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风云录 上(出书版) BY 绯语

作者:  录入:07-16

「不仅将小绿从人家手里抢过来,还一脸凶恶的向捕头兴师问罪,可怜陆捕头好心遭雷劈。不过中了点蒙汗药而已,居然劳师动众的要找大夫,说出去这呆子是温府的三少爷,也没有人信。」温鸿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明显是在忍笑。

「够了,大哥你到底来干什么?」温素秋的脸随着大公子的话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了又红,变化万千精彩纷呈,第一次看到窘迫不已的温素秋,让我眼睛都直了。

老实说,这个样子的三少爷比平时可爱多了。

「我没干嘛啊。」大少爷无辜的说:「不过来替小弟说出他不敢说的话而已。」

我忽然发现文雅大公子的兴趣居然是捉弄自己的小弟,正如温素秋喜欢捉弄我一样。

趁着三少爷将大公子轰出房间的当儿,我正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温素秋并没有出言阻止,可是当我一脚踏出门槛的时候,背脊忍不住阵阵发凉,回头一看,从温素秋眼睛里放射出来的冷光让我明白,如果另一只脚也踏出他的房间,那我的小命就没指望了。

于是我再次屈服于三少爷的婬威之下,挪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里。

温素秋将我拽到他怀里,霸道的说:「下次再不许这样了。」

我点点头,「嗯。」反正我也不是一言九鼎的君子,空口无凭的,若有再犯,装傻扮懵抵死不认,料他也奈我不何。

得到了我的回答,他还是一副甚不满意的臭脸,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我的下巴尖,然后嘴唇就凑了过来。

哼,这次我学乖了,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将舌头伸过去,学他前两次的样子去缠住他的。温素秋愣了一下,那条舌头就好像活了过来一样,吻也在不知不觉间加深,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的喘息声。

我经验尚浅,很快便败下阵来,头脑开始发热,身体开始发烫。

好不容易这个无赖终于放开我,我喘着气质问他:「你上次不是说,我不要你就不干这事吗?又想食言?」

温素秋心情有些好转,起码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他无赖的说:「你刚才不是『要』了吗?」

「……你、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吻过来的!」我争辩道。

「那又怎么样?」食言而肥、出尔反尔的某人毫无愧疚,大大方方的承认罪状,可是没有一点俯首认错的意思。

气得我话也说不出来,憋得脸色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个无赖!为什么还有人敢跟你做生意!?」

无赖的商人大言不惭:「那是因为,我只对你一个人无赖而已。」

比起迎岚院的安静悠闲,正厅那边可是炸开了锅。等我去到那边才看到二少爷的惨况。

这次闹得满城风雨的温府绑架案,居然是被绑架人自己策划出来的。这个笑话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了百姓们人尽皆知的趣谈笑料。

温府这回因为温翔天而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别说身为百年大族的面子了,连里子都给丢了个精光。

这让温老太爷几乎气得吐血。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温老爷子祭出了温家家法。可怜的二少爷在祖宗祠堂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还被架到板櫈上打了十大板子,直打得名副其实是屁股开花,那鬼哭狼嚎般的惨叫连迎岚院里都隐约可闻。

这惩罚还远远没有结束,温老太爷勃然大怒之下还下了禁足令,并且吩咐温素秋通知帐房,往后二少爷的一切开支用度都要仔细的记录在案,每隔一个月呈上给温老太爷检查。

从小跟在温翔天身边的两个贴身小厮——进财进福被打了一顿,然后踢出温府永不再聘用。

这简直不啻于全面封杀。

我一方面摇头哀叹温翔天的不幸,一方面不由得有些担忧。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温翔天并没有将曹帮和假银票的事情供出来。这点小小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故意用假银票者,或者知而不报者,查查律例就知道是死罪一条。

再次碰到温翔天是三日后了。他因为挨了板子,足足躺了三天才勉强能爬起来。我替温素秋跑腿的时候,恰好在花园里和他撞了个照面。

我意思意思的上前跟他请了个安,他并没有怎样的刁难我,但是那眼光却恶毒而仇怨。大概是他精心策划的事情被我毁了个一干二净,本来好端端的一桩买卖不但成了笑话,还跪了祠堂挨了板子被禁足禁银,这个仇是相当不小的。

我并没有将他的仇恨放在眼里,温翔天作为对手是很没劲的一件事情。况且再处理些尾事,调查仔细些,我就该赎身离开了。

可是我忘记了有天时地利一说,一个不在意,居然真让他狠狠报复了一把,将那顿板子全部还给我了。

「少爷,你真的要跟曹帮做生意吗?」当我看到一封曹帮的信函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温素秋的书桌上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温素秋的眼睛没离开帐本,头也不抬的道:「他们辖下的童山专种药材,每年秋天温府的药行都是从他们那里直接购入药材的。」

「秋天……」那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吗?我松了一口气,估摸着那个时候曹帮也玩完了。

哪里知道温素秋紧接着道:「过几天就和他们洽谈,顺便将货订下来。」

「订金多少?」我心里咯登了一下。

「惯例是二万两,每年都是这个数目的订金,不过下个月末有一批早货,所以这次除了订金还得再付三万八千两。」今天温素秋心情不错,所以有问必答,还挺详细的。

我心里凉了半截,乖乖,加起来总共将近六万两银子啊。

我已经将曹帮的事情报到六扇门里去了,昨天六扇门暗哨有话传来,告知我探的消息准确无误,现在剩下的问题就只是找出曹帮印制假银票的地点,然后一举捣毁而已。

这次事情拖得太久,交子府和朝廷已向六扇门下了重压,六扇门必定快刀斩乱麻,不用等到下个月末,大概月中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了。曹帮的人按照律例是斩问决的,生意及财产都会被官府没收充归国库,温素秋这六万两银子岂不是要打水漂了么?

