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冰心照汗青————流云飞岫

作者:流云飞岫  录入:07-20

天魔轻轻一顿,又说:「也难怪你误会,所有的人,包括非凡公子都误会了。我们魔界五大世家,分居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太昊在东,白帝在西,炎帝在南,颛顼在北,高辛居中。五方对上金木水火土五行,居中的高辛族属土,地后即土后,所以你们都以为我想要立一个高辛族的女子为后,对不对?当真是机缘巧合,高辛族久无人出,你却在此时恰恰来到魔界。真可以说是巧合!」


经天子不料还有这麽一段,不由的听呆了。

只听天魔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所谓的『地后』,是另有所指,与高辛族无关。可是非凡错解了,以为此语应到你身上。他深深知道我绝对不会平白接受一名女子,所以故意向你挑衅,找你的碴儿,对你无礼。目的就是想要惊动我,引我前去,趁便搭救你回来。那天晚上我经过那里,其实之前早有人通知,你不会当真以为是巧合吧?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错怪非凡公子!」

 


经天子一听,见天魔如此回护、信赖自己的属下,不禁十分感佩!难怪无垢对他如此推崇,可是,这次天魔错了。非凡公子根本不是在为天魔费心。於是他意有所指的回说:「天魔,您把其他人想的太好了,也许,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

 


天魔微微摇头,说:「不,今天我问过非凡,他说昨天晚上是一场误会。我跟他说了,要调你过来这里,他也没有其他的话说。….非凡公子极知道分寸与进退,他总是自己扮恶人,让上面的人做好人。我希望你能明白,非凡公子用心深刻,不会无端对你无礼,他是一个君子!」


经天子心中暗骂:「我操他娘!非凡是君子,那天底下还有小人吗?」

不过嘴里却说:「您认为他是好人就够了,不是吗?」

天魔看著经天子说:「是的,我相信非凡公子。…..正如我相信你一样!」

经天子惊讶:「我?」

天魔说:「是的,你!你的眼神不凡,没有性别上的扭捏,顾盼神飞。方才你看我沐浴,眼中只有赞叹,既没有羞意,也没有邪念,如此磊落不俗,真不愧是魔界第一世家:玉氏的後代!非凡的眼光没有错,你果然带有王者风范。但是,如果我没看错,你在夜宴那天的眼神,分明表达了你不屑为后的志气!」


经天子不由得有些尴尬,很少有人这样当面赞他!而且,夜宴那天,他只是在帮白无垢打抱不平,他不是不愿为后,他是不可能为后!

 

经天子只好含糊的说:「嗯,我想,任何人都想跟他所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愿被硬配成一对吧?」

天魔顿了一下,才说:「那天的话,算是我失言,现在事已至此,我既不能说出隐衷,更不便说大家都猜错了。为了不拂众人的盛情,所以,只好委屈你,先在我房里待上两天,时间一到,我自会安排你离开魔界,再对众人解释。不知道玉小姐愿不愿意帮我这次?」


经天子还来不及回答,天魔又道:「当然,高辛族的没落,也是我所不乐见的,虽说有盛必有衰,但是天魔绝对不会让太昊的繁盛,成为高辛没落的原因。到时候你有何愿,无论是什麽,天魔都将竭尽全力,尽量满足你!」


经天子暗暗喝采,对天魔的感佩已到十分!他才是真正天生具有王者风范之人!

经天子不禁说:「我虽然不能代表高辛族全部的人,但是还是在这里说一声,谢谢天魔!」

可惜的是,真正的高辛族人并不这麽想,终於有日後的魔剑道之兴,魔界之乱!

