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语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拍了拍舒城的肩膀,佯怒道:“得得,你就别和我叫板了,在别人面前也得给我这个大叔留点面子不是。”说罢冲另外三人笑笑,“我知道你们以为我和舒城是那种关系,其实我就是借个地儿给他住,别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都还没和他撇清关系,他倒还先站到线外去了。舒城心里一阵憋气,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今天说话干事都不在谱上,这哪里像平时的自己,索性静了静心,也不做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说:“我们在这里说了半天,该吃的饭还是得吃的吧,刚才不知道是哪两个人连连叫饿。”
刘博天看出来舒城有些不悦,知道自己和裴彦玩笑开得过了点,又见舒城倒还是沉得住气,心里也就宽了一些,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赶快把好吃的送上来,大爷我今天要吃个够本。”
“我又没亏待过你,你吃什么够本?”舒城一边吩咐服务生把先前叫的各种食物送上来,一边说。
“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就算是吃饭也要吃个够本,怎么,有错啊?”刘博天嘻嘻哈哈地说,“对了,严,我们之前都点过了,你要吃什么现在叫,反正是舒城请,不吃白不吃,吃少了不划算。”
舒城想想自己先前的态度也不算太好,虽然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可是他舒城一向是个谦谦有礼的人,于是把菜单摊开,轻轻放到严冰语面前,露出个笑:“大叔,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好了,这一个多星期多亏你照顾了。”
话的语气虽然温和,可是话的内容明显的有着疏离和客套在里面。严冰语垂头看菜单,随意划了几种食材,递到服务生那里。
这家店的火锅锅底分四种,微辣,中辣,特辣,绝辣。锅被端上来时,服务生叫了一声特辣,裴彦忽然大叫不好,搞得其余四个人看外星人似的看他。
“怎么,你吃不了辣吗?刚才好像还是你说要点个绝辣的吧。”舒城淡淡扫了裴彦一眼,然后把各种食材往锅里加。
“我们应该选个鸳鸯锅的,我都不知道严你吃不吃辣!”裴彦抱歉道,“这是我们以前吃饭的老习惯,今天忘了有你,一时没改过来。”
“他能吃的。”舒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们上次还吃过。你没事鬼叫个什么,他要是不能吃辣我不会帮他叫一个鸳鸯锅啊,要你多事。”
“是啊!不过还要感谢裴彦你的细心呢。”严冰语灿然笑道,说完夹了一叶烫得红红的生菜送进嘴里,边吃边竖起个大拇指,“味道的确不错。”
众人见他吃得面不改色,纷纷伸筷,放进嘴里,立觉一股辛辣直冲喉头,但吃火锅就求吃个爽字,一时间,场面也热闹起来。
吃过一旬后,自然少不了喝酒,啤酒加火锅本是绝配,如果啤酒是冰的,就更加畅快了。五个男人在一块儿,又都是能喝酒的料,乒乒乓乓的闹过几瓶后,加上炉火一熏,各人脸上都现了红,唯独严冰语脸是白的。刘博天笑问严冰语,严冰语只说自己喝酒不上脸。
舒城见了严冰语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可听听他的回答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就继续和那几个人拼酒。
严冰语是新客,谁闹酒拼酒都少不了他,再加上就他一个人看上去没有喝的红光满面,似乎酒量很好,所以灌的酒也比其他人多得多。
酒喝过了,裴彦那几个本来就是在外绕得开的人,严冰语这么些年也不是白过的,大家谈天侃地,划拳喝酒,十分热烈。
这个男人似乎还不太丢脸,舒城心想。
又一旬菜下锅后,裴彦像是想到了什么,认真地问严冰语:“严,我是不是见过你?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舒城轻笑,“裴彦你说有几个你不认识的吧,你这套伎俩早就过时啦。”
“去去去。”裴彦轻啐一声,“我是说真的。”
他沉思片刻,眼睛突然一亮,“有了!过把瘾就死,你常去那里对不对?”
15 Light&Shadow(4th)
严冰语听了,笑容明媚起来,“是啊,你也是那里的常客么?”
裴彦眼睛更亮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在那里见过你不止一次,貌似年纪大一些的圈里人都对你有很深的印象呢!”
裴彦这句话本是无心,他虽然偶尔有听过严冰语的名字,但以他这个年纪认识的也大多是符合他的年龄圈里的漂亮男孩。何况严冰语年轻时再有名,现在留下来的绝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个圈子里忘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没有谁会去刻意打听一个早已过气的人。
不过在舒城听来,则又是另一番意思。他想起来那晚小颜曾和他说过的严冰语的情况,一张脸立刻暗了下来。
心里有些烦躁,本来就压制着的一口气总觉得不出不舒服,舒城的眼神在严冰语脸上打了个转,说:“哟,大叔你还挺深藏不露的嘛!你们大家都不知道吧,我就是在过把瘾就死认识大叔的,那一晚他可是浪的要死,缠了我一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有名啊?”
