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钥匙。"一向诚实的黑冢岚对蓝慎堂更是毫不隐瞒。"来台湾之前,我请了侦探帮我查出你的消息,这把钥匙他说算是额外服务。"
蓝慎堂一阵晕眩,发飙开骂的力气全没了。"这犯法了你知不知道!"
"我想见你。"很合情但绝对不合法的理由。"我想不到其它的办法,只好找人帮忙。对不起。"
"钥匙留下,出去。"思考一秒钟,蓝慎堂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
黑冢岚乖乖地交出钥匙,却没丝毫离开的念头。将蓝慎堂还抓着没放的吹风机抽走放到一边,黑冢岚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抱住。"阿慎,别赶我走好不好?我想留在你身边......"
一个劲地耙梳微湿的发,蓝慎堂莫名地烦躁起来。"我以为我已经拒绝过你了。岚,算我拜托你,当作没我这个人回日本去过你原本的日子行吗?"
"原本的日子........."喃喃地重复后,黑冢岚绽出淡淡苦笑。"每天无时无刻地想念你、半夜被你不告而别的恶梦吓醒、一遍又一遍不断温习以前的记忆......阿慎,我受够了。那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不要看不见你碰不到你!不要!"
蓝慎堂一窒。说不出话的他撇开脸,不愿注视黑冢岚此刻的表情。
借着深吸慢吐这样的呼吸方式稳下心情,黑冢岚轻轻拉他坐到身边。一身不自在的人坐是坐了,望向他处的脸却很坚定地不转回。
除了微笑,黑冢岚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小心翼翼地伸手碰触蓝慎堂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发现对方没有拒绝后,他这才放胆紧紧握住。
"慎,我爱你。"他,表白。
究竟是第几次的告白,黑冢岚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被告白的人,没有回眸,只是迅速且果决地将手抽离。
黑冢岚并不气馁。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泼冷水。他微笑──那笑里有五分自嘲四介无奈以及一分矛盾──接着整个人贴上蓝慎堂,刚硬下颚顶在他肩头,将他牢牢抱住。
"慎,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双臂圈抱着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黑冢岚就像是在哄小孩入睡似的,身子一拍跟一拍轻轻地晃呀晃着。"我爱你,很爱很爱。从十七岁那年,一直到现在都快二十八岁了,对你的感情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没有办法相信我吗?"
蓝慎堂默不作声。
"我没有办法像褚音那样,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我会努力,我会更用心......慎,我会努力让自己成为能让你安心的地方,所以,你能不能再更信任我一点?一点点就好了......慎,不要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拜托你......我不会走、不会变,我说过。这是承诺是保证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断续话语中的压抑与哽咽,蓝慎堂不是毫无知觉。他感觉得到......他,有感觉。他不是真能做到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尤其对象是黑冢岚。
"如果你想一直维持这样的暧昧也可以,可是......请你不要推开我,不要把我拒于你的世界之外。阿慎,能不能再多相信我一点?能不能让我爱你?我不会变,我会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阿慎,不要怕,不要再躲下去,好吗?"
蓝慎堂依旧沉默,依旧没有抬头。
因为在哭泣。
哭的理由很多很多,多得,连他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掉眼泪。
后来,蓝慎堂还是离开了这个温暖怀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不告而别。这一次,他是看着黑冢岚的眼睛,说再见。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蓝慎堂,是这么说的。在他挣脱了黑冢岚双臂的束缚之后。
所以黑冢岚当然只有照办。也所以那一天晚上,黑冢岚看着他换上外出衣裤、帮忙他整理行李、从他手里接过神奇的侦探先生为自己弄来的钥匙、答应为他看家。
最后,黑冢岚送他到B2的停车场。在上车之前,黑冢岚抱紧了他,重重地,接着缓缓松手。然后望着他关门、发动车子、系上安全带、远走。
一切过程进行都是那么样地行云流水,没有任何一处有过停滞。
包括时间。
即使心头被狠狠刨空,地球一样自转公转,世界如常──城没倾、国更没灭,毕竟他黑冢岚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随处可见的情感,普通的失去,理所当然的失恋。
应该是失恋了吧!黑冢岚这么想着。想着或许蓝慎堂再也不回来,想着蓝慎堂或许哪天就回来,并且对他微笑──想得还真美哪!他嘲笑自己,笑容既苦且涩。
即使如此,黑冢岚仍旧怀抱希望。
不然......会死的。
如果不抱着阿慎会回来会对他微笑会说再也不走了这样的希望,黑冢岚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于是,分针时针继续往前转、转、转,黑冢岚继续守在蓝慎堂的家里;呼吸,不断。
大概是那一夜过了半个月之后吧,蓝姓倦鸟返家了。
听到门铃声响起连忙开门的黑冢岚,第一眼见到的是个仪容随性到随便的男人。定神细瞧,这才惊觉这人竟是一向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蓝慎堂。
风尘仆仆、肤色明显晒黑许多的男人放下行李,没多看犹在发楞的黑冢岚一眼,脱下鞋袜后便笔直走进浴室;原来,蓝慎堂最想念的地方是那里。
楞着归楞着,黑冢岚的身体还是有在动。先将蓝慎堂的行李提回房,又转进厨房泡了一壶茶,接着又下了一碗面──魂归来兮,所以又走进卧室帮蓝慎堂拿出干净衣物。
时间抓得准准准,蓝慎堂也正好结束他洗头洗澡刷牙刮胡子的大工程,门才开了个细缝衣服就送了进去,完全不需要谁开口。一份钟之后,神清气爽的蓝大律师登场。
而这位出浴芙男很自然地就往传出香味的厨房走。五分钟吃完面,两分钟喝完茶,在流理台稍微漱个口,他直接走进卧室。
目的地是他日思被他想的温暖大床。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停下脚步,往回走,走回浴室从换下的长裤里
拿出一只小盒。又往回走,走到了正待在厨房洗碗的黑冢岚身边。
"真的可以不改变、不离开?"蓝慎堂问。
"可以,我可以!"