 

* * *

 

晚饭之後,天魔同样问起:「你是歌姬、乐姬、还是舞姬?」

经天子回答的很顺溜:「我是歌姬…不过这一两天嗓子哑了!」

天魔沈思,又问说:「那你会弹奏乐器吗?」

经天子这次学乖了,答道:「除了古筝,什麽乐器都会!」

天魔哦了一声,说:「那边有数件乐器,可否随意弹奏一曲?」

经天子过去一看,诸般乐器都齐全,他於是挑了一具琵琶,当即弹了唐朝大诗人王维作的琵琶名曲:「郁轮袍」。

一曲弹罢,天魔称赏不已,经天子道谢,又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他知道魔界古板,偏好百年前的唐风,所以专挑唐代的古曲。

「春江花月夜」是个大曲子,三冗四折的,到後来,全部是轮指与大挑交错,热闹华美,难度极高。

听完之後,天魔虽然照旧称赞,但是经天子总觉得天魔仍有怅然不足之意。

经天子一转眼,见到墙壁上挂著一管紫玉箫,心念一动,对天魔说,想要换吹箫。

「不过,」经天子补充说道,「洞箫最伤心肺,所以要先试箫。我试箫的曲子不登大雅之堂,可否先到别处去,试完再回来?」

天魔一笑说:「这有何妨?你尽管在此试箫无碍。」

於是经天子开始徐徐的吹著箫管,吹出的曲子,调寄「江城子」。

天魔一听,登时呆住!

良久,他才开口:「你…你也会这些时下之曲?」

经天子说道:「是的,因为从小在魔界外流浪之故……。」

天魔又问:「平时你弹此调,都配上什麽词?」

经天子说:「最近最常配的是,秦观学士填的这阕……」说著,慢慢念出:「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节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听经天子吟完整阕词之後,天魔脸上落寞的阴影加深了,侧过头去,黑色的眸子恰似潭水般的深邃,轻轻的说:「可以麻烦你,再吹一些时下流行的调子吗?」

经天子没有回答,箫声幽幽响起,这次是一首「鹊桥仙」。他一边吹,天魔在旁低吟:「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归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待鹊桥仙吹完,经天子跟著又是一首「南柯梦」,箫声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真正是气回肠。经天子琴箫并称双绝,果然名不虚传!

天魔满怀感慨,低回不尽。等箫声中绝了半晌,才说:「南柯梦是个冷僻的调子,时人可有人填这一阕?」

经天子点头,说:「有的,我念给您听。」说著,清清嗓子,一字一字,开始念起来:

「叹韶华白首,羞比诸芳群英。记春浅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晴,空难舍、任飘零!东风无计挽春心。
芳草犹迷蝶梦,绿杨空语流莺。天涯羁旅难绾系,回首失前程,但如醉如痴、如狂如舞、如梦如惊!」

 

天魔听了,如同遭受雷击一般,心动神摇,几不知道身处哪里!

只听见「玉天姬」在一旁说:「这阕词的作者匿名,不过注明是咏柳絮的。」

柳絮?呵,当然,柳絮!但为什麽,怎麽听,怎麽念,怎麽想来,都活像是无垢对自己的抒怀之作?!

尤其最後一句,「如醉如痴、如狂如舞、如梦如惊!」语气那麽无奈,那麽幽微,岂不正是无垢心情的写照?

那厢,经天子又再度幽幽吹起「南柯梦」,天魔情不自禁,走到案前,援过笔,依著原来的韵,和了一首。

天魔手中执起墨迹尚未乾透的笺纸,递与经天子,说:「以後,请你改唱这个内容,好吗?」

经天子接过来看,仍是咏柳絮,调寄南柯梦,上面写的是:

「信手自拈来,留不住、上云青!任风疏风骤、风息风舞、风止风生,缘聚散、未分明!道路相逢谁问名?
春风弄柔不舍,黄鹂啼待好音!点点不染质冰清,纵沾泥飘蓬,终无尘无垢、无改无悔、无怨无惊!」

经天子念著,不由得也怔住了,抬眼看著天魔。

天魔眼望远方,像是自言自语:「我始终相信,真正而永恒的爱情,是能够超越时空的阻隔,传达出去!」说完,微微一笑。

经天子又是一震,多麽凄清无奈的笑容!他不由得又忆起无垢的自述,天魔被邪神带走前,与他诀别,天魔对无垢说:「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讨厌我的名字了。」一定就是同样的笑容!这个无垢说他一辈子再也不要看到的、令人心碎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呼风唤雨的王者身上,格外的让人惊心动魄!

