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了,和爹挤一挤吧。」
镇苍狼怔了一怔,没有应声,镇天宝又扯了扯他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嗯」了一记,吹熄了灯,慢慢钻进镇天宝的被窝。
快大半年没有和儿子一起睡过了,一挨到镇苍狼,镇天宝就立刻缠了上去。
啊呀,热呼呼的,就是肌肉有点硬,摸起来不太舒服。
借着月光,镇天宝仔细端详儿子的脸庞,越看越欣喜。
「吾儿果然是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啊!」
镇天宝目不转睛盯着镇苍狼俊俏的脸蛋一边赞叹,镇苍狼却不领情似的,把脸别了过去。
「怎么了?你这是在嫌弃爹亲么?」宝贝儿子的这个动作让镇天宝有一点伤心。
「不。」
镇苍狼又只说一个字,短促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镇天宝不由地开始抱怨起来:「过去你才不是这个样子,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还在
我嘴里掏东西吃,就像只小狗一样,多讨人喜欢!」
镇苍狼不答,镇天宝知道他没睡着,只是在装傻,于是继续烦他。
「不行,今天你不给爹亲一个交代,爹亲就不让你睡!」
其实自从十四岁以后,镇苍狼就再也没有管镇天宝叫过「爹亲」了,虽然镇天宝确实并非他的生身父亲,可是从小将其拉扯大,镇
天宝一直将他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镇苍狼从来不问,但是镇天宝明白他一定很介意自己的身世,只可惜还不到时候,现在就算撕破嘴他也不能告诉镇苍狼,他其实是
……
扯了扯宝贝儿子的耳朵,身子一僵,镇天宝又伸手去捏了捏他的鼻尖和脸颊。
蓦地,镇苍狼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镇天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两片温暖的东西猝不及防贴上了他的嘴唇!
啊呀,这孩子——我是你爹不是你媳妇,怎么可以亲我的嘴啊!
正当镇天宝想趁这机会好好给儿子补一补那方面的常识的时候,来福像阵风一样从门外窜进来,一边嘴里大声嚷嚷。
「不好了,不好了!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一天里,他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喊了,镇苍狼跳下床,重新掌灯,而镇天宝则懒洋洋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又怎么啦?」
「鞑靼……鞑靼人……」
「鞑靼人怎么啦?」
「他们找……找上门寻仇来啦!」
这么快?不会吧……才过了几个时辰?莫愁用的迷药不让人睡上三五天是不会醒过来的,莫非这些鞑靼人都是他妈的小强不成?还
让不让人睡觉了?
心里不爽,镇天宝慢吞吞地坐起来穿衣服,急得来福双脚直蹦。
「师兄你还那么优哉游哉的。」莫愁倚在门口环着胸说,「来人吵得整个山寨鸡犬不宁,我敷面膜的时候最讨厌被打搅了,你这个
大当家得负责。」
「关我什么事?」镇天宝咧开嘴干笑道。
「哟,难道师兄不知道这次寻上门来的是专程来找你的么?」莫愁捧着胸口,开始造作地演出。
「『阿宝!你们这些混帐把阿宝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来,不然本王就踏平你们的山头,教你们个个死无全尸!』那个鞑靼大
王叫得好深情啊,我听得都快吐了!老实交代吧,这是师兄你勾搭的第几个男人?什么时候和他有的一腿?」
听莫愁这么说,镇天宝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其实山寨频繁搬家的原因也不止是因为镇苍狼出手没轻没重,经常把那些个达官显贵乡绅富豪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一个小小
的原因,就是每次他一下山,总会惹来一些莫名奇怪的求爱者。
虽然最后镇天宝会坦诚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但结果往往是他们百折不挠,一定要当镇天宝的「压寨丈夫」,把众兄弟搞得不胜其
烦,只得连夜搬家……
而巴特尔,恐怕是最难缠的一个了,而且镇天宝不敢想象,如果告诉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等待的新娘其实是个男人,他会变得何
等疯狂……
唉,自己惹来的麻烦总得自己收拾。谁叫小癞子家的烤全羊那么好吃呢?
