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报警。”
“是误伤。”看来不解释她一定会替我去报警。
“误伤……哦。那误伤的人呢?怎么不送你来医院?怎么不来看你?”
“他……”
小护士眨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他……也许他已经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永远不会再回来。我勉强地牵动着嘴角对她笑笑。
“那梁老师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就按铃。”
我点点头。
对不起,素年,我想我还是放不下你。你那么倔强的个性,在语言文化都不通的另一个国度,没有我的庇护是会吃亏
吧?庇护,似乎我没有资格说这个词,有那么多次让你在门口蜷缩着睡着,让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了欺负,甚至,
把你那么无助地摒弃在我和陈玉之外。素年,如果是先认识你该会怎样?虽然知道这想法很卑鄙,可还是没法抑制自
己。如果是先认识你,那么无论如何,我会宠着你,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希望……
我们在一起……幸福。
可是素年,这就叫做情深缘浅吧,短短的缘分承载不了如此沉重的情感;所以决绝二字,比什么都好。
我微笑,一如素年离开那刻,却不知要笑谁看。
素年,最后我给你的是微笑,所以不论在哪里,不论多困难,你也要微笑着,坚强。
素年
伦敦,飞机降落到地面,取完行李看着拥有不同发色的人群,到此时我还一直处在迷茫之中。就这么冲动的来了。飞
行过程中想了很多,我是个自私的人,这点得承认,那些对我好的人其实追究起来,是我对不起他们,我妈,肥肥,
也许还有……梁明。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此后他们不必再为如此自我中心的人头痛。
在关口看到用中文写着“姚素年”的牌子,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举着它。
“hello,I’m yao su nian。”
“说中文吧,我是台湾人。”
非常诧异,看来走之前我妈说她会全部安排好不用我担心是真的。
“哦,好。”我愣愣的点头。
“姚素年?”
“对,是我。”
“你好,我叫齐芫,学校派来接你的,叫我小齐就好。”他友好的伸出右手。
“小齐?”
“怎么?”
“没,没事。”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包括记忆。
我们上了车,一个半小时后到达学校的宿舍安顿好行李,此时我才知道小齐也是我的室友。整整一天他陪我奔波于学
校的各个地方办手续,才发现自己的英文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费劲的同校方交流,幸好小齐在场,否则我必定折在
开学之前。
直到傍晚我们才回到宿舍,学校很懂得保有学生的个人空间,两人一室,带有独立卫生间,可以上网。
连接好本子便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小齐正在整理我的床铺。
“谢了,今天幸好你帮我。”
“不客气,都是华人,老师也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去接你的。”可能是台湾人的缘故,小齐的嗓音很柔,让人不由自主
地感觉亲近。
“呵呵,哪天请你吃顿饭,你也是临床的?”
“对,而且咱们还是同班,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睡吧。”
“好。”
盖好被子,意识渐渐迷离,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失眠。
仿佛作了个梦,妈妈牵着我的手,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走在一条小径上,我们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突然一个男人
出现了,牵走妈妈的另一只手,我被放开了,我看到妈妈抱歉的冲我笑笑,消失,我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另一支干
燥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是梁明……然后陈玉出现了,梁明带着同我妈一样的笑容消失,顿时整个空间只剩下我一人
,紧接着是冰天雪地的寒冷,地面裂出一条巨大的缝隙,我无法逃跑,便坠入缝隙之中,一直下坠,一直下坠,没有
尽头。
“素年,素年!”
感觉有人轻拍我的脸,睁开眼睛便看到小齐顿在床边。
“怎么了?”
“你……做恶梦,一直喊着梁明,是谁?”
我起身,从书包里翻出kent,现在我非常需要它。
“介意么?”
“我也吸烟,没关系。”
“梁明,刚刚你问他是谁?”对这个问题可以避而不答,可是面对小齐,我突然冒出倾诉的欲望。
“是谁?你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很多遍。”
“是……一位故人。”
“他不在了么?”
“算是,不在了。”梁明,我毅然决然的想要忘记,可你真的死在我心里么?
“算是?”
“他死了。”
“我很抱歉。”小齐露出难过的表情。
“没什么,反正人早晚都得离开。他,是我男朋友。”我想让人知道我曾经爱过,即使他是男人,即使只有一个人知
道,没有理由。
“嗯。”
“你不诧异么?我喜欢男人?”
