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珩亦还以大大爽朗的笑容,「来壶您招牌的茶、一盘茶点跟盘包子就够了。」然后他拣了张桌子坐下,看见刀祁仍略有不自在,他笑笑的伸了手将他拉下,「坐吧,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你主子眼皮下,别总让我说这么多次。」他怀疑小祁的脑袋是僵的、石化的,沟通这般多次还是难懂。
没答话,刀祁很认命的坐下,然后下意识的四周探看一番。
「不知道王二现在走到哪边了。」只珩很随口的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看见刀祁迅速的转回过头,「王二是谁?」为什么突然冒出此人名字?此人与这趟路程有何关联?
很不赏脸的噗哧一笑,只珩费了好大的劲才没狂笑出声削他面子,「小祁,我拜托你也脑袋转动一下,把王二倒过来念好吗?」不过由此证明他与小祁果然没生那根一点就通的玩意儿,不然就不会这么久来都难以沟通了。
王二?
王……二王!?
刀祁讶异的抬头。
「唉唉,不要用这么倾慕的眼神瞧我好吗,我会害羞的。」只珩爱娇的捧着脸羞答答的道,注意到刀祁翻了几下白眼决定不管他时,才敛起了开玩笑的神态,「自然得叫王二是王二,不然你要满街昭告天下我们追谁吗?」
有时候,小祁真的……直得很可爱……
「公子说得极是。」咬牙的说。
没事前打招呼就这样乱七八糟的蹦出一句王二谁听得懂!
「话说回来,我们都只看见王二跟四只小老鼠缠着一起跑,却没见到老六的身影。」斟了老板奉上的茶水,只珩像是谈论天气好坏般轻松地说着,然后将手上的瓷杯放在刀祁面前,「该不会其实我们都想错了,老六没跟着结成一团吧?」
「不可能!」立即打断只珩的猜测,刀祁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水上有他模糊的影,难以看清,「护……老鼠都在,不可能主人不在。」
「这就奇了。」指尖敲叩着桌面,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只珩拿起桌面的茶点往嘴中放,「当初大骚动是王二跟老六搞出来的,我想他们也不可能拆伙,怎么此次都是王二出面,老六连个鬼影都没瞧见?」六王跟二皇子两人使坏是不相上下,没可能二皇子都张扬得在他们面前走晃,六王还当个乌龟缩头。
更何况,他的护卫全都在二皇子身边。
「这属下也不晓得……」琢磨着六王的下落,刀祁看着满桌的东西,却没有伸手去动的念头。
总觉得胃在翻搅,没什么食欲。
「唉,早知如此,应该先去跟雁王那个小怪胎请示一下。」北座懂得占术,早知道临出京都时候该绕去联络下感情。
刀祁瞥了他一眼。
怪胎?
他也差不了多少好吗。
「小祁,你这眼神我可是会自动解释成你狂恋我而舍不得转开喔。」吃着茶点,若无其事地发出会让对座人把茶全都喷出的话语,只珩嚼着口中的甜味,「自然,我是不反对你爱上我啦,这样一来就顺理成章凑成一双,我也可以早日挑个良辰吉日跟你家主子下聘……」
话未竟,一粒包子直接塞住他的嘴。
「公子,东西多吃才不会噎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刀祁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翻桌。
平时无人任他开玩笑就罢了,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小店中居然当众这般不知羞耻的说道,就连四周的桌客都竖直了耳朵在侧听他乱七八糟的惊人之语。
真是……欠揍!
然后他抬头,对上了一双泪眼汪汪兼带闪亮亮的眼睛。
只珩感动到不行。
小祁居然喂他吃包子耶!
