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修逸仍凝在原地,梵修语的话,令他如经雷劈:「你……就不怕……」
「不旧圣上知道?」梵修语带笑接话:「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你从来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愿信我、还是信你?」
梵修逸埋头,手掌攒紧,止不住聋肩轻颤,他怎能相信,他最信任的三王兄,原来却是处心椟虑算计他母妃的罪魁。这深宫,从来是弱肉强食,他以为自己不图谋、不算计,至少能保住母妃与自己,却不料,原来没人肯放过他们。
横竖也是个死,不过晚来这些年。帝王家原没有亲情,有的不过是互相倾轧你死我生的惨烈,一切的一切,不外如是。
梵修语见他不语,到也不勉强,仿佛手下留情,肯待他回复平静。但,又并非真的放过他,只是坐回原位,眼神充满暗黑笑意。
「修逸,万事既有起因,自然也有化解之法,不过做与不做,却要看你。」
梵修逸听得此言,心里涌起警告声——这位三王兄既是始作俑者,他的话却不是虚假之言,恐怕确实只有他才知道如何让他的母妃逢凶化吉。但从他的话语里,却又分明有所图谋……并且定能抵得母妃谋逆之罪的图谋。
但他再顾不得思索这些,如今他只愿尽做儿子的本分,救出他的母亲。
「只要是我给得起,三王兄尽管开口无妨,哪怕要我从此不入宫、削为平民,修逸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梵修语听得此句,怱地仰天大笑。他笑得那么急,仿佛从未如此舒心一般,好不容易笑得停住,就听得他幽幽开口:「你以为我看得起那老太婆的命吗?她若不是生了你,早已死过千百次。如今不过留她一条残命,于我而言轻而易举。而你,我舍不得。你仍可以做你衣食无忧的十二王爷,但,我要你。」
梵修语看过来,眼中有狂热炽焰,灼灼地烧向他:「我要你,不是要你为我所用,我要你做我的人,没有三王兄,没有十二弟,从此只听我的,全心信我。除了我臂膀之中,再没有旁的去处!」
梵修逸只觉得兄长的目光,仿佛一把染火的利剑,简直要把自己硬生生钉入地底……不,那是一张网,一张铺天盖地而来的网,要把自己收紧拽拉过去。
他并未退让,他望过去,看梵修语的脸,那张与他有相当相似,如今却仿佛陌路人的脸。他应当是熟悉他的,但现在看来,他对这位有一半相同血缘的男人仿佛从未了解。他原就觉得三王兄对他好得非同寻常,却不晓得,原来非同寻常的,是对他所深藏的这样的念头——何以为兄,何以为弟?梵修语原来想的是梵修逸做他的禁脔?
这念头,如今一口气恶意地爆发出来,翻天覆地。
梵修逸静声道:「三王兄,我只是未曾听过……」
「你以为我疯了吗?」梵修语道:「你以为我是起了笑闹之心?」他面上神色里多了一抹暗限,语气中有飘怱不定的微怒,「你以为我爱与你称兄道弟,我愿生在这不见天日的宫中,与我心上之人血缘牵扯?原本我忍得,我也以为我忍得,奈何你偏偏带回来个江湖人,当着我的面与他纠缠不清。你要怨,就怨以你之聪颖,却看不见我对你的一片心意,是你逼得我出此下策。愿与不愿,其实不紧要,不过是你想不想见你母妃身首异处。况且,我也不会放过你身边的那男人!」
又紧补一句:「在江南,袭击你的杀手,也是为我派遣……修逸,我原想让你出去看看,散个心,也给我一段时间诱你母妃做足反叛之事。奈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造成一点小小危机,促你返来,却被那小子坏了事。不过无妨,你只需知道我手下比那杀手更厉害的人多了去,我纵然舍不得动你,要杀那小子,却也并非什么难事。」
