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张瑞覃翻开他的背包,从里面翻出烙饼说,“我早就说过,完全好要到明天,你还是歇一会儿,等我们吃完了饭,再一起带你下山。”
山顶又刮起旋风,这一次比早上更猛更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几个背包里装得满满的食物已被扫荡完毕。
黄药师一边和罗修争抢着最后一根香肠,一边不满意地对着许露露说:“嘿,你真的把我们的调查变成了野餐。”
“那有什么不好,反正我们在山上,可以把整个岛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九藜大仙有什么其他住处,是逃不过我们这些人的眼睛的。”
一边说,一边甩出她像猫一样的利爪,把那根香肠从中间截去了一大段。吵着要减肥的女士,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香肠塞入嘴里,趁另外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就吞进了肚子里。
“饮食,饮食,有饮有食。王君,把你的水给我倒点。”握着倒满果汁的一次性杯子,她站起来,又嘴里嘀咕着什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地往山后一条小路上过去。
“喂,你又去哪,大姐?”
“和你刚才干一样的事。”她转入山后,把喝干净了的塑料杯从里面扔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满脸通红的黄药师手里。
九藜岛——暂且这么称呼着,面积并不是很大,全部总和大概有两公顷左右。整个小岛呈半月形,中间高山隆起。九藜山庄处在岛屿中部的山崖下,隐没在山石树林之间。若非他们是从九藜山庄出来的,还真难发现这座山里藏有别样的玄机。
站在山顶,放眼看下去,漫山遍野遍布着桃树、李树、梅树、杏树、塔松、银杏、铁杉……还有,山茶、月季、一串红、含羞草、喇叭花、蒲公英……此时正值春季,百花齐放、万木发青。鸟瞰着整岛的五颜六色,直叫人心花怒放。
“漂亮极了!”许露露不知从哪摘来一大把野花,抢着要往唐娜宇和王君的头上插。两个女孩执拗不过,只能乖乖地被她摆布。
赵公明哈哈大笑起来,恬不知耻地用异常肉麻的话来称赞几个姑娘。
罗修感到有些寒碜,愣是在大太阳底下打了个寒噤。黄药师又不见了。罗修找了条山路,去寻他,其实是不想听赵公明在那大放阙词。
走了一半,身后就有人喊他名字,回头一看。是王君、许露露、张瑞覃和蔡不羁。
“你们……”
许露露嘿嘿一笑,转而脸色正经起来,“说好要调查一下整个岛的,你以为我们真是来吃喝玩乐野餐的啊?”
罗修肚子里嘀咕说,怎么看都像是啊。
“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从这下山的话,会分成三条支路。我们待会儿就分三路分别看看吧。”
五人彼此各点了点头,向下走,转过一个山坳时,看见黄药师从下面一脸不爽地返回。
“你查得怎么样了?”
“下面有三个岔路,我选择了左边一条往下走,结果又碰到两条岔路。我想我一个人可能没法都探清楚,正想来找你们。”
“我们正要来帮你呢。”
六个人在岔路口分了手,蔡不羁和张瑞覃选择了右面的路,许露露跟着黄药师自然走刚才要走的左边的路。罗修转脸看看身边的王君,没选择的和她一起往中间那条山路下去。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到二十分钟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罗修纳闷这山里哪有泉水,立在原地听了半天,接着猫起腰,在几排高大的杨树下钻行。穿过那排杨树,沾了一身的杨花,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狭比一线天的小路。他思量了一会儿,再次决定独自一人钻过去看看。
一线天的路不好走,石阶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这一块能轻松的踏上去,下一块就只能做引体向上把身体给拉上去。前面走走还可以大摇大摆,后面再走走就不得不转过身子,把脸贴着石壁,慢慢腾挪了。
不过十几米的一线天,走得罗修又一身臭汗。
转过山口时,吹到了凉爽的风。探险者感觉很受用。这时候他发现,刚才的水声此时已经近在咫尺。不过二十米外的山崖上,挂着一条白晃晃、亮闪闪的银川。
罗修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净的水。转头望去,他发现这股山泉是发源于岛上那座第二高的山。一股山泉从那座山流到这座山上来,在两山的交界处,因为落差形成了一座规模不大,但也颇壮观的瀑布。
“罗修,罗修,你在吗?”