感动到不行。
离开京都以来到处都充满了他和小祁的第一次,他真该回家后立个长生牌拜祭拜祭那个给他机会下手……不是,该说是追求的皇上。
「别用那双眼睛看我!」收住差点往前捅的两根手指,刀祁低声的吼。
他最痛恨只珩用这种诡异的闪亮眼睛看他。
好几次都想捅爆那双效法女子般含泪迷蒙的眼,太恶心了让他想吐。
好不容易将包子吞咽下去,只珩抹了抹脸,「那这样的眼睛可以吗?」说着,他便坐得端正,衣袍整正、眼眸微眯,勾起了弯弯的唇角弧度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澄只珩原本就长得不错,一双狭长的眸在平日正经时勾走了不少京都名门千金的芳心。若非他龙阳名声传遍千里,现在东王府的门槛应该老早给求亲者踏得扁平。
所以,当他如此的瞧着自己的时候,刀祁的的确确的震了下身。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只珩这般正经的望着自己。
似笑、不笑,很认真专注的望着他,眼中没有任何嘻笑玩乐的成分。
就是这样、看着他。
清亮直率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就只映出了他的身影。
「小祁,这样你就喜欢我吗?」勾着淡淡笑意,只珩伸出了手,掌心蹭着那张向来清冷的面容,那上头沾附着方才茶点的甘甜,刺激着人的嗅觉。
那一瞬间,刀祁失了神。
只是片刻,他立即拨开只珩的掌心站起身。
「属下先去结账。」
这气氛,他不习惯。
这样的只珩,他不认识。
自茶棚之后,一路上刀祁都觉得像是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造成此事的元凶就凉凉的晃着一只脚,策马走在他前面不远。
整路上,只珩也不再与他开玩笑,偶然有空回了头就是用那种诡异的淡淡笑容看他,让他着实不知道如何应对。
相识这般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棘手。
若是平日那玩世不恭的澄只珩,他大可一拳挥出把他打飞天边,可是他现在变成这吃错药的模样,让刀祁反而难以适从。
该不会是出发时候吃坏肚子吧?
刀祁陷入极度苦思。
相反的,略前一段距离的只珩心情好到最高点。
看来小祁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吧?
一路上没陪他玩耍一下整个人就坐立难安,一下策马过来好像要问他什么却又无言退开,一下又是紧贴马后不停关注地看他,所以结论是:小祁虽然表面不说,其实内心还是很在乎的,只是脸皮太薄不敢说出口而已。
歪七扭八的自行下了定论,只珩回过头,正好与刀祁的视线对上,他便给予一个最帅气不过的淡笑,果然立刻见到刀祁不自在的把脸转开。
他害羞了!
只珩咧了嘴十分高兴,完全不察同行人现下心中正在打算若他再这样不正常下去,就准备杀人、埋尸,以免自己疙瘩频起。
「小祁。」
只是单单一句,刀祁立即震了下,警戒的盯着离自己有段距离的那人。
「我们应该是越追越近了。」嗅着逐渐明显的追踪香,只珩翻开手上的地形图比对着,两人越走越往偏僻的地方行去,「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不明他突然的问句,刀祁本能就是回问。
「关于风水壁这事儿,你真的相信他能够更改国运吗?」放慢了马儿的行走步伐与他并肩骑着,只珩将手上的地形图递过去给他看,两人正往岩山东侧走去。
「公子认为呢?」不对皇室之事多加论评,刀祁反问了发问人,倒是对他的感想有些兴趣。
沉吟了下,只珩罕见的没有多加骚扰就直接笑着对他说了:「我认为风水壁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国运在于当朝帝王之身,帝王若能得天下仰重,自然连天都必定眷顾他,又怎是区区一块风水壁可以左右的呢?」实际上早在许久之前他就有这种感想,不是到处都有好风水的,就算先天运差但是仍可弥补,又何必拘束于迷信当中。
刀祁笑了,很淡很淡。
许久之前,也有人向他如此的说过。
「难不成小祁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吗?」见他笑得似乎愉快,只珩捱在他旁边,笑吟吟的问着。