经天子震撼未已:「天魔……」

天魔却像是勉强抑制下情绪的波动,对他说:「不早了,该去睡了!」转身往寝室走去。

经天子不由自主,跟在天魔身後。

天魔进入内床,正要放下帐子,见到经天子也跟了进来,不由得疑惑。

经天子睫毛微扬,道:「快要立秋了,夜间已有凉意,正适合通宵清谈。古人说『昼夜苦短长,何不秉烛游?』今夕,玉天姬愿做一名听众,聆听天魔的心声!」

 

天魔微微摇头,一声长叹!

经天子索性盘腿挨入帐内,继续问道:「他是谁?」

天魔眼睛没有看他,头偏向一侧,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天魔就没有今天。」

经天子紧紧追问:「他很美吗?」

「当然!所有的世间女子,都不及他美!」

经天子一边问,唇间不觉逸出一抹微笑,一边蓄势待发,手指暗暗运劲。他知道天魔是个绝顶高手,可是,机会难得,他的「碧血吐丹心」,看来又将要成功得手了!这次,他绝对不会放过追问魔界机密的大好机会!

 


第八章 无尘无垢,无改无悔,无怨无惊!

 

经天子挨身坐进天魔的床帐之内,一边发问,一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趁著天魔陷入思绪之中时,再次施展「碧血吐丹心」的绝招,套问魔界的机密!

 

眼见天魔陷入沈思,经天子眼睛紧紧的盯著天魔,十指蓄势待发,哪知天魔稍稍停歇之後,又接著说:「….尤其美的是他的神情,动人无比,人间再也没有任何女子,能有这样的表情!」


经天子神色不动,继续套话:「既然如此,天魔为何不娶她呢?」

天魔摇头,嘴角掠过一丝无奈的微笑:「如果这世界上,心想就能事成,人生也不叫做人生了!」

经天子试探性的问道:「是因为….『她』已经使君有夫了?」

天魔继续摇头:「没有!他与我一样,都是单身。」

「还是….『她』不是魔界中人?」

天魔又是一笑,双眉一挺:「尽管魔界里有魔族相互通婚的习俗惯例,但这还不足以拘束天魔!况且,他正是不折不扣的魔族中人!」

 

经天子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样兜著圈子与一个大男人谈他的意中人,真正无聊!即令对方是天魔也不例外。想了想,他索性单刀直入:「我懂了,因为他也是男儿身,对吧?」


天魔浑身一震,转过脸来,惊诧的看著眼前的「玉天姬」。

「玉天姬」睫毛一垂,淡淡的说:「天魔何须惊讶?既然『地后』之谜指的不是氏族,那麽显而易见的,就是拆白谜了。『土后』合起来为一『垢』字,放眼魔界中人,有谁的名字带一『垢』字?又有谁曾救过天魔?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天魔一声叹息:「不愧是高辛玉氏!玉小姐果然蕙质兰心,明敏过人!」

 

天魔看见经天子淡定的神情,忍不住问经天子说:「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经天子反问道:「奇怪…..?天魔是指,两个大男人相恋?」

听到这麽坦率的说法,天魔反倒是顿然无言。

经天子继续说:「当然奇怪!倒不是因为癖爱男风这层,分桃断袖,自古有之。奇怪之处在於:白军师乃是魔界重臣,难道他是因为身为禁脔之故才受到抬举的吗?」

 

经天子尽管已经很佩服天魔为人,但此时仍有意要激怒天魔,一来这样比较容易下手,二来,算是他替朋友报复天魔当众泄漏要娶「地后」的轻薄之意。

 