梵修逸脑中一切,巳尽数因着这些话碎成无形。他怎忍得下心见母妃鲜血淋漓,更不愿见俞立刀为他陷入危机。梵修语几乎已是疯了,纵然他自己说自己不疯,但他说的做的,却无一不是疯狂。而他……他除了顺从,竟再没了其它的办法。
圣上身后的三王爷,就仿佛是朝堂上帝王的影子……不,他才是背后操纵实权的那一个。皇兄对三王兄的信任无人能及,在满朝文武眼中早已看得分明,三干爷才是这国这朝廷掌握实权的那一个,甚而圣上陛下,也不过是听他号令的傀儡。
「三王兄想要的,修逸自然愿给……还望三王兄解救修逸母妃,不让她受刑法之苦,修逸自将对三王兄感恩戴德。」他的话,却令梵修语笑出声来:「只得你的母妃?他呢?」
「修逸不明白三王兄所指何人。」
「不明白?」梵修语提高音调。
「三王兄不信,倒也寻常。修逸未曾想,原来这从宫外带来的人,竟是祸首……三王兄一贯宠爱修逸,修逸亦……亦十分敬重王兄。只是兄弟名分既在,他不过是个寻常下人,便是有些别的,也不过是修逸年幼,还望三王兄见谅。修逸只求母妃得以脱身,更无他求,还请三王兄成全。」
说至于此,他竟已一跪在地,伏身叩首。
梵修语没想到梵修逸突然下跪、倒也来不及追问,虽百疑心,却先按捺下来,只连声说好,又许下诺言,说要解救他的母妃。却也是时机恰当,门外太监突传圣上旨意,请三王爷过去有要事相商。梵修语便让他自便,自己先整理过衣裳出去了。
梵修逸站在空空如也的殿堂里,收紧的手指掐入掌心。
好难过,眼前金花乱冒,能够被吸进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了。耳朵也开始耳鸣。
他,方才在梵修语面前,伪做毫不介意俞立刀。这令他头疼欲裂。他原本想,自己是说不出这样生分的话的,可他毕竟说了出来,就觉得心痛欲死,却免不了觉得若是这样死了,到也算是一了百了。
他是这样的念着俞立刀——听见三王兄要对他不利,他只觉得连呼吸也要麻痹。他若是出了事……先前比武时他身上染了血的场景,如今只要想象再来一次,便是痛不欲生。他们二人,从一开始至于现在,已是渐渐渗进对方的血骨,他明白俞立刀、而俞立刀也明白他。惟今之计,只能尽量与他撇清关系,令三王兄满意——他一个不懂武功身后又没有强大势力支持的小小王爷,除了这,还有什么能替俞立刀做的呢?
罢……再不愿,也已到了放他归去的时候。只是单单在不相关的人面前否认了与他的关系。就已心痛若此,接下来,要是到了俞立刀面前,他只旧他会疼痛而死,怕他会讲不出那些谎,说不了赶他走……从未动心……从未真心……
然而心动,然而情真,他装得出那样的冷漠无情吗?
心中一阵急过一阵,眼前一切渐渐模糊了,只剩下一片发红的黑影,最后连那些红色的影子也渐渐消失,四周茫茫漆黑……
他以为从此沉入黑暗,不料忽然,一股冰冷的气劲倒罐进躯体。眼前漆黑渐化为白光,慢慢散开,重又恢复了视力,梵修逸发现自己跌在地上,便费力拾起头,太阳穴里痛得发炸。
却忽然见到一个男人,那男人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边一片蓝紫色的影,金色眼线一路没入发际,美、并且十分妖冶,最惊心处。却是额中被炽红火焰围绕的一只黑色人眼刺青。
「你果然自小血脉受阻十分虚弱。若不是我救你,他只怕回来看见你的尸首。也不肯信人是会心疼而死的,只怕要怪是我下的毒手。」
「他?」梵修逸抚着阿口,气息渐缓。
「你三王兄!」男子伸手拉他起来,放手,在房中来回走了十几步,速度极快,并且悄然无声。
「你一定在想,我是谁、从哪里来、与你三王兄有何干系。不过你不必想,也不用理我是谁,我只需你答我,若能不借你三王兄的手救你母妃,你可甘愿?」男子的眼神,夹杂一种异常的冷,却又极端的柔,仿佛隔空伸来的冰冷的丝,却探在他心里最深之处。
「我可以不必理你是谁,但却必要知道,你想自我这里取得什么?」梵修逸略略皱眉。这男人似极危险,但这极危险的男人,目标却显然不是他,他尚不晓得他的目的,但却看得出,他于他并无伤害的意图,否则,何必救他?