「不可能有与你相同的一天。」将他推回去,刀祁又放慢了速度,习惯性的保持在他身后一定的距离。
他以为如果照往常,只珩必定还要揶揄。
可是,他却没有说更多话了。
只珩只是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一边策着马一边像是无聊询问般道:「小祁,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用刀。」
他指的是刀祁挂在马鞍边的薄刀,在他们受困于二皇子那时他也没有用过,只见他有带在行囊中。
隐约记得圣上曾提过最早刀祁夙剑两人一人习刀一人习剑,就如同他们名字一样,可自从只珩认识两人以来,皆只见过他们使用暗器小物,顶多就是防身匕首,再多的没有了。
「主上不喜见血。」刀祁看了下悬于一旁的刀鞘,澹然的说。
最早,他们的确是学习刀剑无误,可是后来……因为他们守护的人见了太多的血,所以他与夙剑便改用暗器一类不会有大量血红的武器,只在私下练习时才会使用兵器,一来是为了避免生疏,二来是为求更多进步。
此次会将薄刀带来,是因为对手让他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全力以赴。
「你们还真是好护卫。」只珩咧了嘴一笑,诚心的说道。
「是吗……」
望着前方不远的背影,刀祁有些迷惑。
他是好护卫吗?
这般多年以来,他觉得自己还不算是。
「多希望就算回京城,小祁也还是我的护卫。」叹息的望着天空,不过只珩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首席护卫都领有帝王的金牌,这是他们一生的任务,除非死了,否则是不能随意离开帝王身边的;这与其他四座的护卫就不同了,四座护卫是只要主人同意了,随时得以替换。
不过培养死士不容易,培养愿意为你死、却又有能力且忠心的死士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到目前为止倒还没听过历代有哪些护卫被换掉的事迹。
刀祁偏着头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应该有安慰的义务,「或许下辈子吧。」他抛出六字给他。
「那,这算许我下一世吗?」只珩无赖的笑了,可是因为后面的人对着他的背,所以并没有见到他如同偷腥的猫儿般那抹贼笑。
没有声响。
刀祁没有回答。
冰冷的杀气眨眼而至。
他感觉到一个小物擦过了他的肩膀,然后往前疾扑。
马儿走到岩山的转角处,只珩只来得及看见几个黑影从转角的黄土遮蔽处蹿了出来,如同蝙蝠一般跃高往他袭来。
后头传来急速的破风声,人还未接触到目标物,就已经被突来的小石暗器全都给打翻摔在地上。
已经到了敌人所在的地方。
连忙勒绳停住了马儿的步伐,只珩抽出鞍上的长剑戒备。
「一共八人。」凝神分辨了气息,刀祁将马儿策到他身边,然后指间扣着小石等待。
地上摔倒的有三人,刀祁的暗器分别打中了他们的几个大穴,一时半刻是爬不起来的,只能不停的呻吟着,「……有两名高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肚明高手是谁。
「公子,这些人劳烦你对付了。」刀祁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对上敌手,鞍上的薄刀一转就落于手中系挂于他腰间。他估算过这些人的实力,照这样子看起来并不会让只珩一人觉得棘手,说明白些,这些人根本就是一些江湖中只消有钱即可办事的佣兵罢了。
若是同样为护卫的高手……
刀祁很难说明现在的心情是如何,既是紧张也有些担忧,但是隐隐约约却又感觉来自心中的那股期待。
宫战时候皇族护卫几乎死绝殆尽,所以他们这一辈几乎很少再看见同年的皇族护卫。
「小祁,你一个人不要……」急着要拦下已经越过杀手们的刀祁,却又给挡下无法前进的只珩只得紧张的干瞪着眼,恨不得能立刻解决身边所有的人。
同样也察觉他的到来,两人干脆不隐藏于暗处,同时飞蹿而出在他面前一左一右站立。
此两人最眼熟不过。
「许久不见了。」刀祁看着他们,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感觉到悲哀。
