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虫,我们是兄弟吧?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我可不想我们有什么误会。”在心底,我认定是和毛虫女友有关的事情。
“……是啊。我们是兄弟啊。”毛虫吐了口气,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
“嗯?”
“你是不是喜欢Lucas?”
我始料不及,张大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不到毛虫会忽然这么问。
我夸张地笑了笑,有点吞吐地问毛虫:“为什么这么问?”
毛虫嘿嘿地傻笑起来,举起手在自己的脑勺来回摩挲着:“我也不知道……可是那天在上下九看到你们……”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看了看四周。差不多到傍晚了吧,渐渐能看到鸟群稀疏地飞回了树丛中。越过树枝眺望过去,依稀还是能看到北门外的风筝影子。
“哈哈……”毛虫干笑着,看起来比我自己还尴尬。“我大概是糊涂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呢?就是Lucas有点女孩子气……”
“是吗?”我糊里糊涂问了句。
“嗯?”毛虫愣了一下,“Lucas的确是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少了点阳刚气。你又和他那么好,所以就不知不觉把他当女孩看待——我一定是误会了,哈哈。”毛虫自顾自地替我解释起来。可是我听来,却全不是滋味。
“他不是那样子。”我吐了口气,朝毛虫笑了笑:“真的,caca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子。”
“他看起来的确很柔弱,说话也总是像个孩子似的;不过,其实他懂得很多一般人都不知道的人生哲理,他也很坚强……是的,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了。”
毛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脸的疑惑。
我吐了口气,继续说:“那天,我们不是吵架。而是我做错了事……他被我气跑了……”
“你做错了事,他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毛虫睁大双眼,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惊讶,“那、那你和他——”
“你没猜错,我喜欢他。”
我终于还是说了出口。
本来以为要向身边的人坦诚自己的身份,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可真的鼓起勇气去尝试的时候,却又发现一切仅仅是自己的心在作祟而已。
“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毛虫听见我这么问,眨了眨眼,却还是一脸的惊愕,仿佛不能相信我所说的。
在毛虫的世界观里,像我这样子的人,只会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吧。他又怎么会相信,身边一直当兄弟一般信任着、一起生活了四年,经常一起嬉笑玩耍、一起陪自己喝酒聊天的那个好朋友,居然就是那种如同外星人一般的种类。
“那、那你是……同志?”
我点了点头。
“可是你大学不是也和同班的那个谁拍拖了吗?”毛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到。
我苦笑了一下,“就是和异性拍拖了,才知道自己原来喜欢的是同性。”
毛虫似乎明白了过来,点了带头,可脸上却还是茫然的神情。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把头扭过去,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caca……鼻子忍不住一酸,差点没掉出眼泪来。为什么做一个同志会这么痛苦呢?
就因为我们和平常人不同吗?
第八节 改变 1
几天后,爸爸和妈妈找上门。我下班回到家忽然看到他们着实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忽然来了?”
爸爸把手上的烟放下,四处看了看,问到:“你的烟灰缸呢?”
“我戒烟了。”我边说着把鞋脱了换上拖鞋。不经意间看到旁边的那对空着的拖鞋——caca已经很久没有来了,那对拖鞋上面应该已经铺上尘了吧。
“怎么突然戒烟了?”爸爸把烟扔进水槽,随口问到。
“吸烟对身体不是不好吗,爸你也别吸太多了。”
“老习惯了,多吸点少吸点也差不了多少。”爸爸笑呵呵地说着,重新坐回沙发上。
“你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坐一旁的妈妈终于忍不住,不满地说。
我看了看妈妈的脸色,很明显她今晚是有事要找我。
“你们吃过饭了吗?”
“我和你妈吃了才过来的。你呢?”爸爸看了看妈妈,语气平和地说。
我点点头,“刚刚在外面吃过面才上来的。”
“要有个女朋友,你还犯得着吃外面的脏东西吗?”妈妈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马上抓住不放:“上次那个女孩我本来也不喜欢,可是算命的说你们两个八字很合,只要你们在一起——”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打断妈妈的话。
“你怎么知道?”爸爸疑惑地看着我。妈妈更是紧张地追问,“她告诉你的?”
