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闭上双眼准备要接触到冷硬土地的清泉在一声充满热烈深情的呼唤声中落入一副强壮结识的胸膛。
他不敢看清泉,一点都不敢。因为他在害怕,怕自己会做出伤害清泉,让清泉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来。
他想碰他呵……
可是那种碰跟以往的碰触并不一样!
他想要触摸到清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每一缕芳香,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感受他每一个悸动,他想要用自己的唇舌尝遍他那诱人的味道……
即使他真的很笨,他也懂,这种强烈的想要碰触清泉的欲望,已经跟以前那种因为喜欢酒香才会赖在清泉身边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种冒犯,是一种亵渎!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些事,大概清泉会永远离开他了吧!
他不敢爱他呵……
如果不看他,不跟他说话,大概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吧……那么他们就应该可以象以前一样,那么亲密地在一起了。
他明明已经在尽力地控制自己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无法不去注视那个纤丽身影呢?
因此,当那个身影因为一个木桩而险些跌倒的时候,他想都没想,身体已经冲了过去……
「放开我。」
酎炎在成功地挽救了清泉即将与大地做亲密接触的命运后,得到的却是如此冰冷而无情的回报。
「衍灵……」
他不想放开啊……已经有多久不曾这么接近他了呢?
「我说放开我,你听不到吗?」
清泉用力地挣脱开酎炎的怀抱,闪身走到旁边。
「衍灵子……」
酎炎望着清泉那充满拒绝意味的背影,实在没有勇气去接近他。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竟会尴尬到这种地步,背对着酎炎的清泉,不禁惨然一笑。
难道这一次,他真的输了吗?
就在两人都找不到打破僵局的办法的时候,一些不相干的人倒是帮了他们的忙了。
「盗宝钦犯!还不束手就擒!快快将你二人在皇宫内盗走之宝玉交出来!」
随着一声喝斥,一个锦衣卫统领级打扮的士兵带着百余名手下已将酎炎与清泉团团围住!
原来在皇宫之时,二人拿走宝玉一事已经惊动了当今皇上。那宝玉本是瓦剌国进奉之异宝,不仅代表了明朝与瓦剌之间表面上的交好,同时也是瓦剌对大明臣服的一种证明。除此之外,成帝本人也对那宝玉十分喜爱,毕竟能将清水变为美酒的宝玉,普天之下仅此一块而已。当成帝得知宝玉被窃,立刻下了命令,全国通缉盗宝之人,不寻回失玉,那些负责守卫的士兵恐怕都要掉脑袋。
酎炎与清泉近日都被情事所扰,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况,连自己的肖像被贴满了大街小巷茶馆酒楼都不知道。而且酎炎居然也忘了在市集之处掩去自己那一头火红的头发,结果两个人自从出现在靠近出关的小镇之后,就被盯上了。
酎炎见到来人,立刻站到清泉面前,将他护于身后:「快滚!就凭你们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
那统领似乎并没有参加在皇宫内对清泉二人的围剿,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其它士兵在向他报告的时候,总是尽力地描述其二人的高超武功,却总是被他嗤之以鼻,认为手下之言未免言过其实。
于是,他就带了一些没有跟二人交过手的手下一同要求亲自去逮捕钦犯。
「废话少说!上!把人犯给我拿下!」那统领一挥手,百余名手下立刻一拥而上,攻向酎炎以及他身后的清泉,而他自己却退立一旁,眼神闪烁不定地观察着战况。
「你们自找的!」
酎炎知道对付这些人,根本不能过于手下留情,所以一上来就往把人给撂下的地方出手,转眼间在他面前已倒下十几人,而且都是倒下就站不起来的。
对付眼前这些武功平常的喽啰对酎炎来说是毫不费力的,可是他不得不顾及身后的清泉。
由于上一次在皇宫中的教训,清泉这次出手果然果断了不少,看来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酎炎见状更是安心不少,出招之间愈见威猛。顷刻之间,原本的百余人就都躺在了地上,一个个哀叫着无法起身。
酎炎不屑地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站在旁边未曾参战的统领,出口讥讽:「你不是要拿下我们吗?怎么还在那里纳凉?你倒是出手啊!」
而那个手下全军覆没的锦衣卫统领并没有出现什么吃惊的表情,反而带着一个阴险至极的笑容,定定地盯着两人,似乎这种结局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看着那统领脸上的笑容,一股沉重的不安压上了清泉的心头,他悄悄凑近酎炎的耳边,低声提醒:「小心有变!」
见清泉主动跟自己说话,不管是什么内容,酎炎都变得欣喜无比,刚刚的不悦也全部都被抛于九霄云外。
「看来你们果然是值得本座捉拿之人!」锦衣卫统领满意地点着头,随后突然高喊出声:「此钦犯二人过于凶悍,捉拿不便,特准先斩后奏,务必取此二人性命!」
「杀啊——」
统领话声一落,原本寂静的山林中霎时喊声震天,原本就埋伏好的军队全部冲了出来!
