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前程+番外（出书版）by 伊芙

文案：

孙翔，音乐学院有史以来成绩最差的学生，毕业后只能靠劳力赚取生活费；欧阳勋，年少有为的音乐剧天才，兴趣是诱拐美少年。

一次机运下，孙翔被欧阳勋死对头－－音乐剧大师慕容选中，担任新作《锦绣前程》的男主角，却不知欧阳勋与慕容实则是师徒关系，且《锦绣前程》是源自于欧阳勋首创！

是抄袭？是误会？前后演出欧阳勋与慕容音乐剧的孙翔，在揣摩角色心理的同时，是否能体会剧中深藏的意义......

第一章

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欧阳正在琴房里调戏他的学生。

「来，把手拿开，让我仔细看看你那美丽的身子。」

欧阳立着的位置采光很好，金色的光从落地窗外透射进来，晒得整间屋子都暖洋洋地。

「老师，不要这样，万一有人来......」

男生坐于钢琴之上，胸前衣襟大开，半推半就。

我乐得看这免费的好戏，于是双手环抱胸前，挨在门边挑眉，乐滋滋等待观赏动物世界。

「放心，这是我家，不会有外人来的。」欧阳说着欺身而去，唇齿在对方脖颈耳后厮磨，男生口中霎时溢出阵阵娇笑。

「好痒，别这样......」

「小乖乖，依了我吧。」他一只手早已探入对方衣下，反复摩挲。

男生却推托着，依旧抱持几分矜持，「这样不好......」

可惜反抗无用。欧阳是何等人物？自然毫不气馁，反倒加紧了逼迫的姿态压将上去。

瞧这状况，接下来该是经典台词了吧。

果不其然，欧阳低声诱导道：「再过几个月，新一期的音乐剧就要开始选角。你想不想演主角？」

男生闻言不再挣扎，身子一软落入他怀中，脑袋也顺势枕在他的肩头，语气颇为腼腆：「老师，你说话要算话。」

欧阳用手指点他的嘴唇，沉声浅笑，「小傻瓜。」

音乐大师欧阳勋的绝招，百试百灵。我在门边伸出手指挠了挠脖子暗笑。

不错，那位的确是彻彻底底的小傻瓜。

少年初出茅庐羽翼未丰，一心向往着蓝天白云，可惜今日却要被这个变态的大叔给扼杀在摇篮里，实在叫人扼腕叹息。

倘若欧阳勋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那么上星期和上上星期坐在这架钢琴上的那两个少年，准得和现在这一个打起来不可，

除非那部不知何时才能写出来的新音乐剧，具备了大于一位数的主角席位。

无聊地打个呵欠，我俯身拎起脚边的塑料袋，打算回自己房间去吃泡面。谁料这细微声响却惊动了钢琴上的少年，他睁大眼，视线越过身上的男人望向这边，然后身子猛地一颤，僵住。

卖力表演的欧阳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于是回过头来，看到我的时候略吃了一惊。

「请继续，我只是偶然路过的清洁工。」我连忙解释，转身就要离开。

房里的少年突然高声尖叫，吓我一跳。

只见他一把握紧自己的衣领，从钢琴上蹦了下来，直冲到阻在门边的我面前，伸手推开，夺门而去。

多么古朴纯情的反应，真是可爱。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本人的怀旧情绪不免蠢蠢欲动。

欧阳用手耙耙散乱的头发，坐回钢琴前面发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抱歉，不是有意打扰的。」我回身冲他敬了一个礼。

「没问这个。」他举目望一眼挂钟，又再抬手拨一拨额前的刘海，「现在离超市关门似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啊！原来是问这。」我恍然大悟，无奈地耸肩，「世道不景气，刚失业了。」

欧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手指在琴键上扫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音符，忽然合上琴盖道：「所以我不是早叫你辞职吗？」