“不阿,因为我同你一样。”小齐耸耸肩。“既然他走了,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他肯定也希望活着的你能够过的幸福
。从今天起,咱们一起去寻找新生活吧!”
我哭笑不得,难道成为GAY是注定的么?两个城市,却遇到同样性格的小齐。可是梁明,我爱过你不因为你是男人。
爱,现在在我看来,是如此虚无缥缈,并且操蛋的词汇。
Chapter17:云端到地面
梁明
伤口愈合的差不多,偶尔小护士会进来陪我聊聊天,强过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算算离“出差”回来的日子也差不多了
。
“梁明,”陈玉风风火火推开病房门,“怎么搞的?伤到哪了?”
“哦,没什么,下车的时候绊了一下,擦伤,不严重。”电话里告诉她是下火车时摔了一跤,谎言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
“我看看。”她着急地凑过来。
“没事的,过几天拆了就好。”我云淡风轻地说。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陈玉皱了皱眉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那这几天素年谁在照顾?”
“他……走了。”
“走了?!”陈玉难以置信。
“嗯,出国。”
“出国?没听你提起,去哪个国家了?”
“嗯,我也是才听说,大概是美国吧。”我含糊地搪塞着。
“这孩子……”她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解和不满,“干什么都不打招呼,前两天爸妈还念叨他呢。”
“随他去吧。”我说的更淡。心里有愧——又是把他拉出来当了挡箭牌,却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出真实原因。素年,只
能这样了。
“好吧,”她撅了撅嘴,一如当年刚认识时的小习惯,“乌鸡汤里加了很多药材,要喝光哦。”
“好,一定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
“贫嘴。”她轻轻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下午有课,先走了。”
陈玉离开的那幕刚好被进来换药的小护士看到。
“梁老师……是你女朋友哦?”
“未婚妻。”
“又漂亮又有气质。”
“而且很温柔。”是啊,我还在想什么。
“看得出来。”她瞬间闪过羡慕和失落的表情,“可是,她怎么今天才来看你?”
我笑而不答。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不明白,默默换着药。
“这几天辛苦你了。”确实,她时不时的出现转移了我胡思乱想的注意力。
“不辛苦啊,过两天你要出院,又该无聊了。”
“怎么?”
“没有,我本来还以为你单身来着。我妈说了,找老公一定要高素质的,这样生下来小孩也聪明。你是大学老师,又
随和,又帅……”
我被她单纯的直白逗笑了。
“不过你们挺般配的。”
“你呢,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
“当然啊,温柔体贴,善良勇敢,不一定要长的很好看,但是要有责任感,哦,收入要稳定,现在养宝宝开销大着呢
……”她马上沉浸在美好的憧憬里,也让我从云端回到地面。
当时的我们,我和陈玉,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憧憬着?憧憬着一生一世,天长地久。可曾经的山盟海誓都在岁月里不知
不觉化为齑粉。蓦然升腾起了些厌倦感,不知是厌倦了生活,还是厌倦了自己。
这不是从前的梁明。在众人的眼中,我一直冷静、理智、温和。素年的出现,却让我变得冲动、疯狂。
我经历的感情不多,而每一段,都该有那个从悸动到平淡的过程。每个人经过的人都有些吸引我的特质,而我必需得
终于自己的承诺。我是个男人,没法扔下一切地叛离。所以,就这样吧。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爱该爱和能爱的人,
这是我所有能做到的。
素年
我妈的婚礼定在双休日,主要是因为平常我要上课。其实无所谓,不参加也没关系,可听着我妈电话里高兴的声音,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于是,我拉着小齐定了提前一天飞LA的机票,我不想一个人去。
几个小时后,我和小齐入住位于LA市中心的酒店,其实我妈提议我们住在她和现在的丈夫家,我拒绝了。我没想到我
妈会辞职,然后随着这个美籍的台湾人移民到另外的一个国家,她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强势的女人,事业心重,很少为
别人改变,可这次,怎么说呢?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我妈帮我预订了这间酒店的房间很大出,除了卧室,另外还有书房和更衣间,这是我妈的习惯,无论什么都尽全力让
我用到最好,她也有这个实力。
“明天10点的婚礼,一会我给我妈打电话问地址,明天直接taxi过去。晚上先去买婚礼上穿的衣服。”
“你定就好。”我把带来的行李放在更衣间收拾好,而小齐靠在门口停着明天的行程安排。
“这次麻烦你了,大老远陪我来,星期一还要上课。”
“不会,你不是也没让我出钱么?”
