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那桶水浇出来的,中午的时候,他就应该注意到他手心不正常的温度。
没办法,申津羽蹲下身子,把曲鸣然的双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双手勾起他的两条腿,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曲鸣然是烧得有些糊涂了,颠簸中感觉自己正贴在一个温暖的背脊上,糯糯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哥哥。"
申津羽觉得这声哥哥很是刺耳,恶意地把背上的曲鸣然颠弄了一下。
曲鸣然浑浊灼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耳边,让他的耳廓红热起来。
楼梯的转角,申津羽和连泽不期而遇。
连泽的冰眸斜斜地瞥了眼曲鸣然,却只能看到半掩着的侧脸,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带给他莫名的疑惑,"看来,我要在这小子身上多下点功夫了嘛?原以为他只是你的一个玩具,可没见过你把哪个玩具背在背上。"这小子对他来说不一般啊!
"好狗不挡路。"申津羽没有温度地说。
"你什么时候下作到和一条狗抢路来了?"连泽反唇相讥。
"嗯......"曲鸣然难受地哼了一声。申津羽横了连泽一眼,匆匆地下了楼去。
连泽摸着下巴,踱到走廊边上,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刚刚下到一楼的申津羽喊,"喂,看好你的玩具,小心被别人玩烂了!"
"然然怎么了?"曲显哲惊讶地看着被一路背回房里的弟弟。
曲鸣然勉强地睁开眼睛,见到哥哥担心的面容,心里一软,差点掉下泪来,紧接着,一咬牙,装作轻松地说,"大概......是晚上没......盖好被子。"
曲显哲心疼地摸摸他的额头脸颊,"然然乖,哥给你吃药,好好睡觉,发身汗明天就好了。"
"玩过了吧?"房门外,申凌宇说。
"不就是发个烧吗?他们再狠也做不出什么事来。"申津羽无所谓地回道。
拍拍他的肩,申凌宇说,"把握好分寸,别伤了人。"
"用你说。"
给曲鸣然灌了药,他就撑不住躺下了,连一口稀饭清粥都喂不下去,曲显哲给他额头敷上冷毛巾,握住他发烫的手。
"我来照顾他吧。"申津羽出现在门口。
"小羽。"
"你明天还要帮哥去采购画具,先去睡吧,鸣然是我的好朋友,我要照顾他。"
"这怎么行,你的身体?"
"没事的,我很好,多亏了你的食疗。"申津羽笑道。
曲显哲想了想,说,"多谢你,小羽,然然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谢谢。"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说,"对了,然然发烧时会说胡话,还会哭,你......"
"放心吧。"
"有事叫我。"
"好的。"
申津羽走近床边,把他伸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跟着钻进了被子,关了灯,紧紧把他抱入怀里。
半夜,申津羽被一声声呻吟吵醒,拉开床头灯一看,曲鸣然呼吸沉重,感觉到突来的光源,微微张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哥......我难受......"
凌乱的呼吸,痛苦的呻吟,伴着细微的呜咽,申津羽看到他的眼角闪烁着银光,忍不住低下身去,吻去他的泪水,吻到一寸炙热的肌肤,缓缓下移,捕捉到干燥的红唇,伸出舌尖,来回地舔舐,不由自主地把舌探进了那一方火一般的领地,轻轻搅动。
"嗯......呜......"曲鸣然昏沉中感到在口腔中捣乱的灵舌,胡乱推拒的双手抵在了申津羽的胸口。
"对不起。"猛然惊觉自己失控的申津羽抬起头来,俯视着曲鸣然红彤彤的脸颊,眼角又有泪涌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嗫嚅, "哥哥......我难受呀......"
该把曲显哲叫来吗?不!现在在他身边的是我!申津羽拨开他额上微乱的发丝,拧了把毛巾敷上。"然然,我是小羽,有小羽在,不哭不哭。"
曲鸣然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微弱的声音哭诉道,"哥......哥......我冷......"
申津羽的心好像被猫的利爪挠了一把,随即利索地脱掉自己的睡衣,裸露出精瘦的身体,又脱掉曲鸣然的,一个俯身,温柔地把他拥进怀里,贴着自己的胸膛。
被包围在温暖的怀抱里,曲鸣然本能地往那个温暖里蹭,厮磨在一起的肌肤引来一阵颤栗,申津羽轻哼一声,"然然,别动......"再动,自己就要兽性大发了,对着一个病人,他也未必能收得了这个狼子野心!
曲鸣然突然提起了一条腿,膝盖不经意地顶到了他某个脆弱的地方,申津羽闷哼一声,挪开他的腿,刚挪开,又提了起来,无奈把自己的搭上去,压制住。曲鸣然热腾腾的呼吸悉数吐在他的脖子里,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挑逗地轻拂,他浅浅地含糊地念着,"哥哥......哥......"
