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聽你的,先饒這小子多活幾天。」劉若冰還劍回鞘,瞪視著燕拂羽,「哼!要不是我爹擔心江湖中人說我『紫電門』覬覦流星劍,堅持要查個證據出來,好請江湖中人見證再料理你這小子的話,我今天就拿下你的頭,把你的破銅爛鐵丟到海裡去。」不知怎的,他就是看燕拂羽那張狂的樣子不順眼。
「我的劍是破銅爛鐵的話,你手裡的東西就是朽木糞土!」同樣的,燕拂羽看劉若冰也是討厭得很。
「兩位請停止這種無意義的口舌之爭吧!」武叔崇的語氣裡有滿滿的無奈。
劉若冰看了看武叔崇,又瞪了眼燕拂羽,強忍怒氣翻身上馬,舉臂一揮,帶著門人駕馬離去。
看著前方飛揚的塵沙逐漸平靜,燕拂羽這才收了流星劍,看了武叔崇一眼。
「你早就知道他師叔死在流星劍下的事?」
「嗯。」
「跟著我,不單純是因為我是流星劍的持有者,要記錄我的戰史?」
聽著燕拂羽的聲音越來越冷,武叔崇的心不知怎的也跟著冷下來。但他還是淡淡的應了聲。
「你懷疑我殺了他師叔......那個什麼郭大俠的?」
武叔崇看著燕拂羽,掏出手帕遞給他,讓他擦拭頰上的血痕,簡單地將郭懷義身死、劉懷恩至武家求助的事說了。燕拂羽面無表情地聽著,擦了臉上的血。
「......但後來,對你有了深一點的瞭解後,我就認定郭懷義不是你殺的。」
「那也難說......」燕拂羽接過武叔崇遞過來的傷藥,猶豫了下又還了回去,「說不定真是我殺的呢!流星劍就這麼一把,說不定真是我殺了他。」
「以你的武央K...」武叔崇握著那裝著傷藥的小盒子,心裡百感交集,這下......燕拂羽知道不可完全信任一個人了吧?心情惆悵起來,武叔崇忍下嘆氣,將傷藥收回懷裡。
「萬一那個什麼郭懷義生病了,或者小看我,或者......」想不出其他可能,燕拂羽不耐地揮了揮手,坐了下來,百無聊賴地拔著草,「總之......說不定他就這麼唏哩糊塗的死在我手下,也不是沒有可能......你把藥收起來幹什麼?不幫我敷?」
對上燕拂羽瞪大的雙眼,武叔崇愕然,「你要我幫你敷藥?」
「我傷在臉上,看不到怎麼敷?半張臉都在痛......我哪知道那一劍劃在哪裡?」
「很痛?」武叔崇問了個笨問題,為著心中莫名的激動。
「廢話!要不要我在你臉上劃一劍試試?」
武叔崇笑了,蹲下來細心地替燕拂羽敷上傷藥。「剛才謝謝你護著我......不過你不該管我的,不然,你臉上也不會挨這一劍。」
「挨就挨了,無所謂,倒是你這麼好心腸的人要是被他們糊里糊塗地宰了,就可惜了。」燕拂羽微笑,笑容單純而澄淨,將武叔崇的視線黏住。
「到現在你還覺得我心腸好?我隱下了郭懷義的事沒說,怎麼也算是騙了你。」武叔崇勉力別開頭去。
「你這人連馬的性命都愛惜,又老勸著我『別殺人,斷個手懲戒那些壞蛋就好』......這麼愛惜別人性命的人,自然是好人。」燕拂羽說著,但下一刻眉頭卻揪了起來,「......那個郭懷義......到底是好人壞人?」
「這個麼......一個人究竟是好是壞,大抵只有老天爺知道了罷......不過,他的為人是很受敬重的,為人排難解憂的事做過不少,做人端方持平、重義氣......該算個好人吧!」看燕拂羽神色不豫,「怎麼?你怕你誤殺了好人?」
「嗯。」燕拂羽老實點頭。「萬一要真是我殺了他,而他又是個好人......殺了好人,我不就成了壞人了麼?」
武叔崇垂下眼睫,嘆了口氣,「這世間是非真偽本就難辨......做人做事,也只能問著自己的良心了......」
「也釦A那種凡事給人留個餘地的作法才是正確的。」
「可你嫉惡如仇、除惡務盡的行事作風,也不能說不對,只是我們畢竟都是凡人,很多事一時參不透......世上偽君子多,也不是每個都會被揪出來。」見燕拂羽垂頭喪氣,武叔崇拍拍他的肩,「別想那麼多,這可不像你了......如果真是你殺了郭懷義,我也相信其中必定有誤會。」
聽見武叔崇這樣說,燕拂羽臉上的憂慮隨即消退,「其實要知道我是不是真是殺他的兇手也容易,讓我看看他的屍身,名字我不知道,但臉總認得出來的。」
「你要願意主動去查清這件事也好,不如你先跟我回武家,找我大哥參詳一下,如何?」
「好。」燕拂羽高興地站起身來,「咱們這就走吧!」他伸出手,拉著武叔崇站起,兩人相視一笑。「若到時我看了屍體,發現我沒有殺他,那我說的你信嗎?」
武叔崇看著燕拂羽,只覺胸口一陣熱氣上湧,遂衝口說道:
「我信!」
聞言,燕拂羽笑了,像豔了天空的霞。
第四章
