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出生法国的少年演员伊曼纽尔为了追寻身世之谜跟随一位陌生的英国贵族来到他的庄园,却无意中卷入了复杂的感情漩涡,究竟该不该相信少言寡语的新监护人,沼地庄园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又掩盖了怎样的秘密?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曼纽尔,理查德·布雷德福 ┃ 配角:莱斯利,卡莱尔 ┃ 其它:沼地庄园
1.狼眼绅士
我叫伊曼纽尔,没有姓,从记事起,我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我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我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虽然艾丽娜不介意我戏称她母亲,每当我这么做时,她就会用她细长而结实的双臂拥紧我,一个劲的吻我的额头,热情洋溢的声音喃喃着,「哦,我的小宝贝,你可真可爱!」之类的……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确切的说,是我们这个小剧团最闪亮的女演员。一头火红色卷曲的长发,分明的五官和惹火的身材令人过目难忘,每晚剧场外大排长龙很大程度上正是托了她的福。
她是那种有一分钱便用一分钱的人,很会打扮,舞台下的她穿着亦是艳光四射,恰到好处的化妆更加凸显出她的魅力。她身上散发着香粉的味道,极为好闻,被她拥抱,将头倚在那丰满柔软的胸脯上着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在我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种说不清的不安。
如果她真是我母亲,那无疑再好不过,可她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我的头发金黄金黄,眼睛也不像她,而是一种浅蓝色,负责写剧本的先生常说南部地区晴朗的天空就是那种颜色。遗憾的是我从未去过他说的那些地方,于是也无从得知。
有段时间我急切的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我在剧团里长大而不是自己的家?我的双亲是谁,他们在哪,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这个地方?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就算待我最好的艾丽娜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说她刚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儿了,那时我还只有半岁大,是个嗷嗷待哺,整天哭个不停的小讨厌,剧场成员们利用空闲的时间照顾我,就这样,我在大家的关怀下渐渐长大。
于此我感到十分沮丧,好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楼梯下黑暗的储物间里,谁也不想见,也不想说话。耐心的劝慰失败,艾丽娜不得不骗我说里面有成群肥大的老鼠,能一口咬掉我的脚趾。我吓得不行,终于在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后飞也似的窜了出来。
后来我一度变得暴躁而愤世嫉俗,看什么也不顺眼,叛逆周遭的一切,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发疯般的尖叫,大家尽量忍让我,希望温柔的化解我内心的愤怒,可惜我只是变本加厉,引起了包括艾丽娜在内几乎所有人的不满。
有一次我甚至在表演途中冲上舞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当晚的意大利喜剧变成一场彻底的闹剧。剧场老板气疯了,发誓受够了我的神经兮兮和肆意妄为。谁来求情也没用,他命令两个强壮的年轻演员像传奇小说中的英雄对付捣乱的地精一样把我架起来,就这样丢出门外。
那是一个深秋的晚上,刚下过雨,我孤单一人,借着心中沸腾的憎恨狂奔一气,大喊大叫,惹得街上所有的人都奇怪的看着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陌生,后来我才知道我来到了脏乱阴森的旧城区。深夜里一片死寂,偶尔从两边破败的矮房里传来一两声咳嗽和呼噜声,老鼠肆无忌惮的在墙角游走,从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里钻进钻出。
在此之前艾丽娜不让我一个人上街,记忆中我从来没来过这儿,甚至都不知道巴黎有这么个地方!那天真是太黑了,天上乌云滚滚,星星和月亮都被藏进了魔术师的黑斗篷,间或有闪电划过天际,四周一瞬间被照得透亮,我隐约瞥见冷雾幽灵般的游荡,变幻出各种狰狞的形状,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直到今天我对神怪之事仍有些敬畏,何况当时,连圣诞老人的故事都能骗倒我。我吓得瑟瑟发抖,抱紧肩膀蜷缩在屋檐的角落下,臆想中,青面獠牙的怪物就潜伏在黑暗的某处,等下一个闪电,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唉,我是多么丢人啊!剧团的人们那么好心,不仅收留我,让我吃得饱穿得暖,还给了我无私的爱。可我竟然将遭双亲遗弃的不幸怪罪到他们头上,我简直蠢透了,只有不懂得知恩图报的恶棍才干得出这种劣行。
