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玄珠之春风一杯酒+番外————偷眼霜禽

作者:偷眼霜禽  录入:06-29

苏合淡淡道:"今春我在无生门将银针还你时,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薛竭怔了一怔,细细回想,苏合那时说的清清楚楚的一句"你道我眼瞎么",他这时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涵义,颤声道:"你......你都知道......"

苏合冷笑道:"不错,我都知道。你爹邀人杀尽了我谷中之人,我就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每一刀每一剑都记得清清楚楚。"

薛竭道:"你......你......"

苏合冷冷地道:"薛持得了一种怪病,夜不能寐,武功尽失,你可知道那是为什么。"

薛竭低声道:"果真是你......"

苏合冷笑道:"不错!薛持蠢得可以,竟将仇人放在身边。你也不聪明,起心思抢夺东西也便罢了,怎敢将儿子送到我这里?"

薛竭一呆,道:"你给青叶下了什么药?"

苏合冷笑道:"十日之前便该发作起来了,你回去看看便知。我不杀你,只要你看着他日日受苦。"

薛竭又惊又怒,道:"你......你好狠毒!"身子腾空跃起,一掌凝聚了数十年的功力,向一旁的安墨白击去。苏合冷哼一声,纵起招架,左手抵住他一掌,右手惊鱼剑向他心口疾刺。忽然眼前寒光一闪,竟是薛竭拼着生受他一掌一剑,将一把短刀刺了过来。苏合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只得咬牙挨了这一刀,同薛竭双双跌落下来。

这一瞬间变故横生,安墨白抢上去接住了苏合,叫道:"师父,你......你怎样?"见他胸口上一把短刀刺入一半,鲜血将半边衣衫都染红了,三魂六魄登时惊飞了一半。

苏合吸了口气,低声道:"别慌......没......事......"

安墨白忙忙替他点了穴道止血,急道:"师父别说话。"抱起苏合就往药室去。

苏合脸色忽然一变,勉力抓住了安墨白胸口衣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声来。此时血流得愈多,他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安墨白连唤了几声师父,忽听背后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悠悠道:"想不到谷里只有你们两人。赤水玄珠谷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只是这谷主做得也太寒酸。"

第 27 章

安墨白一惊,抬头去看,来人竟是白玉楼,右手牵着一名幼童,却是郁双栖。白玉楼走上几步,从薛竭心口将惊鱼剑拔了出来,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来,半点也没沾在剑刃上。称赞道:"果然好剑,这些人死得不枉。"扫了安墨白一眼,笑眯眯地道:"既然你们不要,我就不客气了。"

安墨白道:"白楼主,原来你也来了。"苏合生死一线,自己身上带伤,心思急转,却想不出全身而退的法子。

白玉楼看着安墨白手中之剑,眯了眯眼道:"拿来。"

安墨白一言不发,将苏合平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将剑握紧了。

白玉楼道:"不给便罢,我自己来取。你伤成这样,还能保得住什么?"

安墨白之前挨了章承景一掌,右肩又有伤,左手使剑极为不便,心中又惦记着苏合,几招之间便被白玉楼夺下惊鱼剑,远远踢了出去,直滚到水边的药田里。安墨白咳了一口血,挣扎几次,却站不起来,心中只道:"我怎样才能带着师父逃出去?可所需的药物都在药室里,现配是来不及了。"

白玉楼话声转柔,道:"安墨白,听你在丹凤阁曾撕了一封信笺,你为什么不烧了它,那才是了无痕迹。"走到苏合身边,微笑道:"苏谷主,你想不想听听上面说了什么?可有趣得很。"

安墨白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听白玉楼续道:"你必定想不到,你一心疼爱的弟子,是你仇人三山派掌门蔡听云的儿子。"他说完了,又将那信笺折起来塞进苏合衣裳中,冷笑道:"苏谷主,若你果真听不到,这信就给你黄泉路上细看。"

安墨白颤声道:"你......"

