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干+外章 下————无为而字

「唔哇，很酷啊！」那时的小雄一脸欣羡的表情伸手戳了下小津吉的鼻子。「金吉你看，有外国老爹的话，鼻子才会这麽挺，这样不是很好吗？」

姑且不论叶津吉高挺的鼻梁是不是外国老爹的关系，当时的小津吉受伤的小小心灵就这麽被小雄奇妙的鼻梁治疗法给抚慰了。从那时开始，小雄在小津吉眼里就像老爹买给他的限量泰迪熊一样，是要抱在手中紧紧抓牢的护身符。

也因此当要移民去英国时，叶津吉抓着阿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这、这是我的电子信箱，你一定要寄信给我喔……」漂亮的淡色眼珠哭得通红的递给阿雄一张小纸条，阿雄接过後急忙点头。「我一定会寄给你的！」

可是阿雄忘了，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电脑白痴。

「黑仔，你帮我啦……」阿雄将纸条拿给了黑爸，过了两个礼拜问黑爸寄信了没，黑爸却说：「你哪有拿纸条给我？」

「咦？！吽吗？！（没有吗）」阿雄瞪大眼，搔搔头，没什麽有用的脑细胞左思右想，後来归纳出自己可能把纸条弄丢了的结论。

在阿雄心里，其实叶津吉只被归类成「很好的邻居」而已，本人私毫没有因为一句话就抚慰了叶津吉的自觉，也压根没放在心上。

反观黑爸倒是有些小疙瘩。虽然知道阿雄的心态，但那段日子阿雄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叶津吉拖去家里被穿女仆装的玛丽亚服侍，洗完澡还会拿奇怪的茶包和他分享。

小黑爸拿着茶包，皱着眉问：「这什麽？」

小雄想了一下。「啊！嘻落……懒莺歌红茶啦！懒莺歌！」

小黑爸有点想笑。「……莺歌？那不是在台北，你不是说这是他外国老爹特地从国外买的茶包？」

小雄又认真想了一下。「啊嗯惯啦，反正我特地偷渡回来给你喝的耶！不管是懒莺歌还是莺歌懒－－啊啊！是英格兰！和这个懒那个懒都没关系啦！」想起来後，小雄掩面哀嚎，小黑爸却笑了。

他不否认那时就偷偷把阿雄放在心上。

所以才会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没拿到纸条的谎话却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只是希望这个人不要对其他人太好，会太累而已。

一天，二天，一年，二年。

一点一滴的累积，等黑爸发觉时，那个总是在长廊上望着天花板的身影，早已经深植在心底了。

他告诉自己，一定别再让那种表情出现在阿雄脸上，於是默默的站在身侧守着看着，直到认识阿干一群人，看见阿雄渐渐流露出本性後才安心许多，最後甚至觉得这帮兄弟太超过了……

就算阿雄对阿干他们仍有一丝丝的见外，黑爸也希望自己是特例的一个。所以他一大早便到雄家堵人，结果堵回的却是一颗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面的金吉。

叶津吉这些年来身高抽高不少，看来都要和黑爸差不多了，长相帅气，个人气质青涩中带点性感，在英国念书又兼差当模特儿，这次专门接台湾的案子就是为了回来找阿雄，徐纪环任教的模特儿公司便是这次接案的主要企业，徐纪环负责接待这次从外国来的模特儿，叶津吉正是其中一个。

「那徐小哥怎麽会一起来呢？」黑爸问道。

徐纪环漂亮的眉头轻皱了一下，对「徐小哥」的称号仍有些芥蒂，看向黑爸，笑着说：「我啊，这次专门来找黑同学的。」

黑爸其实不以为意，视线只定在被叶津吉从背後环住脖子的阿雄身上，感觉额头上的青筋不悦的跳动着。

「唔哇……几年没见，哩皮仔（鼻子）还是这麽挺。」阿雄抬头讶异的看着。

「皮仔？」楞了一下，叶津吉笑了。「你怎麽没寄信给我？」

「啊，歹势歹势！我纸条弄丢了！」阿雄频频陪不是，叶津吉苦笑了一下，视线不经意瞄到阿雄颈间。

咦，那是……

停下了动作，叶津吉看向黑爸，发现对方冷瞪着自己，心里哀嚎了一下，再将视线瞟向徐纪环。

徐纪环只是笑着。

看来……环老师说的没错啊……直起身，叶津吉笑着说：「雄雄，我今天就不住旅馆了，住你家吧！」

「咦，住我家喔。」习惯看了黑爸一眼，阿雄想了想，没什麽差。「好啊。」

好什麽好啊！

黑爸感觉头上的青筋又生了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环老师我啊，今天睡阿仰那里。」徐纪环支着下巴笑看黑爸紧皱的眉头，叹息说道：「不过，黑同学应该没在听我说什麽吧……」那身高，那感觉，真的很像大哥啊……