“我认识她男朋友。”说着我把西装外套脱了放在沙发上,“他是我的同学。”
爸爸听见朝妈妈看了看,没作声。可是妈妈却还是不忿地追问:“你确定了?”
“妈,就算她没有男友,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我想要一起生活的人。”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和谁一起生活?”妈妈厉声叫着,连声音也变调了。
我的脑海里不自觉想到了caca。我张开口差点就要说出来……可是终于还是忍住了。
妈妈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那我们可以不闻不问,等你把人家带回家给我们看。我们就是不喜欢,也不会反对。可是你都快30岁的人,还没拉过女孩子的手,你自己不着急的吗?”
“……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妈妈紧追不放。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低下头去避开了妈妈的目光。
爸爸在一旁察颜观色,见我们两人的脸色越来越差,于是开口说道:“好了,别再说了。”
妈妈瞪了爸爸一眼:“你难道想你儿子孤独终老?你就不怕你们莫家无后啊?”
爸爸听见了,叹了口气:“现在他还是得以事业为重,既然现在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那就过两年再谈也不迟。”
妈妈听见,不满地瞪瞪爸爸,终于不再说什么。
“最近你工作怎么样?”爸爸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
“还行。”
“那就好。”爸爸说着,又拿出一根烟点着吸了起来。
好什么好?我心里苦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现在完全是四面楚歌。
第八节 改变 2
除了lucky酒吧,我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找到caca了。
或者是我太久没去折磨热闹的地方,或者是我太过孤单,再次进了酒吧,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音响出人意外地震耳。
我看了看以前自己常坐的那张桌子,上面坐着两位陌生男子,打扮入时。他们边喝着手中的酒,边笑着闲聊。我看了看四周,附近的座位都已经满座了,我无奈地只好坐到酒台旁边——不过这里离舞台最近了。
“今晚摩卡有来吗?”我问正在擦拭高脚酒杯的酒保。
“会。”他很肯定地告诉我。
我的心踏实了许多——但仅仅维持了几分钟。站在舞台上的并不是caca,而是一张陌生的脸。至于都唱了什么歌曲,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一直奢望着,静静地坐着,只希望最后终究能够看到那张熟悉而又牵挂的身影……
“你是摩卡的朋友吧?”忽然一个人走了过来,对我问道。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酒吧的老板vinko。Vinko是个山东人,有着些豪放,不过平时他总是保持着些优雅——或者说是女性的端庄。他说话会故意压低点音量,然后微斜着脸来看人,嘴角带着些似笑非笑。Caca进来酒吧驻唱就是多得他——他很喜欢caca中性而清亮的声音。他每次和caca聊天都会拉起caca的双手,然后半斜着脸用那把压低的声音说着,继而就哈哈地大笑起来。我每次听到他那忽然变大的笑声都觉得有些喜剧效果。不过caca说他是个好人——因为vinko对caca就像对一个小弟弟。
“他今晚不来了吗?”
Vinko点点头,“他最近总是推场呀,我快给他害死了。”他指了指舞台上的歌手,“所以才找了个兼职的顶顶场。”
“他……病了吗?”
Vinkou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我,而后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哎……”
“你们两个吵架了?”
我听到他这么问,只好强作欢颜地笑了笑。一个不小心却给刚咽下的酒呛着,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看来你们是分手了。哎!”vinko自问自答起来。
“没有!”我连忙反驳。
他被我这么一吼,吓得倒退了一步,双手搭在胸口上。“吓死我了……”
“对不起。”
“我能理解。”他对酒保招了招手,示意酒保拿酒来。
“我第一次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还哭了三天三夜呢!分得多了就没感觉了……”vinko端起酒保递过来的酒杯,“就像这些所谓的威士忌——第一次喝觉得辣得烫喉,可随着喝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一口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就觉得和啤酒相差无几。”
我把手里的酒杯放到酒台上,什么也说不出。
“说起来,是那个闷骚甩了你吧?”vinko原来是个很8的人。
“我们还没分手。”我坚持。
“你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差不多两星期。”
“两个小时就能发展一段新恋情。”vinko笑嘻嘻地,“你看看周围——他们当中起码有一半今晚会出去开房。”
“这样子谈恋爱还有什么意义……”我的酒精开始侵蚀脑袋,渐渐兴奋起来。
“恋爱?就像喝酒一样——”vinko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如果反复只喝一种酒,那就不能和其他酒作比较了。所以得多尝试!”