“呵呵,吃饭去。”
婚礼当天是个晴朗的天气,我妈的笑容于此更甚,二十年,我从未见她这么笑过,没有顾及的笑。
她看见我便过来招呼。
“这是我妈,这是小齐,我英国的同学。”
“您好,只听素年说过,见到阿姨本人更漂亮。我和素年一起选的礼物,希望您喜欢。”小齐同以往一样周到,他的
存在化解了我的尴尬。
“谢谢。”我妈笑得跟朵花似的,“让素年好好招呼你,都随意,跟在家一样。”
“谢谢阿姨。”
“那我招呼客人去了,素年照顾好同学。”
“嗯,知道。”
看着我妈搀着她新婚丈夫的手臂游走于人群之间,突然又生出欣慰的情绪,我妈的生活一直不单纯,不单纯的烦恼,
不单纯的生气,这之间总夹杂着一个我存在,原来他为我牺牲了很多。妈,这次咱们都为自己活,祝你幸福。
晚上回酒店的时候我有点喝大了,今儿来了N多人,我这才发现我妈那位新老公也不是简单的主儿,可人里有一大半是
冲着他来的,在LA能有着样的人缘,妈,总算是有一个能让你服的人出现。那些客人敬我妈酒,我妈就拉着我。现在
小齐扶着我,除了有点站不稳还没出太大的丑。
“你还真是不能喝。”
“那是。”
“可你不是抽烟么?”
“这能相提并论么?”嗯,舌头还有点理打转儿。
“叫你逞能。”
“那是我妈拉着我!”
“成,你先洗个澡,出来喝点茶会好一些。”
“好。”
热水让我全身放松,小齐的好脾气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本该在我心里早就死了的人,想象他在婚礼上应该是一挺帅
的新郎。素年,你还真是会自虐。
很多事情,尤其在生活里,不能一个劲儿蒙着脑袋往前冲,首先你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能力,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改变
那是最好,不能呢?那就接受呗,看开了,祝福了,兴许也就没之前那么郁闷。明白道理跟把道理运用于生活是两回
事,毕竟我们都是凡人。
梁明,你过得好不好?真的把我忘了吧?
Chapter18:过客
梁明
打开保温杯,是鸽子汤,我叹了口气,“玉儿,还是你留着坐月子的时候吃吧。”每天这样被人伺候着大补真受不了
。
“坐月子?”陈玉抬起头,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梁老师真体贴,”小护士抿着嘴进来,这下我也尴尬了,“一会办好手续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点头,回到现实让人有些迷惘和惆怅。
“明,婚礼的事……你就别忙活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说话间就走到了医院门口,我抚着陈玉柔顺的长发,“我没事,要准备的还挺多吧,你跟叔……爸妈哪忙
的过来。”
陈玉笑得羞涩,似乎是因为我称呼的变化:“走吧。”
眼前这个女孩的长发在初秋的阳光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十年的岁月,在我们身上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些痕迹,她人生
最宝贵的青春时光全部都给了我。而我……“玉儿,我们去逛逛吧?”
“今天好兴致啊。好啊,反正我下午也没课。”
回头再看了一眼医院的大门,那个憧憬未来的小护士,我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人生就该是这样,多数人会成为你
匆匆的过客,你也会成为他们的。
我们重温着曾经骑着单车经过的每条大街小巷,陈玉依偎在我身边,眨了眨眼睛:“唉,以后要是有了宝宝就没这么
好心情出来逛了。”
“不会,只要老婆大人一声令下,我随时赴命。”
“真的?”
“真的。”
“拉钩。”她调皮地伸出小指。
“好。”
两个人十指紧扣。好吧,就这样走下去吧,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天长地久吗?
婚礼的繁琐流程确实会让人决定这辈子再也不结第二次。虽然按陈玉提议办的是西式婚礼,但传统习俗却简省不了。
当陈玉穿着洁白的婚纱出场,脸上还带着哭泣的痕迹,我经历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
——“新郎,你愿意无论贫富贵贱,不论贫穷与疾病,不论困难与挫折,都会陪在她身旁,爱她、保护她吗?”
——“我愿意。”
——“新娘,你愿意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你都愿意永远陪伴在对方身边,不背叛、不抛弃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