那天晚上，叶津吉趁着阿雄洗澡时来到黑爸家。

「找我有事？」黑爸没给好脸色的问道。

叶津吉只是微笑，未乾的头发淌下几滴水珠，带着几抹诱人，但眼前的人根本没看在眼里。「那我就直说了，雄雄脖子上的痕迹……」藏在衣领下一个个的印子，他没看漏，那种痕迹不可能是虫咬的。

「不用叫得这麽亲热。」黑爸皱眉，大方承认。「是我弄的。」在碍眼的人面前没什麽好客气的。

「……佑升。」叶津吉听了，看着黑爸书桌前放着和阿雄的合照，忽然转了个话题。「我记得我刚去英国时，因为一直没收到雄的来信，所以有寄mail问你吧。」

黑爸沉默了一会，看向叶津吉，平静的说：「我没收到。」收到也当作没看到直接删掉。

「……没收到？」叶津吉扬起嘴角，很好很好，黑佑升，好你个黑心货。

当年他迟迟没收到来信，心里只想着心爱的泰迪熊被抢走了，在英国郁郁寡欢了好几个月。

直到他认识现在的经纪人，生活重心有了转变，长大了以後，当年的事渐渐淡了，才逐渐释怀，但对他来说，阿雄仍是很要好的朋友。

只是他是会记恨的人呢……叶津吉看向黑爸问道：「你喜欢他？」

黑爸点头。「是又怎样。」

「他喜欢你吗？」叶津吉问，察觉黑爸明显顿了一下，恶劣的勾起嘴角。「你们在交往？」

被刺重痛处，黑爸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桌上的照片。「……没有。」

「没有？」叶津吉语气上扬，迳自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盯着照片。「佑升……」笑了。

「你太狡猾了吧。」

黑爸沉默了。

「我想依照雄的个性，即使你那样对他，他也不会反抗的吧……」

「……」

「他把朋友看得这麽重要，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

「……」

「你喜欢他，就可以不顾他的意愿，不怕他即使觉得恶心，仍忍耐去迁就你？」

「……」

「越是重视你，就越是忍耐，因为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吧……佑升，你把你的喜欢，建筑在他的痛苦上，不会觉得太恶劣了吗？」

「……你说够了没有？」

黑爸冷冷看着眼前将自己批判得血肉模糊的人，却无法反驳。

从小到大，阿雄的个性他比谁都清楚。

阿雄在意他，但他不晓得是不是自己要的那种在意，他只是一迳的索讨，自以为君子的等待回应，事实上只是在增加对方的困扰而已。

他只是不敢面对，也不愿面对，也许这个人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事实。

他也只是，在逃避而已。

另一头的阿雄洗完澡後，发现金吉人不在，问了雄妈後便往黑爸家走去。

上了楼梯正要开门，听到里头传来叶津吉的声音。

「你也很痛苦吧，没办法得到回应……」

阿雄握手把的手迟疑了一下。

「再这样下去，跟他恢复成普通朋友，也只会更痛苦而已。」

闻言，阿雄後退一步，手微微颤抖。

「不如离开这里吧，既然这麽痛苦，这样对他和你都是好事不是吗？」

房门内，叶津吉看着黑爸低头不语，轻轻的说：「环老师很欣赏你，你愿意的话，北部的学校他会替你安排，学费减半，只要你偶尔帮他兼职模特儿就好，他也愿意从头教。」叶津吉笑着：「环老师说你资质很好，一定一学就会的，这种机会，别人想要都没有呢－－」

房门被打开了。

黑爸抬头，门外的阿雄僵笑着，语气颤抖的问：「你……要去北部吗？」如果要兼职的话，徐小哥明明说南部也可以的啊，其实只要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吧……

你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吗？

黑爸低下头，想着方才听到的话。

『你太狡猾了吧。』

他有些累了。

哑着声开口。「去不去……都跟你没关系吧。」

反正你不可能喜欢我，这样对你我来说，不是最好的吗……

阿干外章62：一直存在(下)

『去不去，都跟你没关系吧。』

一说出口，黑爸就後悔了。

阿雄先是纳闷的皱了下眉头，後来像是确定自己听到了什麽，无法置信的後退了一步。

黑爸看了本想上前解释，在看见对方一闪而逝的表情後止住了步伐。

参杂着几丝背叛、愤怒、失望……更多的是受伤。

阿雄转身，慢慢走下楼。

叶津吉看了黑爸一眼。「你好好考虑，我再跟你联络。」也跟着下楼了。

楼梯间传来叶津吉的声音。

「雄，回你家後，我再告诉你英国有趣的事吧？」

停了好一会，黑爸听见阿雄终於回话。

「……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平淡而压抑的声音，让黑爸紧握拳头，深吸口气。

这样就好……

因为在意，所以会痛会愤怒，这样就好，他会牢记这个表情，然後……

即使到了别的地方，他会记得，有这麽一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放在心上。

就这麽搁在心上，卸不下了。

深夜十一点，黑爸家的门铃声响起。

「黑太太，不好意思这麽晚还来打扰，请问我们家阿雄有没有在这里？」楼下的雄妈用着急的语气问道，黑爸听了，皱着眉头快步下楼。

「八点左右有来过，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啊。」黑妈跟着担心的问：「怎麽了？雄雄没有回家吗？」