“不一样。酒要是尝过不喜欢还能换回原来的,可恋爱……”
Vinko眯起眼看着我,忽然笑了:“我开始有点明白那个小子怎么会喜欢你了。”
“你男朋友要是和别人发生了…………”
“419?”
我点了点头。
“看来那家伙果然是个守得秘密的家伙。”
“嗯?”
Vinko看着我,“我告诉过caca,我老公是个外国佬。他平常都得四处跑,当然只是在中国了。
像中国这种鬼地方,除了少钱少民主,最不缺的就是人!人多的地方gay佬当然也就多!gay佬多了帅哥也就多——”他停顿了一下,盯着我看。
“你应该知道我说什么了吧?”
“那你原谅他?”
“这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只是接受与否的问题。”
Vinko把酒杯放下,笑着说:“你知道吗,那个闷骚货当时听到我的事情,只问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你感到幸福吗’?”
我的心像抽筋似的阵痛了一下。
“第一次发现他和别人上床,我向他要了钱开这家酒吧。本来只是想乘机花光他的钱,想不到反而变成了赚钱的生意。”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Vinko忽然笑起来,声音顿时洪亮起来。要不是酒吧里的音乐吵耳,一定会引来大家的注目。
“那不过是种形式。当然,名义上我们还是一起的。”
“你这样感到幸福吗?”我忍不住问。
“幸福是什么感觉呢?”vinko忽然反问我,“你感受过幸福吗?”
我点点头。
“和caca在一起的时候?”
我又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做对不起他的事?”
我沉默了。
“人果然都是犯贱的。只要是自己拥有的东西,都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失去的滋味。”vinko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能补救吗?”
“对于我来说,419再寻常不过。不过像caca那样子有洁癖的人……其实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乎这种事情吗?”
我给vinko这么一问,顿时呆了:“为什么?”我想vinko知道答案——或者是在心底我这么期望着。
Vinko接过酒保送来的第二杯酒,“你知道什么人是不会在这里喝酒的吗?”
我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又转换话题——这不是caca最常用的说话方式吗?
“就是那些害怕自己会吃亏的人。”
“吃亏?”
“他们怕自己和别人上床之后,不只身体给了别人,连心也一并送走了。”vinko说,“这还吃亏?”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听得糊涂了。
“你真笨哎!”vinko有些不耐烦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caca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
Vinko叹了口气,“他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太过纯真,就免不了脆弱。”
“脆弱?我觉得他比许多人都要坚强。”
“不是我们一般人说的那种意义。Caca他能够忍受寂寞,也能够承受孤独,可是他又害怕得不得了。”
“什么意思?”
Vinko看了看我,谈了口气,慢慢地压低声音说:“刚开始知道自己的partner在外面419,觉得又气又怕;渐渐地,习惯了就觉得悲哀;可是到了后来,连悲哀也渐渐麻木了……
越是能够忍受的,其实就越是自己害怕的。Caca也是差不多。他一直忍受寂寞,其实是因为害怕离开了寂寞,会连自己给予自己的安全感也消失掉……
因为自己的安全感只能存在于寂寞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模糊的caca渐渐清晰起来,却是一张孤独的脸。
“像他这样子纯粹的人,得付出很大的勇气才能把另外一个人的世界和自己的融合起来。可是你却破坏了他交出的安全感。”
Vinko说完,把第二杯酒喝掉,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嗯……男人果然不行,喝酒一多就藏不住话了。”
Vinko放下酒杯转身就要走开。
“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