悻悻然地別了武叔崇跟燕拂羽,一股不暢快的悶氣撐著劉若冰的胸膛。那個武家老三穢F幫著姓燕的小子......劉若冰氣憤地想著,因為武家名頭而罷手的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不理解劉若冰心中氣悶的一個同門這時候不識相地發話了:
「這有什麼好查的?流星劍只有一把,人不是他殺的,還會是誰?!」這話一出,眾『紫電門』人紛紛開口聊起來。
「就是。我就不懂掌門師伯為什麼不發出格殺令,直接殺了那個姓燕的就好,還跟武家約定調查真相......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
「背後排揎掌門師伯,你可真夠膽子。」
「我說得不對嗎?要不然,今天那小子哪裡逃得過劉師弟的劍?這師門大仇眼見得報之際,咱們這麼多人就被那姓武的幾句話給弄走了,真夠窩囊!」
「掌門人有他的考量,雖說武家老四精識各門各派劍法,可也難保沒有走眼的時候。再說那小子身上有流星劍,師父怕人說我『紫電門』覬覦流星劍嘛!那種難得的神兵,就算得到了,也不是我『紫電門』之福。」
「我看流星劍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原以為它削鐵如泥,誰知碰上了咱們的『紫綃』,還不是沒輒?江湖傳言未免也把流星劍講得太神,枉死了多少人。」
「劉師兄手中的『紫綃』也是名劍,才能抵擋,要是一般刀劍,不定就擋不住了。」
「這一次鬧了個虎頭蛇尾,往後不知江湖上怎麼傳這一役呢!」
「真叫人氣悶,萬一以訛傳訛,說我『紫電門』在流星劍下鎩羽而歸可怎麼辦?」
「要真有人敢在我面前說,我一劍砍下他的狗頭來!」
一群人討論著流星劍跟燕拂羽,聽得劉若冰愈發不耐。驀地勒馬停住,引得眾同門詫異。
「你們先回去吧!」劉若冰怔怔地看著前方。
「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那你要去哪兒?」一個同門問了。
「回頭去追那姓燕的。」說著,劉若冰調轉馬頭,朝來時方向。「你們不用跟著,我爹責罰下來,我一個人擔。」
「可武家那邊......」
「去他的武家!」劉若冰啐了口,「這是我『紫電門』的事,跟他武家什麼相干?總之,燕拂羽的命我要定了,我要在師叔出殯那天用燕拂羽的頭為祭!」
「但你一個人......」
「剛才我會退走,有個原因也是考慮到咱們這陣仗實在太大,二、三十個人,只怕武林間真會傳成我們是為了流星劍才動這麼大陣仗,我爹不想擔這種名聲的原因我理解,但就這樣拖著這檔子事兒,悶也悶死人了......所以,我一個人去就成了!江湖人愛怎麼傳我不管,我劉若冰頂天立地,殺燕拂羽只為報師門大仇,那把劍再寶貴也不在我眼裡。」語畢,劉若冰一抖韁繩,衝了開去。
其餘「紫電門」門人看著劉若冰絕塵而去的背影,一時委決不下該怎麼辦才好,最後是裡頭最長的弟子作主,分了三、四個人出來配合劉若冰一起行動,剩下的則回「紫電門」。
※ ※ ※
武家大宅位於燕愁湖融匯的一條支流凝碧河邊,因此為求速達,武叔崇和燕拂羽打算到燕愁湖北邊的城鎮後改取水道,而後跨湖南下入凝碧河。二人一路馬不停蹄地趕路,不一日抵達燕愁湖邊的雙檜鎮。
夜裡,兩人照例要了間房,用罷飯後,燕拂羽一骨碌躺上床休息,聽著打前邊大廳裡傳進來的歌聲,蹺在另一腿上的腳跟著曲韻搖晃。武叔崇看了他一眼,在唇邊掛上一抹淺淡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笑容時推開了窗戶。
一路南下,再加上天氣漸熱,因此打窗外吹進來的風多添了絲鬱熱。
只見窗下隔著能走車的石版地的馬路就是廟埕,兩株樹幹極粗的老檜植在廟埕兩邊,門神似的拱著老大一個廣場。想必鎮名是打這兩株大樹來的。
「跟你同行這麼久,我從沒看你打坐練央C」武叔崇離開窗邊,「你何不趁著這幾天稍微清靜些,多用用央A臨敵時內力多得一分是一分。」
「我天天都練的。」
武叔崇驚訝之意形於顏色。
「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都在練。」燕拂羽笑著回答。
武叔崇凝神細想,這才注意到燕拂羽每天晚上睡覺都是一手支頭地側躺著睡--這是屬於道門一脈的練左k--只不知......為何燕拂羽使用十二快劍門的劍法,但內市o是道門一路?據他所知,十二快劍門並不屬道流。
難道燕拂羽的師父不是公孫寧?又或者燕拂羽的師父不止公孫寧一個?
