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奇!原来一个人也可以装成各种样子,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就差喷火了!
“哇!好棒啊!能不能来个书生?”这真是神乎其技!我被这从未见识过的技艺所迷,已经将恐惧抛到不知那儿去了,想要投青衣所好,于是来了个“点菜”。
那寨主倒像是心情不错,厉声喝道:“看好了!”又是一遮一放。
“哇!太棒了!”青衣也情不自禁的放声高呼起来。
只见一位文弱书生悄然坐在那里,一头青丝束起了一半,风吹来时,撩起的黑发隐约遮住那张清秀的脸,眉毛偏淡,但却有型,双眼清亮,鼻梁不是太高,却也算挺直,一双唇微微有些厚,显得很是老实的样子。
我兴奋的叫着:“我还要个侠客,要大侠!”
那边衣袖挥动之后,我却愣住了。
一对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微挑,英挺的鼻,有力的下巴,中间是一抹淡淡的薄唇,黝黑发亮的乌发束于一顶盘着金丝的轻冠,冠口一颗鸽蛋大的明珠轻轻晃动着。
我茫然的轻声呢喃着:“这个不是大侠,是战神!”
那寨主眉目一动,眼中似有流光掠过,紧紧盯着我质问道:“你见过他?”
我被他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昂起头,目光不知望着哪里,不知是对着我,还是对着他自己说:“他不是战神!他从小就一心想要做个大侠的,又怎会稀罕那什么劳什子战神!”
我心中一跳,脱口问道:“你认识我父王?你怎么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
那人虎躯一震,根本不见作势,就已经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双肩,双手似要扣入我肉中一般,厉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你到底是谁?”
这不是废话吗?
双肩被他抓的痛极,我却仍不愿示弱,仰头直视那张熟悉到令我心痛的面孔,紧紧瞪着那双仿佛饱含着滔天怒意的眸子,扬声说道:“你没听见我叫他父王么?我便是他嫡嫡亲亲的儿子,我叫刘 子 岚。”
7 生身
那寨主紧紧的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狠下了心,只是忍着双肩上传来的剧痛,也一动不动。
青衣见状可真急啦,终于舍得放开我的腰带,用双手去掰那人已经深深嵌入我双肩的手。
那人丝毫不为所动,过了半晌,忽然撒手,倒把青衣给摔了出去。
我顾不上看自己的伤,连忙跑过去查看,只见青衣并无大碍,这才拉了他站起来,我们俩就离那人远远的站着。
只见那人吩咐下人端盆清水进来,我满头雾水,却也不敢再乱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水被端了上来,见到那人朝我走过来,我吓得拉起青衣就跑。
这是间寻常屋子,里面布置成客厅模样,门已被那人栓死,我揽起青衣,围着房子乱窜,那人从容不迫的紧跟在我们身后,也不作声。
我越传越快,那人依然紧跟着,忽然——“哇”的一声,青衣喷吐出来。
我眼见如此,长叹一声,知道青衣再也坚持不住了,便停下来帮青衣顺气。
那寨主倒也不急,开门叫人送了茶水进来。
我有灵药在怀,倒也不怕他在水里做什么手脚,端起茶杯就来喂青衣。
青衣喝了半杯水,悠悠的喘了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满面愧疚的望着我。
我安抚的对他笑了笑,扶着他坐到一张椅子上,帮他轻抚着后背,头也不抬的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看看你的长相。”
“我的长相就是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如此低劣的易容术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来,洗掉。”
“我为什么要洗?”
“我倒要看看景云的儿子长得是什么模样!”
“我长得难看极啦,一点儿也不象父王。”
“胡说!景云的儿子怎会长得难看!再不过来我就要向你这同伴下手啦,我看他可是更好对付一些。”
我顾忌着青衣,也不敢与他硬碰硬,只得磨蹭着往他身边走去。
再一次尝到有人伺候洗脸的滋味,却丝毫不觉得享受,要说上刑倒更恰当一些。
“蓝翎你……”青衣终于见到了我的真面目,惊讶的用手指一抖一抖的指着我,愣在了那里。
那寨主擦了许久,直到我的脸上再也感觉不到异样,才终于停手,望着我的眼神似悲似喜,方才那漫天的怒气倒象是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般。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啦!我现在要问你几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若叫我发觉一丝隐瞒欺骗,你这伙伴定将殒身此处;若是你都能俱实回答,我便将这世上最最顶尖的易容手法传授予你,如何?”
我看了看青衣,他已经从刚才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发觉自己又被当作了威胁我的筹码,只在那里冲着我猛摇头。
我明白他是叫我别答应,可是,他的命对我来说怎能是儿戏?