「……能不能不交订金啊?」我傻傻的问。

温素秋抬起头来,捏了捏我的鼻子,奇怪的看着我:「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这么笨的话都能问出来?」

我扁了扁嘴。温素秋凑上来吻了吻我的唇问道:「怎么了,小绿。这几天你心神不宁的。」

我摇摇头,撇开他的手坐回桌子上又吃点心。温素秋以为我在闹别扭,而他得了便宜之后总会对我特别纵容,所以笑了笑就由着我去了。

温府家大业大,六万两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平白损失了去,还可能因为这事而惹来被衙门审问的麻烦,就让我觉得放心不下。毕竟温素秋平日处理府内外的事情已经杂事缠身,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也快要赎身走了,眼睁睁看着温素秋一脚踩进这浑水里而不自知,实在有点担心。虽然这些月朝夕相处下来,受了他不少的戏弄,但我知道,他对我的好已经大大超过了一个主子对小厮的最大限度。就凭着这一些,我不能坐视不管。

「想什么呢,」温素秋走过来用手指压着我皱起的眉头,说出来的话依旧恶毒得让人想揭竿起义:「就你这脑子,想多了小心变秃头。」

哼,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我这厢在为他担心,他那头倒来嘲笑我。

他也拈起一块糕点吃进去,啜了口茶,忽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问:「小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听听,我可以给你。」

我奇怪地瞟了三少爷一眼,他是不是在温府当家当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的了?如果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可以用「给予」来满足的话,世界也就大同了。

其实,如果他能不跟曹帮做生意,那就算了我一桩心愿了。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我跟他开玩笑:「如果我想赎身呢?」

温素秋显然有些吃惊,他喝茶的手顿了顿,随即沈声道:「除了这个。」

我「切」了一声,「算了,也没别的了。」

「就你这干活笨手笨脚的,」他取笑道:「除了我还有谁会大发慈悲的用你干活?你还想到哪里找饭碗啊?」

我朝他吐吐舌头,不跟他计较那么多,反正他能一逞口舌之快的日子也不多了,就让他过过瘾好了。

第五章

尽管又被他取笑了一遭,但我还是惦记着温府和曹帮那六万两的生意。

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能说服温素秋放弃这笔交易的理由。既然明的不行,就用暗的好了,当下决定偷了温素秋书房内已经拟好的契约。凡是上两万的生意,契约书都要经过朝廷设在各州郡的通商府盖章才能有保障通效,既然过几天便要和曹帮通商了,那么契约一定已经拟好并且盖过章。按照温素秋的习惯,这些东西必定在帐房里,如果找出来毁了它,等重新拟好再到通商府登记盖章,都是十多天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以温素秋手眼通天的本领,曹帮的事情必定已经收到风声。

打定主意之后,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悄悄地从房间里溜了出来,摸黑直接到帐房中去。

开锁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动了动手脚轻而易举就将沉重的大铜锁给撬开了。轻轻将门打开一个缝儿,我偏身滑了进去。

擦亮火摺子,我仔细的翻找契约。

照着温素秋的习惯和帐房总管钱先生的习惯来看,我很快就推算出契约所在的抽屉,故技重施撬开锁之后,翻找片刻果然给我找到了契约。

我松了一口气,将契约撮在手里,轻轻捻灭了火摺子,将锁头恢复原状,静悄悄的出了帐房。

哪里知道才将帐房门前的铜锁锁上,就听到后面传来尖厉的说话声:「哈哈,三弟,我就说你这个小厮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不,都偷鸡摸狗到温府的帐房里去了。」

我愕然的转头,温翔天提着灯笼,笑着看我,脸上神色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而温素秋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

我吃了一惊,不由得脱口道:「为什么……你不是睡了……」我可是确认过温素秋已经睡下许久才溜出来的。

温素秋沉默不语,眼神却凌厉如剑,冷冷的看着我。倒是温翔天,仿佛非要我死得明明白白,志得意满的说道:「三弟当然是睡着了,如果不是我起夜看到你,还以为是哪个宵小呢,所以赶紧找人叫三弟来看看。」