不,不可能......燕拂羽既說他過去一直都只跟他師父生活在山裡,那就表示他的師父不會有第二個人。這一段日子以來的相處,他相信自己對燕拂羽的瞭解夠深--他,絕對不是會說謊的人!武叔崇萬分肯定地想著。所以既然燕拂羽說他只有一個師父,劍法輕奶漸全都是他師父教的,那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這樣毫不保留地賦予一個人信賴,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事。多年以來,武叔崇一直信奉著「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話,可現在,他卻如此相信一個結識僅數月的人......這樣是好?是壞?現在的自己,是心安?還是心慌?一時間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武叔崇有些失措。
只見燕拂羽坐起身來,規規矩矩地雙盤而坐,手捏乾坤訣,專心凝神練起巨荂C
燕拂羽也付出了全副的信賴予他。
武叔崇臉部的曲線不覺柔和起來......彷彿一道快意的清泉暢流全身血脈,讓他整個心懷驀地敞開,像久閉窗扉的屋子,一下子有陽光跟微風撞進。
在桌邊坐下,武叔崇磨著墨攤開簿子,心裡有滿滿的想寫點什麼的衝動。這時,一行字映入他眼裡,他不由怔住了。那是他初見燕拂羽那天百無聊賴之下寫的,看著「燕喙下蟲無生理」幾個字,他心裡突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升起,總覺得這像是什麼預兆......
他抓了抓頭,目光不自禁飄向燕拂羽的唇,那總是挑著一抹佻脫微笑的唇此刻正緊閉著,粉唇豐滿,嘴角挑成倔強的角度,讓他不由回想起那形狀美好的唇的每一個表情......看了一會兒,武叔崇驚覺自己的詭異,便收回視線,整理起心緒,將簿子翻到空白頁,卻聽到有練家子的腳步聲正遠遠地朝著這裡集中。
武叔崇站了起來,隱身在窗旁探視外面的動靜。
「怎麼了?」燕拂羽立刻發現武叔崇的神色不對。
「我勸你做點兒準備,只怕是有人來強索硬討了。」
「你耳朵真好,我怎麼都聽不見?」燕拂羽坐起身來,仔細地側耳傾聽,這才聽出有腳步踩在屋頂上的聲音。果然是宵小出現,否則怎麼好好的大路不走要走屋頂?「有你的,下次教教我怎麼聽。」笑說著,他站起身來,卻並不急著拿出流星劍。
看武叔崇神色謹嚴地拿起了筆,一副隨時等著記錄的模樣,燕拂羽忍不住哈哈一笑,只覺武叔崇還真是忠於祖傳家業。
「我到外面打去,你在這裡好好地看,我打敗了幾個人,你可得一一記明了。」說著,燕拂羽騰身躍出了窗外,身形如梭,穩穩地落在窗下空地上,好整以暇地等著。武叔崇趕到窗子邊往下看,一顆心提到了喉頭。
只見燕拂羽一身黑衣卓立於夜色中,彷彿怕這一色的黑掩誘F他的蹤跡似的,他抽出流星劍,讓紅光溢滿劍身。
這時,無數黑影朝著院落飛身而下,團團將燕拂羽圍在當中。武叔崇稍稍數了一下,來人大約有近百人之譜,這些人當中三分之一圍住了燕拂羽,剩下的三分之二隱匿在廣場四周,而且看來是分屬於不同幫派,等著看鷸蚌相爭好當漁翁的。
前院裡的樂音停歇,剎時,只剩寥寥蟲鳴和在風聲中。
「你就是燕拂羽?」圍著燕拂羽的人群中走出一個高壯男子,一身輕便短打,拿手中大刀指著燕拂羽。