「他说要一个人静一静，走出这里後就一个人往巷子外走。」一旁跟着来的叶津吉说道，看着黑爸。「我以为他最後会回来这里，跟你把话讲清楚。」

「讲清楚什麽……」黑爸眯着眼走上前，愤怒质问。「你为什麽不跟着他！」可恶！

「佑升！」黑妈把自家儿子和叶津吉格开。「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只顾吵！」

「他不让我跟。」叶津吉一脸平静。「说要好好想一些事。」

黑爸紧皱着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麽晚了能去哪里……

不曾遗忘的那抹表情窜入脑海。

不用细想，黑爸在下一秒冲出家门。

「佑升，你要去哪？！」

「去把人带回来！」

好安静啊……

夜晚的学校长廊上只有固定点亮的晕黄微光，阿雄一个人坐在微光下发呆。

虽然跟金吉说了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事情，不过时间过了好一阵子，阿雄发现自己仍没办法从刚才那句话的冲击中回过神。

『去不去，都跟你没关系吧。』

「王八蛋……居然这麽说……」感觉胸口又痛又闷，阿雄咬着牙小声骂着。

怎麽会跟他没关系啊……好歹、好歹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他连那王八蛋有几条四角裤，爱穿哪几条都晓得耶……

为什麽要这样……

这样否决他的存在。

『你也很痛苦吧，没办法得到回应……』

阿雄想起金吉对黑爸说的话。

是这个原因吗？因为自己一直没什麽回应，所以黑仔觉得很痛苦吗？

『不赶快喜欢上我，我会消失不见喔。』

「……」阿雄屈起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以为那人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从对安静的世界感到疲惫，一直到认识阿干他们後的欢乐，好的坏的，他只要一转过头，黑爸就一定都在。

狼狈的、勉强的、有趣的、快乐的，一直是两个人在体会。

『我喜欢你。』

黑爸对他这麽说，默默等待着，他不是没感觉到，对於对方小小的索讨，没办法拒绝，也拒绝不了。

这样还不够吗……所以你想离开我，因为太痛苦了吗？

假日的校园长廊上没有声响，阿雄看着天花板上的几何图案，想着自己很小的时候，同样坐在长廊上，为着太安静的世界感到寂寞－－

现在的他，却因为黑爸有可能离开自己，而感到相同，甚至更巨大的寂寞。

如果黑爸离开了这里，适必会跟着徐小哥出双入对……

阿雄不自觉眯起眼皱眉。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黑心货如果离开自己，到哪里可以找到像自己这样愿意让他一再索求，又这样又那样的人？徐小哥？不不不，人家是大人哪瞧得起这黑小鬼，况且他不是喜欢自己吗，一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讲到他都轰轰轰了，怎麽可能会对别人这样又那样呢？

黑爸怎麽可能喜欢上其他人？

他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啊……什麽熊宝贝、尤加利树和无尾熊的低级笑话也只会对我说；只对我闹小孩子脾气，亲吻和拥抱也只针对我啊，如果我不顾忌这顾忌那的摊开手任由他殴北来，他早就进攻哼哼哈兮了－－

「我在想什麽啊我……」哀嚎一声将脸埋入膝盖，阿雄察觉自己的心跳在胡思乱想下莫名加快。

长廊左侧传来脚步声。

阿雄抬头望着，钟声响了。

微黄的灯光下，黑爸缓缓走了过来，看着阿雄，有些自责。

明明是不想再让他露出这种表情，最後却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伸出手，黑爸轻声哄道：「回家吧。」

阿雄盯着对方的手，又看向黑爸。「你……」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沙哑，阿雄带了一丝祈求，说出口的声音有些破碎。

闻言，黑爸收回手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觉得离开对彼此都好，又因为对方一句话而轻易动摇了……

唉，欠他的……

哽着喉咙有些难开口，黑爸嗓音沙哑，细小的低语：「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你说谎……」阿雄眼里带有一点怒气。「你要丢下我去北部读书不是吗？」低下头。「连讲都不讲，还说跟我没关系……马的你够狠……」

「……对不起。」黑爸脸带歉意。「那是气话……」

「什麽气话啊，该气的是我吧。」

黑爸看着阿雄。「你说的对，该气的是你……我本来想去的原因，也只是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回应我……」

「勉强自己回应你？」阿雄抬头呆问。

「我喜欢你。」

「……」

黑爸继续说着。「我喜欢你，当然会想抱你，想亲你，甚至……甚至做－－」

啊啊。

阿雄心底哀嚎，不该在刚才胡思乱想後又听到黑仔的告白呀……现在他的脸一定像米姑（面龟）一样红，看黑仔时都会觉得很歹势……

别开头，黑爸脸有些点红，叹了口气。「但是我不想再让你勉强自己，让你去忍耐接受这些，就只因为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