"......我回来了。还有,这个是土产。"
盒子搁在流理台边,蓝慎堂打了一个呵欠,撂下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叫醒我"后,极度渴睡的人掉头就走,三分钟后溺毙在无边睡海里。
正当蓝惯堂睡死之际,黑冢岚也打开了那只盒子。
当下,红了眼眶。
激动万分地捉着那个大概只有他三分之一巴掌大的小盒,努力压抑着想大喊大叫的冲动,黑冢岚连连摇头,头昏脑胀之余开始绕着整间屋子转。直到双脚发酸了,这才甘愿在客厅沙发坐下。
坐了不晓得多久时间,天亮了。
自窗外射入的第一线阳光,映得小盒里的东西闪闪发亮,折射出的眩目教人不敢逼视。
盒子里头装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不过就是一枚男用的素面银戒罢了。
沐浴朝阳里的黑冢岚,有些颤抖地将那枚闪耀戴上,又笑又泪。
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望着那个睡得香甜的男人,他还是又笑又泪。
有好多话想对那个男人说。
不过也没有必要了。钻进被窝之后,拥着那个男人,他模糊想着。
已经不需要了,已经可以了,已经是够了!
他笑着笑着唾去了。心满意足。
几天之后,他才注意到那个男人口中的土产,其实是对戒的二分之一。因为他在那个男人的胸前,见到了另一个二分之一。
同样银光闪闪的另一半,是男人挂在胸前的颈饰。
能够像这样待在彼此身边,对两个人而言,是不是真的够了?
必须实话实说:不可能。
毕竟早已不是任性放纵的轻狂少年,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像个孩子那样理所当然地无忧无虑。
已经是男人了,已经褪去了青涩与锐利,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身为男人,必须顾虑到的事情,实在有太多、太多;所以现在这种崭新的关系,其实蓝慎堂与黑冢岚都还在适应当中。
有彼此妥协的地方,有互不相让的地方,有喜有怒,有笑声也有纠纷──无论是正面或者负面,现在这个可说是全新的生活模式的一点一滴,蓝慎堂都万分珍惜。因为,他差一点就与这样的关系擦身而过。
就差一点点。
说再见,不见得就会再相见。
那天晚上,在拎着行李、进入电梯、关上车门之后,这句话反复不断地在蓝慎堂脑海拍击起伏。
行李箱里有着护照,签证也还没过期──如果想来个人间蒸发,其实不是办不到;也真做了,在那时候。
他真买了机票划了机位搭了飞往埃及的班机,而那段漫长的飞航时间,蓝姓驼鸟都在梦的国度里逃避现实。
不愿回想。
他非、常、不、愿、意!
藏得最深的秘密被说破,最脆弱的真实被看透,这感觉怎么能称得上好!
不过也不能说不好。说起来,是有点矛盾。
听到岚说"不要怕、不要再躲下去"那瞬间,虽感到羞恼与不堪,但在同时也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没想过,竟会有褚音以外的人看到他缠绕在心头的结。
一直以为这些胆小懦弱的东西他藏得很好;事实上也是如此,毕竟从来没人能够看穿他游戏人间的本质。
岚看到了。虽然不晓得岚到底看见几分,但起码他看见了。
也是在那个当下,他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期望着──期望着,那些他深藏起的秘密能被发现。就像是孤单一人躲在角落的孩子,期望着自己的存在能够被人注意与关怀。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坚强。
原来,他的寂寞已经远远深过他所认为。
原来他,不是不心动。
岚给的保证,岚许的承诺,都是针对那些绑缚着他的绳结的利剪。好大的诱惑,不是吗?
他真的很心动,也真的很害怕。
如果哪一天,岚违背了这些诺言呢?
如果哪天岚心变了人走了呢?