果然,天魔眉头一拢,不无惊怒之意:「你….」

但天魔旋即凄然长叹:「果然是人言可畏!我不在乎,也没有关系,但是吾何忍因此败坏白先生的名声呢?」

又问道:「玉小姐,你当真以为事实如此?」

经天子摇头:「我绝无此意,但悠悠者众。在上位者,一举一动,都代表正确与法律,也因此,最容易引发他人去歪曲的兴趣。其实,在上位者也是人!我不需要去探究真相,因为我深信魔界之主与魔界第一军师,必是『纵沾泥飘蓬,终无尘无垢』。但光看这表面的事实,如何能不引发大众言语、诋毁取笑的兴趣呢?」


经天子这番话,其实是经验谈。他调查史实多年,不但知道有的「在上位者」,藏污纳垢,说谎无耻,人格卑贱,不择手段,有时真相恶心的让人想吐!同时也深知,有的「在上位者」,虽然赤胆冰心,却被人言藉藉,抹黑冤枉,无处申诉。当然,他很清楚,无垢与天魔,绝对是上位者中少见的完美无私,但就因为这样,这两人之间,发展至今日,早已超越了君臣关系,如此「不伦」的情感如果一旦被公诸於世,会被扭曲成什麽样子,实在堪虑!搞不好会被描述成「天魔与白无垢根本一开始就有一手,为了掩人耳目天魔才另娶圣母;白无垢也故意放出暗恋圣母的风声,其实是趁这个藉口与天魔无所不至…..」


经天子太了解世人都会下意识去忌妒有钱有势有才──最惨的是又有德性之人,因为看不得人家好;而且世人又都普遍有病态的偷窥癖。朱笔画成的扇面没有人有兴趣,而撞破了头,用鲜血改笔而成的桃花扇,才会引人耸动,啧啧谈论!他因此脱口说出这番话,藉机提醒天魔。


(各位看倌现在知道,为什麽天魔当众不经意说出要娶「地后」,会引起经天子这麽大的愤懑了吧?他是在替无垢担心啊!)

 

天魔听後,双目露出感激之意,嘴角却带著苦涩:「说的好!你竟然如此善读我词中之意。天魔佩服!」顿了一下,又接著说道:「谢谢你如此信赖我二人。我与他,从头至尾,都是….真的,绝不欺心!」


经天子双眉轻扬:「始为君臣,後为….呃,後为….?」

「正是。」

「什麽时候开始转变的?为什麽是他?」

天魔露出无奈的笑容,但眉宇却透出坚定:「会爱上一个人,有许多许多的理由,千丝万缕的缠绕著因果。其实再多的解释,并作一句,只能说:一切都是因缘命定。为什麽是他?因为本来就是他!这事,半分也不能勉强,我们只能发现我们之所爱,而不能去造出爱!」


天魔的话语中,包含巨大且强烈的情感,让经天子一时之间语塞。

天魔陷入沈思之中,又继续说道:「最早,他是魔界重臣,我对他只有尊重之意。….当然,白先生孤高自洁,不肯轻身出仕,却因圣母之故而不惜沾染红尘,使我对他只有更加的感念优遇。」


经天子忍不住插口问道:「天魔,你是如何得知他对圣母的倾慕?是圣母自己告诉你的吗?」

那天,在凉心居,白无垢的回忆中几乎没有提及圣母,不由得让经天子真正好奇,到底这三人是什麽关系?

 

天魔摇头:「不,虽然圣母的神态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端倪,但是我是自那班专门献懃的人口中得知的。」

天魔接著说道:「白先生一生全心倾慕的,唯有圣母。无奈圣母年纪比无垢要长,又一早与我有了婚约,因此圣母竟无法去体察白先生的好。圣母与白先生,相互了解欣赏,可惜,圣母对於白先生,终是无法相等的予以回报…..」

 


经天子实在不想,但是又无法抑制自己心中那俗气的好奇,还是追问下去:「天魔完全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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