窒息一般的沉默,温府的下人们也渐渐围了过来,温素秋脸色阴暗地向前走了两步,一字一句说道:「小绿,将你拿的东西交出来。」

第一次面对温素秋这么冷然的气势,让我不由得心里沈了沈,后退了一步,心里居然难受起来。

温翔天在旁边继续煽风点火:「三弟,你这趟可真是引狼入室啊。这些月来,这小厮不知道背着你偷了多少东西!」

温翔天塞给我的罪状不是普通的大,我因为他这么无耻的猜测,惊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小绿,将你拿的东西给我。」温素秋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浓重得不可忽视。

「如果你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三少爷说道。

虽然三少爷那晦暗的眼神我怎么看都不像只要我交出来就既往不咎、从宽处理,可是温翔天还是冷笑着嘲讽:「三弟,这么多人看着,你竟然还这么纵容自己的小厮,这温府以后怎么管教下人?」

可是我知道,那张契约既然让我偷出来了,便是绝对不能交给他的,否则不但被冤枉,还白辛苦一个晚上。既然是注定被冤枉,那不如将它做彻底了。

想到这里,我将撮在手里的契约揉成一团,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到嘴巴里,当众人被我这种行为惊得一时忘记上来刚止的那一段小小的时间里,我已经嚼了几下,将纸团吞进肚子里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温素秋,他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可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次依然是温翔天开的口:「你、你别以为吞了就一了百了!三弟,你这小厮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温素秋终于有了动作,他指示仆人上来捉住我。我自知挣扎无效,于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将他关到柴房,明天听候发落。」温素秋淡然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被带到柴房关起来。身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外面还有人看守。温翔天故意授意仆人们将我丢到柴堆里,那些柴木扎在我身上,无论怎么挪动身体都不舒服,很快身上就被扎得痛了,估计扎到明天该有瘀青了。

从小小的窗户里能看到月亮。弯弯的下弦月好像微笑时的眉,月光温暖而柔和。

我陷在柴堆里,有点发愣自己怎么干了这么蠢的一件事情,居然为了温素秋而弄得如此下场?虽然如果事先知道会有这种尴尬的后果,我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干,可是唯一能肯定的是,我并不后悔今天做的事。

温素秋在别人的眼里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他沉着稳重,手腕凌厉,办事雷厉风行,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没有做不了的事情。他的能力和雍容气度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可是在我的眼里,他却只是一个鲜活的人。

他会在饭桌上为了体面而吃不饱饭,匆匆赶回书房吃消夜;他嘴巴坏,喜欢捉弄人;他有时候也需要在深夜喝浓茶来提神,中午会打盹;他不善于表达自己,总是用冷淡来掩饰尴尬和窘迫。

正因为他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完美到高不可攀,所以看到他越多不为人知的侧面便越觉得他可爱。

所以我才想在离开之前稍微拉他一把,不让他踩到浑水里头去。

我估摸着下场,命是丢不了,顶多被打一顿。然后或者送官府,或者丢到小巷子里。

两种后果我都没有什么损失,官府里接通六扇门的人就可以脱身了,丢到小巷子里也省了我赎身的钱。

这都不算很坏的状况,可是每次一想到温素秋最后留给我的那个清冷背影,就觉得心里被揪着似的难受。

第二天早晨,我被押到院子里。环视了一周,温素秋和温翔天自然是必定在场的,可是居然连温老太爷和温夫人都赏脸的大驾光临,这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温家是百年商贾大族,想必在从商一事上看得很重。相信雷厉风行的三少爷已经查明了我昨晚偷的是什么,现在我大概已经不只是宵小那么简单,估计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不知什么人派来潜伏在温府的探子,伺机破坏温府的生意。温老太爷听闻府里出了这么个人物,当然要前来一审。

如果说温老太爷前来是公仇,那么温夫人前来就可算得上是私怨了。上次温翔天受了那么重的罚,说到底,虽然是他的不对,可也算是因我败露。温夫人尽管怒其子不争气,但挨了板子躺在床上三天起不来,总归也是心痛的。经此一事只怕是恨之入骨。以前有温素秋护佑不敢动我,现在大好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比较倒霉的是,自从温翔天出了那事之后,温老太爷一直住在温府,看老人家端庄肃穆的样子,估计我等下不会太好受。

果然,我才被押着跪倒在地上,坐在红木雕花太师椅上的温老太爷便率先威严发话了:「秋儿,他是你的小厮,你来审他。」

温翔天冷笑:「三弟素来公正严明,这次想必也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我暗自咬牙,虽然我也没有祈望温素秋网开一面,但是有温翔天煽风点火,活罪也该屈打成招变死罪了。

「昨晚你毁掉的是温府和曹帮的生意契约,」温素秋冷清的声音传过来,「原因呢?」

「因为我要毁了温府这个月的生意,曹帮是最大的一桩。」我如实回答,瞟了瞟温翔天,尽量选择着不会让他联想到曹帮印制假银票的辞汇,现在就算被人误会也胜过让曹帮的事情传出风声打草惊蛇。

「混帐!」温老太爷闻言大怒,他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白花花的胡子气得像秋天的落叶般一颤一颤:「谁派你过来的!」

温夫人阴冷的笑了笑,伸手安抚着温老太爷:「老爷,放心,素秋必定会查个明白,然后重重处罚的!」

推书 20234-07-15 :无路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