「正是。」燕拂羽抬頭挺胸,毫不避諱地承認。
「交出流星劍,饒你不死。」男子說話口氣大得很。
「說出你的名字,你死了我好幫你立碑。」燕拂羽口氣比他更大,激得那人發出怒吼。
「黃口小兒口氣恁大,到了『巨闕門』地頭,豈有你撒野的餘地?咱門主看你年紀輕輕,有意饒你一條小命,識相的,就交出流星劍。」
「要流星劍,先要我的命。」燕拂羽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了,純是一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意味。
那高壯男子正想再說,一聲沈喝打斷了他。
「這小子的命是『紫電門』的,誰都不雪m。」話聲方完,一條人影如飛鳥一般落至燕拂羽眼前,是「紫電門」的劉若冰。
「又是你。」燕拂羽皺了皺眉,這傢伙不是才被武叔崇勸走麼?怎麼又跟上來了?「哼!你裝著一副對流星劍沒興趣的樣子,其實,你還是很想要吧?」手中劍輕揮,晃出一朵紅色劍花。
「放屁!誰要你那把爛劍!我的『紫綃』比你那破銅爛鐵強多了,看我殺了你為我師叔報仇,然後折斷你那把破劍!」劉若冰惡狠狠地說著。
「哼!」不屑地輕哼一聲,燕拂羽不再理會劉若冰,轉而看著其他人,當場讓劉若冰下不了台。「劍只有一把,你們人這麼多,可怎麼分啊?」他看了看屋頂上東一叢西一簇的人馬,「不如你們先打一場,看誰贏了再來同我打。」
「你小子倒機靈,想挑撥我們先惡鬥一場,你好隔岸觀火,沒這麼便宜的事。」說話的是個女人,接著也投身場中。明眸皓齒,貌賽芙蓉,武叔崇看了心頭大震,是仙劍芙蓉女!糟了!即使有流星劍,燕拂羽也打不過她的。
「芙蓉女!」四周人群鼓譟起來。芙蓉女名頭太響,其餘覬覦流星劍的人不禁心生怯意,但流星劍就在眼前,叫他們怎麼也捨不得就這樣退走。
「讓我先會會這小子如何?」芙蓉女環視四周人群嬌聲說道,雖是詢問語句,卻大有不容反對的味道。其餘人默不作聲,心裡甚是委決不下,既盼芙蓉女跟燕拂羽鬥個兩敗俱傷,又怕流星劍就這麼落入芙蓉女手中。
「不行,他是『紫電門』的仇人,『紫電門』要定他的命了。」劉若冰出聲反對。
「別囉唆了,乾脆一起上吧!」燕拂羽不耐煩地豎起了兩道劍眉,「女人家就免了,回家乖乖刺繡去,學人玩什麼劍?」
『笨蛋!』武叔崇肚子裡罵著,氣燕拂羽不知天高地厚,他難道沒聽過芙蓉女的名頭嗎?她可是天下十大劍客之一啊!正著急間,只見芙蓉女冷起一張芙蓉嬌靨,身形一動,飄然朝著燕拂羽就是一劍!
燕拂羽運起心訣,凝神抵擋。只見芙蓉女手中流水軟劍如一條白絹,劍勢綿綿不盡,招意纏綿如情曲,纏上燕拂羽手中紅色流星。兩團劍光一紅一白,一個速如星竄,一個柔似水流,迅速交換一招過後,燕拂羽頓時驚覺不該小看這個女人。
此刻武叔崇在樓上看得心急如焚,他知道芙蓉女一向不妄動殺戒,但要是惹她生氣,那可就難說了......他該怎麼辦?武叔崇拿著筆的手不住顫抖。
這時,一陣大笑聲劃破夜空,「說得好,女人家就該乖乖回家刺繡,學人玩什麼劍!」隨著語聲一起出現的是一條白色人影,武叔崇定睛一看,一顆心登時放下一半。只見來人風流瀟灑,是個典型的美男子--正是凌霄劍客雲無心。雙足未曾落地,手中劍就往芙蓉女劍上搭去。他看了眼燕拂羽,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