舒城满口轻浮,如果是两人独处时,也许可以看做调情,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们今晚毕竟是来吃饭喝酒的,不是去酒吧猎艳的,舒城话一出口,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严冰语似乎也不恼,只是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展开个淡淡的笑,不表示反对。
这个笑在舒城眼里居然有些楚楚惹人怜的意味,他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过火,正准备转开话题,就听得裴彦状似安慰的声音:“严,舒城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就是嘴巴讨厌,本意肯定不是这样。你说是不是,舒城。”
在三人之中舒城年纪是最小的,裴彦和刘博天都比舒城长了快两岁,有时候就会像兄长一样对舒城训导,舒城大多数时间也听得进去。
舒城打开一瓶酒,往肚子里灌了几口,神色不豫地说:“我是说错了,行了吧。”
严冰语盯着他,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也开了一瓶酒,朗声道:“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怎么搞得这么紧张。来,喝酒喝酒,我先干。”
他一仰脖,一整瓶酒下了肚,放下瓶子时,手已经微微有些抖。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始喝酒吃菜,仿若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一行人嚷嚷着要继续去旁边的KTV里K歌,严冰语则说那是年轻人的项目,自己要先回去。
“舒城,我的外套你拿着吧,在哪里呢?”严冰语低声说,“对了,门钥匙你有,晚回就直接进去吧。”
提起外套,舒城这才记起自己从洗手间出来时好像忘了拿,不禁叫道:“哎呀,我忘记拿了!还在洗手间里!”
严冰语温和的表情冷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轻吐出几个字,“舒城,你就装吧。”
舒城跑到街上时,老远就见着严冰语单薄的背影,那人似乎走得很慢,否则怎么过了半天也只走了那么点路程。快追上时,舒城叫了一声“大叔”,严冰语愣了一愣,便转过身去。
“大叔,我是真的忘记拿,刚才我去洗手间找过,可是外套已经没有了。”舒城气喘吁吁地说。
严冰语面无表情,轻声道,“哦。”转身继续走。
“严冰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舒城犯不着干这种事,也没闲情对你这种人浪费心思!你当着我朋友说完那句话然后就拔腿走人,很过瘾很爽是吧,你以为你是谁?”舒城怒气冲冲。
严冰语回转头,浮出个苍白而阴冶的笑容,“你又以为你是谁?你该不会以为我现在是和你一样生气吧,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好笑,而不是让我生气。所以,快和你的小朋友玩去吧。”
舒城看着严冰语,他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原来还有这样尖利的一面,一时间,自己也安静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的话不是一样可笑,说什么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又是装热络又是装腼腆,真是倒胃口极了。你真以为每个人都对你这种老男人有兴趣么?他们再怎么夸你帮你,也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呵,明明是个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你还真是时时都让我意外啊。”
严冰语睁大眼睛,咬紧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昨天还笑意连连现在却吐出恶毒字眼的年轻人,最终,松开已经出血的嘴唇,厉声笑道:“我是个婊子,那又怎么样。我自觉比某些自己从不努力,却因着家里有钱而像个寄生虫般生活的人好得多。我告诉你舒城,我是个婊子也好,是个司机也罢,最起码我的钱都是我自己赚来的,我花得舒坦。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一点像一个大学生?你以为你有钱有势就很了不起么,很有可能有一天,你的钱和势都没有了,啧啧,你说你那时候该怎么办呀?再出去骗骗像我这样的人?哦对了,今天是你请客是吧,你既然有钱请客,又有那么多有钱的好朋友,自然是不愿再和我这种人住在一起了,你要搬走,我一定鼓掌欢送!”
他越说,脸色越苍白,被咬破的嘴唇则嫣红无比,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诡异而妖冶。
舒城也不怒了,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居然觉得有些悲哀,自己在他眼里,原来不过是这样的人。
“看来我们在对方眼里,都是垃圾一样的存在,不过我们都能忍到今天,还真是一样地有耐性呢。好吧,既然变成这个样子,我自然会搬出去,东西我也会去拿的。”舒城说完这句话,便反身走向朋友的所在。
严冰语有些晃悠悠地站在寒风里,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终于不堪重负似的蹲了下来,用拳头抵住胃部,想要压制它的痉挛。
虽然只穿着单衣,可是疼痛仍让他出了一身汗,他扯出一个嗤笑,艰难说道:“严冰语,难道你这次又赌输了么?”
舒城回到朋友等他的地方时,脸上是出奇的平静。裴彦他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淡淡道:“舒城你这次说话确实失了分寸,平时不是挺会说话的么,今天是怎么了!”