现在,我彻底变成了一个无处可归的流浪儿了,而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未来就像眼前这条惨淡的小巷,黑暗、狭窄而潮湿,我只是一个半人高的孤儿,除了乞讨,没有别的赖以为生的手段,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亲人,所幸从来就不曾出现,我将衣衫褴褛,落魄街头,和野狗一起在垃圾堆里觅食。
想到这些,又想到艾丽娜平时吓唬我讲的那些鬼故事,我满心绝望,恐惧极了,嚎啕大哭起来,继而被自己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的声音吓破了胆,哭得更凶,却只敢低声啜泣。
我也不知道那晚到底流了多少泪水,反正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是够多啦,以至再次见到我时,剧团老板端详一番我的小花脸然后严肃总结说,「这孩子以后恐怕当不了悲剧演员,他刚把一辈子的眼泪一次性用光了。」
那晚的遭遇无疑给我的童年留下了些阴影,好在它很快就结束了,艾丽娜天亮前就找到了我,据她说我当时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再见到她中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看着她在我面前蹲下来,我多希望她把冻僵的我搂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用我从不曾听过的语调轻轻的在我耳边呢喃,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做的那样。
然而她只是问我:「想回去吗?」
我点了点头,伤心欲绝。
她又问:「不闹了?」
我反应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她就把我带回了剧团。具体过程我有些记不清了,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我在发烧,浑身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头痛欲裂,马车的颠簸令我想呕吐,我靠在一边的车窗上,眼皮不住的打架,后来甚至分不清到底睁开了还是闭上了,就像压根分不清我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艾丽娜坐在另一边,闭着双眼,似乎在打盹。
现在想来或许是发热造成的幻觉我,我觉得我们仿佛行驶在童话中的奇异国度,窗外的景色就像一团搅在一起的油彩,五彩斑斓又变换莫测。我的心跳奏出沉重的鼓点,灵魂似乎要顺着浑浊的呼吸飞逸,脱离沉重的,凡人的躯体,不知何处传来飘渺不定的歌声,由几千人的声音迭加而成,却又整齐的像一个人,声音空灵圣洁,似是天国的颂歌,拉丁文,或许是意大利语,总之不是我能理解的语言。
那歌声如此宏大雄壮,让我感觉自己渺小得像粒灰尘,周围开阔空旷,无边无际,我抬起头向上望,看见一个极高的穹顶,绘满了壁画,一束耀眼的光芒从圆形天窗投射下来,我目眩神迷的望着它,为它的宏伟而震撼,在它恢弘气势的压迫下双膝发软。
这就是天国吗?我就要死了吗?我心惊胆战的问,没有人回答我,颂歌仍在持续,并且越唱越响,越唱越高,伴随着脉搏中不合拍的鼓点,尖利得似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光亮开始逐渐被黑暗取代,像墨汁渗入纸张,一点点的伸出它无孔不入的触手,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染黑。
忆及昨晚的遭遇,那恐惧又一次袭来,并伴随着一种绝对的孤寂紧紧的攫取了我的心脏,如魔鬼伸出卷曲尖利的指甲,戳刺着跳动的血管。
这是我头一次感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是独自一人,孤立无援的。尽管我已不是第一天发现自己没有父母,但经过昨晚,我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它,及其它包含的意味。我的来历,就像去向,被未知而笼罩。在剧团里,我只是一个接受施舍的孤儿,任何人随时可以把我赶到大街上,唯一令他们没有那么做的理由是他们的好心。艾丽娜虽然和我亲近,但她终究会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生活,那时当她回想起我,将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没有任何归属,我如同一个失忆的鬼魂,漫无目的的游荡。我是多余的吗?是老天遗忘了我吗?如果没有任何人需要我,那我为何存在于这世上,仅仅是为了享受,为了让自己活得舒坦?