「哦？」我冷笑，「难道大音乐家欧阳勋打算养我？真是天大的新闻啊。」

欧阳仰天长叹，从琴房里出来，拿了挑衅的眼神直打量我的脸。

「我说孙翔，你吓走我的小乖乖，要怎样赔偿？」他倒是懂得栽赃嫁祸。

「欧阳，凡事都得讲个理。刚才可是他自己跑掉的，别赖在我头上。」本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意外因素。

「你害我现在积欲无处发泄啊。」

他压根没有理会我的说辞，自顾自皱眉思量了一阵，忽然抬头笑得淫邪，举步就朝我逼近，一下将我按到墙壁上，这才说：

「不如考虑同我睡一次如何？保管你今后衣食无忧。」

他倒来者不拒。

欧阳当我也是傻瓜，会轻易相信他的谎言。

「只要一次就肯养我？看来孙翔的身价的确高不可估。」我举起掌来拍拍他的脸颊，「既然我如此矜贵，自然更不能这般轻易出卖身子，否则日后倘有人出更高的价，岂不要后悔莫及？」

说完一低头，从他的臂膀下方钻过去，踏着木阶梯就往阁楼上走。

欧阳在后头喊：「你叫我现在怎么办？」

我无奈翻个白眼，自塑料袋里掏出一卷卫生纸，转身丢给他。

「自己去厕所解决。」

我哼着小调爬上二楼房间，将塑料袋往床上一扔，拿出泡面，往里倒了水。在等待面条变烂的过程中，启动计算机，寻找新工作。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我可不想做个被欧阳任意欺凌的软人，我有我的尊严，与他不同。

欧阳是个无赖，彻彻底底的无赖，身心早已腐化得连残渣都不剩，面皮却固如防弹玻璃。

要说起我究竟怎样和他这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家伙混迹在一处的，那还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可惜这段经历实在繁复纠结，冗长如老婆子的裹脚布，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详尽，索性略过。

总之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幼，不谙世事，天真可爱纯洁善良，随你挖一个美丽的形容词出来，皆能套用。

哎，往事不堪回首，英雄不提当年勇。

泡面已经好了，可是工作尚未着落，十几年学生生涯所学的知识和技能统统白费。早知如此，当年不该跟欧阳一起去考什么音乐学院，回忆起短短的四年时光，他每每是导师们引以为豪的优等生，而我却回回吊车尾低分掠过。

天才与凡人的差距大概就在于此。

抬头望一眼枯燥无味的乳白色天花板，忍不住要叹气。

倘若将门窗换成巴洛克式的华丽装束，或者在房子正上方开个穹顶什么的，我的音乐激情说不定也会瞬间喷发。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工作是稀少的。没钱的人只能在胸前画十字，口中默默念着：阿门。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我终于找到一份新工作，是在距大剧院很近的地方送外卖。店里的东西并不十分美味，然而顾客却不少，大多是在剧院干幕后的工作人员。

大剧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不了隔三差五上演高雅的歌舞剧、通俗的音乐剧。

店里人手不够，我三天两头要往那儿跑，时间一久，跟里头的工作人员也便熟识，有时他们会不客气地使唤我给这边那边带些什么东西过去。反正是顺路，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天我也去大剧院送了外卖，正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忽然被小胡从后头叫住。

「孙翔。」

「干嘛？」我回头看他手里捧着一个纸箱，立马便猜到他的意图。

「我们这儿抽不开身，帮忙把这些数据送到隔一条街的锦绣前程工作室去，行不行？」他咧嘴笑得无害，最后那个问句纯属客套。

锦绣前程？好耳熟的名字。

「哎呀，我也很忙的，还要给好几家送外卖呢。」其实我闲得要死，就是懒得跑。

「帮个忙吧。今天那边要选角，可是参选报名的窗体还在我这头，急啊！」小胡双手合掌向我拜了两下，口气却不容推辞。

「行了！还没死呢，就祭拜我。」我伸手接过纸箱掂了掂，还挺重。不知是什么剧，竟预备吸引这么多人来参选。「隔一条街的锦绣前程是吧？」

「没错。一定要亲手交给慕容先生！」

「明白。」

出了大门直穿过马路，我抬头寻着每一家门上的招牌，从「人生」到「爱情」再到「富贵」，就是没有出现传说中的锦绣前程。最后幸亏我眼尖，终于在街边某条巷子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发现了要找的地方。