「你果然聪明,我喜欢聪明人,不必我多话。就能直入重心。你三王兄却不够聪明,骗去我那么多珍贵的花粉,竟还不肯让我近身,你说,我这交易,实在是亏大了不是?」那男人拊掌笑起来,笑得像一头狐,却好像在自说自话,「可我偏偏喜欢他,不愿看别人比我更靠近他,他始终也是我的,我不准他要,他又怎么拿得到,他就是太笨,终究也看不破,他的一切也在我指爪之间……小王爷,这个交易让你赢得一个娘,还赢得一个好男人,我要的,不过是你那坏了心肠的三王兄。」
「三王兄?」这森冷的男子,要的竟是他的兄长?
「你不借恨他吗?他手握天下权柄,说今天要你的命,明日就提你的头上殿,一个对你这弟弟心存不轨的王兄,换两条你珍惜的人的性命,划算得很!」
那男人,仿佛早已看破他的心意,吃吃地笑起来,勾起小指贴在同是蓝紫色的嘴唇上摩挲。
梵修逸略一沉吟,终于点头道:「你可有十足把握?」
「我冷心无一不做吃亏的买卖、二不许无把握的诺言,我既说到,必定做到。不过,你要听话。」男子伸出一根手指递了过来,在那涂着银蓝色蔻丹的指尖下,悬着一个黑色香囊。
「喏,乖乖的小王爷,把这个拿去,按一日三餐下到你三王兄的饮食里,每次只需小指甲大小的一点,不出半月,你我便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梵修逸接了过来,小心收进怀里,而后问:「这于我三王兄,可有性命之忧?」
「他不当你是弟弟,你却关心他的死活,看来他也未必输到底,不过是得不到全部……都算不错。」自报姓名叫做冷心无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梵修逸一眼后答道,「这是我教镇教之宝曼陀罗花粉,少量用在熏香里可以使人心情愉悦,不过你皇兄总是处心积虑消耗心神,以至于为安神而用得太多。单就这屋子里的气味,如今一般人初闻可是受不了的,你血脉不畅,尤其容易受害。」
梵修逸心中暗惊,难怪他眩晕之时似乎闻到空气有甜腥的味道。三王兄历来行事谨慎,怎么会用这样子的东西?
「他知道拿这个害你母妃,却也小心不让自己中毒,虽过量烧用,却不曾服食,只要吃这东西,必定令人心志涣散,若是上瘾,被人操控心志就如儿戏一般,你母妃就是这样自己亲笔写下证供,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他放在哪里,自会帮你毁了这些罪证,我也会帮你母妃解毒。」
「梵修逸在此谢过冷教主,只是三王兄他……」
「你不必谢我,毕竟你三哥暂时仍能伤害你重要的人,如何回去面对你那男人,才是你苦痛的事。而我……你已知道,我不做吃亏生意,你的兄长,却比任何事来得更有价值。」
冷心无的笑容里,竟流露出一点点温柔,但随即又被带笑的算计神色代替,「他总有一日会知道,这天下能给他庇佑的,只得我。」
第十章
蝶洞中,翩然飞舞的蝶,摇摇晃晃,扑搧着优美华丽的翅,自然而逍遥。
在它们中间,金色牢笼里,两个容貌相似的男子,却唇舌交接,肢体交缠。
「不……啊……不要……」微张的唇边泌出透明丝唾,闭着眼,睫毛细细地抖,修长手指揪住覆在身上男人华丽的锦衣,喉咙里是魅人的吟声。而在他身上的那一个,却笑得得意,手自大腿根部探入,慢慢向上,握住了,感觉掌心里颤抖连连。
「三王兄……啊……不……」连脚尖也绷直,吐吸不稳,只能任人不断刺激,终于挡不住地泄了身。
梵修语自弟弟腿间抽出手,看着指上黏稠一片,微微一笑。随即听见弱弱的嗔声:「呀……不要看,那样的浊物,快些擦掉就是了。」他转头,看见那白的肌肤里泛着红,羞赧而柔软如蝶的人儿,那正是他的十二弟,梵修逸。