这想法深深刺痛了我,但更令我沮丧的是这是事实。
病愈以后,我恢复了快活的天性,仿佛此前的放肆只是一场梦。而且因这次的教训,我变得乖巧温顺,剧团里人人都喜欢我。我开始跟周围的人学习语言、表演和拉小提琴(尽管很快就放弃了)。
十三岁时,我已开始登台,演一些无关紧要的角色。因为日益显露的俊美,老板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许诺或许再过几年,我就可以担当起意大利式肥皂剧中的男主角。届时人们将会在雪片般飞来的传单上看到我的大幅画像,我膨胀的虚荣心美滋滋的享受着此类幻想。
顺便说说,艾丽娜那时已退出舞台,嫁给了一个酒类商人,婚后她随丈夫搬到帕尔玛居住,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从她写来的只言词组中我知道她生活理想,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健康而活泼,居住在靠海的别墅里,指挥着一大堆仆人,舞会宴会不断,每天接待成群的宾客,俨然一位得力的女主人。
对此我由衷的高兴,同时又隐约感到失落。她像童话中的辛德瑞拉,已走到了完美结局,而我呢,我将来也会像她一样和某人坠入爱河,然后相伴终生吗?或者就像俗话说的,犯罪也会遗传,丢下爱侣和亲生骨肉逃之夭夭,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虽然我现在过得也不错,但那天在马车上毫无预兆席卷而来的孤独仍旧在心底隐隐作祟。有时我在黑夜里醒来,仿佛听见他低声狞笑,看见他掀开嘴唇,露出一排吸血鬼似的长牙。他就像一个身在狱中的仇人一样令我忐忑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获自由,在我回家的路上突然冲出来一刀刺向我的胸膛。
还是言归正传吧,几年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剧团里的活跃分子,就像年轻时的艾丽娜。我很高兴自己不用再依靠别人的施舍过活,同时我还认识了莱恩,一个来自南部偏远地区的年轻小伙,负责写剧本。他比我大几岁,思想也更成熟,不善言辞但为人随和。我们一拍即合,迅速结为莫逆之交,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唯一困扰我的是他过于强烈的道德观,不过与其陷入争执,我更偏向保持沉默,况且在这方面他也绝不会让步。
那天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当我们谢幕时,观众都站起来,热烈的鼓掌夹杂着口哨声潮水般涌来,快把我们淹没了。间或还有一两朵鲜花飞上舞台,我拾起一只开的正艳的红玫瑰,咬在齿间,朝台下不停的挥手。
灯光、音乐、欢呼,这一切都令我情绪高涨,大脑里晕晕乎乎,像喝了一整瓶香槟。
那是我第一次出演男主角,若不是看到那个男人,我本可以兴奋一晚上,要知道在回化妆间的路上都依旧可以听到喝彩声呢!
