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六
我连忙说:"我也不记得。不记事儿的时候就被扔在山里头,要不是莫师兄捡回去,我就喂狼了,姓也是师兄给的。所以说啊,现在要问故乡的话,师门就是我们故乡了。"
木先说:"没什么信物啊,留书什么的吗?"
我苦笑:"没有,什么也没有。不过当年包我的那块布我大师兄还一直留著呢,拿出来给我看过两次,说是以后让我自己好好收起来,兴许可以找到身世。"
"一块布啊?那可不容易。"
我附和:"就是啊。我也这么说,一块布算什么线索。可是师兄说,捡到我的那里,是没有人烟的。一般人要是养不起孩子,有意要丢,总会丢在有人烟的地方,以便让人家给抱去养。从最近的山民住的地方,到丢弃我的那里,也有两三的路,周围荒的很......师兄说,或许是有别的缘故。"
木先安慰我两句:"别想那么多,英雄才不论出身。你现在年少有为,将来说不定会做蜀山掌门的,身世也没那么重要。"
我笑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现在过的挺好啊。"
姜明忽然问:"你那块布是什么样子的?"
我比划了一下:"喏,这么长,这么宽,蓝底带白花的,就是那种特别常见的布。"
他的脸背著月亮,银色的月光在他的发上肩上镶了道银边,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是么......"他慢慢说:"那倒真的不好找──有绣花,或是绣字吗?"
我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啊,角上有块血渍。"
虽然是很煞风景的话题,但是因为当事人不在乎,所以木先说的也轻松:"好啦,不说这个了。你们要喝茶吗?"
我说:"要啊。可是刚才没端过来。"
"叫人送来好了。"他扬声喊了两声,小二答应著,说著就送来。
茶是清茶,味道挺淡的。因为我们这边陡一些,茶就递给了木先他们。
隔著竹屏,晋元低声说:"来,给你一杯。"
他的手臂从竹屏的间隙中伸过来,月光下银雪一样,我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眼,伸出手,屏著气,把茶杯接了过来。
两杯,一杯递给姜明,再去接另一杯。
手指轻轻相触,然后彼此都缩回手。
"今晚的月亮真好啊。"木先由衷的说:"好久没这么看过月亮了。"
我本来想调戏他一句,可惜你月如MM没陪在你身边一起看啊。但是这话在晋元面前我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我这个人是不够精明仔细,但我可不是十三点。
"对啊对啊。"我跟著附和:"真好。师兄,你说呢?"
他好像是在出神,并没有理我。
我把布往脸上一搭,继续闭眼养神。
其实一点不难......
让自己尽量去想别的事情,我渐渐发现,我也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但是刚才月光底下,晋元那一段手臂......
真是触目惊心的......
我摇摇头,慢慢来。
一阵风吹过来,我觉得有些冷。站了起来:"上去吧,再泡皮都皱了。"
木先答应著,问:"我扶你吧?石头滑。"
晋元说:"不用了。"
我克制自己不去往浅屏那边看。
等我上来了,拿外衣一罩,忽然想起日本人洗温泉时候的浴袍了,忍不住咧嘴笑,伸手去拉姜明:"哎,师兄,上来了。"
伸过去的手被他一把握住。
姜明回过头来,漆黑的两只眼睛中都映出清亮的月光,那样尖锐的看著我。
我吓了一跳,手象被钳子牢牢的夹锢,我本能的向后一夺,却纹丝不动。
"师,师兄?"
他忽然松开了手,说:"我想再待会儿。"
我有些担心:"这泉水凉,虽然你不怕冷,可是......"
"我一会儿就上去。"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你快点啊。"
木先系好腰带,晋元穿著单衫,袍子搭在臂上,走了过来:"还真。"
"嗯?"
我抬头看他。
晋元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到我房里来一下。"
我下意识的拢严衣襟,不大自然的答应了一声:"啊,好。"
"你当时说定和逍遥灵儿一起上路的,却又放心让他们单独走了么?"
我说:"也不算单独,有那位石长老带领保护。"
"那人谁也不认识他,若没有此人,我只担心他们两个人生活经验不够,怕被偷被骗。现在凭空多了这么一个人,反而更添危险。"
我舔舔唇,承认他说得对。
那个石老头儿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害灵儿他是不会做的。在仙剑游戏中,他也算是站在巫后这边的人了。
我是这么直觉的。
虽然把握没有十成,但是七成总有了。
"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非常要紧的吗?"
