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时候不如自己所料的话会太失望,心底却又禁不住悄悄升起丝期盼。
可是等了半个多小时,脑子里把想要说的话都演练了N遍,偌大的办公室内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该死的!不是说外国人比较重效率,绝对不像国人一样喜欢吃饱了撑着,没事乱开会的吗?居然到现在都没结束!看来这家公司到了中国,好的东西没学会,光会沾染这些不良传统。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下宽大柔软的沙发让袁畅的脑子已经快要变成繦糊。因为兴奋,他几乎快天亮才睡着。这么安静的宽敞空间,如此舒适的沙发,还有凉爽的空调让瞌睡虫不停地啄着他的脑袋。
只眯一会儿应该没事吧,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这么跟自己说着,终于还是抵不住频频袭来的困意,袁畅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中。
二十分钟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无声地踏着长毛地毯走进来。很显然,沙发上熟睡的人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没怎么变嘛。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面前这个男孩子似乎仅仅只是从少年变成青年。可是那漂亮的脸蛋、挺拔的身形、修长的四肢依旧和记忆中差不多。他深沉的眸子中飞快闪过什么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道灼热的视线让袁畅很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蓝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方正的轮廓、白色的皮肤、深褐色的头发......很好看的一张脸,而且还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所有的睡意立刻不翼而飞,袁畅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你......"望着那张只应属于地狱中的脸,袁畅向来圆滑的舌头突然像被什么缠住一般,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瑞恩。欧肖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震惊万分的年轻人,淡淡地开口:"Hi,我们又见面了。"
使劲咽下塞在气管里的那口空气,袁畅终于可以转动大脑。曾经噩梦般的遭遇又重新回到眼前,那份伤害和耻辱,让他用了四年的时间去努力学会遗忘。
却没想到,就在他以为已经把那段记忆完全掩埋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面前。说没有感觉是骗鬼的,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让心底的慌乱表现在脸上。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努力恢复气势的一句质问显然很成功。
但对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乎并没有把这小家伙的话看在眼里。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口吻中的轻蔑让袁畅有种想开扁的欲望。
"这里是欧肖先生的办公室,我当然是受邀请来的!"昂起头,袁畅想压下对方的那份优越感,却突然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脑子里,"......欧肖?难道......"
不可能的,虽然只知道这里的总裁姓欧肖,但绝对不会跟眼前这个混蛋有什么关系!听说欧肖是英国的一个贵族姓氏,像这种变态加恶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但是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打破了他的心理建设。
"终于想到了吗?没错,我就是瑞恩。欧肖,欧肖集团驻中国分公司的负责人。"平心静气地解释着,瑞恩不落痕迹地将袁畅脸上山崩地裂般的反应尽收眼底。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如此糟糕的事情在他面前上演......如果可以,他宁可现在就来个大地震,把面前这个男人震到原始森林喂野人去!所以袁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抱起自己的资料夹,转身走人。
但他的手刚摸到门把,背后响起的一个低沉嗓音,又生生将他的脚步给拖住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代表飞跃来谈CPU的吧。"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似乎笃定他不会摔门而去。
该死的!居然差点忘记自己的使命。袁畅捏住文件夹的手攥得死紧,甚至连牙根都磨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回头把那个嚣张的家伙一把掐死。
可一想到飞跃的同伴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责任感最终还是将自尊心压倒了。
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袁畅僵硬地转过身体,俊秀的脸上铁青一片。却对上了一双好整以暇的蓝眸。
如果可以,他绝对会把那双属于魔鬼的眼睛挖出来,而不是让它那么得意地望着自己。但人在屋檐下,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顾一切,只管自己高兴就好的意气少年,四年的时间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而其中第一项就是责任。
CPU是飞跃的全体同伴用不知道多少心血和汗水换回来的,他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爱憎,轻易打碎了他们的梦想。
瑞恩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办公桌后面静静地望着袁畅,似乎是等他先开口。
咬了咬牙,袁畅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资料放到桌子上,干巴巴地开口:"这是Super
Manb的资料,它所有的性能测试都在里面。我们希望能有机会跟欧肖合作,相信它不会让你们失望。"
吊了一下嘴角,瑞恩打开手边的那个资料夹,看上去很认真地翻看着。袁畅转头盯着墙上的一幅画,耐着性子等对方的答复。
"我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看似专心阅读资料的人,突然头也不抬地抛出这么句话。
袁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把视线掉了回来。
意识到袁畅的目光,瑞恩合拢手上的文件夹,撤身向后靠到了皮制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面的人,"你下手倒还真狠。"
几乎是立刻明白其中的含义,袁畅额头上的青筋蹭一下子冒了出来。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提起那段他根本不想再回忆的往事......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压住心底升腾起的怒火,袁畅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僵硬地控制着面部肌肉,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怒火中烧。
"欧肖先生,我想我们讨论的应该是公事。"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挤出来,却只是换得对方莫测高深的一笑。
"讨论公事前,我想有必要先讨论一下我们之间的私事。"刚刚还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起身来,压迫力十足地走到了袁畅面前。
袁畅本能地后退了几步,那人却鬼魅般如影随形。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值得讨论。"陌生的压迫感让袁畅有种夺门而逃的冲动。
终于停住逼近的脚步,男人用一种令袁畅毛骨悚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男人的嘴角又欠扁地勾了起来,"你在怕我?"