「没办法,只得用那一招了。」
镇天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叫大伙过来吧……」
「不干!咱不干!为什么总是咱当坏人,咱不干了啦!」
二愣子使劲跺着脚,激动得大叫:「大哥每次把野男人招回来,为什么就要我去摆平?这次应该换大毛啦,他脸上有刀疤,看上去
那么有气势——」
「二当家,大毛说他便秘……」
「那就换二毛!他胡子拉碴的,最像流氓!」
「二毛他吃芋头吃坏了肚子,正在蹲茅坑……」
「三毛呢!他的眼神又凶又残——」
「三毛他最近刚长了针眼……」
「……」
「……」
「那就换来福啦!寨子里每个人都轮过一次了,就差你了!」
「不行啦,二当家……我比大当家还矮,构、构、构不到他的脖子啦……」
听到这样的回答,二愣子只得认命地看了镇天宝一眼,把手伸了过来,道:「他奶奶的……难道生得满脸横肉是咱的错么?也罢,
把家伙给咱吧!」
镇天宝笑咪咪地把匕首递给一脸不情愿的二愣子,他脸上的肉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匕首架上镇天宝的脖子。
「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对他不客气啦!」二愣子将凶器抵着镇天宝的要害,凶神恶煞地吼道。
镇天宝配合他,浑身抖瑟,泪水涟涟。
过去每次自己演这出,师父就说他可以去当什么「奥斯卡影帝」,镇天宝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大抵明白那应该是很了不起的
东西。
「你敢!」
巴特尔怒声高喝,虎目圆睁,模样真是狰狞得不得了。
二愣子听他这么一吼,手忽然一抖,差点就要划破镇天宝的喉咙。
「他妈的!这个鞑靼怎么那么凶啊,咱的尿都快被吓出来了!」二愣子在镇天宝身后委屈地颤声道,「大哥,你一定要保全咱的性
命啊,咱还没讨老婆咧,不想那么早死……」
镇天宝「嗯」了一记,然后故意「啊哟」叫出声来。
巴特尔一听,急忙道:「你们这些贼人!若敢动阿宝的一根寒毛,我就把你们每个人都碎尸万段!」
啊呀,我好怕怕,安达你这么暴力,就算换了个女的也不敢嫁你啊!
镇天宝心道。
他偷偷踩了踩二愣子的脚趾头,对方会意地把他的脖子一掐,恶狠狠地说:「如果还想让这小妞活命,快把你的人带离这山头,发
誓永不来犯,咱就放她一马,不然咱就拖她当垫背!」
「呜呜,我好怕怕……」
「阿宝莫怕,安达来救你了!」
巴特尔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片呕吐声,是那帮没有职业操守的群众演员发出的。
僵持了片刻,巴特尔终于作出了让步。
「好,我哈丹巴特尔在此立誓,今生不犯大兴寨——但是你们如果再敢为难我的妻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喂喂……本大爷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妻子」啦?
虽然镇天宝很想纠正巴特尔这个口误,不过对方好像已经认定了这点。又朝镇天宝深情地望了两眼,便带着人马渐行渐远。
镇天宝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谁知才一转头,就看到除了镇苍狼以外所有人都一律用星星眼望着他,这教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啊呀,大当家这次傍上大款了,而且还是痴情种子!」
「这个蒙古王爷肯定很有钱吧,师兄,你一定要好好趁机揩点油才行,大兴寨的未来就靠你来发扬光大了!」
「大哥,虽然他很凶,不过做他老婆应该不赖,有他罩着兄弟,咱也不用整天吃芋头沾盐巴了。」
「你们……」镇天宝瞪着这群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家伙,恨声道:「莫非你们……想让我去勾引他?」
众人的脸上一致写着「答对了」的表情,镇天宝的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当场昏倒。
虽然镇天宝不想再与巴特尔有什么瓜葛,不过除了众兄弟的一些私心之外,有一些事还不得不去拜托巴特尔,所以他决定当晚就下
山。
临走之前,镇苍狼想要跟着他一起去,镇天宝摸了摸他的头道:「爹亲虽然功夫不济,但还是懂得随机应变的,你就乖乖留在寨子
里。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
镇苍狼听罢皱起眉头,紧紧攥住镇天宝的胳膊,镇天宝知道儿子这是不爱听他说晦气话,于是改口道:「安啦,相信爹亲,再怎么
样,爹亲走跳江湖十几载,还不是好好活到现在?」
「……保重。」
镇苍狼拙于言词,但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表达他对自己的关切之心。
镇天宝宽慰地笑了,儿子如此乖巧懂事,真不枉他养育那么多年。
「阿宝,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如镇天宝所料,巴特尔就在山下等着放人,一看到他出现,立刻冲上前来把他紧紧揽进怀里,镇天宝被他抱得差点肋骨都断几根,
心道:这家伙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安达,我没事啦……」
「没事就好,」巴特尔摸了摸镇天宝的头发,道:「适才醒来,发现你被强人掳走,我真是吓坏了,如果你再离开我一次,我可能
真的要疯了。」
瞧他一脸心疼的模样,镇天宝真有点不忍心继续骗他,不过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他也没有办法。僵硬地扯开嘴角冲他笑了笑,巴特
尔捧着镇天宝的脸,在额头上肉麻兮兮地啄了一记。
「怎么?你的头好冰,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没啊……」
「喀喇沁,快点拿我的鹿皮袄子过来!」
「安达,我真的没事……」
「还有我的狐裘,对了,另外把大汗赐的帕玛〈一种长棉袄〉也拿来!」
「……」
镇天宝乘着勒勒车〈注五〉,被人一路小心又小心地护送到村上的营地。巴特尔把他抱回了自己的蒙古包,放到榻上,期间更没让
镇天宝的脚沾一下地面。
因为巴特尔在他身上一次包了太多东西,他出了一身的汗,差点没闷出痱子来。见状巴特尔又以为他有哪里不适,便问:「阿宝,