我要是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也不会被那个男人骂了,舒城暗想,心里涌出一阵阵的烦闷。
“好了好了,不去管那个人了。我们今天找几个漂亮的男孩玩玩怎么样。”舒城勾起个坏笑。
裴彦看看怀中的小安,失声笑道:“你小子在我家小安面前提这事是什么意思!刚才骂我饥渴,我看你自己倒像是饥渴了很久似的。”
舒城白了裴彦一眼,看向刘博天。
刘博天摸摸鼻子,“那个,我对男孩子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哎呀,我记起来了,学生会有点事情我还要去处理,看来今晚是不能陪你们了。”
“得。你们都不用去了,我自己去!摊上你们两个真是我上辈子造的孽!”舒城忿忿说,说完手一伸。
裴彦和刘博天会意,各自从口袋里掏了几张票子放到舒城手上。
看着舒城打车远走,裴彦和刘博天都在心里叫道:不知道是谁上辈子造了孽。
心里有一腔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的东西想要发泄,去酒吧里找酒吧老板,老板便送来了个漂亮懂事而且还是个雏儿的男孩子,正合了自己平时的口味。开了房,舒城把一叠钞票扔在床上,里面既有自己剩余的全部家当,又有那两人给的钱,除去花去的,还有千把块。平日里,他如果开心了,给的也许远比这更多,舒城大笑,自己果然是个只知道花父母钱的寄生虫。
“伺候我舒服了,这钱就全是你的。”舒城坐在床上。
男孩见舒城给了那么多钱,又见他大笑,差点以为这个客人有什么不良癖好,心里有些担忧。可是后来也没见他有什么暴虐的举动,自然卖力得很。先是用嘴帮他做了一遍,然后又被舒城按着死命地操弄,自己居然也高潮了两次。
舒城狠狠地抽动着,男孩不自禁发出阵阵呻吟,腿蛇一般地缠在舒城腰上,似乎想要更多。可能是因为房间里暖气充足,两个人都出了汗。
又一次射了后,舒城看着男孩有些出汗的脸,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之前同严冰语说话时他苍白得不正常的脸,以及站在夜风里额头上的汗,心里咯噔一下。他当时都看在眼里,可硬是被自己忽略了。
“该死!”他的愤怒似乎此刻才涌现出来,对着身下的男孩吼道:“你说,我是不是个很差劲的家伙!我是不是个倚仗家里钱势的垃圾!”
男孩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到了,不敢说话。
舒城冷笑一声,“你不说是默认了么?你很害怕?我有那么差劲吗,我有吗!”
不待男孩回答,他猛地躺倒在床上,安静良久后,道:“算了,你走吧,别忘了拿走钱。”
然后就是男孩窸窣的穿衣声和关门的声音。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过了半天,舒城睁开眼睛,手机上显示才凌晨一点。
发泄完了,身体,似乎也虚空了。
走出酒吧,夜风清凉而痛快。
舒城恨自己怎么还能如此地清醒,他本应该怀抱一个美少年躺在温暖的房间里安睡的,可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要在秋末冬初的寒夜里独自行走。口袋里只有一些零钱,他不想把它们浪费在打车上,况且,他也不知道去哪里。
“真是的,怎么好像是我被那个老男人赶出来然后无家可归似的。”他晃晃头,自言自语。
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型超市买了罐咖啡,又买了包香烟,坐在路边。自此,他的口袋宣告破产。
有一根没一根地抽着,他想起那个爱抽烟的男人。明明是劣质的香烟,却好像总也抽不够似的,也喜欢喝酒,不管差酒好酒兴致来了不吃饭也要喝,还有,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喜欢吃甜食,一大盒巧克力一晚上就可以吃光。
真是的,怎么又想起那个该死的家伙来了。明明就看不起他,明明就……
唉,自己的行李还在他那里,他家的钥匙还在自己手里,不管什么时候,总得要抽个空去他家一趟。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脚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待舒城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到了严冰语家的楼下。抬头看,他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家里居然还开着灯。
即然这样,反正也要来一趟,不如现在就把东西拿走。
敲了敲门,没反应,干脆直接拿钥匙开了门。
屋里一片光亮,男人正窝在床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睡了难道不关灯?
“喂。”舒城试探性地叫了声,男人动了动,可是没转过身来。
“舒城?回来……拿东西么?这么……快?”
舒城听着男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走到床边,发现被子下的人正在微微发抖。
“大叔你怎么了?”他立即跪在床上凑到男人跟前,男人的脸色此刻几乎可以用惨白一词来形容。
“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样!”舒城觉得那一刻血一齐往头顶上涌了过来。
严冰语这时还能做出个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老毛病……胃病……犯了。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看看你的脸色,走在路上连鬼都得被吓死。不行,你得去医院。”舒城不容分说,硬是架起严冰语坐了起来。严冰语被动了动,似乎难受得更厉害,突然,一把推开舒城,一手捂住嘴,晃悠悠地冲到了厕所。
舒城跟着冲过去时,男人正蹲着呕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下,便上前蹲在他旁边拍着他的后背,好让他吐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