白玉楼也不理他,转身唤了郁双栖过来,柔声道:"好孩子,你去将那把刀子刺深一些,替你爹爹报仇。"

安墨白急道:"双栖,你不可!"挣扎着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又跌倒在地。

郁双栖始终不出声,大步走到苏合身边,将那把短刀用力刺下,直至没柄。苏合身子微微一抖,便再没别的响动。安墨白眼睁睁地看着,一瞬间只觉得天塌地陷,心里脑中顿时空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想不起。

白玉楼抚摸郁双栖头顶,微笑道:"做得好。"忽地一掌拍下,将郁双栖打死了。

安墨白也不知看没看见,只呆呆地瞧着苏合。

白玉楼不再理会安墨白,他到赤水玄珠谷来,原意只在青木玲珑丹,便去书房药室等处翻找。安墨白也不管他做什么,只尽力向苏合爬过去。书房中卷帙浩繁,白玉楼不耐烦一页页地翻阅,便到药室中搜寻有无制好的丹药。苏合时时炼制些丸药当作消遣,因此存有不少珍贵药物。白玉楼心道:"这些倒是好东西。"但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青木玲珑丹。正找得不耐烦时候,忽然见一只黑玉瓶上贴了"青木玲珑丹"的纸签,心中大喜,抓起来细看,那瓶子却是空的。

这一番失望难以言表,白玉楼大怒之下,提着惊鱼剑大步出来,看见安墨白已爬到苏合身旁,正将那信笺摸出来,冷笑一声,又将他踢到药田那处。安墨白手中仍抓着那信,伤心中又隐隐带了些欢喜:"只要师父不知道这个,一起死了也没什么。"

白玉楼跃到他身边,喝道:"将青木玲珑丹的药方说出来。"

安墨白道:"你杀了我就是。"

白玉楼大怒,接连两掌击在他背上。安墨白吐了一大口血,总算白玉楼念及还要从他身上逼问出,下手时没出全力,却也将他伤得不轻。白玉楼心知这条道是走不通了,转身走到苏合身旁,冷笑道:"你说出来,我留他一个全尸,若不肯说,我零零碎碎切了他。"作势一挥剑,一道红光便要斩落。

安墨白果然动容,颤声道:"你......你别!"

白玉楼冷笑道:"快说。"

安墨白尚未开口,忽听任流水的声音道:"你好狠毒。"

白玉楼也不回头,冷冰冰地道:"我若不狠毒,早已死了。"

安墨白也顾不得去想任流水为何突然出现,耳中听得他二人叮叮当当地打了起来,也不在意。又向苏合爬过去,他连支撑身子也是无力,跌在地上,忽听怀里叮的一声轻响,伸手摸了一下,竟是一副火刀火石。微一迷惑之下,登时醒悟:"是那时候师父放进我怀里的!我背对着白玉楼,师父却看见了他过来!"一瞬间已明白了初秋时苏合要他留下郁金不挖的用意,便是为了提防白玉楼。

想明白此节,安墨白急忙打起火石,将药田里的郁金点着了。只盼不算太晚,苏合还有得救。那药草早已干枯多日,见火便着,一阵药气和在烟雾里飘散出来。

白玉楼果然咳了几声,但手上招式却丝毫不弱,大怒道:"我被人算计过一次,若重蹈覆辙,岂不是太蠢!"撇下任流水,一剑向安墨白刺去。安墨白只觉得劲风扑面,他伤重躲避不开,心中不由得一凉,心道:"我陪师父一起死了,那也没什么,只可惜不能杀了他给师父报仇。"

此时一旁的款冬也被烧着,两股烟雾混在一起,白玉楼剑尖将及安墨白眉心,却再也不能向前刺一分,硬生生地跌在地上。安墨白捡回一条命来,呆怔怔地看着昏倒在地的白玉楼,半晌才明白又是苏合救了自己一命。他同任流水对视一眼,中夜的凉风柔和地吹送过来,这一番恶斗终于了结。任流水身上又添了些伤口,鲜血滴答滴答地淌下来。

安墨白挣扎起身,道:"任大哥,扶我一把。"

任流水急忙将他扶到苏合身旁,担忧道:"半仙的伤还好么?"