他穿着一身几乎透明的薄衫,美好柔韧的身子若隐若现。这一个月来,他按梵修语所要求的,每天午后到半夜,都到这个园子里来,穿上这样的大,被关在笼里。梵修语只要想,就来戏弄他的身子,他抚摩他、挑逗他,亲吻他身体每一处地方,甚而像方才那样令他泄出来。一直过了半夜,才肯放他回去。
梵修语搂着弟弟的腰,亲吻他的额:「喜欢吗?」
梵修逸稍点头,似又觉得羞怯,把脸埋进兄长胸前道:「王兄便是坏心……明明知道修逸受不住,偏偏还要问,是要羞煞人吗?」
这一句令梵修语心情大好,他朗笑几声,仿佛心情大好,从身侧掏出一根极巧妙的金钥匙,蹲下身子,握住梵修逸脚踝。原来他的脚上竟有细链打造的脚镣,梵修语打开镣铐说:「天色已晚,今日就回去吧!」
梵修逸点点头,与兄长一同步出笼来,在外面覆上披风。要走了,又转回去,拉着梵修语的手,轻轻相拥过了,这才肯出门回去。
他走了出来,觉得迎面有一阵风,吹得他十分寒冷。就裹了裹身子才接着走开去。
月光是一种冷漠的白,他一步一步地行着,在这冷清冰凉的宫廊里。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黑漆的影,影子挺而长,他抬头,看见有人站在他面前。
那是俞立刀,他站在那里,在月光下,浓眉纠结成团,眼里有不可置信。
「告诉我,都是假的。」
梵修逸眼中掠过一抹痛,瞬间敛去,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我已看到了。这一个月来,你每到午后便消失不见,夜深才归。又想方设法遣我到囤卫做事,仿佛一心要把我支使开。我只道是你母妃的事,可方才我全都看了个仔细。为着你母妃平安,你何至于要出卖身体……与你三王兄做那样下贱的交易?你若是想,只要一声吩咐,我便去牢里救她出来!你何苦委屈自己?」俞立刀上前,握住他的肩,语气急而热。但他却轻转身,摆脱他的掌握
「你看到的不假,你说的才是假的。」他仍抬头,目光里的冷,又进了一分,再看不见疼痛的影子「三王兄甘愿与我同患难,我亦对三王兄情有独钟,我虽无能,却也不会以色侍人,三王兄与我是你情我愿。立刀,你不要妄自揣测,无端怀疑,侮辱了我三王兄与我之间的感情」
「情有独钟?」摇晃着头,俞立刀眼里的质疑色彩更浓,「我不信,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你懂得我的心思,你莫不要告诉我,先前我们之间是假,你与你三王兄才是真。」
「不如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如此就会顺遂了你的心愿吗?」他觉得心底开始乱动,将手紧紧握住,才得以片刻安定,接着说:「感情的事,半点也勉强不来,先前我不知自己心爱的是三王兄,如今既然知道了,还请你自重……」
「自重?」俞立刀惨声冷笑:「哈哈哈,你要我如何自重?将心挖出来,再把染了你的颜色的那一块切开丢掉吗?若是如此轻易,倒是好……真是好……」他瞪住梵修逸,眼中仿佛要看出血来,终于转身离去,梵修逸望着他的背影,看他一路消失在宫廊尽头,终于按不住心下乱窜的血气,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却不等他倒在地上,已有蓝紫身影一闪迎上,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