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音,你不喜欢阿慎吗?"为什么一点都不讶异,甚至,还能这么平静?
前方传来褶音银铃似的轻笑声:"喜欢呀!可是,决定和哪个人交往的选择权是在慎的手上,可不是在我手上唷!"
望着褚音的背影,黑冢岚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她──真的。
真不愧是阿慎的女朋友啊......
注视那抹窈窕纤影,一声轻叹,由黑冢岚的口里缓缓逸出,飘然散去。
每次经过图书馆,黑冢岚总会往仰望这庄严高大的建筑好一会儿才离去,或者进入。
学校的图书馆很特殊,气氛与设计都有点仿国家图书馆;无论建筑样式,或者开馆时间。就连藏书量也是多得惊人,所以在当地还颇具知名度。
深深吸入一口冷空气,黑冢岚进了大门便直接往二楼走──二楼是书库区,藏书据说已直逼三十万册大关,这是阿慎最常伫足的地方。
和其它大型图书馆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这一扇接着一扇的大窗吧。
穿越几排书架,已有三扇大窗掠过眼角余光。虽然馆内有中央空调,不过,大部份的时间,都还是会开窗来流通室内外的空气;下雨、下雪大自然是例外。
每经过一列书架,黑冢岚就会左右张望一下。走了几步路,他在文学类区的一隅见到阿慎。
手里拿著书,大半身子依在窗缘的阿慎。
明亮的窗,是敞开的,滑入带着些评阳光热度的风,时而轻撩、时而卷肆着米白窗带,好不逍遥写意。
阿慎就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本书阅读。
早川慎任向晚斜阳的金橘光线泼染上身,挺拔躯体,在翩飞轻舞的窗市间忽隐忽现。
黑冢岚看呆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阿慎这般靠着窗台看书了,可是,今天阿慎看起来特别不同......啊,一定是穿便服的缘故吧!
刷白牛仔裤,米白长袖衬衫,外罩咖啡色毛衣,轻松而写意的穿著,却自然烘托出早川慎那份与生俱来的翩然俊雅。
──好象,又再一次喜欢上阿慎了......
这是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为阿慎而心动?
老实说,黑冢岚己记不清了。
双脚用不着大脑指示,便自动走向早川慎。
"阿慎。"黑冢岚轻唤,小猫低呜似的音量,迅速融入轻风里。
听闻熟悉的声音,早川慎扬眸,然后微笑。
那抹温柔的笑,却让黑冢岚止步。
五指收拢成拳,紧紧牢握,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原地踌躇几秒,他重新迈开双脚。
"怎么来了?"早川慎合上书,俊眸含笑。"今天不是有练习吗?"
"练习刚刚结束了。"早川慎的微笑,在在蛊惑着黑冢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想碰触。"我今天,遇见了褚音。"
"哦?"
"她背了一个大包包,说要去京都一个礼拜......"黑冢岚垂下视线,直瞅住早川慎搭在窗缘的优美大手。
"嗯,因为她要找人。"
"然后她要我提醒你记得正常吃三餐。我过来,就是找你一起吃晚餐的。"好想握住阿慎的手......那掌心的热度与上头的薄茧,直到现在,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好,我正好看到一个段落。想吃什么?"
"阿慎......"好想紧紧握住,不放开!
"我可不是食物哪,岚。"
"不是的!"黑冢岚连忙抬头,想澄清,刚巧迎上早川慎笑意盈盟的眸──他的表情,瞬间恍惚起来。"阿慎......"
"什么事?"早川慎觉得有些好笑;难得看到这么迷迷糊糊、心不在焉的黑冢岚,的确可爱,怪不得学长们会这么宠。
"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黑冢岚梦魇似的喃语,教早川慎立即变了脸色。
眸间笑意刹那间消逝无影,那黑沉不见底的潭里,只余下一片冰冷。
早川慎用一种教人打骨子里发寒的无温目光,望了黑冢岚许久、许久。
本就无声的图书馆,此际静得诡谲;空间,似乎开始变形、扭曲,而立足于此空间的早川慎,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同时又遥远得不可思议。
黑冢岚的头垂得老低,像个闯了祸的孩子。
"我说过,"早川慎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地,黑冢岚听得不很真切。"什么喜欢、爱的,我不想再听到。"
决绝的口吻,让黑冢岚抬不起头来。没有勇气。
错了吗?
他这么做,错了吗0-
为了不想在未来对着过去后悔,所以他决定不放弃。可是这么做的他......是不是错误的?是不是过于自私了?
