,那种死灰的眼神,宛如是看到索命的阎罗一般。
阿犁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伤得如此严重,他捂着嘴,痛心地低叫:「三郎......」
杨悦心在旁边一个劲地掉眼泪,小艳搂着她,不断安慰道:「小姐,您要坚强一点。姑爷他吉人天相,一定能熬过这一关的......」
「小艳,我该怎么办......」杨悦心哭倒在她怀里。
「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安老爷了,只要老爷能赶回来,姑爷就能得救了。」小艳鼓励她道,杨悦心却哭得更厉害。
「大夫说三天之内不解毒,相公就救不回来了!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义父在哪里!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
阿犁在一旁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大夫能救贺盟主吗?」
小艳难过地回答:「这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大夫,我们全找过了!大家都说姑爷中的是奇毒,普天之下无人能解......」
阿犁的眼圈也红了,低哑地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那名年迈的管家在好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憋不住插嘴道:「不是的,有一个人能救贺老爷......」
大家一听,立即双眼发亮地围住他。
「是谁?!」
「还是......算了......我们不可能找那个人的......」老管家支吾地说。
杨悦心激动地喊道:「只要能救相公!我才不管他可不可能!你快说!」
小艳也附和道:「没错!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算了?而且,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
阿犁也搭话:「老人家,求求您告诉我们!」
老管家没办法,只好低声道:「能救贺老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住在五十里以外的『黑风岭』的左神医......」
「左神医?」大家都困惑地琢磨着。
老管家点点头:「你们还记得吗?上次安老爷的三徒弟--申屠公子也是身中奇毒,当时就是安老爷去找那位神医,才把解药弄回来的......」
「这么说来,只要我们去拜托那位左神医,相公就能得救了?」杨悦心破涕为笑,兴奋不已。
老管家却脸色凝重地摇头。「小姐,那左神医性情古怪,对谁也不卖帐,听说因为他欠了安老爷的人情,所以才会答应帮安老爷。而且,就算是那样,安老爷上回去找他也吃了很多苦头......」
「那我们以安老爷的名义去找他不就行了?」小艳道。
「不行的......安老爷上次说了,那是最后一次拜托他了,左神医非常可怕的,要不是迫不得已,安老爷也根本不想去找他......」
「我不管这么多!」杨悦心叫道:「这是救相公的最后希望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找那位神医!」
阿犁在旁边默默地点头,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他眼里的决心一点也不比杨悦心少。
泥泞的地面散发出一阵腐败的恶臭,凌乱的枝叶交织出阴气逼人的密林,山头上方笼罩的乌云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尽管是在盛夏的正午,站在山脚下依旧能使人感觉到阵阵寒意。
「夫人,到了。」车夫将马车拉停在山林前,往后面高声说道。
杨悦心手脚笨拙地从车上跳下来,相当不习惯在没有丫环侍候的情况下下车。另一辆外观稍微简朴的马车也跟着停在后面,从车上下来的是阿犁与安府的老管家。
阿犁走到杨悦心的马车前,忧心地问:「贺盟主他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