我索性跟他摊开了说:"你知道灵儿的身体,和我们不同的。而且她年纪小,又怀孩子,根本吃不消。我们所知道的寻常保胎药物,对她用处不大。有几颗珠子,是对她的症的。其中一颗就在京城。逍遥陪著灵儿,是不可能走开的,所以我要去京城,把珠子找到。"
晋元释然的点点头。
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不敢直视他。
他那件外袍一直没披上,就穿一件单衣,而且还有些半湿。
我当然不是那种随时发情不能控制自己的人。
但是总觉得局促不安。
似乎看了他,就马上会被千夫所指斥为色狼。
是,我就是自己在心虚。
正文 五十七
晋元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我想了想,轻轻咳嗽一声,打破寂静:"恐怕我们明天没法离开扬州城......"
晋元说:"这个,我会去与府衙的人说说看,大概没什么问题。"
我点了下头:"那你早些睡。"
他的手指拢在袖中,看起来瘦的厉害,而且肤色白的一点也不健康。面容沉静如水:"好。"
我没敢再看他:"晚安。"
晋元把我喊去就问了一个问题,让我觉得,他可能有真正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或许他是想说......关于上次那件事情。
依他的那种君子风度,他大概会说,我们是好朋友,惺惺相惜。
大概就是这些不会错。
我推门出来,夜风一瞬间吹袭上身。
打个寒噤......真凉。
肩上忽然一沉,我吃了一惊。晋元站在身后,把一件外袍搭在我肩上。
"当心脚下。"
我好像梦游一样说了声:"是。"
他没有关门,只说:"你先回去吧。"
"没事儿的,你关门吧。"
"可以照点亮。"他点了一下头:"你去吧。"
我含含糊糊答应著,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隔著半条走廓,晋元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关上了房门。
我有片刻闪神,然后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泡澡的确让人觉得很清爽,但也同时感觉到非常疲倦。
我重重扑在床上,人埋在被褥中间。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背上,凉意一点一点的渗入。
清醒点吧。
还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人家对你和气一点,你就开始飘飘然了?
我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身体明明疲倦的要死,可是却没有睡意。
大概是头发太湿,不舒服的关系。
我找了条干的布巾,慢慢的擦头发。
擦头发是个枯燥的活计,尤其是头发很长的时候。
在现代的时候,我的头发最长也没超过耳朵下廓。现在可好,都披在背上了,洗一次半天才能干,这时代又没有吹风机......
睡意一点点漫上来,半湿的布巾和半干的头发纠在一起,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里似乎做了梦,然而却只觉得是个紊乱的梦境,里面有现代的一切,各种交杂的声响,是这个时代不会有的。
忽然一声尖锐的声响,好像是急刹车。
这一声和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那一声刹车声突然间重合起来,排山倒海似的痛楚和压迫感,身体分裂的感觉......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窗外又传来一声尖啸,这次我分辨出来了。不是刹车声,怎么可能呢。
木框的窗棂,上面糊著白色的窗纸。
月光照在那白色的窗纸上,整个窗子都有一种萤光。
我跳下床去推开了窗。
果然,那尖啸声又一次响起。
隔壁的窗子忽然喀喇一声碎开,一道黑影飞身扑出来,轻盈的落在远处的屋脊上。
我喊:"木先──?"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X的,飞贼偷到我们头上了!我的包袱──被她摸了!"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人已经远远的跃了出去,声音也模糊不清了。
飞贼?
哎,我都睡忘了。
想不到她还真来偷了。
我回手摸过外衣,还有剑,纵身也跃出了窗子。
头发散著没有扎起来,被夜风吹的尽向后去。
我的轻功比木先好,转眼间就追上了他。
他正站在一栋房子的屋顶上发傻呆。
我跃过去,落在他身边。
"追丢啦?"
他木然的站著,我心里一慌,一把拉住他:"你受伤了?"
游戏里那女飞贼可是会使飞针的。
"没有......"
"人呢?"
他摇了摇头,失魂落魄似的说:"她身法太快了......我追不上。"
我问:"哪个方向?"
他的回应依旧只有摇头。
直是的。
我四顾看看。
没有什么异常,耽搁这么一下子的功夫,人家不跑没影儿才怪呢。
哪有呆在那里等你去追的道理。
"算了,包袱里头都有什么东西?"
他又象是出了神,半天没说话。
我觉得他可能被飞贼打中脑子了,要么就是丢的东西很要紧。
"喂,那回去吧,先看看损失。"
他麻木的跟著我向回赶。风吹起来,我落后他半个身。
忽然发现他手中握著一块布,在夜色中不是很显眼。要不是布角被风吹著动,我还没注意到。
一块黑布。
咦?
哪里来的?
我没有出声,而木先根本象个游魂一样,完全不在意我。
我仔细的看那块布:颜色,大小,款式......