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来?」
得了吧,再折腾下去不用叫大夫来,你可以直接去叫仵作了……
镇天宝翻了翻白眼,抓住他的一只手:「安达,我现在只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好么?」
巴特尔一愣,随即俊脸涨的通红,镇天宝听到他身后的两个喀喇沁「噗哧」笑出声来,巴特尔眉头一皱,把他们赶出了帐篷。
人都走光了,巴特尔坐到床前,把毡帽摘了下来,镇天宝随手捉过他那根又粗又长的辫子,放在手心把玩,眼一瞥,觉得他的脸似
乎又红了两分。
「脑袋后面肿那么大一个包,不疼么?」镇天宝瞧了瞧他被儿子敲出的瘤子,歉疚地问。
巴特尔摇头说不疼,镇天宝知道他在说谎,就道:「我来帮你揉揉吧。」
谁知,手才刚一碰到脑袋,就被巴特尔猛地抓住。
「宝……阿宝!」
「唉?」
「我知道你受了惊吓,身子虚,可是、可是我……」巴特尔这么结结巴巴地说,忽然将镇天宝抱了个满怀——
「我好像快忍不住了……今晚、今晚……就给我……好不好?」
咦咦咦?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
一转眼,再度被巴特尔压倒在身下,这次,镇天宝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注五:勒勒车,蒙古人的一种牛车,车轮很大,牛角常系有铃铛。
第三章
巴特尔先是在镇天宝脸上笨拙地亲了两记,然后又想解他衣裳的扣子。
镇天宝当然不可能乖乖就范,可是这头蛮牛力气太大他根本敌不过,所以……
「呜呜……」
镇天宝抹了一点口水在眼下,一边假装哭了起来。
「阿宝,你怎么了?」
如他料想中的,巴特尔停下了动作。
「你欺负我……呜呜……」
镇天宝故意说得万般委屈,巴特尔立刻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他支支吾吾,似乎是想辩解什么,可是被镇天宝一闹他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安达,我……我迟早都是你的人,何必急于一时呢?难道你说要明媒正娶,其实都是骗我的?你是蒙古贵族,根本不会娶一个平
凡的汉女……所以你只是想欺负我……想要我的身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镇天宝自己都被恶心到了,没想到师父的其它功夫他没学全,厚脸皮的本事倒是尽得真传。
「不是的,阿宝!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啊……」
巴特尔又是哄又是劝,过了好半天,镇天宝装得也累了,于是找了个台阶给他下。
「你说你是真心的,拿什么来证明?」
「我可以把心剖给你看——」巴特尔握着镇天宝的手按在胸前,动情地说。
可惜他的情话太没创意,镇天宝听了一点都不感动。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去取得,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
越说越离谱,不过镇天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安达,你说的是真的么?」
巴特尔点头,毫不犹豫。
「那好,我只想你答应我两件事。」
镇天宝把自己这天遭遇段郎、琴娘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巴特尔,其中自然隐去了一些没有必要让他知道的细节。
「如果不是他们,我也没办法和安达你重逢,所以我希望安达能宽恕他们。另外,希望你将来面见大汗的时候,能向他禀呈,废除
『初夜权』这种陋习。」
见巴特尔不语,镇天宝又道:「虽然现在中原已经是蒙古人的天下,可是汉人也是大元的子民哪,试想如果换作一个蒙古姑娘被人
糟蹋,你们能毫无恻隐之心吗?而且现在我们汉人总会摔死自家的头一胎,安达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第一胎都是新娘在初夜怀上的孩子啊!律法不许蒙汉通婚,可这些蒙汉混血的孩子又怎么办?眼睁睁地看他们枉死么?」
说到这儿镇天宝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遇到师父之前的那段凄惨的童年时光……情绪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抚了抚镇天宝的背脊,巴特尔道:「阿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将这件事上奏大汗。」
他的应诺才刚让镇天宝高兴没一会儿,可接下来那句多余的夸赞,却让一头黑线从天而降——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师兄,你真要跟那蛮子去大都?」
第二天启程之前,镇天宝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躲过巴特尔的视线,施展轻功来到和莫愁事先约定好的地方一会。
「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件事你务必要瞒着小狗子,千万别让他下山来找我。」
昨晚镇天宝拜托巴特尔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带自己去大都,巴特尔不疑有他,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
「我会帮你瞒着苍狼,不过依他的性子……我怕也瞒不了多久,师兄你打算几时回转?」
「谁知道呢。」镇天宝耸了耸肩膀,说:「此去我想拜会故人,顺便了却多年来的心愿。」
「你是说,去找苍狼的……」
「咳咳,你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镇天宝打断了莫愁,道:「我只希望小狗子一生平安,做个普通人,那件事没有一个了结之前,没有必要让他知晓。」
莫愁听到镇天宝这么说,皱了皱眉头道:「师兄,怎么我听你这么说就像在交代遗言一样?你该不会想去大都做什么傻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