"怕你?开什么玩笑,谁会怕你这种龌龊的家伙!"一时间忘记自己有求于人,向来容不得人激的袁畅本能地顶了回去。
"龌龊,你是这么看我的?"
"说龌龊已经是赞美了,我连闻到你的味道都觉得恶心!"对方身上透出的淡淡青草香气充斥鼻端,莫名的烦躁让袁畅口出恶言。
不过对方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得更恶劣了,"可是我却一直记得你的味道......"
近到不能再近的男人,和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暧昧之极,使得一些不该记起的回忆偏偏拉近到眼前。袁畅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唇几乎要被人碰到了......
但就在得意洋洋的偷袭者以为马上要得手的时候,狠狠的一拳也毫不客气地送进了他的小腹。
"你他*的去死!"
袁畅恼羞成怒地站在那儿,看着痛得直不起腰来的男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惹我,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宰了你!"
拿起桌子上自己带来的资料,他重重地摔门而去。
几秒钟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啧啧,瑞恩,看来你受的教训可不轻呀。"调侃的语调除了他那个损友艾瑞克。康纳之外,别无分号。
"Shit!"着身体好不容易等最初那股钻心的疼痛过去,瑞恩黑着脸挤出了一句诅咒。是他大意了,几乎忘记那少年的拳头是多么有力,看来这四年的时间这小子不仅力气大了不少,火暴的性子也没有什么改变。
刚毅的面庞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但深邃的眼底却闪过了一抹猎人发现猎物时,兴奋而诡异的光芒。
"当年真的是这小子把你揍个半死的吗?本来我还在怀疑像他这种花拳绣腿怎么可能伤得了你,不过今天看来......嘿嘿,看来你还真该锻炼锻炼,别整天泡在女人堆里把身体都耗干了。"
艾瑞克嘲弄地撇了撇嘴,完全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式。
"花拳绣腿?"终于勉强直起腰来,瑞恩揉着自己的小腹回敬,"真该让你尝尝你口中所谓的花拳绣腿!"
走回办公桌前,瑞恩通了秘书的内线,"吴小姐,帮我去查查刚才那个人的住址。"
艾瑞克坐在沙发扶手上,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朋友,"我看那小子并不怎么高兴见到你,干嘛还去招惹他?"
瑞恩没有理他,而是眯着眼睛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定定地盯着一点。
这样的表情艾瑞克并不陌生,每逢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挑战,这家伙就是这副死样子,看起来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
他和瑞恩两家是世交,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一起玩,一起闹,一起转战花丛,他还真没见过自己这个朋友在情场上受过什么挫折,只除了四年前那次--还记得当他从外面回到酒店时,瑞恩赤裸着下体,满头鲜血地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当时真把他吓得不轻,幸好只是失了点血外加轻微脑震荡,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狼狈不堪的瑞恩在医院苏醒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不是认识一个曾经在路上遇到过的,被他错认成美女的漂亮少年。
想了半天,他才记起来瑞恩指的是谁,可是他根本没有再见过那尤物,又怎么算得上认识?而这么说后,瑞恩就再也不肯提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他多少也能猜出肯定和那少年有关系。
四年了,瑞恩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寻找那小子。虽然不明白瑞恩为什么那么坚持,但也没有阻止。
幸好所能提供的资料少之又少,为寻找增加了很大困难,而瑞恩本人因为父亲的身体原因,又不得不回到英国帮忙打点家族生意,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被淡忘了,所以才会在几天前,无意间遇到那名擦肩而过的熟悉脸庞时,当成玩笑一样讲给瑞恩听,却没想到他这个素来冷静到冷血的好友瞬间失色,而后便立刻招来秘书询问那日的访客,逐一对比。
加上刚刚办公室内发生的一段插曲......真让他不怀疑都难。
第四章
六月的北京骄阳似火,天气预报说今年的气温是历年来同期最高的。报纸杂志不停宣传什么大气污染、臭氧层破洞、全球变暖......
"该死的天气、该死的污染!"