当他正陶醉在山泉边不能自拔时,隐约听到了王君的呼唤声。他匆匆往回跑,在一线天的中间,飞天打扮的王姑娘在那块最高的石头边,被困住了飞升不起。
“上面是什么?”王君问。
“泉水,还有瀑布。很壮观。”
“我要上去看看。”
“好。”罗修跳下去,把王君费力地托起来,待她爬上去,又再次重复刚才的引体向上,最后两个人手搀着手,小心翼翼地一起往前走。
再经历一番磨难,他们来到了瀑布下。
瀑布下的水声是巨大的,巨大的声响令两人说话时只能大声地呼喝。
王君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对罗修喊道:“你看,瀑布后面好像有个山洞。”
“你说什么?”
“我说,那里有个山洞。”
“山洞?”罗修顺着她的手指仔细一瞧,兴奋地喊:“不错,你说得不错,一个水帘洞。”
“去看看吗?”
“好啊,你在这等着,我去那里看看。”
“不行。”王君又喊,“我要和你一块去。”
“那里的路不好走,可能很危险。”罗修在那劝她。
“所以才要一起去,两个人才有照应。”说完,女孩先掠开了步子。
“唉……”罗修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兴高采烈地和她一起向瀑布里面进发。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两座山之间的小路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难走,虽然这条小道紧贴山崖,虽然山路也很狭窄,虽然路面被雨水淋得湿漉漉、滑溜溜,但是这落差十多米的山路边,竟然安装有半人多高的护栏和铁链。
两人都侧着身子,一边紧拉着对方的手,一边握住身前的护栏,慢慢吞吞地往前移动。等他们走过这条山路,到达瀑布的正下方时,对视一眼忽然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对,浑身上下被水花打了个遍,成了两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落汤鸡。
瀑布的下面确实存在着一个山洞。罗修在山洞口冲着里面张望了一番,又回到王君身边。他说里面黑洞洞的,问她要不要进去。
“走啊。”王君捅捅他,毫不犹豫地催促快走。
“可是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啊。”罗修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王君不禁又笑了。“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这么一挤兑,好面子的家伙受不住了,轻易中了姑娘的激将法,他一甩手,瞪了王君一眼,就往里面闯。一边踏进去,一边还叫道:“喂,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后面跟着的王君嗤笑着,脚步也不慢。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忐忑,所以才扯着罗修做虎皮,给自己壮胆。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了有五六米,洞口的余光就完全照不到了。他们完全陷落到了黑暗中,停下来,闭上眼睛,只让耳朵工作着,搜索洞里的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罗修忽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接着汗毛就都竖了起来。一只湿漉漉冰凉凉的手突然就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啊——”他叫了一半,那个碰他的人也叫了。是王君。
“你干什么?”王君一边还在大喘气,一边埋怨。
“你别突然用爪子碰我啊。”
“我——”听得出,她有些生气了,“不碰就不碰,我刚才不是怕摔倒,才拉了你一下吗?”她说完,放下罗修的胳膊,可是还没过两秒钟,她就又抱住了。两只手同时紧紧地抓着罗修瘦弱的胳膊,还不住地颤抖。
“你害怕了吧?”他忽然又高兴起来,尽管心里面也是空空的,不知如何才好。
“我们出去吧。”
“要出去你出去。”
王君想了一下,回答他说:“要么一起出去,要么一起往里走。”
“走,就走。”罗修回答得一点也不干脆。两个人比刚才拉得更紧,几乎是抱在一块地向洞里面走去。没想到没走几步,前面的山洞突然矮了下来。看不到,又没摸到的罗修毫不知晓地撞在了一块伸出来的凸石上。
“唉呦。”罗修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王君弄清了发生的事情后,伸出手来给他轻揉。
“还要进去吗?”她真的有点打退堂鼓了。
罗修也犹豫,这个探险他已经受够了。磕磕碰碰这样的事还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在这探险中,他在美女面前表现得一点也不英雄,尽显熊样。“不行,”他对自己说,“一定要继续进去。”
“走,我先进去,你再来。我就不信,这个洞里能有什么刀山火海。”他站起来,发现眼睛稍微能适应一些这黑暗中的环境,不禁喊了一声,“冲啊!”
王君跟在他身后,一起躬着腰,沿着环绕向下的小路缓缓前行。走着走着,路渐渐变得通畅易行,光线也渐趋明亮。他们倚在一块巨大的圆石上稍稍歇息,接着又边走边聊继续向前进发。这么做,可以赶跑心中的恐惧。
“再说点你爷爷的事吧。”
“为什么又要说爷爷?”
“我总觉得九藜仙人好像很熟悉你爷爷,要不然他怎么会有你爷爷发现的女娲石呢。”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不过说实话,自从读了大学,我已经许多年没和爷爷见面了。本来说好明年春天给怹老人家做八十大寿,现在却还不知道……”
“别担心,你爷爷一定没事的。你爷爷是二六年出生的吗?”