申津羽认输了,抱着他的手臂收收紧,哄道,"然然乖,哥哥在这里,哥哥在呢。"说着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折腾了一夜,申津羽脸上顶了两个黑眼圈,接下去要怎么做?他似乎已经不想放开怀里的男孩,他所有的纯真和软弱都摊开在自己眼前,自己对他怀着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小羽?"曲鸣然醒了,身体很虚,脑袋还重重的,有点疼,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同样有些憔悴的申津羽凝视着自己。感到身上空落落的,低头一看,自己和小羽都没穿衣服。
"然然,好点没?别抖开被子,再着凉就不好了。"申津羽起来,一把用被子压住他。
曲鸣然想了想,昨晚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过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睡在个暖炉旁边,还以为是哥哥,他了然地笑笑,说,"小羽,谢谢你。我该起来了,还要上学呢。"
"学校,就别去了。"申津羽突然说。
"不行,我要去。"不然,他们会以为我怕了。
吃了哥哥做的营养早餐,恢复了点体力,曲鸣然振作起来,暗暗给自己打气,昨天竟然败给了一桶水,害哥哥为自己担心了,以后说什么都要扛住。
来到学校,同学们惊讶地看见哼着小调儿踱进教室的曲鸣然,大家都以为他昨天吃了苦头,今天就不敢再来了,原来还有好戏可以看!
中午吃过饭回来,曲鸣然伸手进课桌拿书本,却摸到了毛茸茸、冷冰冰的东西,探头一看,竟然是十几只死老鼠,灰褐色的毛脏兮兮的散发着臭味,干瘪的眼珠凹陷在眼眶里。冷眼看背对着他的同学们,以为他会尖叫吗?以为他会哭吗?曲鸣然冷笑一声,两手各抓起一把死老鼠,霍地扬出去,老鼠像炸弹一样散落到了他们的桌上,身上,头上,几个胆小的男生立刻惊惶地尖叫,跳起来一阵恶心地哆嗦,有的甚至吓哭了。曲鸣然拍拍手,出门洗手去。
去洗手池的路上,远远地看见申津羽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小羽!"他高喊一声,摆摆手打招呼。
申津羽回头,见曲鸣然露出满口白牙,脑袋一歪笑容可掬地冲他笑,也跟着展颜欢笑,突然见离曲鸣然很近的一个人伸出了脚,申津羽张大了嘴想喊,腿已经跨了出去。
曲鸣然经过那人时,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怀好意,刻意留了个神,机灵地转换步伐,狠狠地踩上那只脚,看他吃痛地捂住了脚,曲鸣然又后悔了,"对不起,你没事吧?"
那个人痛得直蹦泪花,说不出话来。
申津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强忍住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自己根本见不得他受人欺负,自己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打定了主意,申津羽给曲显哲打了个电话。
曲鸣然惊讶地发现车里还不见申津羽,司机就开起了车。
"等等,小羽还没来啊。"
"二少爷说今天不用等他。"
"为什么?他去哪了?"
"这个我不清楚。"
一路上,没有了靠在自己身上的熟悉的重量,曲鸣然觉得缺少了什么。
晚饭也不见申津羽,曲显哲说,"小羽他去日本了。"
"日本?!"怎么这么突然?
"啊!今天下午上的飞机。"
"他去干嘛啊?"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和自己说一声,不过,他凭什么要向自己报备行踪。"哥,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说,这是他的私事,然然,我们不应该问。"
少了一个人的床豁然开阔,曲鸣然呈大字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拿出了手机,翻出了申津羽的手机号。
"呼。"曲鸣然翻了个身,撅起了嘴,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海的另一边,申津羽泡在泛着淡淡硫味的温泉里,对着电话叫,"你胡说,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我说羽啊,你真没用,竟然一个人跑到日本去。"申凌宇调笑道,"我说你要是喜欢他,就把他抱紧了,哥哥我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那个赌的,让他们留下也没什么,况且大的那个那么会做饭,我都想娶了他。"
"没什么事,我挂了。"申津羽挂掉电话,闷闷地喝了口清酒,难道哥哥真的说中了,自己真的对那小孩动心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他干净的笑脸和白白的牙齿。
虽然申津羽不在,曲鸣然还是习惯性地坐到了熟悉的树下用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哥哥做的花椰菜,眼前出现了五、六双脚。
"你们要干什么?"看他们的表情,来者不善。
一个看来是带头的男生,阴阴地笑道,"你真以为我们就那点手段?要不是顾忌着你是申津羽的宝贝,哼!今天申津羽不在,没人保得了你。兄弟们,上!"
几个男生立刻冲了上来,盒饭被踢翻了,饭菜撒了一地,曲鸣然看到哥哥的心意被毁了,生气地叫,"你们混蛋!不要过来!别碰我,你们要干什么?"
制服扣子被强硬地扯开,曲鸣然被人架住了手脚,胸膛完全敞开,裸露在外。
一个男生嘴里叼着烟,邪笑着靠近他,一口烟喷到了曲鸣然的脸上,呛得他直咳嗽,熏到的眼睛也酸酸的。男生拇指和食指捻起烟,没有任何预警地,在他的胸口按了下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午后宁静的校园,针扎一样的疼让曲鸣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放开我,不要、不要!"