我定了定神,想先听听那寨主要问我些什么,再做道理,于是便道:“你问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分辨出我说话的真伪。不过,你先得把自己的真面目露出来,我实在受不了你顶着我父王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
那人又是挥一挥衣袖,云彩没带走,倒是带来了一个大帅哥,竟然长得比我父王还要英气一些,只是一双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狂狷之气。
“你说你叫刘子岚?”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甘示弱的问道。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有些胆色,多少年来已经无人敢问我的姓名啦!”
“我就问了咋的?”
“好 好 好,很好!你记住啦,我叫凤九天,以后见到景云就告诉他,你见到过凤九天。”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那你也记住啦,我叫刘蓝翎,刘子岚只是我官面上的名字。”
那人双目骤然一亮,说道:“蓝翎?你果然叫做蓝翎?”
“是啊,本候爷站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刘蓝翎!”
“候爷?是那刘景辉封的吧!他果然还是不死心呀!”后面这句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等我回话,又接着说道:“我问你,景云——就是你那父王,他可曾娶妻生子?”这句话问得很快,语气很急促,问话之人望着我的眼神很紧张。
我照实回答:“你这人好生奇怪,我父王若不曾娶妻生子,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人的回答却险些将我气死,他说:“你不算数,我说的是除你之外。”
我瞪了他一眼,也懒得与他计较,有气无力的说:“我那父王深深记挂着我的生母,一直不曾再娶,反正我在家的时候,他连个侍妾都没有。”
那人立时满脸喜色,竟然失态到一把拉起我的手说:“他一直是孤身一人么?”
我此刻极其厌烦他的做派,用力甩开他说:“你有什么好高兴的?父王他很可怜呢,夜夜孤枕,我常劝他多纳几房妻妾来暖床,可他总是说我年纪还小,怕那些女人欺负我,就是不肯。”这话可就是编的啦,我那时恨不得父王只疼我一个人,怎么会去自找麻烦?
“他怎会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那是!我父王眼界可高啦,据说当年皇后娘娘亲自向我父王介绍自己的亲妹妹——那位据说是上京第一美人的,都被他给严词拒绝啦!”这可是玉公子当年告诉我的所谓“宫廷秘辛”之一,据说这也是我父王对皇后不感冒的原因之一。
凤九天居然摇头笑了起来:“什么第一美人!哪里比得上你——”说到这里,猛地一顿,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光望着我,我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强自镇定的对他说:“你看什么看?我是男子,与那女子怎么比得!”
凤九天继续摇着头说道:“你误会啦,我不是在说你。”然后正色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父王深深记挂着你的生母,我来问你,你到底见过你那生母没有?”
我见他问的极为正经,倒也不想骗他,便说:“见嘛倒是没有见过,只听说是玉公子的族妹。”
“哼!什么族妹!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生身之人到底是谁?”
这一问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自幼便常常记挂此事,大人们对此却都含糊其辞,今日在这山寨之中竟然有人要说与我听,怎不叫我心荡神驰?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你只是个草莽之徒,与上京远在千里之外,还根本就没有见过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唉!”他这声叹息却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
“来吧,咱们都坐下,今夜看来是别想睡啦,你就听我好好讲给你吧,只是,要不要让你这位同伴先去休息呢?”
我知道他是怕我不想让青衣知道身世,才想要支开青衣,不过我不想让青衣离开,也不怕有什么秘辛被青衣听到,而青衣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便让他留了下来。
凤九天叫人换上了热茶,又端来几盘热馒头、熟牛肉之类的吃食。我虽然遗憾没有点心可吃,但也知道这里条件有限,便与青衣一起都吃了个肚饱,坐在椅子上抱着肚子,对凤九天说:“好啦,吃饱喝足,你可以开始讲啦。”
凤九天笑道:“景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泼猴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竟发起愣来。
我见状忙道:“快说啊!你不是在忽悠我吧?怎么还要想词想半天?”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真不知道是像了谁?我怎么用得着骗你呢?我与你父王以及你那生身之人都是同门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谁身上哪里长着一颗痣都彼此清楚的很,谁还不知道谁呵?”
“喂,你少胡说,我娘亲身上有没有痣,你怎么能知道?”
“别着急,我从头说与你听就是。”
“好吧,我听着呢!”
“你父王是我的小师弟,从小就立志要当个大侠客,谁知他艺成出山之日却成了誓师出征之时。他是皇室旁支,自出生便不受人重视,却自幼便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刘景泰和刘景辉那哥俩关系极好,那二人将景云视作亲兄弟,事事都由着他,知道他生性好武,才想尽办法把他送入我师门。你那生身之人名叫燕莫离,也是我的师弟。有一年,刘景泰来看望景云,遇到了莫离,两人一见钟情,海誓山盟之下,莫离执意追随,为他离开了师门。他二人倒真的是两情相悦,可不知怎么得罪了当时的皇帝,这宫闱之事我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后来莫离有了身孕,景云被召回了上京,就此领兵,去了战场。而后却是刘景辉即位为帝,硬留下景云留守上京,刘景泰却不知所踪,莫离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听得惊疑不定,问到:“你说得那个莫离到底是男是女?”