“是啊,一九二六年二月一日。不过不是阳历,是阴历。爷爷常开玩笑跟我说,再晚生一天,就和轩辕黄帝一个生日了。”
“呵呵,你爷爷真逗。你是不是由他带大的?他很喜欢你吧。”
“嗯,因为父母在我小时候一直在外地工作,小学以前一直由爷爷带着。后来怹也被聘到北京去做教授,我就跟着举迁到了北京,那时父母的工作也渐趋稳定,不再经常出差,我们一家四口就在北京定居了。不过那时起,爷爷就经常去野外考古,见不到面了。”
“你们祖孙俩的关系一定非常好。”
“嗯。我和爷爷很多地方都相像。我姥姥那时候常说,我们爷孙俩是一个牛模子里刻出来的。”
“怎么说?”
“一样的牛脾气呗。”
“哈哈哈。”罗修一暴笑,不小心又撞了下脑袋。他抚着脑门上鼓起的包,继续说,“你姥姥和你爷爷的关系也很好吗?”
罗修抓到了重点。
王君停下了脚步,一会儿,轻轻咳嗽一声,用悦耳埋怨的口气说:“你这人真是,触角敏锐地好像那些娱乐周刊的记者了。”
“你就骂我是狗崽队好了。”他嬉皮笑脸,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哼。其实也没什么,我爷爷和我姥姥年轻时是同学,我爷爷一直追我姥姥。可是我姥姥最后嫁给了我姥爷。于是爷爷就去学历史和考古,把怹的工作都放到了野外去。过了十几年,当我爷爷和姥姥再次见面时,他们都有孩子了。于是他们就很封建地把我父母给包办了。”
罗修想笑,但惦起了头上的包,便收敛起放肆的表情。他沉默地动了会儿脑筋,问:“我知道了,你不跟你爷爷姓姜,一定是跟你姥姥的姓。我说得对吗?”
“哈……”王君被罗修的天才论断给惊住了,他说对了。
“你姥姥姓什么?”
“姥姥怹姓——”王君欲言又止,惹得罗修在阴森森的山洞里燥热难忍。
“姥姥姓不知道。”
自以为是的青年就这么尴尬地摸脑门上的包。
“怎么还不到头啊,我们不会就这么走到太湖底下去吧。”
“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们返回。”
“不要,既然已经走了这么多,就继续走下去。总有出路的。”
“那万一不通,或者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可是考古学教授的孙女哦。”
“嘿,你可一点也不是乖乖女,竟然会说这种话。”
“谁跟你说我是乖乖女来着。我可野了。我学过武术哦。”
“不是吧?难道是峨嵋女侠?”
“是啊,我可是郭女侠的第三十八代弟子。”他们的话题开始往无厘头方向发展。“骗你的啦。我学过京剧,所以练过功夫。不过都是花拳秀腿,真打起来,我恐怕谁都打不赢。”
“白丹,许露露他们总能应付吧?”
“这个么,交手了才知道。”她兴致一来,不禁吊嗓子唱了起来。
“虽然我不懂,但是感觉唱得很好。有报考戏剧学院吗?”
“哪能啊。就算我再喜欢,父母也不会同意啊。再说我也仅仅出于爱好,都是小时候被爷爷带着去听戏听书留下的后遗症。”她又唱起一段罗修不知出处又听不太懂的戏文来。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刚刚还很狭小的视野,猛然间陡增数百倍。这两人在大约二十分钟的摸索后,到达一个面积足足数百平方的大山洞。山洞的地上淌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流出的地下水,石壁上也有水渗出,一滴滴地落下来,向年轻人讲述着流传了几千年来“水滴石穿”的故事。望着满洞的石笋、石柱……他们不禁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令他们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好一个水帘洞。
罗修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号,他太兴奋了。
“啊——”王君先是觉得他有些孩子气,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也叫了起来。
“啊——”山洞的那一边,发出了回声。
“啊——”又一声喊。
“啊——”回声。
“你好——”
“你好——”
“有人吗?——”
“有,是谁?——”
罗修和王君的脸顿时白了。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媲美恐怖电影。怎么突然间回声就变成了问话了呢。
他们明白过来,山洞里还有第三者,而且是个男人。
“你,是谁?出来!”罗修一声大喝,紧张地在地上找趁手的石头。
一个男人从山洞另一边探出身子,手里也拿着一块石头。一看,双方都松了口气。
“张先生,是您。”
张瑞覃从那一头走过来,他也气喘吁吁地说:“是王姑娘啊。我在那突然看到黑暗里走出一个古装打扮的人物来,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聊斋呢。”
“哈哈哈……”王君大笑,两个男人也禁不住呵呵起来。