黑冢岚的脸色逐渐苍白,心中信念因早川慎的漠然目光再度动摇。
阿慎从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他,就连上次在楼顶的告白,阿慎也没有这么看他──是不是因为他错了,所以,阿慎才会这么看他?
可是......他不想要只是阿慎的好朋友而已。
他要的从来就不只是朋友。
或许,他是贪心了点,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阿慎......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闻言,黑冢岚只有苦笑。
自始至终,他想的盼的要的求的,也只有那么一个呀.........缓慢地,他抬起了头,眼神无比诚挚、无比谦卑。
"阿慎。我只想要阿慎而已。"
早川慎攒眉别开了头,眸底有掩不住的烦躁。"你要我什么!要我吻你还是要我抱你?"
"阿慎,拜托你别这样......"残酷的话语,教黑冢树不禁红了眼眶。"我只想要你接受我、喜欢我。阿慎.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说过我不想再听见邢些字眼!"早川慎破口大喝。"你到底看上我哪部份!脸?脑袋?还是早川这个姓?你说啊!"
"全部......我喜欢阿慎的全部!"
不管是微笑或冷淡,不管是温柔或残酷。
只要是属于阿慎的,他就喜欢。
虽然在天台的那个晚上,他还是想不出阿慎究竟为何这么厌恶喜欢、爱这些字眼,可是,他总有一天能够明白。
只要阿慎愿意让他待在身边,他终会有明白的一日。
"我也说不上到底喜欢阿慎哪里......原因一天比一天多!一开始是因为射箭时的模样,可是到了后来......有时候,只是一个微笑,有时候,只是静静站着不动,有时候,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光是这样我就会心动,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喜欢上你。"
早川慎一股气噎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最后选择撇过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可是他就是喜欢阿慎呀......"阿慎,你并不讨厌我,不是吗?"
没有人会对自己讨厌的人温柔。更何况,阿慎还吻了他......尽管只是施舍,但是,那是吻,那是吻啊!
"不讨厌和喜欢是两回事,喜欢和你要的喜欢更是两回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从现在开始,我不认识你!"
撂下这句狠话,早川慎连准备借阅的书都忘了要拿,掉头便走。
而黑冢岚,只能看着那背影,涧泪。
他想,他果然不适合当赌徒孤注一掷,却什么也得不到。
除了一身狼狈,他,什么也没有。
6
正如早川慎所言,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再也没正眼看过黑冢岚,就像从没见过这个人似的。
不过要说这是冷战也不完全,因为彼此之间还是会交谈,像是早安、晚安或者该吃饭了这类的日常会话,可是原有的微笑与温暖,已不复存。
这样的日子持续整整一个礼拜时,褚音回来了。从京都回来了。
而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图书馆找人,找那个据说是她男朋友的人。
"我回来了。"她走向他,甜甜一笑。
早川慎自书页间抬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嗯?"她挑眉。
是没奢望过会有什么感人的相会,但本以为最起码能得到一个微笑,没想到会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一瞥。
"怎么回事呀你,这么冷淡?"
"没这回事。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他倒干脆,直接转移话题。
"找是找到了,不过,我只见到黄上一杯。"她耸肩笑笑。"如果早个三年过去,或许还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如果了。"
"你有什么打算?"
"等待。"她微笑,拉了椅子坐下来。"我所拥有的,除了时间、还是时间......不说这个了,哪,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正常照三餐吃饭?"
"应该有。"
"应该?"她抽走他的书。"好暧昧的答案。黑冢君答应我会盯着你正常三餐,他没有办到吗?"
"有。"他的视线停留在空空如也的桌面上,没有移开。
"既然有,那么,你的答案为什么这么含糊?"
他调开了视线,不看桌子,但也没看她。
"褚音,你到底想怎样?"
"想你正常吃饭作息,别再把自己的胃搞得‘乌烟潭气'。"
他回眸,但可不是什么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而是腾腾怒意。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到底想怎样?"
"欸,问得好。"她点点头,一派云淡风轻。"其实我也不想怎么样,可你知道,疼爱单纯可爱的生物,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是啊,正如你是我的男朋友。"她掩唇一笑,娇滴滴的,想让人将她捧在掌心呵疼。"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就是情侣──"她顿了一下,然后笑得好灿烂。"不就是名义上的情侣关系吗?"
"......你应该没有对岚说吧?"
"说什么呢?"
"我们的关系。"
"假情侣?"