“莫离是我的师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
“这怎么可能呢?”青衣忍不住叫道。
“我师门之人多好同性之爱,曾经有人觅得上古奇方,可令男子受孕。如此说来你定是当年莫离所生的那个儿子。”
“你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定是那莫离所生的呢?”我疑惑的问到。
“我当然是有理由的,其一,莫离从小就最喜欢师尊收藏的一幅画,那画上有一对彩凤,凤尾是美丽的蓝色翎羽,他曾经多次说过,以后若是有了子嗣,一定要给他起名叫做‘蓝翎’;其二,你这张脸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莫离,我与莫离同门十几年,又岂会认错?”
……
我彻底无语啦。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看这凤九天倒也不像是瞎掰的。
唉!谁料想我穿就穿啦,居然还穿到了个男男生的子身上,我那亲爱的父王却只是个养父,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心里是真的相信了凤九天所说的话,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以前我是个孤儿,这辈子以为有了个好父王,谁料还是个大一钻的!如今我那亲爹和亲……爹,都不知去向,到头来我还是孤儿一个。
青衣见我情绪低落,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蓝翎,你别难过,虽说这男儿生子是惊世骇俗了些,可是他们当初毕竟是真心相爱的,并未违了伦常。你若想去找他们,我陪你,咱们一起去找,等找到啦,我帮你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抛下不管,为什么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为什么任你认了别人做父亲?”
我抬头望着这单纯而又细心的同伴,心里淌过一股暖流,对着他感激的点了点头。
三个人都静静的,谁都不再说话,就这么一直呆到天亮。
青衣先抬头向外望了望,说了句:“天亮了。”
凤九天也仿佛从刚沉思中醒来似的,望着我说:“我先安排你们去休息一下,等你睡够啦,我就教你易容之术。”
我疲惫的回答:“算了吧,我现在什么都没心思学,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傻孩子!你算起来也是我的世侄,景云又是你的养父,我既然见了你,又怎么能不教你点东西呢?况且你这张脸实在是祸害的紧,你现在还小,不晓得厉害,莫离当年可是面具从不离脸的,连那刘景泰都时常找不出人来呢!”
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小声问到:“你说的那个刘景泰当年就是看上这张脸了吗?”
“哈哈哈哈……你还是会好奇的啊!也是,毕竟那才是你嫡亲的父亲呢!说起来,我倒很是佩服他的。当年他来我师门,见到的其实是我帮莫离所做的最丑陋的一张人皮面具,可是那两人把酒言欢,对月倾谈,先朋友后知己,先知己后爱人,却是与莫离的相貌毫无半点关系。直到二人倾心相爱之后,莫离才叫他见了真貌,但在人前依旧是带着假面,有时候为了逗刘景泰,还故意以不同面貌示人,着实叫那可怜的刘景泰为难了不少次呢!”
“是么?”我竟然有些向往,那两位是我此生的双亲,当年又是何等的潇洒、何等的才情、何等的相爱……
“好啦,你一时知道了这么多,一下子受不了,是很正常的。连景云都没有跟你透露过,我想,他确实是很疼你的,不忍叫你心里有一丁点的难受,这个养父当得很称职啊!”
我心里疑惑,不吐不快,于是,我盯着凤九天,质问道:“为什么你起初知道我是父王的儿子时,会那么生气?你和我父王就只是单纯的师兄弟关系吗?”
凤九天难得的语塞啦。
我紧紧的盯着他,非要得出个答案不可。
他见我不肯放过,实在无法,只得说道:“你这孩子,干嘛非要追根究底呢?”
“当然啦,我肩膀上还有几个血洞呢!”
那两人都讶然出声,俱抢到了我身前,七手八脚的要为我治伤。
我将两人斥开,对着凤九天说:“我就是最好的大夫,等一会我回去自己收拾,你现在先回答我的问题。”
凤九天见实在逃不过,无奈的搔搔头发,低头望着椅子腿,轻声说道:“当初我与景云两情相悦,已经定下了鸳盟,若不是他被召去打仗,我们早已是遨游江湖的一双自在人儿,以他的人品修为,应该早已经成就了一代大侠之名啦!后来我气他只顾及着兄弟之义,滞留朝堂,却将我抛之脑后,便只身来到这里自立山寨,倒做他个草莽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