袁畅像进城的农民工一样,脑袋上顶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早上出门时白薇薇特意细心为他打好的领带,早被拽下来塞在西服裤口袋里,露出一截还在外面吊着。
烫熨整齐的衬衫也从腰带里拉出,纽扣解开大半,结实的胸口被晒到发红。
他刚才的一肚子火气,早已被马路上的高温蒸发得所剩无几,剩下的尽是懊恼和沮丧。
也不敢坐车,因为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对大家解释他莫名其妙的失败。
难不成要告诉他们自己被色狼老外调戏,就忍不住对那家伙饱以老拳,顺便打飞了大家的希望?
该死的!怎么就那么衰,偏偏遇到那个混蛋呢!
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在大太阳底下晃了三个多钟头后,他终于还是回到十几站外的工作室门口。明明晒得快要发昏了,却怎么都提不起勇气推门。他知道大家都在焦急地等他带回的结果,可是......
袁畅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再伸出去再缩回来......
还没等他鼓起勇气,玻璃门内已经有人看到他了。顿时,大家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把他簇拥进去。
"你可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就是说,谈得怎么样?"
"他们怎么说,答应合作吗?"
......
几个伙伴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一张张充满期盼的面孔,让袁畅心虚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们先别吵!"还是这里面唯一的女性白薇薇看出了他脸上尴尬的表情,多少猜到一点,制止大家的追问。又转向袁畅低声问:"是不是没谈拢?"
袁畅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看到这个结果,大家自然都有些失望,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没关系,不跟我们合作是他们的损失。"反倒有人走过来拍着袁畅的肩膀宽慰着。
"就是说,不用我们‘Super Man',是那些洋鬼子没眼光!"有人附和。
朋友的体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才好,却只能无语地点头。
反倒是跟他最熟悉的席鑫察觉了一点不对劲,因为以这小子的个性,即使是谈判失败也不该是这副表情,起码也该破口大骂,然后吆喝大家一起出去大吃一顿去去霉运才对。
还有他那游移眼神里的逃避和歉疚,令席鑫不得不感到疑惑。
正好此时他和白薇薇显然也有所觉的目光碰到了一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谁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既然袁畅不想说,他们也就不去追问,这是朋友间最起码的信任。
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瑞恩。欧肖站在一处"危房"的前面直皱眉头。如果不是确定手上的地址不可能出错,他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鬼屋来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摇摇欲坠的平房,虽然依稀可辨是老北京典型的四合院建筑,但大概是年岁太久到已经失去了修缮的价值,目前被划定为拆除对象,外墙上一个硕大的画圈白字--"拆"。
可即便如此,因为附近有两、三所大学,所以这种房子,还是成了袁畅他们这些既没钱,又不喜欢受宿舍条款约束的年轻人的首选。
北京的外国人虽然多,却也还没多到随便哪个旮旯都能看到的地步。
所以当这么个一身意大利名家纯手工西装、身旁还停着辆亮到刺眼的BMW的老外,站在某居民房外皱眉头的时候,闲来无事倚着门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庭主妇们,不由得停下了她们原本热火朝天的八卦,好奇地窃窃私语起来。
小道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不一会儿,巷口甚至出现社区管理员警惕性极高的防范眼神......
等袁畅疲惫不堪地晃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家家户户的灯光透了出来,不高的院墙里夫妻的讲话声、邻里的笑闹声、孩子们的顺口溜加在一起,应和着厨房里的饭菜飘香,融汇成一曲平民百姓的幸福时光--幸福却唯独没有办法传递给袁畅的时光。
不知道怎么搞的,心情低落得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袁畅就那么一路从工作室晃了回来。
他租的那个四合院一共住了三户人:一家是房东,另一家是一对做生意的外地夫妻,剩下的一间房子被他和席鑫合伙租了下来。因为快毕业答辩了,席鑫从今天起搬回学校宿舍,也就是说,那间房子目前只剩他孤身一人。
当袁畅踏进院子,只有房东家的屋子亮着灯。隔壁那对做生意的夫妻前几天去广州进货了,黑漆漆的窗户和紧锁的房门,跟他住的那间并排在黑暗里,无声地嘲弄着他的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走上两级台阶,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刚想要就着隔壁灯光开门,却突然发现门上的大锁居然是挂在一边的!
"阿鑫这家伙,居然连门都没锁。"不满地嘟囔着,袁畅索性一脚把门踹开。
蓦地,淡淡的烟草味道和一种奇异的存在感,让他的背后一阵发凉。屋里有人--这是袁畅在练习多年拳击后,敏锐于常人的本能反应。
几乎是立刻地,他的手摸到门边墙壁上的电源开关。陡然大放的光明让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却还是第一时间看清对面椅子上坐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