安墨白喘了几口气,双手微微颤抖,割开苏合伤处的衣衫,牙关忽然"格格"撞击两下,颤声道:"不是心口,或许有救!"

任流水松了口气,掌心同苏合掌心相抵,便要给他输送内力。安墨白忙道:"任大哥,这个我来,你内功不是我赤水玄珠谷一路。药室里有九天九地回生丸和冰麝养营散,请你拿过来。"

任流水急忙取了这两样药物来,将药粉敷在苏合伤口上,又将丸药捏碎了,和在水里,撬开他牙关灌了下去。安墨白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苏合体内,额上细细的汗珠不断滑落。过了半晌,苏合的身子忽然动了一动。安墨白喜道:"成啦!"他重伤之下强行催动内力,此时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歪在地上。

任流水叫道:"墨白,墨白!"心知他晕去实属正常,但两个大夫都昏迷不醒,只剩了自己这个门外汉,那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他两人抱回房里,盖上棉被。看了看不省人事的白玉楼,犹豫了一下,心中不忍,也将他抱到另一间房里。

苏合伤得着实不轻,若是旁人,只怕早已毙命。幸亏他谙熟医理,躲过了心肺要害,所用药物灵验无比,又救得及时。饶是如此,也过了十几日才醒过来,此前日日靠安墨白嘴对嘴地喂他汤药续命。

一日秋阳温煦,苏合躺在榻上晒太阳,脸颊微微凹陷,犹自十分苍白。安墨白喂他喝了几口米汤,忧心忡忡地道:"师父,你觉得怎样。"

苏合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低声道:"这个冬天,也不知过不过得去。"

安墨白急道:"不会!"可不知为何,无论如何菁心调养,苏合的身子始终不见好,脉象也是虚散无力。

苏合气息低微地道:"墨白,你答应我一件事。"

安墨白呜咽道:"师父,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

苏合伸手抚摸他头发,微微笑道:"那你告诉我,前些日子,自从在丹凤阁看了一封信以来,你在烦恼些什么?"

安墨白怔了怔,垂头道:"我......我......"

苏合柔声道:"还有事不能让我知道么。"眼中带笑,哪有半点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安墨白低着头看不见,仍旧是满心凄楚,小声道:"师父知道后,不能赶我走。"

苏合微笑道:"我怎舍得。"

安墨白踌躇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我背上有一块胎记......"眼圈一红,张了几次嘴,可再也说不下去。

苏合看得心疼,不忍再逗他,柔声道:"乖孩子,那不是胎记,是伤疤。"

安墨白睁大了眼道:"什么?"

苏合笑了一笑,慢悠悠地道:"你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摘桃子--就是这棵树,不小心摔了下来,恰巧地上有一块尖石,撞得皮开肉绽。那时我手上缺了几味药物,炼制的药膏生肌效用差些,虽然后来找了白獭髓给你涂敷,毕竟迟了,还是留了疤。幸好倒不难看,桃花一般。那次我本要对你说的,你却不听。"一面拍拍安墨白头顶,道:"都不记得了么。"

安墨白大喜过望,将那信上的话对苏合说了。

苏合嗤笑一声,一面亲亲他额头,道:"我怎会收留来历不明之人。溪水上游有个小小村庄,我去打听过,那一年你爹娘染了时疫,抛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一群顽童欺负你,将你推下水去,你才到了我谷里来。"

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安墨白究竟是他仇人的儿子,还是果真如他所言,被人欺侮推落水中,才碰巧到了赤水玄珠谷来?

苏合不再说话,笑微微地将安墨白抱进怀里。

此时任流水拎了些菜蔬肉食走了进来,笑道:"墨白,我买了两只鹌鹑,你炖给半仙补一补。我也打打牙祭。整整两个月没见肉腥,可真难熬。"

安墨白笑着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道:"师父,赤水剑、玄珠炉,到底是什么?"