可是他把一切都毁了,那个绿眼绅士。他就坐在二楼的包厢里,既没起身,也没鼓掌,嘴角下拉着,脸上连一丝愉悦的痕迹都找不到,我差点以为自己误闯了某人的葬礼。
我无法把目光从这个奇怪的男人身上移开,他看上去三十多岁,一双狼似的绿眼,视线既深邃又锐利,长相说不上英俊还是丑陋,只是阴沉,像是黑夜笼罩下的哥特式尖塔,散发出压抑的魄力。
更加令人发毛的是,我意识到他在盯着我!我差点尖叫起来,玫瑰从齿间脱落。这时幕布合上,我心虚的逃离了舞台。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没理由确信他真的在盯着我看。再说就算是,那又说明了什么呢?确实作为一个观众,他的严肃是有些不寻常,但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你的表演吧。
这样想着,我的心情平复下来。直到兰恩找到我,拍拍我的肩膀:「你看到贵宾席上的那个男人了吗?」
他满头大汗,看上去急匆匆的,我正在卸妆,听到他的质问,手指一顿,但仍尽量保持平静,把海绵伸进水槽沾了沾,抹去脸上的白粉:「是吗,哪个男人?我怎么没注意。」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声音听上去极端漫不经心,狄恩立刻被惹恼了。
「就是那个一老盯着你看的外国人!」他大声说。
他的话把我吓住了,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如今竟从狄恩口中得到证实。可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他买票了,对吗?」我不合时宜的开玩笑说,并不想让狄恩知道我和他感觉相同。
「我很担心你。」他严肃的说,扶着我的肩膀令我转过身,「那个家伙已连续出现三天,而且刚才演出结束后,我偶然撞见他和老板在交谈。」
这些细节我倒不知道。回想起那人幽深的注视,我的心一阵狂跳。
「你真相信那不是你的错觉吗?」我不以为然的说,「我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连他是外国人都看出来了,真了不起!」我微微一笑,碧色双眸里却流露出戏弄之色。
「你撒谎,」狄恩笃定的说,「你明明心知肚明!」
「那又如何?」我耸耸肩膀,一再否认,宁愿屈居迟钝的傻瓜,而不愿成为自作多情的笨蛋,「谁能保证他一定是在看我?说不定他只是在想心事想得出神!」
「等于说你承认了?」狄恩冷冷的说,感觉受到伤害,「我真心为你担心,你却满不在乎。」
他又如何能知道我心底的不安,我试图以善意的谎言将其掩盖,他却每每将之撕碎。
「是啊,我不仅满不在乎,甚至还自鸣得意呢!」我也生气了,哈哈一笑,踩在椅子上,轻佻的撩了一下垂至额前的金色发卷,「或许他是某个剧场经理人呢?依我看,有人注意我这是好事,证明我要出名了!」我专挑刺痛他的字眼。
这位圣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色发白,「你真的这么想?」
「你觉得呢?!」我朝他大叫,他真不了解我!
他嘟哝一声,对上我表示到此为止的瞪视没了声音。这场争吵毫无意义,从目前得知的讯息我们谁也无法推断出那位陌生人的真正企图,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上,我们只有静观其变。既然如此,何苦要为他烦恼?再说这很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这时门上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门没锁!」我尚处在怒气之中,谈不上客气的邀请。
2.幸运金币
剧场老板探进身来,我立刻起立,因为刚才的鲁莽红了脸,连忙道歉。倒不是我差别待遇,想给雇主留下良好印象的心情应是所有人感同身受的。
对于我的粗鲁,老板毫不介意,他笑容满面的打了招呼,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这反常亲密的举动令我有些不适,满心怀疑。
「伊曼纽尔,亲爱的,有个人我想介绍给你认识。」他说。
亲爱的,他叫我亲爱的!这下我敢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狄恩在一旁,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我。想都不用想我也能知道他内心一定嘀咕着:看吧,我所担心的果然应验了。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的心跳加快,但仍不甘在他面前示弱,哪怕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乐意之至!」过分热情的假笑浮上我的嘴角,从镜子里,我看自己就像个招蜂引蝶的流莺。跟在剧团老板身后,我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抛了个一闪即逝的鬼脸。
狄恩肯定气坏了,我关门时,他正脸色苍白紧咬下唇。
然而一到走廊,失去了斗气的对象,我又变得忧心忡忡,刚才不顾一切的冲劲比幻觉消失得还快。
在前方等待我的会是那个黑发绅士吗?他找我到底是干嘛呢?剧场经理听起来虽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可我现在的老板会欣然将我让出吗,在白白抚养了我这么多年之后?出于经济考虑,对方也绝不会替我出抚养费呀,这毫无道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解释,就这样垂头耷脑的跟随剧团老板在他的办公室门前站定。
他转动黄铜门把,我俩走了进去。半是好奇,半是惧怕,我矛盾的发现那位黑发男子果然在房间内,站在书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