"不是。另一个关系。"
"没有。而且,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是啊,那并不重要。"
"不过,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喔,慎,你知道吧?距离剩余时间,连今天也算在内的话,只剩三天喔。"
他无语,只是看着前方;视线,高高从她顶上掠了过去,落到了另一面窗扉之外,远天分际线之上。
她向前一步,踮足举手揉乱了他的发,然后转身离开,走得自在又潇洒。
他望向她离去的身影,嘴唇抿了抿,似乎犹豫着什么、挣扎着什么。
最后,他还是撇过了头,闭上了眼。
伫足体育馆外,褚音双手背在身后,两肩靠着墙,一副等人模样。
远天云霞由金渐橘,再渐渐转为红,而体育馆的出入口,也来来去去了不少人。
不过,那些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天色暗了、沉了,只剩一片深深、深深的景泰蓝。
纯粹的天幕,划出弯月一勾,星子疏疏点点。
体育馆传出的运球声,在这种时间里,听闻得格外清晰。
她的脸浮现出一抹微笑,然后,推门走了进去。第一个映入眼廉的景象,便是俐落进网的橘色球体。
瞥了眼投球者的所在位置后,她鼓掌。
"黑冢君,好厉害呀!"在三分线外还能空心进球,不简单。
他一震,没想到会听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声、还有掌声。
"褚音?!"
"晚安。"她甜甜一笑。"黑冢君已经把我的名字记起来?"
他点头,顺势捞起由地面弹起的球。"京都......好玩吗?"
她伸出手,向他招了招,而他则意会地将球传过去;用平日力道的四分之一传到褚音张开的双掌。
"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不过,街道的景象变了好多。"毕竟,是是五年没回去看过了......变化,本就是人类都市的特质之一。
"京都是你的老家?"啪地一声,她传回来的球被他牢牢接住。他下意识地开始原地运球。
"该说是老家吗......京都,我曾经在那儿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对了,黑冢君,你和慎,怎么了呢?"
他的运球动作停了下来。球体几个渐弱反弹后,便骨碌碌地滚到旁边,孤伶伶的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惹阿慎生气了。"他转过身,大概是不想让她见到自己的表情。
"惹慎生气?"
"嗯......"
他点头,背影看起来好落寞。
"我从来没看过阿慎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我第一次向他告白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生气......"
"那,慎是不是就没再主动和你说话了?"
他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别担心。"她走向他,安慰地拍拍他的头。"也许,慎今天晚上就不气了。"
如果,他真让慎"发脾气"的话,那么,最迟今晚、或者明早,慎的态度一定会有所改变。
她一点都不怀疑能让慎卸下雍容闲雅面具的人,之于慎,会是多么特别。
他仍是没有回头。
因为他想,这只是她安慰自己的话而已。
他感谢她的好意,虽然他并不相信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阿慎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对自己温柔微笑的阿慎,他已逼着自己学会不再想望。
"对了,黑冢君,可以冒昧间你一个问题吗?"
他连忙转过身来。"什么事?"
"你说,你喜欢慎,对不对?"不待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么,你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是愿意用任何代价换取慎的情感,或者是甘心放弃所有的一切,只为能待在慎的身边?"
他低直思考一会儿,才回答:
"如果是为了慎,不管要我放弃什么,也不管要用什么东西交换,我都愿意。"
"你确定?"
"是的。"他的眼神坚定而沉着。
她微笑,笑得好甜。"黑冢君,那么,给你一个忠告。如果有一天,你完全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结束狂雷组会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不懂。"这和结束狂雷组会有什么关系?
"你会懂的。总有一天会懂,而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建议。"
而且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练球一直练到日落月升的黑冢岚,又饿又累,而且一身汗臭味。所以一进寝室,他便不及待地奔入浴室。
待他出了浴室,回了床位,发现自己的书桌上竟有一份晚餐。
而且,是他最喜欢的咖哩牛肉饭和味增汤。
阿慎准备的?
不,不可能......就算阿慎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如果是以前,这是极可能的事情,可是,在阿慎连瞟部不瞟他一眼的现在?
不敢奢望。
但是,不是阿慎的话,那这份晚餐又到底是谁放他桌上的?
藤井?如果他会这么细心就不叫藤井,更何况地也不晓得自己喜欢吃什么......
宿舍长?也不可能,宿舍长那么忙,根本没时间管他到底吃了没有......
不行!完全没有头绪!
就在黑冢岚抱头转圈圈的同时,宿舍房门被打开了。进门的,是端着马克杯、穿著睡衣的早川慎。
呆呆看着往自己走来的早川慎,黑冢岚不晓得该怎么反应才好。他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和早川慎四目相对......他期待,但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