「卑鄙!你早就设了陷阱?!」酎炎看到那满山少说也由一千人的锦衣卫打扮的明朝士兵,愤愤地咒骂起来。
「捉拿钦犯乃是为朝廷孝命,只要能够完成任务,用什么办法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吗?而且,有功夫骂我卑鄙的话,你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对付这么多的军队!这次我手下的兵将,可没有刚才的那么好对付了!」锦衣卫统领依旧只是做壁上观,一点加入的意思都没有。
本来还想再骂上几句的酎炎已经被那些士兵攻到面前,当他出手自救时才发现,这些人的武功果然要比刚刚的那些人高出一些,如果独力应付的话,他大概能解决个七八百人,可是清泉本来就不擅打斗,如今又不能施法保身,这超过千人的军对让酎炎如何应付!
最近总是遇到这种意外的频率似乎比过去一千年里的加起来还高!
无奈之下,酎炎只得咬紧牙关,狠命抗敌。
统领似乎看出他二人出招只伤不杀,也看出清泉明显居于弱势,酎炎时刻都不远离他,将他护于自己攻击范围之内。
「先把那个黑头发的小子给我宰了!」
他之所以能爬到当今锦衣卫总统领的地位,就是因为他够狠,知道抓住对手的弱点就绝对不能松开。
听到主子一声令下,那些士兵的攻击瞬时全部集中对准清泉一人!
「无耻!」
看到本来就已经有些不支的清泉已经险象环生,酎炎顿时失去理智,出手开始发狠,完全不管被自己击中之人的死活,一心只想帮清泉解围。
一些士兵因酎炎的攻击不得不放弃清泉转而对付那个难缠的红发男人,酎炎也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接近被围困在一个圆圈内的清泉而使得背后空门大露。
他自己并没发现这一点,然而那个一直就在观察他们的锦衣卫统领发现了。他趁酎炎无暇顾及背后的时候,抽出腰部的配刀,悄无声息地掩向酎炎的身后,看他灵巧的动作,功夫果然不弱!
那统领一直在注意着酎炎,清泉却一直注意着他。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不会就站在那,他绝对是在找出手的最佳时机!
于是,当清泉看到那统领已经站到酎炎身后并举起长刀的时候,他已不顾一切地叫了出来:
「酎炎小心——!!」
在出声的同时,他的身影业已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掠向酎炎身后。
长刀落下,鲜血四溢,那抹笼罩在淡绿色光芒中的纤弱身体,就那样无声地倒了下去……
***
狐狸转身,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儿。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红色,远比他身上的火红来得美。
可是那种美,却太过于惊心动魄。
因为那种美,也代表了生命的消逝……
所以狐狸失去了理智,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理智。
那锦衣卫统领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刀居然没有砍到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不过解决了那个黑发少年的事实却让他欣慰了不少,毕竟他可从来没有失过手。
他的欣慰就那么一直地持续了下去,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生命来转变自己的心情了。所以他那颗已经跟脖子分了家的头颅,仍然带着那种奸诈而得意的表情。
那个统领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的手下倒知道,而且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场面是他们一生也忘不了的。
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只是伸出手,下一瞬间,他们统领的头就已经被抓在了那男人的手里。
之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再动了。
一个一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们都该死。」
红发男人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般的声音,冻结的金色眼眸尖细的双耳,鬼魅般骇人的獠牙,成为他们最后的记忆。
没有任何的痛苦,当听到那个声音后,他们的眼前就漂过了一抹火红——将他们送入地狱的火红。
当清泉因嗅到过于浓重的血腥味而转醒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满山遍地的鲜红以及支离破碎的人体。而那个仍然在不停杀戮的火红身影,显然是面前那触目惊心场面的制造者。
那是一只已经完全恢复妖孽本性的狐狸啊!
「孽畜!还不住手!」
凝尽体内全部的法力,清泉挣扎着撑起身体,从胸前那长愈五寸,几可见骨的伤口传来的疼痛此时竟成了使他保持清醒的最佳方法。
狐狸在听到那充满虚弱和悲伤的怒喝时才停下了肆意的屠杀。
他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好象呼吸的空气随时会冲破胸胸膛。
到处都是血,地上,树上,草上,叶上……
狐狸的身上却是干净的。干净得好象那些人根本不是他杀的一样。
短短的一瞬间,近千人的军队就已经被屠灭得仅剩不足十人!
「孽畜!你怎能造此杀孽!」
清泉只手抚着胸前的伤口,那刺骨的痛居然输给了心中的悲哀和绝望。
涂炭生灵是罪过啊!有可能毁去狐狸一切的罪过啊!
「他们害你受伤,他们该死!」
倔强地挺着身体,酎炎仍然背对着清泉。只因他心中的杀气稍稍退却,戾气却仍盘旋不去,现在还是一副妖狐的本来面目,不见人形。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想让清泉看到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呵!