男生们嬉笑着看他痛苦的表情,一个个在他白皙的胸口烫上残忍的印证。
没有哭,他始终都没有掉下一滴泪来,即使是在最痛的时候。申津羽听到师小川的汇报,呼吸都凝滞了,他的然然受了怎样的折磨啊!这个要强的孩子,回了家也不会告诉他最依赖的哥自己被人欺负了,他身上的伤得不到治疗,万一发炎留下疤痕怎么办?申津羽强忍住马上飞回去的冲动,拨通了号码。
"然然,是我。"
"小羽!你从日本打来的?"为什么明明才一天没见,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有点想他。
"嗯,你......好不好?"
"好啊。你去干什么了啊?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是曲鸣然轻松欢快的声音,申津羽心里一阵紧,"我在参加一个商务会议,老爸的要求,我很快就回来。"
"那你小心身体,天凉了......"
曲鸣然细细碎碎念叨了一大串注意事项,这头的申津羽眼里盛满了笑意。
好吧,然然,我承认我喜欢了你,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也一样。"
"哦,那我挂了,电话费很贵的。"
"等等,然然,等我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曲鸣然奇怪了,"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等我回来。"有些话,第一次是一定要当着面说的。申津羽挂了电话,抱住枕头,想象着怀里的是那个人,说,"我喜欢你。"话真的说出来时,心竟然狂跳了起来,一阵悸动。
Episode.05
曲鸣然放好手机,在床上来来回回滚了两圈,"呼,原来他去开会了啊。他身体那么差,要读书,还要忙家业,好可怜。痛!"曲鸣然伸进睡衣摸了摸胸口被烫起的一个个水泡,他真的被吓坏了,想挣扎却根本挣不开四、五个人的桎梏,就在他绝望地想自己怎么还不痛晕过去时,远远地一声大呼,"老师来了!快跑!",所有男生立刻作鸟兽散,没过多久,师小川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满脸凝重地把他扶了起来。
明天小羽还不会回来,那群坏蛋如果再对我做什么坏事,我就要奋起反抗了,不反击只当我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什么连泽,管他有多厉害,自己比他更厉害不就行了!
曲鸣然嘿嘿笑着,抱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教室,曲鸣然刚坐定,隐隐觉得有一丝森冷,手探进课桌,倏地收了回来。喝!这次又放了什么进来?
低头一看,一条棕色的赤练蛇盘卷着身体,三角形的头支在身体上冲着他,红色的信子伸在外面,乍一看,曲鸣然吓了一跳,差点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和蛇暗灰的眼对视着,双腿直发虚。看了很久,哎?它的舌头怎么不动?
壮着胆子摸了摸,原来是条死蛇!
曲鸣然咬住了下唇,皱起眉头,猛地抄起那条蛇,跨出门,冲向了对面的十班。
"连泽!你给我出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不是吗?
十班的门口立刻聚集起了连泽的拥护者,还有一大帮看好戏的。刚到学校的师小川扔下书包就飞奔向人群,奋力挤进去。
连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脱下的黑色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 冰澈的双眸看着手中的书,修长的双腿藏在垂顺的西装裤里,相互交叠在一起,一派悠然自在。
他缓缓站起身,慢慢走近门口的曲鸣然,"给你出来?你的面子有那么大?"
立马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大声说,"老大的意思是你进去!"
曲鸣然踉跄着回过头一看,门口基本已经被堵死,呆会儿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跳窗倒是条好路子,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翻出去!打定了主意,曲鸣然抬头挺胸,直视着连泽,"我是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但是做人要有起码的原则,你可以不对别人好,但你要懂得尊重人。你就只会恃强凌弱,被一群没有脑子的势利眼包围着,如果这是你想坚持的处世之道,那么,你的世界很悲哀,你一点也不厉害!"话音刚落,曲鸣然一甩手,冰冷的蛇尸在众人的惊呼中不偏不倚正中连泽的面门,软软地掉到了地上。
师小川来不及给申津羽打电话,只简短地发了句"他跟连泽卯上了!"过去。忽然听到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看到连泽僵硬呆滞的表情,着实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曲鸣然捏了把汗。不是说好不惹他,说好要忍着的吗?乖乖地被欺负,忍不住了退学离开这个地方,不就好了吗?这是申津羽设想好的路数,可是,他偏偏要硬碰硬!
连泽起初并没看清朝他飞来的是什么,以他的身手一偏头就可以避开,可是,他被曲鸣然的阵势震慑住了。他连泽从残酷的竞争中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受到的威胁无数,吃过的苦头数也数不清,这才坐稳了在连家的位置,才有傲视一切的资本。早就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了不是吗?找申津羽的茬也不过是为堵一口气。可是这个他和申津羽之间的炮灰竟公然地挑衅他!
见连泽呆愣愣的,曲鸣然以为他和自己一样被蛇吓到了,于是大声地总结,"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噗!"的一声,蛇尸被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踩破了肚肠,曲鸣然感觉危险降临,是时候落跑了,在连泽还没发令前,先一步跨到窗前,单手一撑,轻巧地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