那年,他亲眼看着他们被处死在宫大门前。
他亲手所缚、亲手送上刑场,那属于二皇子的一双护卫。
几乎是同一模子刻出来的双生兄弟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只是多少已经有点沧桑,不再像当初他们见面时那么的年轻而意气风发。
被一招呼,那两人同时拱了手,与他以礼相对。
「刀祁,对不起。」其中一人如此说道,然后展开手中的兵器,「对不起。」
他只是重复这样的说。
他们都是同时入宫的护卫,自然都认识彼此。
刀祁懂他们,其实这双生兄弟或许是最不愿意宫战的人,但是护卫是绝对必须效忠他所保护的主人。
「我很高兴你们尚活在人间,但是请让开,我还可以为你们在圣上面前求一条生路。」或许刀祁是愿意见到他们出现的,若可以说动这两兄弟放下手中兵器,将可以为他们再多增一个强力的援助。
对看了一眼,挡在去路之前的两名护卫同时摇了头。
就如同宫战那一年,他们站在刀祁面前一般。
「那只好得罪了。」刀祁慢慢收紧了气息,半眯而锐利的眸子盯着眼前两人。
就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远在另端的只珩察觉到眼角边寒光急速闪过,如同银色的丝线无声崩断。
他抬起头,却一脸讶异。
刀祁并未拔出刀——应该说他连拔出刀的动作都免去了。
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护在他面前,挡下了两兄弟的剑刺。
「请继续往前走吧,王爷、祁大人。」
来人冲着刀祁一笑。
是三王的双护卫,其中一人身上还散了追踪香,就是连日以来带着他们往这边走的人,也是两个乞丐死去那日到澄王府原想告知警戒的那人。
三王身边没有护卫,就是因为护卫为了主子的心愿正在追踪二皇子一行人。
「你们就快到目的地了。」
他说。
自古以来多少王朝建立。
又有谁知道那左右天下的高殿王者身后,那面守护着所有国运天下却几乎无人知晓的风水壁是如此的重要。
曾经,绯煜这般告诉过他的两名贴身护卫。
他不信风水壁。
国运之昌是因为他善尽职责照顾了天下,而天下报答予他的一种礼物。
刀祁跑得很快,就连落后些的只珩都追得有些吃力。
他们顺着三王的护卫所指的方向疾奔。
只珩知道他急,急得如同有猛火在追。
他们越走越偏僻,直到一处高耸的岩壁才停了下来。
「小祁,他们是不是指错路?」看着面前如同镜面光滑的岩壁,只珩喘着气抹去不停落下的汗水,然后看着那竟然连滴汗水都不流的御前护卫。
这就是他们相差的实力吗?
四周什么都没有,只听见风声不停的蹿了进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最终的死路,没有第二条选择。
「不,是这里。」掌心贴在壁面上,刀祁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在宫中见过许多相同的机关,所以该是无误。」他掌心碰到的是稍稍的暖热,风中的岩壁不应该有这种温度。
顺着四处摸索了一下,刀祁碰到了不易察觉的凹槽。
只珩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
他知道刀祁很厉害,一直以来都知道,尤其遇到事情时更能冷静而顺利的处理。
他太过厉害,所以自己才能如此喜欢他到无法自拔。
「得了!」只不过眨眼时间,刀祁松了手,立即拖着一边发呆的只珩往后退去好几大步,就在同一时间,那面光滑的壁面突然无声无息的翻转开来,现出了一条阴暗无比的黑色道路。
那条路,通往了守护季泠国国运的风水壁。
「公子,请您在这边等……」
「我要去!」
像是老早就知道刀祁会如此说,只珩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话:「我刚刚已经记起来你开门的动作,就算你把我抛下在这里,我也一定会跟上去。」他可不是个乖巧的人。
望着他,原本想着外面还有三王的护卫可以保护他,可刀祁知道大约是行不通了。
越是在这种时候,只珩就越能发挥他东座王爷的计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