这个东西,可真象是......我曾经在电视电影儿里见过的夜行人常用道具:
蒙面巾。
正文 五十八
也许是我眼花,等到了客栈里,灯光底下的时候,那条一闪而逝的黑布角,已经不见了。客栈里的人都已经被吵了起来,林MM还有晋元,都已经穿好了衣服,等著问情况,结果我们就两手空空的回去了。
我张望了一下,林MM正在对客栈老板发脾气,木先有些心神不宁。晋元不显得太渴望,但是精神也不太好。他问我一句:"怎么样?"
我摊一下手:"只远远看到,追丢了。"
更多的人起了身,好像大家都在紧张的清点行李。
然后住二楼拐角的那个生意人,也说行李不见了。
我却正在奇怪:
姜明呢?
闹这么大动静,难道他没有听到吗?那是不可能的。
林MM走过来:"太过份了。天一亮我们就去衙门,我非把这贼......"
我摆一下手:"等下说,我去一下。"
走到姜明的房门口,他屋里也没有点烛火。我轻轻敲门,然后手上加重力道:"姜明?姜明?"
屋里很静。
我推开门。
屋里是空的,姜明不在屋里。窗户也是开著的。
我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月色下,远远近近的屋脊上瓦片如鳞,有著点点反射的光。
人呢?
好像正为了回答我心中的疑问,一道人影飘然而来,由远而近,我脱口喊:"师兄!"
他身形毫不滞窒,转眼间就来到了眼前。我让开窗口,他飞身扑进了窗子里面,落地轻盈无声,象一只夜鸟。
"你去哪里了?"
他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去追那个飞贼了。喏,这应该是木先的包袱。"
"啊?"我愣愣的看著他。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袍,一根细带拦腰一系,襟口被风吹的微散,露出白瓷般的一抹,犹如窗外的无垠月色。
"你追上了?"
"是。"他点点头:"木先和她交了一下手,换了几招,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再追下去。我也没有太想留难她,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逼急了,不知道她会出什么招数。好在东西是拿回来了。"
我想了想:"这事有点儿......"奇怪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门哗一声响,又被推开。
木先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包袱,急急冲进来,一把拿起布包看了好几眼,脸色一变,冲口说:"你,你和她交手了?"
姜明淡定的说:"过了几招。你看一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木先却问:"她......有没有受伤?"
姜明好像没发觉木先的异常一样,还是那样淡淡的口气:"没有。"
我一琢磨,却品出不对味儿来了:"哎,你小子胳臂往哪儿拐啊?师兄给你抢回包袱来,你不问问人平安不,倒先问那贼。你也忒有人道主义精神了啊。"
林MM进门晚,只听到我最后一句,马上很好学的问:"什么叫人道主义精神?"
我一扁嘴:"就是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往宽了大了去发展,人家孩子也是他孩子,人家妹妹也是他妹妹的精神。"
林MM把包袱打开来看:"那不是坏事儿嘛。我看......唔,木先,你那个黑绸子布包儿放里面了吗?这里没有啊。"
我啊一声,回头看看木先:"你自己快找找,是什么要紧东西不?"
林MM说:"怎么不要紧?连我都不给看。"
晋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没有了?"
木先在摊开的包裕里扒拉一下子,低声说:"我的长命锁。"
晋元很是惊异,老实说认识这么些日子,除了看到灵儿MM大变活蛇那回,他还真没有失过态。
"姜师兄,你探著那贼的落脚之处了吗?"
姜明摇了摇头,没吭声。
我看他一眼。
这人的城府很是一个深......呃,当然,我不是说他特别阴险什么的,不过,这个人活的日子也真不短了,一般人根本摸不清他整天在想什么。比如我吧,认识的时间也有个年头儿,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他。连他现在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京城,我都弄不清楚原因。
这个布包到底是怎么抢回来的,他未必就会全盘托出。
姜明瞄见我看他,无声的做个口型:"回来和你说。"
哦。
象吃个定心丸似的,胸口那种淡淡的不安一下子就沈淀下去了。
我和他,交情那还是不同啊。
倒回来再看木先和晋元。老实说,他们俩的关系也不同。晋元说过他们是同窗学友,而且都住京城,保不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认识的时间绝对比我和姜明认识的长,互相了解也一定挺深的。
就看现在晋元的脸色,就知道那个金锁片肯定是件重要物件。
金锁片啊?一听就是小孩子和小女孩子戴的,象林MM这么大的姑娘都不时兴戴那个了。林MM脖子上是一块小小的蝴蝶型银镜,上头还镶著翡翠和猫儿眼石,样子也挺抽象派的,很古拙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