这辈子,他还真没有这么挣扎、犹豫过。
不过几天之后就发生了一件让蓝慎堂下定决心的事件。
虽然对当事人而言那可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字,但整体说起来其实满老套无聊;行程中安排了骑骆驼在沙漠闲晃看夕阳,结果好死不死的遇上大沙暴,差点就死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最后幸运获救。
生死关头间,属于过去的东西,一古脑儿地从记忆深层浮现闪烁,不想找死的蓝慎堂无法再遁入睡梦里不思不想,于是不情不愿地审视那些他以为早就打包丢掉的东西。
然后心,渐渐倾向放手一搏的那一方──看着远的与近的过去,蓝慎堂看见了黑冢岚那从没动摇过的信念。
无论过去或现在的自己多么冷淡与疏远,岚,未曾远离。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不会轻易改变的情感。
应该是真的没错吧?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对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不久后他面带微笑地在日夜温差甚剧的沙漠中冻昏过去,而昏厥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要、回、家!
所以后来,在获救的当天蓝慎堂便直奔当地商业圈接着又转赴机场,硬是赶上了最近一梯返家的班机,马不停蹄地回到有着黑冢岚的家──这也是向来注重仪表的蓝大律师当时为什么会一身狼狈到是以吓坏路人的原因了。就像在和什么竞争着,他连一秒钟都没有浪费。
那么,之后他们究竟能不能过着"从此以后,王子与王子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般童话式生活?
Yes or No,就连蓝慎堂与黑冢岚这两位当事人都回答不出来;或许以后可以,但现在距离那个以后还久得很。
到底幸不幸福呢?
这种事情哪,除了当事人能加以左右以外,就是老天爷也说不准呢!
《全书完》
あの日の前
他在台湾,他在日本,他想他们不会再见面。
在台湾,这样的男人并非凤毛麟角,身材挺拔、相貌堂堂、事业有成、荷包饱饱、充满自信、人生──至少看起来──过得相当一帆风顺。
但是符合这般条件同时又姓蓝名慎堂,还有着"不败狐狸"这个浑号的,只有那么一个。
而那家伙,两分钟前才推开中港路上的星巴克的大门,现在人坐在自个儿的爱车里聆听悠扬乐声。
非假日的日子,中港路上的交通大体都还算顺畅。覆有真皮的方向盘稍稍转动,他自中港路驶向市民广场,经过公益路,奔驰在英才路上。
目的地是国立台中美术馆。
若是平常,这种非假日的工作天,他总是待在事务所里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今天不一样。他忽然想要好好放松一下。
"那个......不好意思"
信步往前走着的蓝慎堂才正要进入美术馆,他后方,同时传来了属于少年用日语说话的声波。
楞了零点零五秒,蓝慎堂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听到的,并不是属于脚下这块大地的语言。那是属于已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都未曾听闻过的,岛国的语言。未染d小坛神秘谁搬
顿是回首,蓝慎堂见到两名少年,年纪约莫在十七、八岁上下,身上装备与衣着一看就知道是惯于自助旅行的人。
他不禁微微一笑。
不可思议啊,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听到这种语言......
"有什么事吗?"即使近十年未曾使用此国语言,但蓝慎堂吐出的语句,依旧流利如昔。
"啊!太好了!"其中一名少年重重吐息后,笑得如释重负。"总算遇到会说日语的人了,真是太好了,本来还在担心该怎么办才好咧......"
"是吗?"蓝慎堂只是微笑。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蚂?"方才唤住蓝慎堂步伐的少年,在这么询问的同时递给他一张茶色名片。
瞥了眼上头的文字,蓝慎堂侧转身子,抬手指示方向。
"就在这附近而已。你们走到大马路上之后,往那个方向直走就会看到了。它就在路口,虽然招牌并不显眼,不过门前有竹子还有石板路,稍微留意点就能发现。"
收回扬高的臂,垂下眸光,蓝家律师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
"非常谢谢你。"收回店家名片,少年深深鞠躬道谢。
"呜──哇!"另一名少年则是在呆了半秒后发出惊叹。为那不在预料之中,说得极为流畅优雅的日语。"你该不会也是日本人吧?!"
少年的激烈反应教篮慎堂失笑。"算是半个。话说回来,我记得最近似乎没有任何连假?"
"是没有。"点点头,少年的态度非常直率豪爽。"可是突然很想来台湾,所以就逃课了!"
宾果。蓝慎堂噙在嘴角的笑纹缓缓加深。
事实上,方才为两名少年指示方向时,蓝慎堂刻意地落了个重点没说──从这儿到他们俩的目的地,要走上好一段时间。
虽然待在那岛国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是住了一段日子,而就他所记得的,这段期间并没有任何特别假日。年轻人,还是逃课跷到海外的少年,体力若不多找机会消耗消耗,晚上或许会因为精神太好而睡不着也说不定。所以说呢,他对他们的善意隐瞒也算得上是善行一桩。
或许是直爽少年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另一名少年皱起了眉。"喂!"
"哎哎,别这么严肃嘛,这世界上哪个学生没跷过课?我们只是比别人跷得远一点、久一点而已咩!"
闻言,少年的眉皱得更紧,大概是无法接受这种无法无天的任性说法。
两个天差地远的性格哪,不过感情看起来真的很好......是了,逃课都能结伴跷到海外来了,感情怎么可能会差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