工作室位置虽然偏僻，不过看上去容量倒不小。

抹一把脑袋上的汗，将箱底往上抬了一抬，我迈步直往里走，推开门的时候，被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给震慑到。

屋子里背光立着的足有十几人，几乎每一个都高头大马气势逼人，极阻碍阳光直射。见有人进来，他们不约而同回过头。

那一瞬间，我彷佛落入了巨人国的矮人一般，忽然变得渺小而脆弱。

「请问，慕容先生在吗？」

我开口询问，话还未完，一旁的门忽然被打开，从里间冲出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急声问道：「慕容来了？」

「我是给慕容先生送窗体的。」我举起手中的纸箱。

那人垂眼看了我一眼，表情似乎有一点失望，「哦，是报名表啊。」

他转身引我进去，嘱咐将箱子搁在桌上就可以走人，我却忽然记起小胡的叮咛。

「这个不是要亲自交给慕容先生吗？」

男人踱到一张木桌边，自眼镜后头射出一道古怪的视线，打量了我一阵，然后撇嘴笑得造作，「你好，我是慕容先生的助理，敝姓李。」

他的态度十分不友好，很是张狂。

我于是也冲他假笑，「李先生你好，我是来福饭馆的店员，鄙姓孙。」

李助理越发不屑地仰起脖子，大手一挥道：「所以，报名表放在那里就可以了，我会转交慕容先生。」

洞悉对方话语中夹杂着的那种不加掩饰的轻蔑之态，我不觉萌生一丝怒意。

生平最看不惯两种人，一种狗仗人势，一种衣冠禽兽。现如今对面这位恰巧两样都符合，简直可喜可贺。

我觑一眼旁边的三角钢琴，又再掂一掂手中分量不轻的纸盒，然后深吸一口气，「敢问现在可否报名？」

李助理闻言，斜着眼饶有兴趣地勾嘴笑看我良久，然后一颤一颤地点头道：「可以，请去外面排队。」

至此我才知道，这天甄选的原来是慕容先生新编音乐剧《锦绣前程》的男主角。很多年以后，我间或也会这样想起，要不是当初一时意气，之后的生活或许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大的转折。

由于慕容不明原由地迟到，李助理与词作家侯先生决定先一步着手面试。

填完报名表，排队等待的空档里，前来应征的人数又增加不少，而无所事事的我终于想起这个「锦绣前程工作室」的名号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

音乐剧圈子里似乎一度流传这样的说法，道是：南欧阳，北慕容。

南欧阳自然指我家那个成天不务正业的无赖欧阳勋，北慕容就是锦绣前程的创始人慕容。

欧阳平日妄自尊大，自封了个鬼才的称号混迹于世，并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可是偶尔提到慕容两个字的时候，却还是会忍不住赞道：是个人物。

可想而知，这个姓慕名容的，的确该有一套。

甄选内容大同小异，十分简单；只是叫你进去看着谱子唱一段，好了解你的音准音域，并且掂量你有否培养价值，形象可符合他们这次寻找的角色类型。仅此而已。

我立在钢琴边刚开始亮嗓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不免有些分心，走了两个音符。李助理边弹钢琴边笑得不加掩饰，越发引起我的不满，于是整段曲子跑调得更离谱，直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索性打住。

荒废了几年的声乐，本以为今朝可以一鸣惊人。事实却证明，平凡如我，终究没有突然变成天才的一天。

「不错，你可以回去了。」李助理依旧在笑，「如果我们下次要用到舞蹈演员，会寄通知给你。」

此等程度的嘲讽已经算得客气。

「何必等下次？如果这一回的剧里有空缺的舞者，同样欢迎李先生来信通知。」我这种行为不知算不算自讨没趣。

李助理在钢琴前摆了个送客的姿势，我抽动着僵硬的面部硬是挤出一个尴尬笑容，转身朝外走。

来到门边的时候，铁门忽然自己打开，险些撞到我。

「抱歉来迟了。」男人边点头边走进来。

传说中的人物登场。

「慕容！」李助理忽而眼前一亮，激动得简直要飞起来，赶忙上前迎接，「你也太迟吧！」

「呵呵，不小心睡过头。」慕容伸手挠挠略显散乱的头发，这才低头瞧见我，他霎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道：「啊！刚才演唱的那位。」