凡事都将清泉放在首位,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那几个中了定身法的士兵们已被妖化的酎炎以及他那残酷暴烈的杀人方式吓得屎尿横流,可惜酎炎不解咒,他们就无法行动,只能面对着那混合着鲜血和内脏的支离破碎的人体,暗暗作呕。
「你这胡涂的狐狸!难道你不知道,我们……」
原本就万分虚弱的声音到这里的时候蓦地哑然而止,令酎炎的心头紧张了起来。他转身探视,发现清泉再次昏厥倒地,几乎整个身体都被染成那美丽的红色……
「衍灵——!」
悲戚的呼唤响彻天地间,久久不散。
第七章
清晨,幽静的山林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让那在山坳间幽然独立的清雅木屋更显飘渺。
酎炎带着清泉来此,已经有半月余了。
那木屋便是他唤众山神土地,大小鬼魅所建造。
为了给清泉一个干净的疗伤之地,酎炎的确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而看到清泉那日渐红润的脸颊和胸前伤口的淡化,酎炎觉得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清泉受伤的那一天,酎炎真的吓坏了。
虽说清泉已经成为了衍灵子,但毕竟还拥有凡人的肉身。只要灵魂还需要凭依,肉身就绝对不能死亡。
酎炎用尽了自己的内丹,将清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的他,除了能保持一副人类的皮囊外,已经没有任何法力了。关于这一点,他当然没有告诉清泉。
清泉坐在靠着窗子的竹床上,斜倚在窗边,无所事事地拨弄着到处飘散的弥雾解闷;酎炎则仍旧保持着呆滞的表情站在床边,看着那让他越来越着迷的身影。
近半月来,由于酎炎要照顾清泉,两人的接触比以前要多了一些,但是彼此却总退一步,谁都不肯向前接近对方。
酎炎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清泉已经不会再对他那么冷淡了。虽然他对他好一点,他就开始想更多的碰触他。
现在他发现,自己只要站在旁边凝视清泉,就已经很快乐了。
「唉……」倚在窗边的人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缩回拨弄雾气的手。
「怎么了?」看到清泉脸上那沉重的神情,酎炎紧张地问道。
「我想我们的任务是完不成了……」垂下眼帘,道出原因,清泉的语气中却并没有那么多的不安。
这时酎炎才猛地记起,他和清泉是来寻找天宫瑶池所遗失的灵玉的!可是转念又一想,那灵玉本就并非天宫之物,又是衍灵子的本尊,怎么能将之送去天宫?
「衍灵子……」酎炎的焦急跟清泉的恬静形成了恁般明显的对比。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就干脆不要再继续好了……」弯起嘴角,清泉露出了一个久违了的微笑。
「你……你是说……」贪婪地将那美丽的微笑印在眼底,酎炎的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
「我们不必去管那劳什子的蟠桃会了,那也本就不是我们该管的。」清泉抬眼看向酎炎,眸间尽是笑意,「这几天我受伤都是你在照顾,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刚被夸奖,酎炎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一点都不自觉地坐到了床上凑近清泉,「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能永远地照顾你!」
「永远……?」清泉的那万分惊奇的表情很清楚地表明了他并不认为酎炎能说出这种话来。
「对!永远!」像是要让清泉相信般的,酎炎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傻狐狸,你知道什么是永远吗……」试着用力,却发现狐狸的力量更大,清泉放弃了想把手抽出来的打算,任由酎炎那么握着。
「就是一直一直,到没有尽头的未来!」
「你会烦的呵……永远都对着同一个人……」笑着摇摇头,清泉不自觉地向狐狸靠近了点。
「难道一直看着我,你会烦吗?」酎炎委屈地看着清泉,好象清泉要是说了一个『是』的话他就要立刻死在他面前一样。
「怎么会!」
心里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就冲口而出,清泉惊觉自己也染上了狐狸的毛病。
「看吧!既然你都不会觉得我烦,我又怎么可能对你厌烦呢!」酎炎的手得寸进尺地握住了清泉的肩膀。
好久都没碰他了!那手掌下浑圆细腻的触感,让人是那么地怀念啊!
还有那酒香!那做梦时都会让他垂涎欲滴的酒香……
那清澈晶亮的双眼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眼眶中还蕴着些微的水气……
挺直的鼻梁,圆润而泛着珍珠光泽的鼻尖,粉红柔嫩而微微开启的唇瓣……
怎么办?怎么办?他……他又想舔上去了!!
酎炎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让那疼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趁着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起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
看到酎炎站起来,清泉反射性地身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为什么他会突然抽身?刚才的气氛不是挺好的吗?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酎炎背向清泉站在床边,就是不肯回头。他不能回头啊!如果现在回头,看到清泉那会让他莫名其妙疯狂起来的脸庞,他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的!
「酎炎!」
清泉唤着他,心中一阵一阵地疼着。他就那么讨厌他吗?连看都不想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