苏合正要开口,任流水"啊"了一声,道:"这等机密要事,我就不听了,我到外面去。"话虽如此,却眼巴巴地瞧着苏合。

苏合微微笑道:"这算什么机密,你知道了也不妨。"一面指了指那条溪水。

安墨白与任流水两人一齐呆住,愣愣地看着苏合。

苏合微笑道:"春末时候,桃花一落,溪水里尽是花瓣,‘赤水'二字,确是十分贴切。"

任流水睁大了眼,道:"那玄珠炉是什么?难道是这山谷?"

苏合悠然道:"不错。这谷地水土极好,天气也合适,种出的药草比别处药力足,只有几样喜寒药物种不得。此地明明叫做赤水玄珠谷,不知为什么外面那些人总爱曲解。"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血气太重,今后再也住不得了。墨白,你喜欢搬去哪里?"

尾声

仲春天晴日暖,金陵城外的一处小小镇子上也已是花繁柳咪,春色十分。一个青年男子敲开了李家的大门,笑问道:"任管家在么?"

那开门的老仆回头吆喝道:"管家,有人找!"任流水慢悠悠地走过来,见了这人,不由得睁大了眼,惊喜道:"墨白!你怎会来这里?半仙怎没跟你在一起?"

安墨白笑着回身一指,道:"师父在那里。"

任流水顺着他手指看去,见对面一家空店铺不知何时被人买了下来,挂上了"归安医馆"的金字黑底匾额,上面悬着红绸。苏合点着了长长地垂下来的一挂鞭炮,向安墨白笑了一笑,一面走过来。

三月烟花正乱。

番外·七星索魂庄

1

秋日晴朗,安墨白自北地急匆匆地赶回金陵去,道旁叶胜花红的景色,连看也顾不得看一眼,心中只道:“我在路上耽搁了小半个月,师父又要训斥我了,说不准……说不准还要罚……”想到苏合会罚自己什么,脸上不禁一热,一颗心连跳了几跳。那责罚他是不怕的,但要说是竟有些期盼,安墨白却决不肯认。

一路快马加鞭,一日午后,终于赶回两人居住的小镇。安墨白急匆匆地推门入内,看见书房的窗开着,一时心急,竟从窗子里跳了进去,欢欢喜喜地叫道:“师父!”定睛一看,房里却空无一人。等了一等,也无人作答,若苏合在家中,自然不会听不到而不答他。

安墨白心中大是失望,此时一阵凉风吹来,翻弄得桌上书册飒飒作响,他伸手关窗,忽觉窗棂上落了一层灰尘,不由得一怔,仔细一看,桌上椅上竟也尽是尘土。看这模样,总有月余不曾洒扫。

安墨白隐隐觉得不好,在房中细细察看,从桌旁角落里捡起一张窄窄的纸笺来,上面写了“有事南下,十日当归。勿念”两行字,正是苏合的笔迹,可看这落款时期,三个十日也有了。那纸笺落在地上,也积了薄薄一层灰尘,想是苏合离去时十分匆忙,连窗子也顾不得关,这字条才被风吹落在地。可这天下又有什么事能教苏合如此匆忙?

他翻来覆去地细看那字条,心中仔仔细细将这事梳理了一遍:苏合这般匆匆离去,定是有十分要紧的急事,且定是祸非福。赤水玄珠谷里十余年都是太太平平,只三年前与无生门与七星铸剑庄结下过极深的仇怨,苏合的字条上写明了“南下”,多半是与七星铸剑庄有关。但是不是有其他人听信了流言,因而觊觎宝物、找上了门,那也难说得很。

安墨白想来想去,实在对苏合的交游相识所知甚少,想不出什么头绪。眼见不知不觉间夕光满窗,肚子饿得很了,只得去厨下草草弄了些东西吃了。夜里翻覆难眠,有时朦胧睡去,立即便被噩梦惊醒过来。

推书 20234-06-30 :爱如春风(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