「献丑。」我可不敢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那么先告辞了。」

我说完要走，慕容却堵在门前一动不动。

「请等一下。可以把刚才的那一段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啊？」我莫名其妙地抬眼望他，不知此人又有何贵干。

他于是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先前在门外没有听清楚。可以再唱一遍吗？」

真是，这个人说话怎那般客气？害人连一丝拒绝的意念都萌生不起。

我万般无奈地跟着慕容回到钢琴旁，将方才的曲子原封不动重复了一遍，包括走调的地方。

曲毕，慕容举着我的报名表，笑着和我握手说：「孙先生，我们一定会和你联络的。」

我只是干笑，「哈哈，求之不得。」

其实他完全不必施舍渺茫的希望，我有自知之明，还不会天真到以为凭自己这付破嗓子外加天生丧失乐感的超能力，可以获得音乐剧男主角一职。

根本是痴人说梦。

我依旧在来福饭馆送外卖，日日看着顾客狼吞虎咽生吞活剥，不知怎地，渐渐对食物失去了信心。

不过就是个能量源，只要能够填饱肚子，何必管他味道如何？

可是欧阳的观点却与我不同，他是唯美主义者，凡事讲究繁文缛节，礼数工序。他说，食物吃的是外观，享受的是过程，此乃人生一大学问，又怎可小视？

我对此嗤之以鼻，坚持眼不见为净的基本原则过活。

可惜这一位讲究人生美学的音乐大师，偏生就爱待在家里实行他的进食传统，每日看他在我面前抽丝剥茧吃得辛苦，本人对于食物的兴趣于是越发显得薄弱，到最后竟连泡面都难以下咽。

「厌食症通常是由心理疾病引起的。」欧阳鼻梁上架了一副宽边眼镜，装得斯文，手中的笔不住在乐谱上勾勒几个符号，嘴里絮絮叨叨地同我讲着话。

「是啊，人生了无生趣。没有目标，虚无缥缈。你说我出家当和尚如何？」我有意逗他。

欧阳则不屑地撇嘴笑，取下眼镜搁到钢琴上，「好啊。准备哪天动身？别忘了叫上我，咱们一块儿出家。」

他压根不信我的话。

「开玩笑，叫上你还得了？当不成和尚事小，堕入牛郎行列事大。我一生的清誉岂不毁于一旦？」

我感叹着慢慢踱到欧阳身后，伸出一根手指，往琴键上轻轻按下去，清脆的琴音随即跳跃而出，消逝在空气里。

他一惊，连忙挥掌拍开我的手，合上琴盖，一边抬起头望我。

我向后退开，哈哈大笑。

欧阳不喜欢我碰他的琴，这一点我自然知道。所以，刚才是故意的。

他从小就是个天才少年，才华横溢无所不能，王子一般的存在感。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都是如此。不幸而平凡的我在他眼中，几乎就像流动病原体一般，但凡被我这双手碰过的东西，都会失去原有价值。

我生来就好像他的仆人，自小时候认识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被他死死吸引，却永远不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生存。

「欧阳，你久不曾在我面前弹琴了。我很想听。」我存心招惹，欧阳满脸戒备。

「现在没有时间，等最后的终章作出来再陪你无聊。」他说。

然后电话铃响了，我跑去客厅接电话。

「你好，请问孙翔先生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文儒雅，有那么几分耳熟。

「我就是孙翔。」

「孙翔先生，我是锦绣前程的慕容。」

咦？慕容！

我悄悄回头瞄一眼琴房里的欧阳，他正搔首弄姿地朝这边抛媚眼。

「抱歉，请稍等片刻。我换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